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煅赭石 作者:[美] 戴维·默莱尔-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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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马尔萨斯另外两条理论依据是什么呢?”
“人口是以几何级数增长的,一个、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而粮食则以数字形式增长,一斤、两斤、三斤、四斤、五斤、六斤,人口的增长速度总是超过食物的增长速度,最终社会的某一群体注定要走向悲惨的命运。”贝拉萨尔打住话题尝了一口鳟鱼然后接着说,“当然,人类可以通过避孕和节欲来限制一部分人口增长率。有的地方提出人工流产,但是人的性欲是压抑不住的,已经导致人口不断增长,仅在今年一年,世界增长的人口就相当于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和全英国人口的总和。据统计世界人口现在已近六十亿,到2l世纪中叶将达到一百亿。而人类生产的食物却满足不了这么多人。幸运的是,每当人口与食物出现不平衡时上帝总是及时地做出仁慈的安排,于是瘟疫和战争,便及时地出现并削减多余的人口。”
马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帝做出仁慈的安排?”
“根据马尔萨斯的理论,是这样的。我同意他的说法。他相信上帝的所有安排中就包括人类的悲剧,他让人们受苦受难从而在苦海中得到锻炼与洗礼。那些受够折磨死去的人实际上得到了永恒的回报。”
“你说的苦海与折磨就是指饥饿、瘟疫与战争,它们使地球上的人类过着地狱般的生活。”西恩纳在一旁接话说。
“显然你没听懂我的话,亲爱的。你一定是走神了,没在认真听我讲话。”
西恩纳重又低下头看着她的餐盘,没有做声。
马隆讥讽地说:“所以你认为战争是好事,军火商是好人。”
“普通人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也难怪你感到迷惑。说来也巧,我的曾祖父的父亲和马尔萨斯是朋友。”
“你说什么?”
“马尔萨斯这本书一出版,他就从英国到罗马旅游,我曾祖父的父亲有幸在一个宴会上结识了他,他们很投缘,一起聊了几个晚上。我借你的这本书就是那时马尔萨斯给他的。”
“这么说,是受马尔萨斯理论的影响你的祖先才开始从事军火生意的吗?”
“他其实只是去那儿度假的。”贝拉萨尔说罢转向西恩纳,以关心的口气说,“亲爱的,你好像不太喜欢这道鳟鱼,也许下一道烧兔会更合你的口味。”
第十章
马隆躺在漆黑的卧室里,烦躁地望着天花板,今晚是他感到最奇特的一次经历,他想着刚才晚餐时贝拉萨尔的话,心乱如麻。
由于时差,他的眼皮直打架,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梦见两个1798年的人,身穿肩头镶有蜥皮的大衣、头戴人造发套,在一个烟熏火燎的酒馆里,坐在火炉旁谈论着芸芸众生。他又梦见西恩纳骑着马疾驰在柏树林里,突然马被暗设在林里的一根铁丝绊倒,西恩纳从马上跌下来折断了脖子。一架直升飞机又进入了他的梦境,隆隆地向地面降落,就在要着陆时它停了一下然后又拔地而起,带着隆隆的马达声渐渐远去。马隆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意识到确实是有一架直升飞机,这不是梦。
他迅速下床走到窗前,外面树影罩在花园上,池塘里映射着月光。
院子里和小径上灯火通明,一个守卫走进马隆的眼帘,他扔掉手里的烟蒂,把枪从左肩换到右肩上。远处传来了两个人气呼呼的对话声,由于他们压低声音马隆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那个守卫仿佛毫不在意那两个吵架的人。吵架声很快就平息了,院里重又恢复了寂静。马隆抹了一把疲倦的脸回到床上,他刚要睡着,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心想那个守卫对这枪声肯定也不会在意。
第三部 第一章
西恩纳的阿拉伯种马被突如其来的直升机的轰鸣声惊了一个趔趄,差点把她抛到小溪里。她双腿用力夹住马腹,惯性使马踉踉跄跄地向河里冲去。她放松了右腿,左腿加大了力气夹住马腹,同时双手使劲勒住缰绳,把马拉了回来,然后用双脚的马刺紧紧夹住马腹,把马硬是稳住了。这时直升飞机从她头上呼啸而过。西恩纳透过林木的缝隙看到好像有个人在朝她这边张望。那架直升机已向远处的群山飞去。
