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第2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果你瞒着我,我可饶不了你。”
“你饶了我吧。最烦的人是我。”
主编皱着两道粗眉说:“对方是玩真的。”
“玩真的——”
“他已经给了你期限,这是最后通牒。他已经打算采取行动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如果一星期后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可以一笑了之。他提到的小枝子就是那个小枝子吧?有没有和她联络?”
“有。已经说明情况了,同时也拜托她周围的人多加提防。”
“其他呢?会不会连累到谁?除了家人,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是小心为妙。到底有没有?”
除了七惠,别无他人。
6
她在家。虽然还没睡觉,但她一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的表情。
然后她随即露出花朵绽放般的开朗表情,双手拼命在身体前比画着,用纳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急忙到里面拿了白板跑回来:“很遗憾。我还没找到织田。”
七惠垂下手,毫不掩饰她的失望。
“我来,是为了拜托你一件事。”
她纳闷地偏着头,比了个“请说”的手势。我在脱鞋子的时候,挂在厨房的小鸟时钟里跑出一只小鸟,报告已经午夜十二点。
房间整理得千干净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井然有序。落地窗换成了装有铁条的玻璃。公寓的入口处也装了锁,每位住户都有一把钥匙,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锁门。我今天刚好在锁门前赶到。
“你可不可以去朋友家住一星期,不要住在家里?或者考虑搬家?我可以帮你找房子。”
七惠背对着我,将水壶装满水,放在煤气灶上。她在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似乎也在思索着。等她转过身走向桌子时,立刻写道:“我想。你应该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无法回答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
“不行。”
“上次,我应该也提过希望你搬家。”
“你可能忘了,我这种人要租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抛来一个抱怨的眼神。
“许多房东都不想租房子给我,很难找到这样的房东。”
说来十分汗颜,我真的没想到这点。七惠是个爱干净、安分的女孩,也有正当的工作,只因为她语言上的障碍,就被拒于门外。
“许多房东都跟我说对不起,他们怕一旦破了例,就会后患无穷。”她写完后向我频频点头,催促我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我和盘托出。七惠从头到尾没眨一次眼。中途只站起来一次,关掉煤气灶,把热水倒进茶壶而已。看她这么冷静,我觉得自己正在告诉她的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事情就是这样。”我摊开双手。“我不是在开玩笑。”
七惠微笑着写道:“我没觉得你在开玩笑。”
“可不可以请你去其他安全的地方?只要一个星期。对方知道这里,也曾经闯进来过。”
“因为照片的事吗?”
“谁知道呢。”
她轻轻咬着嘴唇,用笔敲着白板,陷入了思考。
“你自己呢?难道不会有危险吗?我觉得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冲着我来倒还好,但看那个人的样子,应该不会直接找上我,而是把目标放在我身边的人身上。老实说,这才更可怕。冤有头,债有主,冲着我来,我还能接受。如果连累别人,我反而会提心吊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七惠缓缓点点头。
“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恐吓你吗?”
“不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一百万次了。但也可能是我忘了。”
“你要在这个星期里想吗?”
“对,拼了命地想。”
七惠把手放在桌上,看着白板,托着腮思索,始终“一言不发”。
然后,她又开始写起来,“织田。”
我急忙大声澄清“和他没有关系”,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七惠停下笔,抬头看看我,轻轻摇摇头,继续写道:“叫我不要和你有来往。”
“他叫你不要把他的事告诉我,是吗?”
“不光是这样,他还说,和你扯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看了两遍她的话,抬眼问她:“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七惠慢慢擦掉刚才写的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渐渐消失了。
“他跟你说的吗?”
七惠没回答。房里一片沉默。
她轻轻把白板移到身旁,写道:“我会留在这里。”
“但是——”
“就算能平安度过这一星期,这件事也不一定会结束,何况你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遵守约定,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
“你不害怕吗?这次可不像上次那么简单。”
“那你呢?”
她一脸哀戚,好像在同情我。
“害怕。”我回答。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威胁你的人要找上我。”
我凝视着她的脸:“你真的不知道吗?”
七惠垂下双眼,继续写着,然后把白板塞给我,径自站起来,走去流理台前。
白板上写着:“你知道吗?”
