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物语-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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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波与暴风的交错下,屋瓦土石颓圮瓦解,“轰隆”一响,雷峰塔倒地砸成碎片。
宝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残骸废墟,与残骸下的黑色深洞。
※※※※※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夜风吹送,花香飘荡,落琼小筑的花园里,一男一女,对面而立,空气中隐现的危险气息,打破了可能的绮想,让人明了这双男女正在对峙中。
“有几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所谓的雷峰宝藏,到底藏了什么东西?”紫钰问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也只需要知道这个。从以前我就说了,你只需要执行工作,其余的,没必要多问。”
打从入师门之后,紫钰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灵丹,而师尊也明确指示,九天冰蟾极难寻获,现知的一只,埋藏于雷峰塔下,是故紫钰自小便迁居杭州,为的,便是这雷峰宝藏。
雷峰宝藏,有“彩虹圣壁”、“十方血啮锁”守护,前者纯属神圣力量,阻隔一切邪恶气息,是以只要心无邪念,所修习的功夫并非妖邪魔力,便可通过;后者却相当麻烦,属于东方仙术的阵型,凝聚九天阴气而成形,会将一切意图接近的东西,予以扑杀。
由于当初没有重开的打算,是以三贤者设阵时,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力,联手封印,现在想要开禁,便是陆游自己,也束手无策,唯一的方法,是找一名阳年阳月阳时出生的天灵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纯阳命格的鲜血,洒阵开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啮阵”,安然取宝。
这个令她等待多年的天灵之人,便是兰斯洛了。陆游根据天象推算,命定之人会在今年出现,届时便由紫钰守护其安全,并伺机取血开封,为了慎重起见,甚至连最受器重的二弟子,也一齐调来,见机行事。
对于师尊的谕令,紫钰奉若神明,豪无异议,只是,在这两个月的过程中,她发觉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用的,这个说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钰摇头,“这次的工作定有内情,否则若只是单单取个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胜任,又何须劳动你周大元帅千里而来。”
“再来,你对兰斯洛的注意,谨慎的异常,虽然说与你自己的计画有关,但我总觉得不对。”紫钰沉声道:“告诉我,当宝物起出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若是我不到确切的答案,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不只是口头宣告,紫钰的身体,已经调整到随时可以出手的最佳状态。
而当确认了这个事实后,公瑾开口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怀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着,道:“恩师的意思,不让任何知道宝藏秘密的人活着。”
“啊!果然不错。”紫钰心里,无声低语。
早在质问公瑾之前,她便有了这个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与之共埋的东西,又岂是泛泛,以公瑾素来的野心,断不可能放手不理,他会让兰斯洛独得宝物,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可是,你知道了以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做。”公瑾海水般的蓝瞳里,出现了讥嘲的笑
意,“别忘了,这次任务成功与否,不只关系着你,也对恩师影响莫大,绝对不能有半分差错的。”
人的寿元有定,像陆游这类,已至两千五百余岁高龄的贤者,是不断靠秘法、灵药之助,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违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为了躲避天刑,数百年来,陆游自封于玄冰之中,不见外客,潜心思索扭转天数之法,经过千多年盘算,终于想出了解决之道,而必须使用的药引,即是九天冰蟾。
换言之,此次任务若是失败,要再开启“血啮锁”,得要再等六十寒暑,非但紫钰绝症难愈,便是对陆游自己,亦是沉重的打击,是以决不允许任何差错。
紫钰内心反覆挣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师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时相逢起,恩师不惜耗损真气,替自己洗髓续命,而后又蒙他老人家青眼有加,收为关门弟子,授以白鹿洞绝学,在众弟子间最得宠爱,呵护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师所赐。
尽管紫钰也曾隐约想到,师父的爱护,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价值甚高,但无论如何,师恩便是师恩,宁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让恩师损及分毫。
可是,兰斯洛呢?想起那张傻笑的大脸,紫钰心中一阵撕痛,难道当真顺从恩师命令,就此杀了他,杀了那个对己疑心一片,奉献所有的人……
不行,计决不行……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过我这一关。”紫钰抬头,毅然道。
“哦!你说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你的寿元过不了今年,这样也无所谓吗?”
“在这世上,有某些东西,为了守护它,一己的命,并不算是什么。”
在月光照映中,紫钰就像尊神只雕像,凛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异的是,她的脸上,竟是在笑,笑里面有种大无畏的气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处沙场,惯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觉悟之后的表现。因为对事情有了觉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会有这种笑容,可是,让她产生觉悟的动力是什么呢?
