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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霍桑探案集断指团 作者:程小青-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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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姓名地址一定都出于假造?也有证据吗?” 
  “这却没有。但据我的设想,一定是便托无疑。因为那个窦字——嗯,这一层此刻不必深究,没有根据,研究也不免流于空洞。我们姑且假定他是假造的;再进一步研究他的用意,似乎比较更重要一些。” 
  “不错。这回事太离奇。平空里送一个断指给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思。 
  霍桑回头向房门望了一望,走到他先前坐的椅子面前,重新坐下来。 
  他道:“包朗,你说得是。这事真离奇已极。我们坐下来谈。 
  我也把那藤椅移过来坐下,随手摸出烟盒,取出了两支,一支送给霍桑,一支我自己点着。我想我们到南京来,一来为转地疗养,二来为消暑,本抱着清闲的旨趣。偏偏手空里来了这件怪物,真是太出人意外。现在霞染的好奇心显然已给激动,似乎已准备彻底它的秘密。那么未来的情势正不能预料。 
  霍桑吐出了一口烟,开始说:“包朗,这断指来得如此突兀,真叫人索解不得。现在我们要解释这断指的用意,应注意一个先决问题。 
  我问道:“什么先决问题? 
  他提示道:“就是那人把断指寄给我,究竟是怀着好意,还是恶意? 
  “这样可怕的东西,哪里会有好意?当然是恶意无疑。”我直觉地应了一句。 
  霍桑皱皱眉,摇摇头。“话虽如此,我oJ却不可怀着成见。你得知道凡推想一件事,必须看到各方面,才不致于偏颇误事。譬如那寄断指的人或是蒙着冤枉,或有别种关系,因为慕我的虚名,把断指寄我,希望我给他伸雪。这就算不得是恶意了。 
  “那末你想真有人希望你给他伸冤?” 
  “这也不能轻易断定。不过我们既要彻底研究,就不能不先从善意方面来一个可能假定。 
  “唔,那么善意方面,你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还有一个,不过我也想不出它的来由。 
  “那是什么?” 
  “也许有一个正在实习解剖的医学生,在解剖尸体时割下一只手指,寄给一个朋友开开玩笑。学生们割一只死人的耳朵,塞在同学的袋里发发笑,那是常有的事。这自然也算不得恶意。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这样的朋友。 
  我吸了一口烟,沉吟了一下。“我看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不会有这样恶作剧的朋友,尤其是少年的医学生。 
  霍桑同意说:“是,我也觉得如此。现在再从别一方面看,假定那人是怀着恶意的。那也有三种可能的理由。 
  “哪三种?” 
  “第一,是栽赃嫁祸。譬如我平素有什么怨仇,或是有怀恨我的人。那人知道我现在作客他乡,没有援助的人,就把那人自己或他人所犯的罪证移交于我;等到发觉的时候,再将我牵涉到案子里去,使我受不白的嫌疑。 
  “这一层容易解决。你只须自己问问,有没有这种怨家,便可以循迹根究。” 
  霍桑忽笑道:“你怎么说容易?我平生行事,总凭着自己的天良,自问并没有亏德,当然不致有关于私人的深仇宿怨。可是怀恨我的不能说没有。你总也知道,就我的职务而论,感恩我的固然不少,因立场冲突而嫉恶我的自然也难保没有。我从那里去找? 
  我停一停,又说:“那么照你的眼光看,这第一种理由是否有成立的可能? 
  “我们不必先下断语,姑且把各种理由汇集起来,然后再比较轻重,以定应付的策略。你说对不对? 
  “对。你说第二种理由。 
  霍桑又吐了几口烟,才慢慢地答道:“第二种就是有人妒嫉。对于我有了妒忌心的人,自然会有一种希望我失败的私愿。假使有机会可以中伤我,说不定就会实施他们的卑劣手段。因此,近日或者恰巧有某种疑案发生了,那妒我的人故弄狡猾,取了一个断指寄给我,特地来试试我的力量。因为那人料我得到了这个断指,若要从事探索,头绪既然毫无,势必要归于失败;我若不声不响地置之不理,他们也会笑我庸弱无能,徒拥虚名。从今以后他们或者要把这回事传为话柄,作为讥讽我的资料。那么一去一就都足以使我难堪。他们中伤的计划岂不是就可以成遂了吗? 