她背对着我,踮着脚,从碗柜上方拿出招待客人的茶具,然后关上了碗柜的门。七惠走动时,地板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她并没有停下。我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她这才停下手。
她绑起的头发,垂到肩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水龙头“答”地滴下一滴水。
七惠在我的臂膀中轻轻转过身来,抬起脸。她凝视着我的双眼,极力想要从中寻找到什么。
“你找到答案了吗?”我问她。“你可以一直找到你满意为止。”
她的眼角突然放松下来,然后无力地将额头靠在我的胸前,安心地叹了口气。我手臂稍稍用力,七惠也拥抱着我。我低下头,她柔软的脸颊和耳垂刚好贴在我的脸颊上。
我抱起七惠,关上了灯,房里一片黑暗。在这片黑暗中,既没有危险,也不需要思考。只要让黑夜完全占据脑海就好。
“五十音都有吗?”
我的肩膀感觉到七惠点了点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们并肩躺着,仰望着天花板,真觉得天下太平。七惠枕在我手上,紧贴着我。
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让我可以看得更清楚。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纤细的手就像空中的手影画。
她慢慢比画出手语的五十音。
“就像《第三类接触》。”
我举起右手,和她一起比画。
“‘你’要怎么比?”
七惠用一根手指指着我。
“‘我’呢?”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
“这几个还比较容易……要多久才能学会?”
七惠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想学。”
她微偏着头,比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
不是,她摇着手。
“一个星期?”
这次,她轻轻捶我的胸口。
“一年?要那么久?”
七惠用力点点头。
太久了……我暗自想。还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和七惠轻松地交谈。虽然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
织田直也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了。
“如果我也有特异功能……”
我喃喃地说,七惠的肩膀动了一下。她趴在床上,托着腮,慢慢摇着头。
“不好吗?”
她用力点着头,似乎是说绝对不好。我也用手托着头,侧对着她。
“告诉我,他都做过些什么事?”
七惠翻身下床,捡起掉在床边的衬衫穿上,去厨房拿来白板。我打
开床边的台灯。
七惠把白板放在枕头上,眯起眼睛写了起来。
“他说,我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是吗?不需要手语和白板也可以交谈?”
“他在我旁边的话就可以。”
“听稻村慎司说,他可以移位。”
七惠瞪大眼睛。
“意念移动?”
“对。”
她摇摇头,表示“我从没见过”,然后戳戳我的脑门,手指在嘴前“啪’’地张开,作出形容其人是大嘴巴时所做的动作。
“他可以直接——对人的大脑说话?”
七惠点点头。
“我听说他可以和慎司交流。”
不是,她摇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
“和你?他直接对你的大脑说话?”
“他可以。”她写道。
我笑着说:“你该不会也有特异功能吧?”
七惠笑了,意思是说怎么可能。
“和没有特异功能的人交流很辛苦,所以织田只和我试过一次。”
“是他很辛苦吗?”
“都很辛苦。”七惠写道。她像在回忆似的把脸皱成一团。“虽然只说了两三句话,可我的头整整痛了一天,什么也不能做。”
有这种可能吗?我不禁纳闷起来。七惠也一副“你一定无法相信”的表情。
没过多久,她又写道:“如果我有特异功能,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现在这样就够了。”我一边说一边把垂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她脑后,她作了一个用手切东西的动作。
“谢谢?”
对,她点点头,像小孩子一样托着腮,又拿起笔,思索良久才开始写。
“织田”,她写到这里,瞥了我一眼。
“嗯。”
“以前常说一句话。”
“说什么?”
“要帮我,”写到这里,她又想了一下,“找个适合的人。”
我看着七惠写的字思索着。
“他觉得自己不合适吗?”
她抿起嘴,好像在看很细的刻度一样眯起眼睛。
“应该说,我配不上他。”
“怎么说?”
“织田在身边我很安心,”她写到这里,表情严肃起来,“但这样只是方便了我而已。”
这话让我觉得心虚。
织田直也可以看到。正因为可以看到……
我想到了加油站的麻子。那个无忧无虑、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女孩。直也和她很谈得来。
或许是因为麻子表里如一的缘故。虽然很多人觉得她“轻浮”,但也许正是她的轻浮让直也感到放心。
“我很喜欢织田,”七惠写完,抬头看着我,我默默伸手抚摸她的头发,“他很害怕这个世界,也很可怜!”
“他很痛苦是吗?”
七惠又在白板上写起来:“因为他可以看到一切,所以很难相信别人。他还这么对我说过,别人是不值得依赖的。”
“比如……”我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歪着头,“他会说你很信赖的人或是朋友,心里想的并非你一厢情愿认为的那样。”
七惠用力点点头。
不知道我被他看穿了多少——这么一想,直觉得全身发毛。直也到底是根据哪一点向七惠提出忠告,说和我在一起不会有好事?
