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话晴秋-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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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五混在人群中,同别人一起搬运尸体,瘦弱的身体愈发显得单薄。
江韶年盯着看了一会儿,想要默然无声的离开,哪知张副官一嗓子把人给惊了:“哟?那不是唐小五么!”
这军中上下都知道唐小五和江韶年的关系,当即就有人起哄似的把唐小五推了出去。
张副官拍着唐小五的肩膀是左看右看感慨万千:“怎么有一阵子没见,你瘦成这样了。”
唐小五确实瘦了,先前圆润的脸颊瘦消下陷,一张脸上就剩一双大眼睛了,而且这眼睛里毫无神采可言,憔悴了许多。
他的嗓音沙哑,神色疲倦,可依旧勉强提着精神站直了身体对着江韶年敬了个军礼:“团座!”
团座,唐小五从未这样叫过江韶年。这称谓在江韶年的耳朵里堪称陌生,一时间居然有些反应不及。
张副官瞧得出气氛,很是识相的让出位置供二人说话。
江韶年的目光不自觉的扫在唐小五的身上,想要确定那一枪到底打在了哪里,尔后他问:“伤好了么。”
唐小五面容平静,无波无澜,挺直腰板又敬了一个军礼,公事公办一般答道:“报告团座,已经好了,谢谢团座关心!”
江韶年张了张嘴,竟然接不上话来,他伸出手想要拍拍唐小五的肩膀,只见对方目不斜视,敬着军礼一副巍峨不动的冷淡模样,最终还是缩回手来。
临走之时,他忍不住还是说了句话:“唐小五,你没事就好。”
唐小五站得跟标枪似的,神情淡定的一塌糊涂,江韶年唤了站在远处等候的张副官一同离开。
待到江韶年的身影走远,唐小五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目光黯然,那人同往常没什么区别,他只觉得心里刺痛,连同腹部也隐隐的痛了,这是那人留给他的纪念。
他想,往事真的如风一样,吹过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走在你的路上,我踏过我的荆棘,我追不上你的脚步,你看不到我的印血。
60
60、【 想 念 】 。。。
阮家近来热闹万分,家仆们把庭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二楼也布置了新房,阮富山拨了一笔款子,新添了一批外国家具,就差奔走相告,阮家要来大少奶奶了。
阮富山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虽说这桩婚事对阮家的生意有帮衬,可他年纪大了更愿意享受天伦之乐,盼着阮家开枝散叶,有个可爱的孙儿叫他爷爷。
阮陌杨伏案写婚贴,不时抬头询问父亲:“爸爸,这个王叔伯很多年都没有来往了,有必要去请么。”
阮富山捧着茶杯来回踱步:“你别管,就按单子上的写,你大哥的婚礼要隆重,来的人愈多愈好。”
卢京城里的权贵是一个不差,有些脸面的自然必请,亲戚朋友更是少不得,这掐指一算,婚宴开个近百桌极有可能。
阮陌寻回家之后听说二哥在写婚贴,便也来凑个热闹,被阮富山连推带搡的要轰出去:“你那是什么破字,上不了台面,少给我丢人现眼,该干嘛干嘛去吧。”
阮陌寻嘴巴一撇,不乐意了:“看看总成吧,我写不了,跟着学习学习。”
阮富山指了指他的鼻子警告:“别给你二哥捣乱。”
阮陌寻一屁股坐上了桌子,侧着身子看名单,忽然惊奇喊道:“咦?江韶矽?是五弟么?”
