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神父探案--针尖-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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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太让人费解。如果他能把这事当成自杀蒙混过关,那为什么
开初又贴出威胁信,这不是反而帮了倒忙吗。您可以说这是事后编排出来的,因
为自杀至少听起来不像谋杀那样容易引起公愤。可这两桩事夹在了一起,既引起
了公愤,又诱发了好奇。他明明知道威胁信贴出之后公众的目光会在谋杀之上,
可他真正的目的又是把大家的注意力从这上面引开。如果说这仅仅是一个事后想
出的主意,那一定是一个没头脑的人想出来的。可我有一个感觉,这个罪犯很有
头脑。您能有什么好主意吗?”
“没有,但是我能跟上您的思路。我先前说我摸不到头绪,不仅仅是我不知
道谁杀死了休伯特爵士,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先要把休伯特爵士的死归咎于
他杀,后又将他的死归咎于自杀。”
布朗神父的脸扭结成了一团,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嘴里的雪茄烟。烟头有节奏
地一暗一明,就像大脑神经在充血、在燃烧。之后,他喃喃地开了口,就像在自
言自语。
“我们必须保持头脑清醒,紧紧地追下去。就像要解开思路中纠缠不清的死
结。指定为谋杀和指定为自杀的确相互矛盾,一般情况下,罪犯会回避谋杀指控,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他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而且他非得这样去做,以至于后
来编排出来的自杀故事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换句话说,当初散布出来的谋杀空
气并非想制造一个杀人的指控。我是指他并不想找个人来承担杀人的罪责,他这
样做一定有什么他自己特殊的原因,而且并不在乎让谁受到怀疑。总之,公开的
威胁本身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究竟是为了什么?”
神父吸着烟,闷头苦苦地思索了五分钟,然后又开口道:
“除了暗示闹工潮者是杀人的嫌疑犯之外,公开的威胁谋杀还有什么作用呢?
能做些什么呢?有一件是非常明确的:它刚刚是适得其反。威胁警告体伯特爵士
不要解雇工人,而事实上,这是惟—一件能让他下决心这样做的事。您必须要考
虑到休伯特爵士的为人和名声。当他被我们疯狂的新闻界捧为强人,当他被愚蠢
的英国名流亲呢地尊重为具有体育道德的正人君子,他决不会因为一只手枪的威
胁就俯首帖耳。这就像英国一年一度在阿斯科克举行的赛马会上那些戴着白帽子、
插着白羽毛的英雄们,只能进,不能退,否则他自己心中美好的自我就彻底地粉
碎了。这可是每一个英国绅士看的比命还重的东西。休伯特爵士不是一个懦夫;
他非常之勇敢,也非常之有激情,这常常令他马到成功。那天事发时,他那常常
和工人打成一片的侄子当场就大叫,说这种挑衅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是的,”斯坦思爵士说道,“我也注意到了。”他俩相互注视了几秒钟,
然后爵士漫不经心地又讲道,“所以您认为罪犯真正想得到的是——”
“是歇工,”布朗神父精精神神地喊了出来。“或者您愿意把它称为罢工也
罢,反正工程得停下来。他需要立即这样做,让另外一批工人紧接着开进来,用
廉价劳力也罢,反正那批属于工会组织的工人得立即离开。这是他真正想得到的,
鬼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想他达到了这个目的,而并不在乎那群激进分子背
不背上一个谋杀者的罪名。之后呢…… 之后又出了什么事呢?我仅仅在这里瞎猜
而已;我惟一能想得到的解释是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就是他极力想使工程停顿
下来后想干的事情。事完之后,他又拼命地,虽然有点前后矛盾,把注意力引向
了河边,其目的就是想把大家的视线从建筑公寓那里引开。”
布朗神父抬起了头,透过圆圆的眼镜片,打量着房里的布置和家具,打量着
面前这位激情不足,冷静却绰绰有余的绅士,以及他身后摆的两只箱子,那是爵
士最近在公寓刚完工还没有装修的情况下就进驻时带来的。
“我想罪犯突然被公寓大楼里的什么人或事给惊了,”布朗神父又开口继续
他的推理。“顺便问问,您为什么也早早地住进大楼里来了?……还有,年轻的
亨利告诉我您住进大楼那天曾和他有过约会。这是不是真的?”’
“完全没有的事,”斯坦恩回答道,“头一天的夜里,我从他的叔叔手里得
到钥匙。我也不知道亨利那天早上为什么会从那里钻出来。”
“哦,”布朗神父说道,“我想我能猜到他去那里的原因……我想他正准备
出门时您惊了他。”
“那您同时也认为,”斯坦恩爵士灰绿色的眼睛辉光一闪,“我也是您没解
的谜之一?”