“你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公瑾的口气不变,“可是这次的大事,关系到恩师,难道你也不顾了吗?”
“等到此间事了,我会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师请罪。”紫钰一咬牙,断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以恩师对你的宠爱,也很可能就此赦免你,可是……”公瑾道:“若我执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问过我手中长枪。”话声方落,紫钰手臂抖动,一套组合式长枪,闪电贯串成形,拄地而立,散发出森然气象。
“这妮子真的是长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赞道。
对于这个小师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种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是艾尔铁诺某支皇室的指定继承人,甫一出生,便注定荣华富贵,尊贵无比,他所享用的财势,是常人十辈子也赚不到的。
为了要扛起“继承人的担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达教育,更投入白鹿洞门下,在数万弟子中,为陆游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后来,晋身仕途,纵横沙场之上,令大陆诸国闻名丧胆,不敢有进犯之心。
年纪轻轻,便已成了艾尔铁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这些尊荣的同时,公瑾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怎么高兴。也许,在他生长的过程里,并没有学过高兴是什么东西,就他记忆所及,连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公瑾并不后悔,这样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便注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这样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某户贫民窟,他也会凭着自己的实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当如是也。
可是,每当夜阑人静,晚风低拂,公瑾的心底,总会个声音,小声地诱惑,倘若自己能过着与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生?
在这想法逐渐萌芽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岁的紫钰,因为经脉郁结,由族中长老提携,前来白鹿洞请陆游施予援手。这个女孩,是上任族长的遗孤,换言之,只要她不死,将来便会是龙族族长,多巧。
这样的身世,与自己何其相像啊?他们都是为了成为某种身分,某种毫无选择的身分,而来到世间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刹那,公瑾便已看透了,这女孩往后的生涯。
果然所料无差,在众人的期望下,紫钰接受的教育,与他毫无二异,相同的优异表现,相同的惊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们师兄妹是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来看,紫钰就是另一个公瑾。
“紫钰的人生,前半段是与我一样的,可是,往后呢?她也会继续这么走吗?继续为了达成别人的期望,毫无目的的活下去……或者……”
无疑地,公瑾将紫钰当作是分身,当成了另一个自己。而对于这个半身,与其说是讥诮,倒不如说是期待,在公瑾的内心,有某种期望,他期望这个女孩会走上不同的道路,让他看看另一种人生。
有人说,遇到一个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会很反感,紫钰隐约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尚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讨厌公瑾,那个永远只会在旁窥视,对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钰有种难言的厌恶感。其实,公瑾嘲弄的对象,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换个角度看来,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在与兰斯洛的相处中,紫钰似乎有了改变,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无关好坏,那只是他想证实的东西,现在、他要再作点确认。
“看来,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小子。”
“不,这点你说错了。”
“哦!”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爱上他,至少,目前没有。”紫钰缓声道:“正确说法,我正在努力试着爱上他。”
公瑾不作声,男女情爱,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环,特别是像紫钰这样一个,与自己某些特质极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爱观,会是什么样,公瑾感到高度的兴趣。
“对于他的心意,我很欢喜,可是,现在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紫钰如是说。
兰斯洛真挚的感情,确实在紫钰的心湖,掀起了轩然大波,令这自幼清心寡念的少女,初领略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爱,是双方面的事,对于目前的自己,紫钰不认为有资格接受这份的真情。
“身为龙族的下任族长,我有非尽不可的义务……”她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身为注定的继承人,打出生以来,紫钰便接受帝王学式的精英教养,在这样的环境中,紫钰的表现实是可圈可点,文才武功,都有杰出的成就,绝美的容颜,超卓的见识,小小年纪,便已非常早熟,对大陆局势侃侃而谈,并且雄心非凡,无论哪一方面,俱是光芒万丈,她绝对是龙族最适任的继承人。
