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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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来说,叛军在各方面都还占著上风,艾尔铁诺军因为内部的纷扰末息,在战争中只能被逼采取守势,之所以让叛军无法顺利扩张的理由,似乎来自叛军内部,但那些理由是什么,武馆里的所有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公瑾确实感到担心,在近日发生的几场战事中,他并没有听见小乔的名字,似乎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冲在最前头,从这点来看,胭凝确实守住了承诺,把小乔掩护得很好,没有让她多受伤害,可是……心头那种不祥的感觉总是难以抹去。
“奇怪,鬼夷人里头的那个漂亮小妞呢?以前每场战役都会听到她的,最近怎么都听不到了?她没有再出来作战了吗?好可惜啊,能死在这种美人手上,做鬼也值得啊!”
说话的人,是武馆里头一个无名的怪老头。衣衫褴褛,个头矮小,脸上的皱纹多得看不出年纪,像是一头老猴子似的外形,看来仿佛风吹会倒;这所武馆中人人配剑,他却只挂著一柄破烂竹剑,当每个武者都努力让自己看来龙精虎猛、气盖山河的时候,这个怪老头就成了武馆中的怪人,如果非要为他的“气势”找个形容,那就是一个扫地、倒垃圾的老头。
事实上,包括公瑾在内,许多初次到武馆投奔的剑客,都把这怪老头当成是普通佣人,请他进来处理自己房中的杂物。
怪老头之所以古怪,不是因为他像只丑老猴似的滑稽外形,而是因为他的特殊性向。武馆中的所有人都相信,怪老头从前吃过女人的大亏,所以变得疯疯癫癫,常常在一些练武的剑客旁边晃荡,毫不避嫌地看著人家练剑,然后胡说些什么肌肉好壮,筋骨不错,愿不愿意和他回家接受调教,保证每天快活得像是上天堂等等的话语。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男人在酒馆、妓寨中的醉语,武馆中的众人都猜测他过去在烟花之地被坏女人骗过,不再信任女性,所以才来找男人。多数人看到他走近,都是明显露出嫌恶表情,只有少数喜欢听他说话,或是喝他自酿的“猴儿酒”的人,才会与他结交。
公瑾对美酒不感兴趣,但却愿意聆听怪老头说话,这是他一个月来苦闷生活的最大娱乐。起初,他并不是那么愿意接近这个丑怪的矮小老人,外表原因倒是其次,主要是因为最近连续和宿老堂为敌,受够了三大宿老的阴险奸诈,搞到一看见老人就头痛欲裂。
更何况,怪老头的疯言疯语委实让人难以忍受。就如同对其他人说的那样,怪老头也曾上下打量公瑾两眼,跟著就目露奇光,说些什么他胸膛很壮,肌肉结实,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应该和他一起回家上天堂之类的话语。
公瑾没有理会,在叛军中的那些日子,让他稍微有了点幽默感,不然如果照以前的个性,不把这老头变成十八段,那自己就不是周公瑾了。
可是,怪老头的疯言疯语引人注目,他一些清醒的言语却没人理会。公瑾偶尔与老人谈话,论及目前艾尔铁诺的战争情势,他有些言语却让公瑾心惊瞻跳。
“……白鹿洞派公瑾小子进入叛军,会只有探查情报吗?老头子拍胸保证,将来鬼夷人的失败,全都要拜公瑾小子所赐。”
“哦?可是近日来听各方人马的讨论,公瑾将军并没有在叛军内部造成什么伤害,现在他已经离开,哪还能再做些什么?难道老丈以为他还在叛军内留下奸细吗?”
“嘿,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奸细自然是有的,但以白鹿洞杀人不见血的手段,需要搞到用奸细这么下流的程度吗?他们最擅长的东西,就是让人不攻自溃,公瑾小子虽然走了,他下的毒可在发作啊!”
