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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间-1-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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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针已走到凌晨一点。
  妈妈决定报警!刚拿起电话要拨110时,却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飞快地打开房门,果然是爸爸憔悴的脸。他缓缓地走进房间,面色很苍白,双眼无神地坐在沙发上。妈妈急忙给他倒了杯热茶,接着就严厉地审问:“老头子,你究竟到哪去了?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不要紧张嘛,我只是手机没电了。是一个外地的老朋友,十多年没见过面了,来上海找我喝酒,不知不觉聊到了半夜。”
  但这点伎俩怎能骗得了妈妈,“你喝酒了?怎么嘴里一点酒味都没有?”
  “喝了就是喝了!”爸爸生气地站起来,“明天还要上班,我要睡觉了。”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我始终紧盯着父亲的眼睛,我知道他在说谎,他见到的并不是什么老朋友,而是一个危险的家伙。
  突然,父亲回头瞪着我说:“你也给我睡觉去!”
  水。
  黑沉沉的天空,阴森森的林子,冷冰冰的湖水,还有少年的我。
  我,十五岁,瘦弱不堪,伸开双手躺在水岸上,波浪不断拍打肩膀,再也无法将我唤醒。
  我死了。
  林间小径里走来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父亲。
  父亲走到死去的儿子身边,俯身抱起我尚未僵硬的身体,将头埋到儿子的怀里,浑身剧烈颤抖,连头发也白了一大片。
  失声痛哭。
  他的哭声惊醒了我,恐惧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也满脸泪水。身下仍然是我的小床,窗外依旧是彻底的黑暗,时间是凌晨四点。
  后背心全是冷汗,就连手脚也是冰凉,仿佛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抹去脸上的泪珠,确定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渐渐从奇幻的梦境中走出来,仔细回想今晚的梦,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我梦到了父亲。
  仰头倒在床上,最近半年来做的每一个梦,都无法用现实的生活来解释,而这些梦的共同点就是:黑夜里的水。
  虽然离天亮还很早,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脑中反复浮现梦中的景象——父亲抱起死去的儿子,悲痛地仰天长啸。
  不知何时睡着也不知何时醒来,太阳已照到窗帘上。急忙冲到外面的房间,想要找爸爸说话,却只看到正准备早餐的妈妈。
  “爸爸在哪里?”
  “你爸刚出门,上班去了。”

  傍晚。
  父亲下班回家了,往常都是他在家等我下班,今天却是我在家等他下班。
  他的头上多了许多白发,妈妈也惊讶地说:“老头子,你的头发怎么了,一晚上就白了?”
  “没事,人老了自然就这样。”
  妈妈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倒不是怀疑他昨晚出去搞花头,多年来她知道爸爸是个老实人,但今天明显藏着什么沉重的心事。
  一家三口的晚饭,在沉默压抑的气氛中吃完。
  我回到小房间里准备看书,父亲却突然推门进来,而平时他从不进这个房间。我意外地看着他说:“爸爸,你有什么事吗?”
  他神情诡异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我的床上。
  “爸爸,怎么不说话了?”
  “儿子,你恨我吗?”
  为什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恨你?我干吗要恨你啊?”
  “爸爸的一辈子都很平慷,活到现在没赚多少钱,也不像别人的老爸有权有势,可以给子女找到好工作,让孩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儿子,你从小就没享受到什么,老爸也没能力为你做什么,每天住在这破房子里,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给你买上新房,爸爸对不起你!”
  从他悲伤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个父亲真心的话。我以前的博客告诉我——那确实是我的梦想,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既有钱又有权的老爸,从读书到工作都有人给我开后门,住别墅开宝马,每天有女孩向我投怀送抱……我忽然开始从心底厌恶自己。
  我抓着爸爸的手说:“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吗?我干吗要跟那些有钱人比呢?老爸你那么多年老老实实,不贪污不受贿不动别人的坏脑筋,你是一个合格的爸爸,要比那些贪赃枉法的浑蛋们好很多倍!”
  “可看看现在的你——丢了饭碗,失业在家,没有钱,没有女朋友,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很难受。”
  “爸爸,干吗要和我说这些?是因为昨天晚上?你到底出去见了谁?”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你的烦恼是不是和我们高家的祖先有关?”
  爸爸的眉角微微一跳,沉默了片刻说:“一部分有关吧。”
  “那你承认了?我们是北齐皇族兰陵王高长恭的后代?”
  “是。”
  “我们家还有什么秘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遗传病?”
  我的大胆又一次惹怒了父亲,“胡说八道什么?老爸我有毛病吗?现在不是很健康吗?”
  “哦。”想起两年前写给天空集团美国大老板的信,“我们家和天空集团有什么渊源?”
  爸爸的脸色又是一变,转身背对我说:“你以为你进入天空集团,你老爸帮助过你?”
  “真的吗?”
  “不,当初我不知道你去应聘,等你被天空集团录取我才知道,这完全依靠你自己,我为你感到自豪。”
  “你为我自豪?”这倒令我惊讶,“你不是一直骂我不成器吗?”
