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i+ii-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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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骨头够硬,揪他上天台,足足给我们揍了十分钟……十分钟……十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傻强咳嗽得越来越厉害,话说不下去,我回望他,只见他面如死灰,单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按着胸腹之间,紫红色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与此同时,车子颠簸得厉害,一声钝响,我探头一看,车子冲出马路,搁浅到一个小山丘上。
傻强伏到方向盘上,我把他扶起,用手压着他冒血的伤口。
进入半昏迷状态的傻强喘着气,仍有话要说:“……琛哥说,那警察逼得他很紧……刚才谁不出现,谁就是内鬼……”
我看着傻强暗哑的双瞳,嘴巴不住抖动,他继续说:“……我没有……我没有供你出来
!给琛哥知道这个时候你去了按摩,他一定宰了你……”
傻强是识破了我的身分吗?我不禁怀疑。
“仁哥……我很想问你,那个按摩女郎美不美?……因为……你也知道,按摩女郎不美,便是大事……”
我强颜欢笑了一下,心一抽一抽,血不住从傻强的伤口流出,他的嘴唇白得像两条垂死的春蚕。
“快走吧!撞车会惊动很多警察……总之你要记住,如果你在做一件事,却很不专心地望着别人,那么,你可能就是警察……”
说罢,傻强断了气。
我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思考的能力久久才能恢复过来。
在白色的世界里,我最好的朋友是黄Sir,在黑色的世界里,是傻强。
一天之内……不,一小时内,两个好朋友都离我而去了。现在四周并没有人,我想我应该可以大哭一场了吧。
无奈,我已经哭不出来。
梁Sir的车子比我早一步到达现场,前面的大B背向着我持枪发弹,枪战刚刚开始。
下车,我站到打开的门后,手持着枪。我的视线瞄准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呆站在黄Sir的尸体旁,惊魂未定。那人,我在深水村的Hi…Fi铺见过,在旺角智洁小学的行动中见过,他叫陈永仁。
从他的黯然神伤的面容,不难推敲,他就是混入韩琛帮会的警方卧底!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我相信是。
以我的枪法,我有信心可以一枪轰下他,然而,此刻的我奇怪地想,我是否该这样做?我心里有一个计谋,但是这计谋的风险很高……
稍一犹豫,他的同党过来唤他了,我没时间细想,还是向他开了一枪,在千钧一发间,他的同党大力拉扯他,两人位置改变,子弹,误打在那人身上。
我大概可以再补一枪吧……
我的视点不经意地对焦到黄Sir身上,他肯定已经死了……
算了吧,这个险,我还是要冒的,只要过了这关,我便一劳永逸。
我决定要杀死志诚,最好在他与那个内鬼会面时,把两人双双送到黄泉。前天,刘建明说在他调查内鬼时,无意中找到一本倪永孝的日记,他把影印本给我看。
倪永孝的字迹我认得出来,我决定要把志诚置诸死地。
嘿,平日假装正义之师,想不到志诚为了立功,可以这样卑鄙无耻。他陷我于不义,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他害死Mary,却是罪无可恕。
换成是当年的我,在得知真相后一定会不顾一切冲去找他,亲手把他杀死……,然而在这几年,我变了,我变得计算,我变得怕死。
我的改变,现在算起来,都是志诚给我带来的吧?
我变得麻木不仁,以往我奉若神明的道义,现在我觉得不值一哂;我变成一个利字当头的毒枭,被功利冲昏头脑……这些你以为我不了解吗?但是你知道我为何明知故犯吗?
我不断争名逐利,逐鹿中原,不是担心打后“何以为生”,我清楚我有多少财产,我的财产已足够我安享下半生。我所以不能停下来,因为我怕一停下来,在每个醒过来的清晨,我都会反复问自己“为何而生”。
很麻木吧?做人就是要想方设法去避免自己陷入反省,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路,已不能回头,只得向前走,至死方休。
电话响起,是大块头:“琛哥,黄Sir死了,但内鬼抓不着,”他喘着气,“刚才发生激烈枪战,迪路当场倒下,许多兄弟也倒下了,我现在藏身屯门……”
“阿仁呢?傻强呢?”我问。
“我不知道,情况好混乱,我不知道。”
我沉默半晌,大块头催促:“琛哥,琛哥,你还在吗?”