怪老头向公瑾解释,他一直在留意叛军内部进行的改革,当别人只看见叛军节节胜利的捷报时,他却发现叛军的内部改革出现了不稳因子。
鬼夷人占叛军分子的比例不少,足足有三分之一,但终究不如兽人与人类那么多,可是由于盟主出身鬼夷族,鬼夷族又是受到迫害最深的一群,所以叛军中很多措施,都给鬼夷族特殊好处,更因为要回应他们反抗迫害的呼声,一再刻意提高鬼夷族的地位,这些现象在战争初期由于小乔的威望,还有叛军全体对胜利的期待,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是潜藏著的问题,早晚有发作出来的一天。
“鬼夷族为什么无法与人类和睦相处?这些歧视为什么会发生?就是因为不公平。
人类自以为高贵,歧视鬼夷人与兽人,所以今天才会招致反扑;鬼夷人现在喊著反抗迫害的口号,得势之后却加倍歧视人类,种族间的裂痕只会更深,这种心态,我姑且称之为鬼夷沙文主义,在打天下的时期很有帮助,但是……不要说得天下之后,恐怕即使是现在,叛军中也该有些问题浮上来了。“
嘿嘿冷笑了两声,怪老头仰头饮尽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抹了抹嘴巴,这才对旁边的公瑾说话。
“不战而屈人之兵,杀人不见血,这是白鹿洞最喜欢玩弄的一套手法,我不知道叛军的那些政策是谁创订的,可是周公瑾如果真是白鹿洞调教出来的人,又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能干,他在叛军中几个月,已经是够他是出这些手段了……嘿嘿,小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公瑾沉默不语,难掩心中的诧异。这个老人竟然一眼就看破了自己的手法,这份眼光委实非同凡响,因为之前就连小乔与胭凝都没有看出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他能一眼看破,说得好象全程参与般清楚,这真是……
“不过,白鹿洞大概很快就可以验收成果了,公瑾小子听说很快就要回来,十天以后,中都城会举办十分盛大的欢迎典礼。”
“老伯,你说什么?”
“你没听人说过吗?年轻人,白鹿洞刚刚才对外宣布,周公瑾预备在十天之后返回中都,好多人听了都嚷着要去看呢!”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八章重返硬战~
公瑾的困惑,也同样发生在叛军里头,当遍寻不获的仇敌,传出了即将公开现身的消息,本来稍稍平息的混乱气氛,又再次喧扰起来。
本来,周公瑾虽然是鬼夷人死敌,但叛军在建军时期,并没有太大反应,顶多也不过是发誓攻破中都后,一定要把他剥皮处死,不至于急著去要他的命,可是,自从公瑾潜入叛军的事情暴露后,整件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周公瑾”三字已经变成了一个禁忌之名,只要有人提到,就会引起一场纷争。
新仇加旧恨,鬼夷人现在将周公瑾列为必杀对象,如果不能早点把他干掉,被他所潜入蒙骗的耻辱,会像火焰一样焚烧著身心,令他们昼夜难安。
自己会超越师父陆游,成为这样的一个万恶象徵,是公瑾离开时所始料未及的。
纵然他不断计算著可能发生的问题,却仍是百密一疏,低估了鬼夷人对自己的愤恨,会因为其他的理由而增温。
这样的问题,同样也困扰著小乔,当鬼夷人群起向她要求,希望能组织高手团潜入中部刺杀,干掉白鹿洞重要人物,尤其是取下周公瑾人头时,她才顿时明白过来,曾经尝过鲜血甜美的人们,不可能再归于平淡,以前公瑾掌军时使用的黑暗手段,虽然人们畏惧而且不耻,但是他们却渐渐迷上这些手段带来的轻易胜利,当公瑾已经离开,他们仍希望使用这样的方式去作战。