阮陌杨心头一震,顺着单子往下看,果然,名单的倒数第二行赫然写着“江韶矽”三个字,他极不自然的停住了笔,抬头用眼神询问自己的父亲。
阮富山轻咳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己给杯中续了茶水,悠悠的说:“好歹曾是一家人,请来也无妨,他本姓是江,又离开了咱们家,我总不能非要写他姓阮吧。”
阮陌杨低头不语,默默写着婚贴。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翻腾的,江韶矽之于他就是一个特殊的符号,在他的生活里走过一遭,留下的皆是致命之伤。他现在不能刻意想起江韶矽,否则就要挖心挖肺的难受,他甚至觉得,自己把最纯真的感情都给了对方。
阮富山眯着眼睛异想天开:“你大哥完婚之后,也该你了吧。你要找哪家的小姐我不管,可这事儿一定不能拖,爸爸就盼着你们哥儿几个娶亲生子呢。”
阮陌寻嬉皮笑脸的用胳膊肘碰了碰阮陌杨的头:“哎,二哥,你和秦小姐怎么啦,别不是吹了吧。”
阮陌杨被戳中了心事,一把就把阮陌寻推下了桌:“你走开,占了大半张桌子我还怎么写字。”
瞧着这反应,阮富山忽然也来了兴致,当即询问起来:“你和那个秦小姐到底如何了?”
阮陌杨不耐烦的嘟囔道:“没怎么,你们不要扯到我身上来啊。”
阮富山叹了口气:“我虽然不喜欢秦家,可是人总归是你挑的,阮家向来开明,你若是真心喜欢,爸爸择日给你上门提亲去。”
阮陌杨重重的放下笔,眉头紧皱,急匆匆的就要发火:“爸爸,你怎么越说越没谱了!”
阮富山见儿子生气了,对老三使了个眼色,俩人灰头土脸的退出书房,让阮陌杨清清静静的写婚贴。
出了门阮富山禁不住问老三:“你二哥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
阮三少爷两手一摊,嘿嘿一笑:“兴许是秦小姐不跟他行那云雨好事,他憋得两眼冒火。”
阮富山一记拳头敲在三少爷的脑门上:“你当你二哥跟你一副德行么!”
阮陌杨双手扶额用胳膊肘子撑在桌上,眼睛死死盯着“江韶矽”三个字,脑子里轮番交替着过往种种,他和江韶矽的亲吻,江韶矽和江韶年的亲吻,这两个画面来回变换,逐渐重叠,到了后来,他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总以为,亲吻是神圣而纯洁的,只有对着喜欢的人才能奉上双唇,他亲过秦淑欣,可他也是对秦淑欣有所好感才那样做。而江韶矽,却肆意的吻,毫不在乎,他甚至怀疑江韶矽在这亲吻里并未投入一丝一毫的感情。江韶矽与他亲吻,仅仅就是亲吻。
阮陌杨近来对秦淑欣很是冷淡,两人凑到一起,连十句话都说不到,频频冷场。秦淑欣是聪明的女子,早就有所察觉,却并不点破。两个人并肩而行,常常各怀心事。他有时想对秦淑欣说,你和我的事,就这样算了吧。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他知道被伤害是怎么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触,故而不愿无辜的女子一起承受。
他写了一半的婚贴,便接到了秦淑欣的电话,对方约他去看一场电影。他到底是应承了下来,历来都是男子邀约,哪有女人主动的道理,他即便再不想去,也不好拒绝了这番良苦用心的好意。
秦淑欣照例打扮得端庄大方且朴素雅致,阮陌杨老远就瞅见了她,想必女人已经站在影院门口等了许久。
阮陌杨从汽车上走下来,对秦淑欣温软一笑:“怎么来得这样早。”
秦淑欣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也不算早,黄包车夫走了近路,我提早了些。”
阮陌杨回头对车里的小赵嘱咐了几句,小赵把车开远了,他才回过身来对秦淑欣说道:“我们进去吧。”
他走在前,秦淑欣跟在后,阮陌杨察觉之后,刻意的放慢了脚步想要等秦淑欣并肩而行,哪知手心一暖,被对方牵了手。