“我没事,你就藏匿起来,暂避风头。”
我挂线,一阵陌生的酸楚感觉直透鼻喉,我强笑两声,把感觉止住。
我来不及将手枪拔出,迪路与三人已一涌而上,如蝼蚁般把我缠绕,我奋力还抗,一拳打在其中一个啰罗脸上,他鼻血直喷,但仍然死死地拉着我的右手不放。其余三人向我抡拳撞膝。我强忍痛楚,大喝一声,后腿往墙壁一蹬,使尽吃奶之力把四人推撞出升降机,五人一块儿跌倒到大堂。
我率先跪起,伸手到腰间掏手枪,手指才刚触到枪柄,右肘便中了一记重击,跟着是后脑,我向前倾仆,仍然躺在地上的迪路朝我的脸猛力蹬腿,我被踢得身体翻侧,像一团烂泥般塌到地上。
我头昏目眩,仰躺着环视四周,眼前又多了几个啰罗,刚才袭击我的,大概就是从另一部升降机冲出来的偻罗吧。
一支枪管压落我的眉心,持枪者是迪路:“说,那个内鬼是谁?”
我不吭一声。
他冷笑,用手轻扫我的领口:“黄Sir,杀警司很大罪的,你不要逼我,说出来,大家好办。”
我依然不吭一声。
迪路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站起身,命令手下:“这里太暗,拉黄警司上天台吹吹风吧。”
说罢他探手到我腰间,取走手枪,牵起我的右手,朝我的手肘撞膝,我的手骹应声脱臼,然后他吩咐手下照办煮碗,我的左肘也脱臼了。
四个啰罗擒住我的脚,把我从电梯间拖拉上天台,我的后脑被梯级的边角连击,头破血流。
上到天台,啰罗的人数不知从何时又增多了,看来足有二十人。
“哇,这里好空旷,就像一个足球场。”迪路垂头望我,“黄Sir,喜欢踢足球吗?”
头部经过连翻撞击后,我的意识已变得稀里糊涂,迪路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
“杀了我。”我喃喃地说。
迪路俯下身,侧着耳问:“黄Sir,你说什么?”
“杀—— 了—— 我。”我重复。
他冷笑:“哈哈,你不把名字供出来,我如何杀你?”一会儿,他问,“说,还是不说?”
阳光好猛烈,我闭上眼睛。
“喂,兄弟们,有踢过人肉足球吗?”不久我听到迪路高声叫喊,“过来,把黄Sir踢下楼。唏!不准踢头呀,免得把他踢晕。”
接着,我感到透心彻骨的痛楚,四十只脚吧,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殴击,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滚动了多少米后,骤然停了下来,他再问我同一个问题,我还是一声不吭,攻击再度发动,直至我身体紧贴到天台边沿的石墙。
他再问我一次,他说是最后一次,然后我的半个身体被驾空,摇摇欲坠,我睁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知道自己再不说便要堕楼身亡,但我只感到痛快,心想终于可以完结了吧。
听过不止一次,人在临终时会想起在这生中最难忘的人和事,如快速搜索般在脑海呈现,我想起四个人。
最先出现的是韩琛,他以少年时的相貌出现。我不恨他,真的,在心底里,我知道我对他有所亏欠。
接着是Mary,她束起马尾,不施脂粉,身穿印有碎花的白色裙子,对着我莞尔而笑。
陆启昌,我这生中最对不起的人,我看见汽车爆炸的场面,他眯缝眼睛在抽扑克牌的容貌,在火焰中浮现。
最后是陈永仁,一双忧郁的眼睛,对着我谩骂时的嘴脸。我这才发现,我喜欢给他唾骂,或许,每次被他指责,也能令我减轻一点点内疚感吧。
刚才,在他从升降机大堂准备返回天台时,我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他父亲倪坤的死,我从没跟他道过歉。或许是第六感吧,那时我感到再不说,可能便再没机会说……
“真的不说是吗?”迪路再次问我。
我蓦然感到非常愤怒,力竭声嘶嚷道:“操!你这个婆婆妈妈的娘娘腔,还要问多少遍?根本就不敢杀我吧?”