  我不觉鼓掌道:“对了!这一层理由比前一层更切近——” 
  霍桑插口道。“惺,你也以为更切近吗?假使果成事实,这意外事岂不是昨天的报纸上惹出来的?回头我少不得问问朱雄,我们的消息是不是由他传述开来的。”他丢了残烟,仰起身子,在桌上取了一把有书画的折扇,挥个不停。似乎他起先不觉得热,因为这最后的意念才按捺不住。 
  我又问道:“你刚才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霍桑一边挥扇,一边低下了头,目光凝注着地板,似在那里构思。 
  他抬头答道:“第三层理由,我只有一种怀疑,还没有具体的解释。现在姑且把我——” 
  他忽然顿住了,敛神侧耳地听着。接着他忙向我做一个眼色,又挥一挥手,似乎说房外有人进来,叫我把桌上的火酒瓶和纸绳等一切东西藏边。我急急起立,把那些东西收拾在一只镜台抽屉里,重新坐下。霍桑才高声招呼。 
  他问道:“外面什么人?进来。” 
  呀地一声,房门开了。李四拿了几份报纸踱进来。 
  他说:“先生,这里本地的报纸都全了,一共四张。” 
  霍桑受了报,点点头。李四重伤退出去。霍桑随即取起一张大江南报,忙着展开来。 
  他向我说:“包朗,我们看一会报,片刻地再讨论、” 
  霍桑看见了报,有一种守待不住的表现,使我怀疑他的看报的目的。因为他方才要看报,目的不过是为着戏目,显然没有什么要紧,这时我料想他的目的已经变更,所以急不可耐。我看见他敏锐的目光在报纸上一行一行地浏览过去,十分迅速。而且他展开的一页果真不是戏目广告,而是本埠新闻。不一会他突的从椅子上坐直了,抬起了他的炯炯的目光。 
  他喊道:“包朗,这里果真有一段新闻?” 
  我忙问道:“暧,什么新闻!” 
  “一件谋杀案!” 

三、求助



  谋杀新闻的答案当然食有相当的刺激力。我的精神上顿时紧张起来。霍桑刚才所料的第二层理由。可会不幸而中吗? 
  我问道:“新闻上怎样说?最不是和新指有连带关系!” 
  霍桑摇头道:“新闻很简短,此刻还不能说。”他把那张大江南报送给我,又从桌面上去取别一种报纸。 
  我接过来一看。标题的字模并不大,只是三号字的紧要新闻。 
  “慈善家被杀” 
  “本城绅董卫善臣先生是一位热心公益的慈善家。不料于昨日二十八日破晓时分,被匪徒逾墙而进,用利刀刺死。这案子已由省会警察厅派员勘查过了,据说实系谋财害命。因为卧室内的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损失约有五六万元,显然是被凶手所盗去的。现在警厅探员正在缉捕凶手,详细情形俟查明再登。 
  新闻果真很简短,而且也并无特异之处,所异的只是被害的是个慈善家。我正要向霍桑问话,霍桑也已将桌上的各报搜检一遍,丢下了报纸,走到窗口去。 
  他站定了说:“这里的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除了大江南报有这样一段简短的新闻以外,别家报纸竟完全没有记载。 
  我道:“就这新闻看,死者是一个绅士,这案子也许会宣传一会。”原来在那个时期,绅士阶级在社会上还是炙手可热的特殊人物。 
  霍桑沉吟地说:“是。凶手伤害了事主,又劫去了五六万金的巨款,当然不是寻常的小偷小盗。而且死的又是一个所谓绅董,官厅方面当然也得忙一下子。 
  “据你料想,这案子和寄来的断指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我此刻怎么能知道?报纸上不会说死者短少一个大拇指,我怎能硬把它联系上去?”他旋转身来,皱皱眉。“假使果然有关,我少不得也要牵涉在内,那就未免有些棘手。”他低头想一想。“包朗,李四说昨天傍晚那个西装客人是个年轻人? 