“我想您身上存在有两个谜。其一,您当初为什么主动从桑迪公司辞职;其
二,您为什么又搬回来,而且住进了这座新修的大楼。”’
斯坦恩抽着雪茄烟,若有所思。接着他抖掉烟灰,按了按面前桌上的铃。
“如果您肯原谅,”爵士说道,“我还会请两个人进来。杰克逊,您认识的那个
小个子侦探听见铃声就会进来,我还请了亨利·桑迪,让他等会儿来。”
布朗神父站起身,走到壁炉前,望着炉火沉思着。
“现在,”斯坦恩爵士继续道,“我不在乎回答您提出的两个问题。当初我
离开桑迪公司是因为我肯定公司里面有名堂,里面有人在偷钱。我现在回来,住
进了这套公寓是因为我想看到休伯特爵士之死的真相——在现场。
个子侦探进屋时,布朗神父转过了身子,双眼凝视着地毯,嘴里重复道,
“在现场。”
“杰克逊先生会告诉您,”斯坦恩说道,“休伯特爵士曾雇用他找出谁是公
司的蛀虫。在爵士失踪的前几天,他曾给过爵士一份报告,里面写着他的发现。”
“是的,”布朗神父开口道,“现在我知道他失踪在了什么地方。我知道他
的尸体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您的意思是——?”主人着急地问道。
“就在这里面,”布朗神父一面说,一面用脚踩着地毯处,“就在这里,在
这舒适的屋里,在这昂贵的波斯地毯的下面。”
“您怎么想出来的?”
“我刚刚记起来的,”布朗神父说道,“我在睡梦中曾发现过。”
他闭上了眼睛,极力想重新构成梦中出现过的画面,一面喃喃自语,像是在
呓语:
“这是一桩谋杀案,其关键在于怎样藏匿尸体;我想我是在梦中解决这一问
题的。平时我总是在早上被建筑工地的敲击声所惊醒。而在那个特别的清晨,我
迷糊中被惊醒,又倒头睡去,再醒的时候就预感到睡过了头,但事实上又没有睡
过头。为什么呢?是因为那天清晨有过敲击声,虽然工地当时已经停工了。那敲
击声急促、紧迫,出现在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自然有所反
应,但随后又倒头睡去,这是因为熟悉的声音并没出现在平时习惯的时间。现在
想一想,罪犯为什么要工地上所有的工作都突然停下来,等待新工人进场。这是
因为如果老的一批工人第二天再来,他们会发现夜里有人加了班,赶了工。只有
他们才知道昨天工程的进度,只有他们才知道昨天夜里有人浇灌了水泥,铺平了
地板。这人必定懂得整个工艺,必定和工人们混得烂熟,偷学了他们的技术。”
在布朗神父讲述之际,门被推开了,一个头突然伸了进来。这是安装在粗壮
脖子上的一个小脑袋,他正透过镜片,对着屋里的人眨巴着双眼。
布朗神父眼睛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讲下去,“亨利·桑迪自称他这个人不
善于隐藏。但是我认为他太过于自谦了。”
门边的人转过身,顺着过廊迅速地溜走了。
“这些年来,他不仅成功地从公司偷走了不少钱,”神父的神态心不在焉,
“而且当他的叔叔发现了他的偷盗,他就对他下手,并以一种最为新颖的方式把
他的尸体藏匿起来。”
在此同时,斯坦恩又一次重重地、长长地按了一次铃,铃声刺耳。已紧随在
亨利身后的小个子侦探突然被击倒,像电影里的人物似的机械地向前滚动。布朗
神父身子倚在阳台上,向下面望去。亨利像子弹一样射出前门,飞奔而去;街道
上五六个人从栅栏后,灌木后跃出,像网一样散开,紧追不舍。布朗神父只是找
出了案情的主要线索。一切都发生在这套公寓里:亨利在这里掐死了叔叔休伯特,
把他的尸体藏在了坚固防漏的水泥地板下。为做到这一点,他不惜把整个工程都
停了下来。被浴衣包里的别针一刺,神父就产生了自己的怀疑;这一刺告诉他自
杀一说仅仅是布下的一个谜局,从这层意义上讲,挨一下刺也是值得的。
神父觉得他终于开始理解斯坦思爵士了,而且他喜欢和这个性格奇特的老头
打交道。以前他还怪他是冷血动物,现在明白他是一个有正义感、有荣誉感、值
得尊敬的老头子。正是这种正义感和荣誉感使他当初因看不惯而离开了公司,后
来认识到这是推卸责任的做法,又主动地回来了,像一个努力的、令人讨厌的老
侦探,住进了休伯特被害死的那套公寓。由于他的进驻干扰了罪犯的计划,在惊
恐万分的情况下,亨利疯狂地安排和布置了浴衣和自杀那一套谜局。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在布朗神父回家休息之前,他再一次抬起头,扫视着面
前这座高耸直刺夜空的黑色楼体;此时此刻的他记起了古老的埃及和巴比伦,以
及所有那些人类所修建的、号称是永久性的建筑,可现在不都成了瓦砾散沙了吗?
“我开始的评论现在看来是对的,”布朗神父喃喃地自语道。“他让我想起
了法国诗人柯比有关法老和金字塔的诗句:山一般高大的屋啊,本应庇护千家百
户,然而最终却成了一个人的坟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