“我不敢杀你?”听得出他在咬牙切齿。
“迪路,这样推他下去,不怕把事情闹得太大吗?射杀他算了吧。”另一个声音说。
“操!没有的东西!”我嚎叫。其实我是个怕死的人,死,大概谁都会怕吧?但这一刻,我真的一点也不怕。
接着,谁在背后把我一推,离魂的感觉笼罩脑袋。
再见了,混沌的世界。
“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惟独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盘失措的,因为他挂了生活的招牌,其实却引人死路上去!”
——鲁迅(1881—1936)
晚上六点半,在九龙西区总部重案组办公室内,气氛凝重,众人正围着观看电视新闻报道。
“今天下午,在上环发生严重的警匪枪击案,一名警员与三名凶徒死亡,另外有多名凶徒、警员与市民受伤。警方证实殉职警员的身分为有组织及三合会调查科警司黄志诚,黄志诚从大厦堕楼,凶徒行凶动机未明,警方不排除有仇杀成份,现正通缉多名活跃于油尖旺区的黑社会人物,警务处长发表声明,对黄志诚警司的死表示沉重哀悼,并承诺尽快破案。”
众人听着报道,黯然神伤,难忍夺眶而出的泪水。
在会议室内,梁总警司、陈高级警司、刘建明、高级督察大象正坐着听张Sir讲述案发情况。放在张Sir右边的电视荧幕正在播映大厦闭路电视拍摄到的,黄Sir在升降机内的情况。
张Sir语气沉重:“根据闭路电视的录像,黄Sir于四时十五分进入大厦,凶徒于二十分钟后到达,在四时三十八分我收到黄Sir的通知,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他亦接获线报。”张Sir指着刘建明,瞪他一眼,一会儿,继续说,“在我们到达大厦前,黄Sir堕楼……”张Sir顿了顿,腮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在枪战中,三个凶徒中弹身亡,五个受伤被擒,我们伤了四个兄弟,一个路人被流弹擦伤,一个不堪惊吓晕倒,估计有十多个凶徒逃脱了。”
“韩琛呢?”陈高级警司问。
“派了手下到他的窝,暂时找不着人。”张Sir答。
“就算证据不足,也要抓他回来!”梁总警司愤怒说,“公然谋杀警司,摆明要挑战特区警察。”
“Yes Sir。”
“知不知道黄Sir为何要独自到那幢大厦?”陈高级警司问。
张Sir回头瞪着刘建明:“问他吧。”
“是我叫CIB跟踪黄Sir,但黄Sir为何到那幢大厦,我们也不清楚。”刘建明镇定地说。
张Sir破口质问:“你们CIB为何要跟踪黄Sir?”
刘建明缄默,梁总警司替他解围:“这是内务部的事……”
张Sir大动肝火,也不管顶撞上级:“不关我们重案组的事?现在黄Sir死了,黄Sir是我们最敬重的上司,你说关不关我们事?”
“你这算是什么态度?”被下属公然质问,梁总警司也光火了。
张Sir依然毫不退让:“黄Sir尽忠职守,你找人调查他,你们内务部又算是什么态度?”
梁总警司拍案大骂:“我们高层的决定,你没资格过问!”
张Sir理直气壮:“现在是你们的人做错事,否则黄Sir就不会白白送死,你究竟明不明白?”