在严苛的学习过程里,紫钰的身边,全是仆役与婢妾,偶尔回到龙翔山,亲族看她的眼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没跪地膜拜了。为了迎合众人的期望,为了得到夸奖,紫钰刻意将自己培养成冷清、孤傲的个性,来配合自己的身分,既然身为继承人,言行举止就必须庄重、有威仪,不能有半分孩子气的举动。
“想要达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师父夸奖,我一直努力做好这个继承人的角色。”
“可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东西了……”
在敌前月下,紫钰想起了从前许多事。许多早已遗忘的童年往事,不由自主地一一浮现心头。
看见紫钰脸色阴晴不定,眼眶里的湿润渐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沉默,基于某种同理心,他可以清楚地听见紫钰胸中的低语。
如果在这个时候出手突袭,失去平常心的紫钰,绝非自己十合之将,可公瑾没有行动,比起师父交代的任务,现在这一刻,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直到他出现,在这两个月的相处里,我逐渐试着不用心机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么去爱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只会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兰斯落,紫钰微微一笑。如果说,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认清心中的情感,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那才是相爱的好时候。
其实,爱情之为物,本就毫无半分理性可言,可是这名以理性为优先思考的奇女子,就是在这上面无法想开。
另外,紫钰对小草,总有份说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尘埃落定前,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作法。
“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那是因为死人不需要谈恋爱吗?”公瑾一派悠然,“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决定,不会有半点改变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钰露出了凄清的苦笑,叹道:“这种心情,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为了要捍卫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为了要感谢教会自己那些东西的人,紫钰决定挺身一战。
不懂吗?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无法理解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要从紫钰身上寻找答案。
局面发展至此,已无须多做言语了,师兄妹俩均聚精会神,抱元守一,仔细寻找对方的破绽,同时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机。
高手过招,非同小可,他两人素知对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于上次的泛泛之争,竟是谁也不敢抢先出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钰仍是拄枪而立,公瑾双手环抱,俯视地面,如同一个沉思的冥想者,冷冽的斗气,有若实质,激汤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蓦地,“轰砰”一声震天响,东南方一道光柱笔直冲天,雷峰盛会的高潮来临了。
公瑾动了,依旧是“踏雪惊鸿”,他身形好快,几个换位,已至紫钰面前,既然对手用的是长枪,那就要在攻击以前,抢进她的枪圈范围,让她失去优势。
紫钰不退,若退,可以拉开双方距离,重新攻击,但也必定失去气势,为敌所乘,此消彼长下,更难扳回局面,是以紫钰不退,非但不退,紫钰将枪头往地一击,整个身体顺势飞腾半空,枪尖化作龙影无数,把下方的公瑾团团困住,乱枪扎下。
“好俊的枪法!”
公瑾喝了声采,瞧见来势猛烈,不欲硬接,将披风一抖,当成软索来使,藉此化消攻击,箝制紫钰长枪,同时身若游云,忽地飘上,对准紫钰,便是一掌。
公瑾的披风,是以流云蚕丝所织,刀剑不能伤,若给套住,挣脱极难,紫钰只得收枪回势,同时亦是一掌推出,毫无花巧地,与公瑾对了一招。
掌力相触,都是发觉对方内力充沛,紫钰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势必又给公瑾缠住,是故掌力用个十足,将人震开,趁便拉开距离。
紫钰应变奇快,身在半空,已将长枪舞成一团灰影,虎虎生风,威武有若天神,她这式“千里羿龙”,必须先行蓄力,一但发出,当真具雷轰之威,非独刚猛难当,而且后劲汹涌,要教公瑾挡无可挡。
当劲力蓄到顶峰,紫钰人枪合一,整个人幻做一线急电,向公瑾飙射而去,人未到,强大的气流,已经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个斤斗落地,消去余力。惊见猛招临头,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出腰间配剑“湛卢”,长吟道:“半亩方塘一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剑招轮转,挡了这势若奔雷的一枪。
剑清如雪、剑丽如花、剑腾若凤翔、剑鸣若龙吟,公瑾剑式一出,登时便升起了道虹桥,灿而夺目,稳稳架住紫钰的枪。
尽管枪上传来的内劲,如拍岸怒潮,一波强过一波,但公瑾的剑,却如万里长空,绵绵无边境,不管怒涛如何凶猛,却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紫钰的眼光收缩,怔道:“抵天三剑。”
抵天剑,是陆游所创的绝学,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称为抵天神剑,其实若要细分,尚可分成三剑,公瑾此时所用,便是三剑中的“长空之剑”。
“千里羿龙”,刚强迅烈,无论躲避、格挡,都难以揽其威力,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这一枪。紫钰与之同门,这长空之剑虽然熟识,却也并无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