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牙-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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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犯逃走了……罪犯要杀人……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在灯光照耀下,在警察的挟持下,他显得极为无奈,又显得极有活力。
警察把堂路易拖着走。他猛地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站直身子,甩开那些警察——他们死死缠着他,就像一群猎狗,扑在奄奄一息但宁死不屈的野兽身上——又摆脱韦贝,招呼马泽鲁过来,压下满腔怒火,几乎镇定地吩咐道:
“马泽鲁,快去找总监!……请他给瓦朗格莱打电话……是的,总理……我想见总理……请向他通报。告诉他是我……是我,是那个骗了威廉二世的人……我的名字?他一听就知道。他要是记不起来了,就提醒他。这就是我的名字。”
他的语句断断续续,像军队命令一样简洁。他停顿了几秒钟,待呼吸更平缓以后,又说道:
“亚森·罗平!让总监给他打电话,就说这个名字。就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亚森·罗平有要事要面告总理。’让总监立即打电话。要是总理日后知道我的请求没有转达,准会十分生气的。去吧,马泽鲁,办了这件事,再去找罪犯的踪迹。”
看守所所长打开了收审登记簿。
“所长先生,写上我的名字,亚森·罗平。”堂路易道,“写上:亚森·罗平。”
所长微微一笑,回答说:
“你要是让我写别的名字,我倒真觉得为难。可这个名字,正好是逮捕证上写的:亚森·罗平,又名堂路易·佩雷纳。”
堂路易听说这话,打了个寒噤。作为亚森·罗平被捕,他的处境要危险得多。
“啊!”他说,“他们看来决定……”
“上帝呀,对的,”韦贝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决定斗牛就从牛角上动手,打击亚森·罗平就从正面来。这要点气魄,嗯?好吧!你还会看到我们有不少办法的。”
堂路易站着不动,只是扭转头,叮嘱马泽鲁说:
“别忘了我的嘱咐,马泽鲁。”
可是他又遭到了打击。对他的呼唤,马泽鲁竟不答腔。
堂路易仔细一看,又吓了一跳,原来马泽鲁也团团被人围着,被人牢牢抓着。可怜的马泽鲁队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流泪。
韦贝更得意了。
“你应该原谅他,亚森·罗平。马泽鲁队长是你的同伴,如果不是监狱的牢友,至少是看守所的牢友。”
“啊!”堂路易挺起身子,“马泽鲁也被收审了?”
“总监的命令。合乎手续的逮捕证。”
“什么罪名?”
“亚森·罗平的同谋。”
“他,我的同谋!去你们的!他!世上最诚实的人!”
“不错,是世上最诚实的人。可并不能禁止人家把写给你的信寄给他,也不能禁止他把信交给你。他知道你躲在什么地方,这就是证据。再说,亚森·罗平,还有好多事情,以后都会告诉你的。你有东西开心了。”
堂路易低声叹道:
“可怜的马泽鲁!”
又大声说:
“别哭了,老伙计。不过就是住一夜罢了。是的,我们一块儿干,几个钟头之内连国王都要打倒。别哭了。我要给你弄一个更美好、更尊贵,尤其是更有钱赚的位置。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认为我没有把什么事都预料到,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不过你是了解我的!因此,明天,我只要出去,政府就会释放你,还要封你当上校,还要给你元帅的薪饷。别哭了,马泽鲁。”
然后,他转向韦贝,用长官发号施令,以知道无人敢争辩的口气对他说:
“先生,我刚才交托马泽鲁的事,要请你给我办。首先通知警察总监,说我有极重要的事,要面见总理,然后去凡尔赛,今夜就查到那老虎的踪迹。先生,我知道你的长处。这事就完全托付给你的热情与勤勉了。明天中午见吧。”
说罢,他仍然像一个发号施令的长官,让人领进牢房。
这时是半夜十二点五十分。敌人带着弗洛朗斯,像带一件战利品,在大路上逃窜有五十分钟了。他觉得以后难以从敌人手上夺回弗洛朗斯了。
牢门关上,插上了销子。
堂路易心想:
“就算总监先生同意给瓦朗格莱打电话,也会等到早上再打。因此,直到我获释为止,他们让那罪犯占了八个钟头的先。八个钟头呀……真倒楣!”
他又思索了一阵,然后耸耸肩膀,一副无事可做只好等待的无奈神气。他扑倒在床上,喃喃道:
“睡吧,亚森·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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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芝麻开门!
堂路易虽说向来很能睡,这一夜却只睡了三个钟头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太着急,不安。尽管他的行动计划制订得十分周密精确,却禁不住自己预见到种种阻挠计划实现的障碍。显然,韦贝会报告德斯马利翁先生的。可是德斯马利翁先生会给瓦朗格莱打电话吗?
“他会打的,”他跺脚肯定道,“这毫无损失。相反,不打,他倒要冒很大风险。尤其是,瓦朗格莱肯定会过问我被捕的事,必然会得知一切经过……到那时候……倒那时候……”
于是他寻思瓦朗格莱得到通知后,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因为他究竟能不能假定,堂堂政府首脑,内阁总理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来满足他的要求,为他亚森·罗平的计划服务?