陈高级警司出言相劝:“阿张,你冷静点,黄Sir的死与CIB的调查并无关连,CIB调不调查,与黄Sir是否独自前往大厦并没关系。”
张Sir依然坚持立场:“谁知道有没有关连?警察部有内鬼,你们就一口咬定是重案组出了问题,为何内鬼不能够是CIB的人,为何内鬼不会是他!”说着他用力指向刘建明。
刘建明心里一寒,虚怯的神色差点儿就败露,幸而梁总警司适时的震怒,替他把众人的焦点分散了:“警员张开希,我和你在谈公事,你要泼妇骂街,等下了班才去发泄!”
张Sir还是振振有词:“我现在和你谈私事!”
气氛僵住,刘建明开口:“黄Sir殉职,没人想看见的,OK?你在这里大吵大闹,给你个人发泄完后于事又有何补?省下来全力缉捕韩琛等人吧!”
张Sir终于静了下来。
刘建明继续说:“Sorry Sir,我的确有疏忽的地方,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sorry……”
刘建明上前拍拍张Sir的肩膀,给他狠狠地甩开,刘建明只好返回座位。
梁总警司理解张Sir的心情,也不跟他计较:“听好,在阿黄的档案内,有他派往韩琛那边的卧底档案,档案被密码锁上,计算机部的同事无法解开,刘Sir,你暂时接管黄Sir的职务,与CIB合作,尽快搞定它,把我们的兄弟救出来!OK?”
“Yes Sir。”
“还有,”梁总警司扫视各人,“黄Sir是一个好警察,他的葬礼,一定要办得风光体面,OK?”
“Yes Sir。”众人齐声答道,包括了张Sir。
刘建明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坐着沉思。
对于黄Sir的死,刘建明不无歉疚,甚至,他感到有点后悔。
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韩琛的手下竟然如此高调地把黄Sir推下楼,这件事定会成为社会焦点,在公众压力下,警察部将会把案件调查得彻彻底底,只要他稍有差池,后果堪忧。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秘密电话,打给韩琛。
“琛哥!干吗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呀?”
韩琛正身处某个隐蔽的货仓,他紧闭一下眼睛,审慎地说:“迪路说那个警察死盯着他,不是他亡就是那个警察死。”
“现在正处风头,那批货……”刘建明欲言又止。
“货已经收了,今天下午收的,别说太多,免得你提心吊胆。”
“琛哥,警方正在全力搜捕你,那你……”
“哈,我现在忙于处理货物,办好后就会返回的士高,凶杀案的主谋迪路死了,这案件根本与我无关,我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不跟你说了。”
韩琛挂线,刘建明藏起手提电话,看一眼桌上的证物,他拿起黄Sir的警员委任证,若有
所失地凝视证件上黄Sir的相片,他偷偷感叹了一声,抖擞一下精神,重新思考对策。
他知道现在他急需要做的,是联络那个卧底。
这时一个重案组警员敲他的门,用敷衍的语调向他报告,一个绰号叫傻强的韩琛手下,被发现伏尸在一部失事的房车内。
警员离去后,刘建明把线视移到一个证物胶袋上,袋中放着染满了血迹的黄Sir的手提电话,他灵机一触,隔着透明的证物袋将电话激活,在菜单选项中选择通话记录。在刚打出的电话记录中,有一个没有名字的显示,他按下确认键。
此时,陈永仁正在乘公共小巴,他也不清楚小巴的目的地,他从山路徒步回市中心,见到小巴便把它截停,跳上。
他的手提电话突然响起,看看来电显示,陈永仁呆住了,是黄Sir的电话号码。
陈永仁按下接通键,把听筒放到耳边,他不作声,对方也缄默不语,他把电话挂断。
刘建明思索一会儿,再打出电话。
陈永仁看着电话,有点犹豫不决,还是决定接听,这次,听筒传来了阵阵敲击声,陈永仁一听便知道,是摩氏密码。
“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