他看到了什么?
这个住在一眼国里独一无二的双眼人。
七惠也随着我疑惑的表情忐忑起来。为了消除她的不安,我挤出笑容,她也心领神会地冲我微笑,然后突然表情严肃地坐了起来,指指我,又用双手作出掏心的动作。
“什么意思?”,
七惠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你……”我从她的表情猜到了意思,“让我很担心?”
对,她点点头。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问题的。”
这次她始终没露出笑容。
7
“要调查你这家伙的过去还真不容易。”
不需要生驹提醒,我自己也有切身体会。我早就学会了调查他人的方法,但套用在自己身上,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就好像自己反而看不清自己鼻尖上的东西一样。
生驹发挥了不输中世纪审判邪说的法官一丝不苟、不屈不挠的精神,三天后,他终于面露疲态。
“你给我从实招来。”他说得倒简单。
“我已经连胃袋都翻给你看了。”
“我们家由美子整天为便秘烦恼,她哪个牌子的便秘药都吃了,已经拉得肚子都瘪下去了,还整天嚷嚷‘好像还没有拉干净’。只要没有连肠子一起拉出来,她都会觉得还没干净。你要不要也试试?”
“你只会说风凉话。”
“那当然。要不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就不至于这么累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当我问他“到底有哪几桩”时,他却侧着头想了半天。
“好像也没什么。对了,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起的特异功能热潮时自杀的那个孩子,算是我的心结。但是,我不是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又不是我~个人干的。干我们这行的,虽然老是做些惹人厌的事,但这又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是扛着杂志社和报社的招牌才干那些勾当的。”
仿佛要好好反省反省似的,他用一双大手抱着自己的头。
其实,我也有一两件感觉心虚的事。一件是四年前采访的民事案件,那是常见的土地纠纷,又扯上继承权问题,双方互揭疮疤,闹上了法庭。当时刚好八王子地价飙涨,所以我在有关土地问题的特辑中曾提及这件事。
“听说你采访原告时,被告一方的男主人冲进来就要揍人?”
“对。他喝得酩酊大醉,手上还拿着金属棒球棍。”
“可能是喝闷酒越喝越气吧。有没有大打出手?”
“算是吧,但很快就平息了。不过把他手上的球棒抢走后,他还拼命吼着:‘你给我记住!’”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调查起这件事,发现当事人已经死了。官司缠讼至今还悬而未决,不过双方都已筋疲力尽,目前正在讨论和解事宜。
另一桩则与一个有被害妄想症的女人有关。
“这件事,一开始还真让我吓出一身冷汗。”
市区某宾馆发生火灾,记者赶去拍摄火灾现场的照片。照片刊登后,有个女子说她刚好被拍到了,因此暴露了她和上司的不伦之恋,导致她被迫离职。
但调查后发现,她其实是自动离职,公司里也没有和她发生不伦之恋的上司,一切都是她凭空捏造的。
“搞什么,根本是信口雌黄嘛。”
“但当事人很认真,泪眼汪汪紧咬着我不放,对细节也交待得很清楚。那算是很有条理的妄想症。”
“但该找的不是当时去拍照的摄影师吗?”
“她跑到分社来的时候,刚好是我接待的。”
“果然倒霉。”
“有什么办法?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她一口咬定是我,最后差点告我强暴呢!你笑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生驹笑岔了气。
“我还真想知道,在分社办公室里,当着十几个人的面,怎么个强暴法。”
“你也太神了吧。”
“后来她父母还跑来报社,她父亲气得怒发冲冠,差点没把我扭送到警察局。”
“看来你的人生也是波澜起伏啊。”
“如果那个父亲至今仍然相信他女儿,认为我行为不轨,或许会对我怀恨在心。”
“不会吧。那也太离谱了。”
生驹说得没错。我打电话到分社,请他们调查,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那个女人后来看了医生,早已康复,已经结婚了。
同事说她还曾来分社道歉。
“你根本就没和人结怨嘛,”生驹身子后仰,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喂,高坂,如果你曾把哪个女孩子骗到手性侵害,又杀掉埋在山里了,就趁现在招供吧。”
我一脚踹开旁边的椅子。
我和川崎家联系得很频繁。每次接电话的不是川崎明男就是三宅令子,两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之后完全没有任何异常。不仅如此,令子还笑了出来。
“你真辛苦。”被她这么一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