西恩纳轻拍着马脖子安抚着它,直到直升机的轰鸣声完全消失,这时已是早上八点多了。
这个庄园有两架直升机,清早当她来到马厩时,有一架飞走了。她不由得想到贝拉萨尔是否就在飞机上。其实,她真希望他在那架飞机上,一想到他那张冷漠的面孔,她就不愿意回到庄园。整天看他的脸色行事使她感到很疲惫。上次贝拉萨尔外出六天,在他离开的头三天里,她一直都难以摆脱他离开前的冷漠所带给她的坏心情。几个月来不论她怎样努力取悦他都毫无效果,真摸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时她想逃走,她想避开大路沿乡间小路逃走,但能否成功心里没有数,能跑出多远呢?远离庄园以后,没吃没喝的能支持下去吗?可是如果真的准备了上路的吃喝肯定会引起贝拉萨尔的怀疑。虽然没得到证实,但她总觉得贝拉萨尔在她外出骑马时派人暗中监视她。假如她真的证实了这点,贝拉萨尔会借口说是派人暗中保护她。若有钱也行,可贝拉萨尔从来不让她碰到钱。在钱的方面贝拉萨尔对她控制很严,珠宝首饰倒是有一些,可在这偏远的乡间有谁会买呢?没钱,拿什么来买吃的,怎么住店,又怎么来买车票逃走?西恩纳越想越觉得贝拉萨尔一定对她想逃跑有所防备,也许刚才盘旋在头上的那架轰鸣的直升机就是在暗示她:她已被置于监视之下,想跑没门儿。
回到庄园后,已近九点钟了,马上就要到贝拉萨尔介绍的那个画家约定的给她画画的时间了。她不明白贝拉萨尔为什么找人给她画画。他可从来都不是个头脑发热的人,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她摸了摸上星期贝拉萨尔,使劲攥过的左臂,暗自下决心要找到贝拉萨尔的真正用意。
第二章
来到马厩她翻身下了马,摘下头盔甩了甩头,让浓密的头发松散开。
她沿着柏树成荫的小路遛着心爱的骏马,其实她本可以让马夫来遛马的,但是她想和这匹骏马多呆一会儿。西恩纳一边轻拍着马脖子,一边亲热地跟它说着话,走到马厩跟前她一抬头,看见那个画家走出马厩倚在围栏上向她这边观望。
马隆昨天晚餐时穿的是正式的服装,无论什么人穿上那么一身衣服都会显得比平常帅气,所以西恩纳当时看不出他到底长得怎样。现在的马隆身着休闲装、运动鞋、牛仔裤、蓝色的衬衫、袖口卷了起来,这身装束比较清楚地展现出真实的马隆。他身高六英尺,仪表整洁,肌肉发达,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锻炼的人,他的古铜色的脸庞粗犷迷人,黄沙色的头发微微卷曲,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围栏旁显得悠然自得。
见到西恩纳,马隆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骑马玩得好吗?”
“很好,但是我把约定的时间忘了,本应九点到日光浴室找你,是不是已经晚了?”
“不晚,是我起早了,在画室里了解你的时间有限,我想在一个你感觉很随便的场合和你聊聊可能更合适些。”
“我在哪儿都感觉很随便,马隆先生。”
“你就叫我蔡斯吧。”
“我丈夫昨晚没提起我曾做过模特,其实,无论你让我摆什么姿势我都会做。”
“我并不想让你摆什么姿势。”
西恩纳摇摇头感到很费解地说:“那你怎么为我画画啊?”
“这我们得一起琢磨琢磨。”
这时西恩纳被后面突如其来的推搡推了个趔趄,原来是她的马撞了她一下,她忙向马隆道歉:“对不起,它感觉受冷落了。”
“你应该彻底让它安静下来。”
“你也懂马的习性?”说完她立刻想起来了。“噢,昨晚你曾说起过你小时候也常骑马。”
“是的,在我爷爷的农场。你要拴马缰吗?”
“为什么不呢?拿一条来吧。”
“马厩右边第一间房里有,我刚才溜达时看见的。”
马隆从马厩里找出一条马缰,西恩纳接过缰绳给马套上,然后卸下马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们一起琢磨琢磨怎么画画?”
“我不擅长画肖像,画山水画才是我的特长。”
“什么?那我丈夫为什么雇你来为我画画儿?”西恩纳直率地问道。
“确切地说,不是雇,是命令,我对雇这个字眼很敏感,你丈夫是命令我来这儿的,他是不允许别人拒绝他的。”
“他就是那么个人。”
“不过我已想好该怎么画了,贝拉萨尔夫人。”
“我相信。叫我西恩纳吧。”
“你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不过刚才和我的爱马一起分享了几个苹果。”
“那么一起去吃早饭好吗?”
第三章
他们坐在平台上的一张桌子旁。虽然还是二月,法国南部的阳光已炙热烤人。在平台的另一边有一个守卫在放哨。
西恩纳呷了一口咖啡然后问马隆:“你叫蔡斯?这个名字很特别。”
“其实这是我的昵称,我的名字原本是查尔斯,但是在我念过的其中一所学校——”
“其中一所学校?”