“他会来的!”他带着坚定的信心叫道,“瓦朗格莱厌恶那些官场应酬和那些无聊的话。他会来的!哪怕是出于好奇……想听听我到底可能告诉他什么?再说,他了解我!我可不是平白无故打扰人家的人。和我见面总可以得益。他会来的!”
但他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瓦朗格莱就是来,也并不意味着同意佩雷纳打算向他提出的交易。而且,即使堂路易把他说服了,危险仍然不少!仍会有那么多疑点!仍可能有许多让人失望的事!韦贝会迅速勇敢地追踪逃犯的汽车吗?会找到线索吗?即使找到了,会不会再度失掉呢?
再则,就算机遇十分好,可时间会不会太晚呢?他们向猛兽发起攻击。他们把它制服了。好。可在此之前它会不会杀死手上的猎物呢?既然觉得自己输了,他那样的家伙还会顾忌在自己的罪行表上再增加一项杀人罪吗?
对堂路易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情。在他乐观的充满信心的想象中,他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最后却看到这样一副惨景:弗洛朗斯被杀害了,弗洛朗斯死了!
“啊!多么残酷的折磨!”他凄伤地想,“只有我能成功,他们却把我排斥在外。”
他几乎没有去想,德斯马利翁先生出于什么理由,突然改变意见,同意把他逮捕,并还他以那个难缠的迄今为止司法当局不愿再惹的亚森·罗平的真名。不,他对此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弗洛朗斯的安危。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每过去一分钟,弗洛朗斯就向那可怕的危险走近一步。
他记起几年前,也有一个类似的时刻,他等待着囚室门打开,德国皇帝出现在门口。可是此刻却要重大得多。从前那次,最多只关系到他个人的自由,而这次,命运欲与予夺的,是弗洛朗斯的生命。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他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呼唤。
他不再怀疑她的清白。他也不怀疑另一个人爱她,把她带走,既是当作人质,以获取他觊觎的那份财产,又是当作爱情的战利品,如果不能长期霸占,就不惜毁掉。
“弗洛朗斯!弗洛朗斯!”
他骤然变得极为沮丧。在他看来,他的失败无可挽回,跑到弗洛朗斯身边?逮住那杀人凶手?这是不可能的。他身陷囹圄,而且人家是把他当作亚森·罗平来对待,全部问题在于弄清他得在里面待多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爱弗洛朗斯。他发现爱情在他生命中所占的位置,他从前的激情,他对豪华生活的渴望,他的权力需要,他的斗士的快乐,他的野心,他的怨恨,统统都无法相比。两个月来他进行的战斗,只是为了把她征服。查明真相,惩罚罪犯,只是把弗洛朗斯从威胁她的危险下解救出来的办法。如果弗洛朗斯会被杀害,如果为时已晚,不能把她从敌人手中夺过来,那不和坐车是一回事吗?亚森·罗平将坐牢坐到死。一个男人,真正爱恋的只有一个女人,却不能得到这女人的爱,这种失败的生活,难道不正配得上这种结局吗?
危机是短暂的。它与堂路易的性格形成强烈的对比,因此来得骤然去得也骤然,而且让他完全恢复了自信,他再也没有感到一丝焦虑和怀疑。太阳出来了。牢房里渐渐亮起来。堂路易想起,瓦朗格莱是早上八点到位于博沃广场的总理府上班。
这时,他觉得自己完全镇定下来。未来的事件以完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他眼前,就像翻了个个似的。他觉得斗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实一点也不复杂。他很明白,他的意志不可阻挡,就好像他已经在行动似的。副局长不可能不向总监如实报告。警察总监不可能不一早就向总理转达亚森·罗平的请求。瓦朗格莱不可能不愿意会见亚森·罗平。在会见中,亚森·罗平不可能不得到瓦朗格莱的赞同。这不是假设,而是确信,不是有待解决的问题,而是已经解决的问题。既然起点是A,经过B和C,人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到达D。
堂路易开始笑了。
“哟,我的老朋友亚森·罗平,你想想,你都让霍亨佐莱恩先生从他勃兰登堡边境深处走出来了。瓦朗格莱住得又没那么远。需要时你可以上门来找我嘛。是这回事,我同意走第一步。我将去拜访博沃先生。总理先生,谨向您致以崇高敬礼!”
他高兴地朝门口走去,假装认为门是开着的,他只须跨出去就可以见到总理了。
他连着做了三次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深深地久久地弯腰行礼,好像手里握着一顶带羽饰的毡帽。他低声念道:
“芝麻开门。”
做第四次的时候,门开了。
一个看守出现在门口。
他用彬彬有礼的声调说:
“总理先生来了通知:能否请先生尽快去见他?”