秦淑欣红着脸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蝇:“人多,我怕走丢了。”
阮陌杨没做声,下意识的握紧了秦淑欣柔软温热的小手。两个人默默走进电影院,电影已经开场,阮陌杨拉着秦淑欣在黑暗的走道里小心翼翼的找座位。
阮陌杨很认真的看电影,秦淑欣却一眼都没看进去,她把头靠在阮陌杨的肩膀上,潸然泪下。
阮陌杨低头一瞧,顿时不知所措,掏出帕子给对方拭泪,却被秦淑欣躲了过去。
这下尴尬了,阮陌杨讪讪的缩回手来,温言软语的问道:“怎么哭了。”
秦淑欣摇了摇头,不肯说话。阮陌杨吃不准对方在想什么,只得安抚似的拍了拍秦淑欣的手背。
这一拍不要紧,又把秦淑欣拍了个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了。前排的观众听到抽泣声,好奇的回过头来。阮陌杨不自在的对人笑了笑,拉着秦淑欣想要离席,哪知秦淑欣挽住他的胳膊哽咽道:“别走,就这样坐一会儿吧。”
阮陌杨只得顺从的坐了回来,秦淑欣抹了抹眼泪,满是歉意的望了阮陌杨一眼:“对不起,吓着你了。”
阮陌杨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有什么心事么。”
哪知秦淑欣扔出了一记重磅炸弹:“陌杨,我今晚不想回家了,你带我去哪里都好,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话让阮陌杨彻底蒙了,前排的一个男人竖着耳朵听了好久,忍不住回过头来笑嘻嘻的起哄:“先生,这位小姐是要以身相许呀。”
阮陌杨连背脊都是发凉的,他挣脱开秦淑欣的手,神色慌张:“不不,这不可以。我们…我们不能。”
秦淑欣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一副哀怜之相:“我们是相爱的,为什么不能。”
阮陌杨见很多人侧目,不禁压低了声音:“这…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之是不能。”
前排的男人忍俊不禁,眼睛跟着眨了眨:“想不到这位先生堪比柳下惠,二位这一出戏比电影还要精彩。”
阮陌杨羞愤难当,硬是拉着秦淑欣离了席,二人走出电影院,阮陌杨这才放开了秦淑欣的手:“淑欣,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淑欣低下了头苦苦抽泣:“我还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呢,我以为我们两人的感情是最牢固的,至少你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值得信赖,可是你最近心不在焉,跟我在一起简直就是敷衍了事,连旁人都看出来了,她们都以为…我被抛弃了。”
阮陌杨居然说不出话来,他在心理上确实早就抛弃了秦淑欣。
秦淑欣伸出手来指了指阮陌杨的胸膛:“你说话啊,你心里到底想的谁,你的心在哪里啊。”
阮陌杨的内心一刻不停的叫嚣,我心心念念的是我的五弟,我的心早就扑在了韶矽的身上!
这样的话在内心深处挣扎得再激烈,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无言的叹息。
秦淑欣蹲□来掩面哭泣,肩头止不住的抖动,看上去楚楚可怜:“别人告诉我,你爱的人有一天突然对你冷淡了,感情就等于快要走到尽头了。我不信。可是今天看你这样一言不发,我就信了。”
阮陌杨想要俯身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趔趄着后退几步,阮陌杨心灰意冷,他咬了咬嘴唇,清晰的说道:“那人说的没错。淑欣,对不起。我们分开吧。”
这一夜,阮陌杨在秦淑欣的嚎啕痛哭中一摇三晃的去了江公馆。
江公馆的哨兵瞧着神色黯淡面容落魄的阮陌杨,皱着眉头驱赶:“走走走,大半夜的不要在这里晃悠!”