  “对不起,儿子,以前我对你太严厉了,很少对你笑过。”他抓着我的肩膀,紧紧抱住,“其实,我心里非常非常爱你,你是我的骄傲,无论你做什么工作,无论你将来怎么样,你都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儿子!”
  虽然这番话让我感动,但总觉得有些古怪,我焦躁地靠着他的肩头,“爸爸,我也爱你!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和妈妈的。”
  “儿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大的孝顺!”
  父亲说完走出房间,留下我独自回味刚才的话。这是我们父子第一次深入长谈,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动容。


  水。
  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森林,黑色的夜鹰。
  但是,红色的水。
  染红整片湖水的是我的血。
  十五岁少年的我,伸开双手躺在水边,从我身上不停地流出鲜血,被冰冷的水浪冲刷卷走,渐渐染红了整片湖泊……
  啊!
  随着一声惊恐的惨叫,我从床上跳起来,惊魂未定地摸摸身体,幸好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受伤流血的迹象,只是又一个奇怪的梦罢了。
  窗帘外的天依旧黑沉沉的,打开灯发现才凌晨两点,这几天我做梦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必须得去冲个热水澡。
  穿过黑暗的房间,拉开卫生间的门,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腥味。疑惑地打开电灯,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有个黑影从眼前掠过。
  父亲。
  当我看到父亲——我的眼睛与表情都凝固住了,大脑嗡的一声几乎空白,整个身体和双腿都僵直在卫生间里。
  不,这不是梦,也不是想象,而是真实的场景,致命的场景。
  父亲倒在放满了水的浴缸里,而整个浴缸里的水,都已经被染得血红血红的。
  其实就是血。
  等我冲到父亲身边,才发现他的手腕有道很深的伤口,整个浸泡在浴缸半温的水中,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半个身体几乎被染红了!
  分明是割腕自杀!
  我将父亲从浴缸中抱出来,再摸了摸他的鼻子,感觉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
  “妈妈!”
  我疯狂地冲进卧室叫醒母亲,她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大半夜吼什么啊?”
  “爸爸出事了!”
  等她走进卫生间看到爸爸的样子,当即几乎晕倒过去。我急忙把妈妈扶起来,她浑身颤抖地说:“快!快!送医院!”
  “等一下,先包扎伤口!”
  家里正好有些包扎工具,我把父亲割破的手腕包扎起来,期望暂时能够止血。
  “快打120叫救护车吧?”
  妈妈已哭得六神无主了,我摇摇头说:“救护车过来还要十几分钟,我们小区对面就是医院,必须马上把爸爸送过去!”
  我艰难地背起父亲,他要比我重十几斤,现在更是死沉死沉的。妈妈帮忙在后面托着他,踉踉跄跄冲出房门。我一手撑着楼梯扶手,一手抓着爸爸的胳膊,仿佛压着千钧重担,随时都会将我压入泥土。等小心地走下楼梯,我的额头上已满是汗水,肩膀和腰背异常酸痛。
  为了抢救父亲的生命,我不顾一切地往小区门口跑去。凌晨的晚风吹到我脸上,风干了刚才流淌的眼泪。妈妈贴着爸爸的脸,呼唤他的名字期望他能醒来。黑夜的路灯照着我们,走出小区门口,马路对面就是医院了!
  可我感觉力气已经用尽,背上的父亲越来越沉,我整个人要崩溃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背着爸爸小跑着冲过马路。凌晨街头疾驰的汽车,对横穿马路的我不停鸣喇叭。我却把性命豁了出去,虽然几乎被一辆大卡车碾到,但幸运地跑到了医院门口。
  直接背着父亲进了急诊室,把他残留着最后一口气的身体,小心地放在担架床上。妈妈匆忙跑去办理挂号手续,值班医生简略检查了一下父亲,摇摇头说:“手腕的伤口很深,大量失血,心跳和脉搏都很微弱,瞳孔放大,非常危险!”
  眼泪再次掉下来,我抓着医生的手吼道:“快点救他!救他!”
  医生重新包扎了手腕的伤口,把父亲推到另一个房间,“病人大量失血,唯一的办法就是输血,但他需要的输血量非常大,现在医院血库里的存血已经用光了。”
  不用他再说下去,我立刻伸出手说:“抽我的血!我是他的儿子!”
  随后,我和父亲分别火速做了血型检验。
  结果出来以后,医生却以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对不起,你不可以给你的父亲输血。”
  “为什么?”
  “你们的血型不一样,你的父亲是O型血,而你却是AB型血。”
  我张大了嘴巴,“什么?我是AB型血?”
  “血型排列是很复杂的,父母与孩子的血型不同也很正常。”
  妈妈痛苦地摇摇头说:“我是B型血,也不能给老头子输血吗?”
  “不可以,我无能为力了!”
  我抓着医生的胳膊说:“不,医生,请你再想想办法,能不能从其他医院再调血过来?”
 “现在是凌晨三点,你让我怎么调?”