“傻瓜……瑜兄就是因为不希望我们继续做这些事,所以才一个人走的啊,如果我们还做著同样的事,那他之前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
小乔对麾下将士的连番要求感到悲哀,但坐在她的领导位置上,却无法对这些要求置之不理,因为原本最大力支持她的族人,正殷切期盼她在这方面有所表态,表示出她确实是一名鬼夷人的族长,并没有对周公瑾产生什么特殊情谊,否则对她有疑虑的族人,将再也无法保有过去的忠诚,即使她是鬼夷族的真命天子也一样。
假如小乔是忽必烈那样的强势霸者,或者是以白字世家那样的绝对权威来统治手下,今日的问题就不会发生,因为在这两大家族的统治中,瞻敢向领导人提出质疑的叛逆分子,不是满门诛戮殆尽,就是全家老小一起被送去洗脑,在滚烫的开水冲刷下,被洗到脑前叶都烧起来的地步。
残暴而凶狠的驾驭手段,是小乔最不愿意做的事情,然而,在这个以力为尊的乱世时代,领导人的凶残与暴力,总是能够赢得一定程度的尊重,尽管没法赢得他们的敬爱,但却不会被他们看不起,更不会因此被欺到头上来。
小乔的王道治术,之前获得群众归心,可是,随著情势渐渐复杂,这套做法的缺点也逐渐浮现。鬼夷族人开始质疑他们的领袖,是否已经失去了领袖的资格,而在鬼夷人群情激愤的时候,另一些不受重视,却更为重要的问题也同时发生。
由于小乔正为连串问题所苦,这些问题并没有传递到她那边,而她身边的诸将也不愿意多提,只有胭凝察觉到这股越益炽烈的火焰。
本来这支叛军的组成分子就很复杂,当叛军逐渐组织化,鬼夷人一一进占要职,与其他种族之间的摩擦就开始出现,而公瑾潜入这件事,更成了一个引爆摩擦的导火线,其他种族中的大多数人,并无法感受到与鬼夷人相同的悲情,反而对鬼夷人的狂躁与愤怒觉得畏惧。
“他们与周公瑾将军是不共戴天没错,可是杀父之仇、杀祖父之仇,那都是他们的仇恨,又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也要去报仇?”
“虽然我们是兽人,但是周瑜大人还在军中的时候,私下对我们都很照顾,要我们把他当仇人看待,这点我们做不到,而且……我们不觉得他像是白鹿洞派来的奸细。”
“我并不是因为自己是人类才这么说的,公瑾大人以前的杀孽是重了些,但两国相争,各为其主,如果公瑾大人这么做有错,天底下每一个奉命出征的军人都有罪。”
这样的杂音,开始在叛军内部出现,可是当这些话传到鬼夷族耳中,却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对于打著复仇旗号在作战的鬼夷人而言,这些不同的杂音简直是侮辱。那些不曾受过迫害的兽人与人类,怎么能理解鬼夷人两千年来的悲情?有什么资格质疑这场复仇圣战?
在这样诡异的紧绷气氛中,间歇的冲突不住发生,这些内哄让本来还算和谐的叛军起了嫌隙,也拖慢了战争的步调。小乔尝试去解决这些问题,可是叛军已经脱离车创建军的时期,随著胜利而到手的权力与利益,让人心起了变化,种族问题也再非像之前那样单纯。
有些话没有传到小乔耳里,不过出身鬼夷族的胭凝却一一听在耳里,尤其是某次几名鬼夷人首领的饮酒聊天,酒酣耳热之际,胭凝听到他们在夸耀自身的血统,成为夺取权力的利器,只要抬出人类过去对鬼夷族的迫害,用控诉的口气说几句话,对族人们喊出过去发生的几件血腥惨案,提醒他们那些悲痛与仇恨,他们在叛军中的声势就能水涨船高,进而得到比目前更高的职位与兵权。
“我有什么本事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们知道吗,那个人类白痴居然敢这样问我?猜猜我怎么回答他,我告诉他,这是你祖先欠我的!因为你的人类祖先欺压我们鬼夷人,所以现在你们人类活该要补偿!”