走廊里有四个侦探。
“这几个先生都是我的随从吗?”他问,“走吧。你们去通报,说亚森·罗平,西班牙最高贵族,国王陛下的亲戚来了。诸位,请带路。看守,赏你二十埃居,谢谢你的好心照料。”
他在走廊里停住步子。
“圣父基督,我还没有手套哩。胡子也没修。”
侦探把他夹在中间,粗鲁地推着他走。他抓住其中两人的胳膊,那两人立刻“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听明白我的话的人不会吃亏。”他说,“你们没有得到命令,要把我毒打一顿吧?也不会要给我戴手铐吧?既是这样,你们就乖一点,小伙子。”
看守所长站在门厅。堂路易对他说:
“这一夜过得真好,亲爱的所长。你们‘都灵俱乐部’的房间完全值得推荐。看守所宾馆可以打一个好分数。要不要我在来宾意见簿上写一条证明?不要?您也许希望我还会回来?唉!亲爱的所长,别指望了。好些重要机会……”
院子里停着一辆汽车。四个侦探和他一起上了车。
“博沃广场。”他对司机道。
“维纳兹街。”一个侦探更正道。
“嗬!嗬!”他说,“去总理阁下的别墅。总理阁下愿意秘密接见我。这是个好兆头。顺便问一句,亲爱的朋友们,现在是几点钟?”
没有人搭理他。侦探把窗帘都拉上了,他也看不到街上的时钟。
到了特罗卡代罗附近的总理公馆,他才在并不宽敞的底层见到了一架挂钟。
“七点半。”他叫道,“很好,没有耽误太久。情况会弄清的。”
瓦朗格莱的办公室朝着一道台阶。台阶下面是花园,放满了鸟笼。房子里堆着许多书,墙上挂了许多油画。
一声铃响,原先领他们进屋的老保姆进来了,把四个侦探领了出去。
堂路易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虽然仍旧沉着,但是心底已经在着急,感到身体充满了战斗和行动的需要。他的目光总是不可抵拒地被挂钟吸引过去。他觉得那根大针跳得特别快。
终于有一个人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认出了是瓦朗格莱和警察总监。
“好了。”他想,“我得到总理的支持了。”
他从年老的总理那清癯瘦削的面孔上看到隐隐的同情,便这样想道。他脸上没有一丝傲慢。没有一丝可以在堂堂总理和被他接见的可疑客人之间筑起屏障的东西。有的是一丝诙谐,一种明显的好奇,以及一种同情。是的,一种瓦朗格莱从未掩饰的同情。在亚森·罗平假装死后,总理在谈论这个冒险家,说起他们之间的奇特关系时,他甚至还公开显露了他这分同情。
“你还是老样子。”他久久地端详堂路易之后说,“只是皮肤黑了点。两鬓有点灰白了。”
然后他单刀直入地问:
“怎么,你需要什么?”
“首先需要一个回答,总理先生。韦贝副局长昨夜把我送到看守所后,是否找到了带走弗洛朗斯·勒瓦瑟的那辆汽车的踪迹?”
“找到了。那辆汽车停在凡尔赛。乘客又租了一辆汽车,大概去了南特。除了这个答复,还需要什么?”
“自由,总理先生。”
“当然是马上,对吧?”瓦朗格莱说,笑了起来。
“最多不超过四十或五十分钟。”
“就是说,八点半,对吧?”
“最迟八点半,总理先生。”
“为什么要自由?”
“为了抓捕杀害柯斯莫·莫宁顿、韦罗侦探和罗素家族一大群人的凶手。”
“你一个人能抓到他吗?”
“能。”
“可是警察都作了准备。电报发出去了。杀人凶手别想离开法国。他肯定是逃不出我们的手心的。”
“可是你们找不到他。”
“找得到的。”
“若是这样,他会杀了弗洛朗斯·勒瓦瑟。这将是他杀害的第七条人命。您难道愿意吗?”
瓦朗格莱稍停了停,又说:
“照你的意思,与所有表面迹象相反,与总监先生很有理由的怀疑相反,弗洛朗斯·勒瓦瑟是无罪的?”
“啊!总理先生,她是绝对无辜的。”
“你认为她有被杀的危险。”
“她有这种危险。”
“你爱弗洛朗斯·勒瓦瑟?”
“是的。”
瓦朗格莱高兴地微微一颤。亚森·罗平恋爱了!亚森·罗平竟为爱情而行动了!而且坦白了他的爱情!这是多么有趣的奇事!
他说:
“我每天都关注莫宁顿遗产案的进展,每个细节都清楚。你完成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先生。显然,没有你,这桩案子仍将是一片混沌。可是,我也应该指出,这里面也有一些失误。尤其是这些失误是因为你造成的,我觉得十分惊讶。不过当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为爱情所支配、所驱使时,这些过失就容易理解了。另一方面,尽管你肯定弗洛朗斯·勒瓦瑟无罪,可是她的行为,她的继承人身分,她出人意料地从疗养院逃走这一事实,都使我们疑心她充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