  “是。你想那人是因着这凶案来请你侦查的。 
  他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不,不会。要是真来叫我侦查的,他决不会来了就走,而且也不会今天不再来。 
  他回身走近桌子,咬紧了嘴唇,兀自皱眉苦思。接着他开了桌子的抽屉,看着抽屉中的断指瓶发呆。他的神气显示出一种心神不定和把握不住的样子。 
  我说;“霍桑,这个断指应该怎样发落?你得有个办法才好。 
  他答道:“是,这是一个最困难的问题。 
  他走到床边去,开了皮包,抽出一张南京全图,展开在桌面上,细细看了一会,点了一支纸烟,背负着手,在室中踱来踱去。那缕缕烟雾便跟着他在室中盘绕。 
  他站住了说:“我想第一步办法,应该查究那寄件的人。 
  我应道:“对。这一着你已有了成竹没有?” 
  “我想先到三牌楼第一邮务支局里去,问问那寄包件的是一个什么样人。” 
  “到三牌楼去?为什么不先到中正街三号去?” 
  “那地址一定是假的,我方才已经说过。你总已瞧见那邮花上的印章明明是第一支局。第一支局是在三牌楼,和中正街相距很远。那人若是果真住在中正街,为什么不向就近的升平桥第四支局去寄,却反到较远的第一支局去寄?” 
  “‘为掩护真相,舍近就远也未站不可能。” 
  “是。不过你自己矛盾哩。这人既要掩护真相,你想他会写真姓名真地址吗?” 
  “既然如此,你就是往三牌楼去,也不会有多大希望。因为这个人既已假托地址,故没疑阵,不愿人知道他的真相,难道会亲自到邮局去寄,使人家容易侦查吗?” 
  “是,你的推断很合理。不过就是他另外差人去寄,只要邮局人员碰巧注意他,多少有些印象,也可以给我一个线索。何况这个人或者竟疏忽了这一点,亲自去投寄,也说不定。” 
  “那末那寄断指的人究竟是个何等样人,你总该有些端倪。否则你即使往邮局去问,未见得他们会直指出来。”我提出一句有启发性的问句。 
  霍桑点点头,重新坐下来;“不错。我已经推索过一回。我就那断指的包裹纸扎缚的绳结和封面的字迹看来,那人似乎是个受过新教育的少年,并且也不像是个穷人。 
  “你可能解释几句?” 
  “可以。我看封面的字迹虽然很草,笔力却不弱,似乎那人在书法上用过功。那麻线的结是个双套结,童子军的纺绳术上有这个方式。他知道在节价处下力,又知道用火酒保存断指,显见也有科学知识。那包裹的纸,最外面一层是重磅牛皮纸,显示他熟悉邮局寄包件的章程。里面的白纸是一种优美的英国信笺,价值很贵,也不是寻常人用的。从这几点上推想,那人显然是一个受过新教育的人。 
  我想了一想,说:“根据你这个推断,这个人倒很像你所假定的医校学生。是不是?” 
  霍桑咬一咬嘴唇,答道:“是。可是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学生朋友。 
  “也许不是你的朋友,是一个我们的朋友的儿子,或者竟是个不相识的青年,特地和你开开玩笑,试一试你的眼力。你想会不会?” 
  “唔,也许——我不知道。”他又沉倒了头,努力抽烟。一会他又抬起头来。“不,不!我看这木像是开玩笑的事。它的性质相当严重。”他的目光闪一闪,神色也严重起来。 
  我问道:“喔,你说是栽赃移祸?” 
