风姿物语-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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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村民辨识,这群人并不是平时骚扰他们的盗贼,而下毒的那名村妇,也只是因为受到威胁,所以才帮忙行事,于是,整件事以“消灭了另一股对村子有意图的盗贼”做结束,村民们十分高兴,也对这两个年轻武者信心大增,赞不绝口。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没有那么简单。
韩特对几名伤者的认识,以及白飞的推判,得到了这样的事实:由于宝藏已成热门话题,自由都市里有不少人开始前往,而意图走捷径到阿朗巴特山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不见得都与自己一行人同路,但无疑的,在这条路上的行人,都受到树林瘴气的阻拦而停滞,他们发现了自己四人,打算以卑鄙手段取得宝藏的关键物,因而有了这次的暗算。
由于自己成了目标,意外的反而给村民带来麻烦,白飞一度建议离开,但是,韩特认为这样于事无补,心怀不诡的小人,一样会对村民不利,反正这样的鼠辈不会有多厉害的角色,把他们与盗贼团一起解决也就是了。
但是,为了这理由,原本轻松的守卫工作,变得沉重许多,韩特与白飞也认真地开始轮流值班守夜,预防歹人,这情形看在村人眼里,当然是敬重有加。
同样获得村民敬重的,还有一人,就是在村里担任医疗工作而活人十数的华扁鹊。
尽管韩特四人对她仍是敌友难分,但这女人不单似乎对黄金像的得失毫不在意,也对四人的存在视若无睹,整日漫荡在山野间,除了定时为病疫未除的村人治疗,就独自离开村子,到山里寻药。
记挂着当日帮忙解毒的恩情,爱菱在韩白两人一是露出明显嘲讽,一是寄予无比悲悯的表情下,大着胆子,造访了这位女怪医。
和四人住的草芦相比,华扁鹊住的木屋无疑是礼遇得多,爱菱敲了两下门,没人应门,但听得内里有声音,于是推门进去。
“请问……”
才进门,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听见一声凄厉惨叫,一道黑红液柱高高喷起,血腥异味,扑鼻而来。
“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惊鸿一瞥,少女看见屋子当中的长台边,站着一名身穿黑袍的美貌女郎,长台上却躺着一具四肢抽搐的人形物体,黑血喷得老高,当下只想夺门而出,但不知怎地,门竟推不开,而这时黑袍女郎转过身来,手中一柄银色小刀闪烁着锐光,表情漠然地开了口。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离开。”
依照少女后来的说法,这时的她太过于紧张,加上眼前景象太过骇人,以至于她将这句话理解成:“嘿嘿!既然来了,就别想再活着离开了!‘
“哇~~~别杀我,我只是来说谢谢的,杀掉我你会下地狱的!”一面惨叫,爱菱滑稽地抱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这黑袍魔女。
似乎早已习惯旁人这种模样,华扁鹊眉头微皱,道:“没事的话,就去那锅子旁边,帮忙搅拌锅里东西。病人很多,我快忙不过来了!”
“搅拌锅子里的东西……你……你要把我吃掉啊!”
“你认为自己很好吃吗?”
“那……那个锅子!”
“罗唆!再多说一句,你就连自己也一起下锅吧!”
什么话都不比这句有用,爱菱慌忙跑到那只半人高的大锅旁,煽热火势,执起大木杓,搅拌锅里不停冒着气泡的黄铜色稀糊物体。
锅里散着浓浓的刺鼻药味,不知道加了多少山草药在里头熬,可是看起来又不像与医疗有关。爱菱再注视华扁鹊的动作,只见她已回神专注于工作,这时台上病人的流血,已由黑转红,华扁鹊平举右手,念念有词。
“巫卡希多。撒列昂。鞑拓它耶……”
一面念,手中洒下一些粉末,落在病人身上,泛起红烟,血几乎在瞬间就被止住。病人起身道谢,精神益益地走出门去,再换一人进来。如是十四人,看得爱菱目瞪口呆。
“哇!真的是巫医啊!”
看这医病的诡异手法,哪里像个大夫,简直就是个魔导师,但是,她下刀时的准确、对人体脉络的熟悉,又比任何大夫更像大夫。看着看着,爱菱不禁疑惑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华……华姊姊,这些人得的是什么病啊?”
“不是病,他们是中了……”华扁鹊声音稍顿,似乎是觉得难以解释,头也不回地道:“这些人体内藏有某种毒质,我一时之间还没找到方法根治,暂时以每三天放血一次,按时吃药,淡化体内毒质的方法治标。”
当病人全数放血完毕,华扁鹊示意爱菱将右手边桌上的一只磁碗捧来。
爱菱依言而行,碗里的稠浓红汁,说是血液,颜色又太鲜红了些;若说不是,又有着浓烈的腥味。
“华姊姊,这是你调配的药水吗?”
“不,只是单纯的七种兽血混参磷粉而已。”说着,华扁鹊从衣袋中取出某种动物的遗骸,搓揉成粉,加在那碗混和兽血中,摇参均匀后,拎起一管毛笔,沾起兽血,取过一叠纸来,在纸上划下一个又一个的图腾。
爱菱凑过去看,红色图形像蛇一般弯弯曲曲,有时候还有恐怖的骷髅标志,教人心怯。
“华姊姊,您……这是在为病人开药方妈?”