“我读过好多学校。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老师为了让同学们尽快认识,就把名单贴在板报栏上了,为了方便起见,她把所有人的名字全都缩写了,理查德写成里奇,丹尼尔写成丹,查尔斯写成蔡斯,每个缩写了的名字后面她都点了一个句号,她点的那些句号都带一个勾,看起来很像‘e’。所以同学们都开玩笑地叫我蔡斯。我也不讨厌他们那么叫我,反而觉得这个名字挺酷的,就这样我就一直保留了这个叫法。”
“没有什么寓意吗?比如被迫赶或追求人生?”(注:英文chase(蔡斯)意为追赶、追踪、追击、追求等)。
“对我来说它的确与我的人生不谋而合,当兵的时候它就是追击,退役后做了画家它就意味着追求人生。喂!我们不是要谈谈怎么为你画画儿吗?怎么跑题了?为了更好地了解你以便我能忠实地在画上表现你,还是谈谈你自己吧。”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开始画了呢。”
西恩纳回头望去,见贝拉萨尔正站在门口,她的胃口一下没了,感到一阵紧张,放下了手里的月牙形面包。
马隆却泰然自若,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平静地说:“我们已经开始了。”
“你的画画方式很特别啊。”
“动笔画只是绘画过程中的一个简单步骤,最重要的步骤是如何找到模特的精、气、神。我这不边吃边找这种感觉呢吗。”
蔡斯语气轻松,随后镇定自若地看了西恩纳一眼。西恩纳突然发现他那双蓝色的眼睛是那么迷人。尽管马隆投来的只是漫不经意的一眼,她已感觉到他的目光是那么深邃。从未有人有这样的目光,就是从前做模特走红时,也没见过谁用这种摄人魂魄的目光打量过自己。
一阵机枪射击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枪声是从修道院后面的武器试验场传来的,西恩纳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望着枪响的方向。她努力平静下来,回过头来看看贝拉萨尔和蔡斯是否也受到了惊吓。
蔡斯平静地说:“好像是50毫米口径的机枪。”
“好耳力。”
“嗯,在战场上我的直升机曾多次遭到过这种枪的射击。”
“我的一个枪械师正在校枪,这是一种快速连发机关枪。”
“对这种枪他们是怎么解决连续速射而引起的枪膛升温现象的?”
“这一直是个难题。”
这两个男人的话题让西恩纳感到心烦,但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让不快的情绪流露出来。她感到不快的是刚才还是那样投入地与她侃侃而谈的艺术家竟和她丈夫一起那么投机地谈论起枪来,原来这两个人是一路货色。
西恩纳站起身来说:“对不起,我想去冲个澡,梳梳头,为一会儿画画做做准备。”她冷冷地问马隆,“你看画画时我穿什么衣服合适?”
“你现在穿的靴子、马裤和皮夹克就很不错。如果你平时没有在这个时间洗澡的习惯,就不必洗了。我想感觉到真实的你,要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你,而不是从你刻意给我的视角去看你。”
马隆犀利的目光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西恩纳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随着一阵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远处天空中一个小黑点渐渐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蜻蜒,最后落在了庄园与修道院之间的一块停机坪上。
贝拉萨尔带着警告的口气说:“希望你画画的进程快些。”他边说边转身走下平台,沿着玫瑰园和喷泉旁边的石板路向飞机上下来的人走去。
第四章
由于离得较远,马隆看不清飞机上走下来的那个人的模样。贝拉萨尔和那个人亲热地握了握手,然后两个人又相互捏了捏对方的肩膀,这一切表明两个人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一定很久没见面了。那个人腰和臀部都很臃肿,可能是由于长期伏案工作的缘故,他显得有些削肩并且肩头前倾得很厉害。他穿一身西装,打着领带,从长相看是高加索人,他完全歇顶了,只有脑袋边上剩有一圈头发。离得远,马隆看不准他到底有多大年纪,估计四五十岁。寒暄完以后,他转过身去关切地看着一些人从直升机上往下搬几只大木箱,箱子看起来很重,得两个人才能搬动。有一个人突然向前踉跄了几步,扣着箱底的手险些脱开。他见状吓得倒退了几步,手舞足蹈地大声叫小心点,这回由于嗓门很大,马隆在平台上听清了。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嗬,这才是艺术家的生活。”
马隆不情愿地把目光收回,转身看着刚从庄园那边赶来的波特。
“晚上吃饭的时候咱们好好聊聊,正好晚上都闲着。”
马隆回答道:“我已经和你的老板聊过了。”
波特把眼镜摘下来边擦拭着镜片边说:“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重复了,就等着出结果吧。早上好,西恩纳。”
“早上好,亚历克斯。”
“早上骑马玩得好吗?”还没等西恩纳回答呢,波特接着又问道,“马隆好相处吗?他说话很呛人的。”
“这点我还没觉得。”
“那也许只对我这样。”波特说罢重新戴上了眼镜,转身朝贝拉萨尔那伙人走去,和那些人站在一起,他短粗的身材显得更矮了,他追上他们一同朝修道院走去。
马隆对西恩纳说:“他看起来不喜欢我,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碍于你在场,他不便和我多说话?”
“他只和一个人合得来,那就是我丈夫。”
“真是一条忠实的走狗。”
第五章
日光浴室里发出一股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