  他摇摇头。“不是。现在我觉得这理解不能成立。因为这罪证明明是邮局里寄给我的,找的立足点仍很稳固。那人即使想陷害我,我尽可以提出反证。 
  “那末和你方才所说的第二种理由合不合?” 
  “那也有些矛盾。 
  “何以见得?” 
  “因为对我有妒忌心的人不外乎警探之流。这班人不学无术的居其大半,不像会有新知识。 
  我连带地记得他本来说过有三种理由,当时因李四送报纸进来,才给打断了。 
  我说:“霍桑,你本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不凑巧。我正要等待霍桑的解答,偏偏室门上又有叩门声音。霍桑应了一声,李四又走进来。 
  他报告道:“下面有一位姓卜的客人,要来见霍先生。” 
  霍桑疑迟道:“他是个什么样人?” 
  李四道:“他是本地人,像——像是个绅士老爷。 
  霍桑略一踌躇,说:“好。你去请他上来。 
  李四答应着下去。霍桑把报纸地图折叠收拾好,又开了抽屉,将火酒瓶和包纸拿出来,放在皮包裹,随即走过屏风的那一边去,预备会客。我赶紧穿上袜子、衬衫和一条国产法兰绒裤,也一同走到那边。我们的卧室是一大间,中间架了一扇纸屏,一面是两张床铺,一面摆了些符桌陈设,就算是应接室。 
  一会,李四领了一位客人进来。那人约摸有四十多岁,身材矮小,秃发露顶,穿一件白纱长衫,上面罩一件元青团龙纱马褂,足上白丝袜,黑纱凉鞋。他的脸色白皙,有个大鼻子,鼻尖上现着些措红,一双黑眼掩在一副墨晶眼镜后面,神气倒很威严。他一进房门,便把两手拱一拱。 
  “那一位是霍先生?” 
  “兄弟就是。”霍桑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 
  客人递出两张名片来。我受了一看,姓卜,单名一个良字,是一位乐济善堂的副董事。那人又向霍桑说了几句仰慕寒暄的套话。霍桑也请他坐下来。 
  他说:“兄弟今朝造访,就为了敝堂总董事卫善臣先生被害的事,请求霍先生帮帮忙。 
  霍桑定了定神,答道:“不敢。卫先生不测的事,刚才我已经在报纸上见到。卫先生是一位慈善家,我们也非常惋惜。 
  客人忙接着说:“正是呢。卫先生平日热心公益,不辞劳瘁。他对于一切募捐筹款的事总是踊跃从公。因为他的交游很广,人又极诚恳,所以人家没有不信任他。不料昨天早晨他遭了这非常的横祸,同人们都十分痛惜。今天我们善堂里开过会议,大家主张一定要彻底这件事,把凶手拿到了归案治罪。我们仰慕霍桑先生的大名好久了,又知道先生恰巧在此地,所以派兄弟来恭请。关于酬谢方面,一切唯命是听,只要霍先生肯帮忙。 
  霍桑顿了一顿,叹息道:“地方上少了一位纯正的慈善家,直接受影响的就是一般贫苦无告的大众。我如果能尽一分绵力,也间接是替民众们效些劳,本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不过我们到这里来,本为着消夏游散,况且人地生疏,不比服务于官厅中的人,随时随地可以取得助力。因此,我只怕爱莫能助,辜负卜先生委托的盛情。卜先生不如直接去清官家侦探——-” 
  卜良接忙口道:“唉,官家侦探,我们早已去请过。不过为了斩草除极起见,还要穷先生的神。先生若使需要人相助,敝堂尽可和警厅商量。__给予先生便利。霍先生,请你别推辞。”’他又连连地拱着手。 
  语意很恳切,局势有些像霍桑非答应不可。霍桑仍没有应允的表示。 
  他摇头说:“卜先生,对不起得很,我不能担任。 
  卜良着急地说:“霍先生,这件事很奇怪,非你——一” 
  霍桑突然接口道:“很奇怪?卜先生,你指什么说的?” 
  “卫太太说,卫先生的伤势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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