“不,这就是药!”
手腕一抖,划好的纸符无火自燃,烧成灰烬,一道符搜集成一堆,各自分装给门外等候的病人,叮嘱一天吃多少次,不得超过。村民们是又拜又谢,感激涕淋地回去。
“以闇黑夜后梅杜纱之名施印的法咒,治他们的病,比什么药草都有效。”华扁鹊擦干净手,若无其事道:“不拘泥成法,因病施药,这才是名医手段。对了,兽血还有剩,你顺便倒进锅子里去吧!”
这时爱菱已百分之百确信自己遇上了巫婆,天晓得那锅东西是什么邪恶咒语的材料,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照吩咐把半碗兽血倒进大锅里。
“对了,小丫头,你来我这里做什么啊?”
“喔!我……我是来谢谢您,那天及时帮我解毒。”爱菱诚心道:“谢谢你了,华姊姊。”
“华姊姊!呵!”这时才发现少女对自己的称谓,华扁鹊颇感新奇,道:“没什么,一点麻药,就算不帮你解掉,你躺个三天,早晚会醒来的。唔,我倒是要多谢你了啊,一路运送黄金像,一篇谎话也说得似模似样。”
“咦?”爱菱睁大眼睛,“华姊姊,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一路都跟着我们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的,如果不方便近跟,十里的范围内,只要没有障碍波,用水晶球也是看得见的。”华扁鹊道:“这里地方不对,如果是寻常地方,十次应该可以成功八九次的,这里障碍波多,成功率只有三成,不过追踪位置是够了。”
“华姊姊,你这个样子,到底是医师还是魔导师啊!”
“嘿!出大雪山后,会这么直接问我这问题的,丫头你是第一个。”华扁鹊道:“一个人如果想命长一些,就不能只有一技傍身,多几样技艺总是本钱,至于我到底算什么,就要看我喜欢做什么了。”
没什么共通话题,两人的谈话一时有些沉闷,爱菱努力地想找些话聊,结果几句之后,说到了自己的信仰。
“对了,爱菱也有守护神灵喔!”爱菱笑道:“老伯伯说,太古魔道也是魔道之术,所以要选一个神明作守护神灵,我就选择仙得法歌大神来当守护灵。”
“学太古魔道有这规矩?雷因斯什么时候这么麻烦了?而且,我也没听过什么仙得法歌的神只,是异大陆的神明吗?”华扁鹊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那位老法师告诉你的吗?”
“是啊,呃……”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嘴,爱菱忙道:“老伯伯说自己是魔导师,不过,韩特先生与白飞哥都只说他是老骗子而已。”
急急忙忙想撇开,但华扁鹊的眼神,看得少女心中不自在,刚好村中的饭铃声摇响,她起身告退。
“等一下,我这里也刚做好了晚餐,如果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共用如何?”
“不,我想我还是……”
华扁鹊迳自走到大锅边,对着锅里洒了些粉末,当白烟扬起,室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原本的草药异味,消逝无踪。
“这是晚餐,那那些血……”
“煮粥加血进去并不稀奇,你把它当猪血糕,不也一样美味?”
爱菱不再说什么了,这几天村中的供食,味道不佳,早吃得有些无趣,而这粥的香味,令已到门边的她,馋涎大流,恨不得立刻喝个锅底朝天。
坐下来请华扁鹊盛了一碗,爱菱怔怔地盯着碗里,胆怯地问道:“华姊姊,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蟑螂、壁虎、死人牙齿之类的东西吧!”
“那种东西能吃吗?”华扁鹊哂道:“魔导师也是人啊,这锅粥里面,绝对没有任何正常人不吃的东西。”
“那就好。”爱菱高兴地捧起碗来,希哩呼噜便喝去半碗,但觉滋味鲜美,平生未尝。
“对了,有另外一件事我要问你。”华扁鹊举匙慢食,道:“你对蛇这种生物有什么看法。”
“如果说,狗是人类的忠实好友,蛇就是人类的天生敌人。”爱菱道:“虽然我只有一半人类血统,不过也是把蛇当敌人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放心地消灭敌人吧!”
“什么意思?”
“没意思。只是你刚刚把敌人咬了半截而已!”
“这碗粥……正常人不是都能吃的吗?”
“是啊,特别料理的百蛇羹,很滋补的,有什么不妥吗?”
框铛!!
“咦?怎么这么挥霍,你不喜欢吃,也用不着摔破碗吧!”