阮陌杨沉声说道:“我要见阮韶矽。”
哨兵自然是听不懂这话,一来二往便在大门口闹了起来。
江韶矽此刻正靠在江韶年的怀里吃水果,自己吃一口,抬手再喂江韶年一口,俩人很是甜蜜。
管家丁贵敲门来通报时,江韶年颇为生气,觉得外人扰了他和江韶矽的好气氛。
丁贵对江韶年耳语了几句,江韶年沉思片刻,便回头笑眯眯的说道:“韶矽,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先去洗澡吧。”
阮陌杨没等到江韶矽,倒是先等到了直眉怒目的江韶年,对方冷言以对:“我们江家和阮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出现在这里,否则我就要下令赶人了。”
阮陌杨见过江韶年数次,直到今日,他才肯认认真真的把这个男人看在眼里,江韶年就是韶矽情愿放弃阮家也要在一起的男人。阮陌杨把江韶年从头到脚望了一遍,果然是容貌出众英俊不凡,年纪比他小,却比他多了一份硬气。他从江韶年身上看到了倨傲不羁,甚至有一种狠戾的嚣张。这些都是他陌生的。
江韶年见阮陌杨迟迟不肯离开,便想要命人动手,哪知身后传来惊奇的一声:“二哥?”
江韶矽穿着睡袍和拖鞋跑了出来,人刚走至跟前,就被阮陌杨一把抱住了:“韶矽。”
61
61、【 巧 遇 】 。。。
这怀抱还没来得及暖热,阮陌杨就被人揪着领子扔了很远,江韶年铁青着脸举起拳头跃跃欲试,看样子这顿狠揍是跑不了了。
江韶矽眼疾手快的把阮陌杨捞了过来,他真不愿二哥被人揍。
江韶年瞧见弟弟这番举动,自然是肺都要气炸,恶狠狠的骂道:“江韶矽!滚开!”
江韶矽把头一偏,白眼一翻,很是不屑:“偏不滚,你奈我何。”
江韶年两眼一瞪,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末了,抄起江韶矽的腰,一把将其扛上了肩膀,一巴掌扇在屁股上:“欠收拾!”
江韶矽穿得单薄,登时疼得唧唧哇哇乱叫,眼睛还不忘寻找阮陌杨,疼痛之余大声嚷嚷:“二哥!快跑!小心这混蛋打你!”
阮陌杨被这场景吓傻了,一时间连心里的郁闷哀伤都忘了,他奋不顾身的要去抢回江韶矽,生怕江韶年下了狠手把五弟给收拾了。
江韶年本想着就这么算了,只要阮陌杨识相,顺势跑了他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可这厮居然有胆冲上来生拉硬拽的跟自己明目张胆的抢人,便不客气的一脚跺在对方的肚子上:“我干你大爷的!老子的人你也敢抢!”
阮陌杨跌坐在地上,痛苦万分的捂着肚子,仍然不忘自己的五弟,出言恳求:“你别打他,你不是喜欢他么,怎么能动手呢。”
江韶年张嘴便把阮陌杨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难听就骂什么,阮陌杨蒙了,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却如此的粗俗至极,他终于明白了他的五弟偶尔的不入流是因谁而起了,有这样一个哥哥,弟弟能学成什么好样子!
待到人骂够了,阮陌杨从地上爬了起来,发挥教师本色,义正言辞的教育江韶年:“作为哥哥,你是不合格的,你无法为韶矽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你的行为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他,你弟弟偶尔的粗鄙皆来自于你失败的教育,你是个坏榜样。而作为恋人,你更加的糟糕,你怎么能去打他呢,恋人之间是互相尊重和平等的,你那一巴掌打在他的身上,其实已经伤在了他的心里…”
江韶矽急了,倒栽着上半身挥舞双手:“二哥,你就不要废话了,我没伤心,你赶紧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阮陌杨一副大义凛然之色,深吸一口气想要再同江韶年探讨更深层的家庭教育和爱情观念,哪知江韶年抬脚又要来踹:“屁啊!老子听不懂你在酸什么!”
就在脚要触及阮陌杨的瞬间,这千钧一发之际江韶矽大吼:“江韶年!我要跟你干那事儿!现在!立刻!马上!”
江韶年的脚停在半空中,在场的人全部石化了。江韶矽红着脸心想,罢了罢了,我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