  然而,医生的眼睛却让我发现,他心里的另一段话——
  “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我的脑子里又是“嗡”的一声,握紧拳头,盯着医生的眼睛说:“什么?你说什么?”
  医生表情古怪地后退了一步,“没什么,我要去抢救你的父亲了。”
  我和妈妈都绝望地看着他,在急诊室外的小房间里,各种仪器插入父亲的身体,反复折磨着奄奄一息的他。
  凌晨的医院,大厅里空空荡荡,呼啸着阴冷的风,只有一盏吊灯诡异地闪烁着,是否感应到了某种灵体?
  十分钟后,医生向我们走来宣布:父亲因失血过多导致脏器功能衰竭,已确认死亡。
  
    父亲死了。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一天。
  凌晨五点,医院。
  我亲手把父亲送进太平间,摸着他的身体逐渐由热变冷,皮肤由苍白变得黑紫,骨骼与肌肉渐渐僵硬。医院大厅的电话始终在闪烁,风从走廊席卷而过,吹动父亲的头发,要带走什么东西。手腕伤口的血早已干涸,在担架床上留下些许血迹。他流失了体内大部分的血液,整个人更加干瘦僵直,就连小护士都蒙起了眼睛。
  可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是不停地抚摸父亲,心里默默地对他说话,所有的言语加起来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割腕自杀?
  太平间的门口,我泪流满面地与父亲告别,目送他进入冰冷的世界,不知他的灵魂是否还流连在我左右?
  失魂落魄地回到观察室——妈妈正躺在病床上输液,她早就痛哭地昏迷了过去,同样也无法接受父亲的自杀。
  我难过地为妈妈办理手续,同时打电话联系殡仪馆。又打了好几个电话,分别向舅舅和阿姨报丧,而父亲这边并没有什么亲戚。
  回到仍然昏迷的妈妈身边,我的眼泪早已经流过了几遍,现在再也哭不出来了。
  2006年我出车祸昏迷了一年,奇迹般的苏醒以后才六个月,我的同事在我的办公桌上上吊自杀了,还有两个同事神秘地失踪了,然后我就被公司裁员砸了饭碗,现在父亲又莫名其妙地自杀身亡,留下孤独的我和痛不欲生的妈妈——屋漏偏逢连夜雨,好象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我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错误的,身边的每个人似乎都要遭受厄运,而我的每一次命运转折都是悲剧!
  上帝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脑袋又剧烈地疼起来,太阳穴的神经有要爆炸的感觉,我抓着额头艰难倚靠着墙壁,不知是自己前世罪孽太重?还是命运本来就不公正,天生要拯救某些人,又要抛弃某些人,而我就属于被抛弃的那一类人?
  不,父亲绝不会白白地死去!
  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死前一晚接到的神秘电话,跑出去几小时直到凌晨一点才回来,而他的解释明显是说谎。究竟是谁给他打了电话?他们又在外面谈了什么?这些都随着父亲的死而成了谜,但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父亲的死一定与那个神秘电话有关!
  还有昨晚父亲和我单独谈的那番话,完全一反常态,当时就感到很古怪。以往他和我很少说话,都是严厉刻板的表情和语气,可昨晚他语重心长,像在企求我的原谅?他还第一次那么深情地抱住我,说他一直深深爱着我。我知道父亲爱我,但干吗要突然这么说呢?
  当父亲说完深深爱我的几个小时后,他就悄悄地在卫生间里割腕自杀了。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对我说的那番话,更像临终托孤的遗言。
  难道又是蓝衣社?
  这个让我不寒而栗的人?
  是他找到了我的父亲?要从他身上找到某个秘密?而父亲就是为了保护秘密,确切地说是为了家族的秘密而死的?
  作为兰陵王的传人,父亲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
  然而,刚目睹过生离死别的我丝毫都不恐惧。一个人最大的毁灭就是死亡,他们对我实施的最高伤害也不过是死亡,如果我连死亡都不恐惧,还能恐惧什么?
  但我摇了摇头,真的不恐惧死亡吗?
  不,如果我死了,兰陵王高长恭的血脉就将断绝!父亲没有兄弟姐妹,而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很可能我们家族数代单传。历史上的北齐皇室作恶多端,在灭亡过程中遭到了大屠杀,所有的基因就集中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不单单是高能,我还是兰陵王家族的基因之河,我人生的使命就是传递兰陵王的基因,所以父亲昨晚说我平平安安,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如果不能延续兰陵王的基因,那我才是家族最大的罪人!
  想到这儿后背又冒出冷汗:基因?血统?血型?
  脑海中浮现起那个医生的眼睛——“老头子真可怜啊,儿子居然是替别人养的!”
  如针扎在脑子里,霎时天旋地转起来,看着病床上昏迷输液的母亲,又想起自己的血型——AB型,而父亲是O型血,妈妈又是B型血,为什么我的血型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
  虽然医生说父母与子女血型不同很正常,但我心中仍充满疑窦,颤抖着掏出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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