一名鬼夷将领志得意满地说著,旁边的族人哄然叫好,胭凝起初以为自己酒醉听错,但是侧目看去,这些人的眼中哪有半分悲怆之情,全燃著炽盛的权欲之火。
胭凝呆了半晌,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著拿起了旁边的一瓮烈酒,拍开封泥,继续痛饮。
公瑾即将回到中部的消息,让这种紧绷气氛更形恶劣。鬼夷人认为,白鹿洞是联军如今最大的敌人,尤其是周公瑾,威胁甚至比陆游更大,大家应该尽早合力诛杀,那些存有不同意见、对周公瑾抱有同情心的人,等于是和联军的死敌握手,简直罪无可恕,盟主应该把这些不可靠的墙头草都驱逐出去,甚至秘密处死。
小乔自然是不可能同意,可是鬼夷人的代表一日三访,每天耳提面命、痛陈厉害的疲劳轰炸,却让她身心极度疲惫。
另一方面,鬼夷人的动作频频,也让叛军中的其他成员感到不安。他们并不是那么坚持地想为公瑾争取些什么,只是隐约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比公瑾立下更多军功,也没有哪个人像公瑾一样为鬼夷人制定许多刻意照顾的政策,如果连这么样的一个人,鬼夷族都可以一下子翻脸过来,非要让他粉身碎骨不可,那么自己凭什么有信心不会成为下一个?
尽管白鹿洞宣称公瑾是潜入叛军中刺探情报,鬼夷族人认为公瑾是在事发前畏罪潜逃,但多数的人类与兽人却选择相信,受到小乔感化的公瑾是被逼走,若然给他机会,他大有可能背叛白鹿洞,选择叛军这边。
这种感觉让他们很担忧,置身在一群狂热复仇者的团体中,并不好受,尤其是他们也看得出来,许多年轻一辈的鬼夷人并非当真对白鹿洞、对周公瑾存有怨恨,只不过想要藉此谋夺权力而已,可是每当他们想对这一点提出质疑,鬼夷族就以更强硬的态度反逼回来,问说他们是否想勾结白鹿洞与周公瑾,背叛联军?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继续忍受这种情形,在公瑾即将回到中都的消息,传到叛军辖地的当晚,一个忍无可忍的熊族武将,率领他的族人与属下,向小乔辞行,预备返回武炼。
小乔极力挽留,在挽留不果之后,预备赠与他们应得的金银财物却被拒绝,因为从离开花果山的那天起,让他们加入这支联军的理由,是那个理想国的梦想,而不是金银,如今梦想不在,再多的金银也没有意义,反而侮蔑了武炼男儿的尊严。
第一次面对同志的离去,这件事给小乔不轻的打击,但真正的问题却发生在两个时辰后。得知有兽人脱离军队的鬼夷族,气得暴跳如雷,老一辈的固然斥骂不休,年轻一辈更将这看做是绝对侮辱,并认为领导人的判断错误,假如什么人都可以这样自由离去,这支军队还能打什么仗?为了杀鸡儆猴,一众鬼夷族的年轻将领偷偷率军离营,在城外刚刚建立不久的和平公园内,追上了出发不久的那队兽人,偷袭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志。
事情发生得太快,当小乔得知这件事时,一百多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经陈列在校场,作为对全体叛军杀鸡儆猴的宣告。
自己的军队中居然发生这种惨事,小乔呆在当场,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听著耳边鬼夷族将领的欢呼声,看著眼前百多个首级不能瞑目的惊怒眼神,小乔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事,而且非做不可。
正式的军令很快就颁布下来,小乔下了她担任领导人以来最有权威的一道军令。
不顾所有人的惊怒喝骂、恐惧求饶,她把所有参与这桩惨案的将领全数逮捕,立即斩首处刑。
这道命令确实是该做的事,可惜却做错了时间,假如是小乔稳固军权的初期,就用这样的雷霆手段来统治,血腥与公平惩处会让人们对她敬畏,但在人心已经被权欲、仇恨给蒙蔽的此刻,她这样的做法等于是搬石头拆自己的台。
鬼夷族的群起反对声浪,比之前更为激烈百倍,虽然从其他成员眼中的肯定,小乔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但这并不能让眼前的情势好转。
结果,在情势与胭凝的坚持下,小乔只有答应组成高手团,由她与胭凝亲自统帅,前去刺杀回到中都的公瑾。答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