夜里,爱菱与赤先生一同呆在两人住屋里。她照着老人指示,仍旧练习着呼吸法,这是她最近夜里唯一的功课。
老人则是坐在桌畔,就着烛光,手中小刀仔细地雕刻着某种东西。在那次的激烈病变后,老人的言行有了许多改变。在白天,他沉默寡言,四人旅行时,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而当夜里与爱菱独处,他再没有半分狂躁之气,变得沉静而温和,除了偶然指点练习的方向,就是静静地听爱菱说话,然后独自沉思。
能有着这么融洽的相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即使老人不愿明说,爱菱仍然推想得出来,老人罹患了一种或许不是疾病的病症,而且目前仅是靠某种方法强行压下,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对于目前所学习的呼吸调节,她也十分纳闷。呼气时发出啊音,吸气时发出嗯音,在嗯嗯啊啊不断中,做一堆繁复的功夫,还要分神去想像,把自己想成是一个冒汗中的火炉,甚至是太阳。一段时间练习下来,察觉不出什么改变,看来还要多忍些时间了。
这天,在结束功课后,爱菱向老人述说今日与华扁鹊会面的一切,老人频频点头,问起爱菱对这女子的看法。
“华姊姊啊!嗯,虽然有些怪里怪气的,不过是个好人唷,说话很直爽,和她说话很高兴,个性上很不错,又多才多艺,真是让人很佩服呢!”这是所能夸奖的极限,因为如果再往下说到共同用餐的回忆,每一段都像是恶梦。
“唔,有点东西不大对劲。”听了爱菱的转述,赤先生沉吟半晌,道:“我起先也没留心,不过,照那女娃娃说的方法,村子里的这些人不是单纯的生病,而是中了毒了。”
“中毒?”
“施咒代药,这法子异想天开,但细细想来,也不是全不可行,但是,用来解毒尚可,直接要治病,那仍是嫌勉强了些。”赤先生道:“就不晓得是哪一种?事情很是古怪啊。”
“伯伯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没得救了吗?”
“天底下没有解不掉的毒,但实际情形如何,这就得要另行确认过才晓得了,光这样说,是无法肯定的。”发现爱菱欲言又止,赤先生问道:“小丫头,有什么话直接问吧,再没有比吞吞吐吐更教人难以忍受的事了。”
“老伯伯。”爱菱终于问出口,“你本事那么大,武功又那么好,为什么你不帮忙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去对付那些大雪山的人呢?如果你肯帮忙应付掉那些人,我们很快就能到阿朗巴特山了。”
“哦?为什么你会说我本事很大呢?”
“那天你一挥手,就把大雪山的杀手打跑,随便一下就把山洞打塌掉。”爱菱道:“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看起来,你比白飞哥和韩特先生还要厉害。”
“呵呵,小丫头真会说话。”赤先生微微一笑,又似有着无尽感慨,叹道:“也好,就让你知道吧!”
“咦?”
“丫头,伯伯现在的身体……唔!说是中毒也无不可吧,总之,在过去一段很漫长的时间里,伯伯始终是靠内力强行镇压体内的毒素,但是,随着时光流转,病发的状况越来越严重,镇压不下是早晚的事。”赤先生道:“原本估计还可以再拖两年的,但因为某些缘故,伯伯的功力大幅衰退,再没有能力压下毒素,上趟发病,伯伯用最后的余力,将毒素全数压下,如此一来,虽然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完全不发病,但最多半年后,被压下的毒素就会爆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伯伯你会怎么样呢?”
“也不怎么样,这副躯壳还残留着,但从此变得灵识全失,生不如死,那样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首次听到老人的病情如此严重,爱菱瞬间吓白了脸,揪住老人衣袖,着急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我现下虽能使病情不发,但却绝不可动劲使力,否则牵引蛰伏毒性,病情立即复发,众神难救。”赤先生淡然道:“其实,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生生死死,早该看得坦然,只是还牵挂着几件未了心事,舍不得现在就走,说来也……嘿!”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华姊姊,也许她会有办法的。”爱菱急道:“而且你刚才也说,天底下没有解不掉的毒,伯伯你一定还有救的。”
“病毒易除,心毒难悟。纵是世上至毒的妖蛊化龙指,也有西王母的天针可治;但贪、嗔、疑三毒,发乎于心,怨缰痴锁,将人牢牢困住,这毒,是怎样也解不去的。”赤先生摇头道:“不必白费功夫了,丫头,我今晚所告诉你的东西,你好好记住,却切切不可传于六耳,懂吗?”
有几分不愿,但看着老人的眼神,少女唯有点头答应。
“好了,现在我问你一件事,你认真回答我。”赤先生缓缓道:“白天你看那两个小夥子练武,感觉怎么样?”
“你会羡慕吗?”
“是有那么点啦,不过我已经立志要当创师了,所以不会太羡慕。”爱菱道:“而且,像我那么笨手笨脚的,怎么苦练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的。”
“这点你就错了,只要能给我三个月好好调教,别说是这种程度,就算是天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赤先生望了爱菱一眼,语重心长地道:“但是,这种虚伪的力量,对于你们,甚至是这个大陆,在不久后将面对的那个严苛未来,一点帮助也没有。”
“伯伯,您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要记着,像那两个小子一样的拼死苦练,至多只能让人提升到地界顶峰;如果想成为真正的天位强者,就必须要去思考,自己身而为人的意义何在?你和与你所共存的这个天地,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赤先生说得激动,气息有点急促,“对于一心成为创师的你,伯伯也许是说了一堆让你困扰的话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记住我此刻所言。”
“伯伯,爱菱越来越听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