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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使命与心的极限 作者:[日]东野圭吾-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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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贵……”
  “那可是拿来代替心脏和肺的,再贵也得花。”
  元宫的视线转往夕纪背后。她一回头,看到CE田村板着一张脸走进来,一张大脸冒着汗。
  “情况怎么样?”元宫问。
  田村歪着他那粗短的脖子。“我检查过一遍,没有异状。怪了,怎么回事啊?”他自言自语地咕哝。
  “到底怎么了?”
  “唉,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机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开机了。我又没去碰,电源也没有异状。”
  “重新开机?”夕纪问。
  “简单地说,就是开关重新开启过。”
  “机器自动开启吗?”
  “那是不可能的。”田村冷笑。“如果曾经停电那就另当别论。”
  “那里不会停电吧。”元宫噘起嘴。“因为有不断电装置。”
  “对,要是电源有问题,现在早就乱成一团了。”
  “怪了。”元宫蹙起眉头。“不过,机器本身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保证。”
  “好!”元宫往膝盖一拍,站起身来。“准备开刀。”
  前往手术室途中,夕纪边走边把刚才从患者那里听来的告诉元宫,恐吓信与医疗疏失的相关传闻已经传开了。
  “所以呢?我们又能怎么样?”元宫望着前方反问。
  “不是,我是想,该怎么办比较好……”
  “不怎么办。那件事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你也这样回答患者就好。”
  “可是,再这样下去,患者会越来越不安……”
  “没办法,既然不相信这家医院,可以去别家,患者有这个权利。我们能做的,只有救眼前的病患。”元宫停下来,指向夕纪的胸口。“我以指导医师的身分命令你,除了接下来的手术之外,什么都不准想,知道吗?”
  夕纪一惊,点点头。
  在手术室前,护士们正准备将患者推进去。元宫赶过去,对患者说话。真濑望也在里面。
  看着望,夕纪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在一般门诊楼层看到的那名男子,她曾经在某天深夜看过他,那时候,望和他在一起。
  夕纪开始揣想对方到底是谁,但随即甩了甩头。不可以想手术以外的事,刚刚才被警告过。
  原本微微振动的亮点,突然划出一个大波浪。穰治凝神细看,屏住气,一边注视手提示波器的液晶画面,一边操作调节钮。
  刚才,手术开始了他很肯定。
  他人在车上,从医院的停车场推测手术室里的情况。
  他在心脏血管外科手术室所连接的不断电电源线路上,装设了供电监视显示器。那是他昨天在公司做好的装置,显示器可以发出电波并传送讯号。
  人工心肺装置等维生系统一定会连接在不断电电源上。这些装置正在运作,表示手术已经正式开始。
  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护士在手术室里怎么将患者的身体开膛剖肚,从外面完全无从得知。有些医院会在外面加装电视萤幕,以便于公开手术室内的情况,不过这家医院没有这种设备。
  示波器画面上振动的亮点,是穰治唯一的线索。
  靠这点东西能做什么?他感到不安,光靠这点线索,就要去执行一件绝对无法重来、不能回头的不可能任务吗?
  真是乱来他再次这么想。但是,这也是他打从一开始便心知肚明,这是他在了解一切状况所想出来的计划。
  关掉示波器的开关,穰治发动引擎。功能确认完毕,效果良好,现在要担心的是监视显示器会不会被发现,但这只能听天由命。
  更重要的是,穰治往医院门口看去。
  尽管新闻播报了恐吓信一事,患者的反应依然看不出变化,一般门诊的人数也没有减少。
  他感到焦躁。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得来这家医院不可?!
  18
  傍晚七点了,夕纪正在加护病房,观察白天手术患者的术后情况,目前并没有变化,患者也睡得很沉。
  血压、心电图、肺动脉导管等等,该监看的东西很多,一刻也不能大意。
  其实,这段时间对夕纪来说是最痛苦的。紧张的手术总算结束,却还不能喘口气。紧绷的神经早已疲累不堪,越想集中精神,眼皮反而越沉重。为了保持清醒,她把冰凉的冰枕垫在脖子上,冷却效果却越来越弱。
  元宫正与CE田村小声交谈,谈的好像是人工心肺装置的异常。虽说异常,其实在手术过程中,正如田村所保证的,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只是身为专业工程师,还是无法放心吧。田村表示想彻底调查,希望医师这两、三天使用其他装置。
  元宫表示会与教授商量,田村好像让步了,向夕纪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工程师真顽固。不过,大概要这样才能做那一行吧。”元宫苦笑,打了一个大呵欠。
  “和医师是不同人种吗?”
  他对夕纪的问题摇摇头。“我觉得是同一种。我们维护人类的健康、治病,他们保持医疗器械的正常运作、排除故障。双方都是无法妥协。”
  很有说服力的说法。夕纪点点头。
  自动门开了,护士菅沼庸子走进来。夕纪感到一阵郁闷,明明只是因为工作才与元宫独处,但事后可能又会被冷言冷语,甚至想干脆离席算了。
  “元宫医师,加藤先生来了。”菅沼庸子说道。
  “加藤先生?呃,是哪位?”
  “这位。”她把备妥的病历递出。“三个月前过世的加藤和夫先生的儿子。”
  元宫接过病历,夕纪也稍微探头看了一下。名字是加藤和夫,年龄七十八岁,依病历上填写的内容,该患者因胸部大动脉瘤接受过三次手术。看来是阶段性手术,不过第三次是紧急手术,夕纪推测可能是瘤破裂了。
  “是他啊。”元宫的表情变了。“那时候没能救活。那,他儿子为什么现在跑来?”
  “这个……”菅沼庸子朝夕纪看了一眼,似乎在提防住院医师。
  夕纪站起来,假装找资料,离开他们身边。
  菅沼庸子靠近元宫,耳语了 。
  “现在才跑来说这些?”元宫的声调提高。“怎么又……”
  听到他这么说,夕纪不得不回头。
  “现在人在哪里?”元宫问庸子。
  “我请他在会客室等。要怎么做呢?医师如果分不开身,要请他以后再来吗?”
  元宫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用,我去见他。我不想让他以为我在逃避。”
  “要联络事务局吗?”
  “还不用!要是谈不拢,我再去报告。你带加藤先生到咨询室,我马上过去。”
  “好的。”菅沼庸子点点头便离开了。
  元宫拿着刚才的病历,眉头深锁,发出沉吟般的声音。
  “冰室,这里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说,视线并没有离开病历。
  “没问题,患者的状况也很稳定。”
  “要是有什么状况就叩我。你也听到了,我人会在咨询室。”
  夕纪简短地应了一声。她很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但又怕元宫说住院医师别管闲事,所以什么都不敢问。
  但元宫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是怀疑有医疗疏失。”
  咦!夕纪吃了一惊。
  “听起来,是怀疑他父亲死于医院的过失。”
  “可是,患者过世的原因是动脉瘤破裂吧?”
  “对,家属也明白这一点。只是,他们好像怀疑血管最后会破裂,是因为医师误诊。”
  “最后?”
  “这名患者动了三次手术。他的病灶分布范围相当大,年事也高,所以一次全部摘除很危险。第一次是全主动脉弓置换,第二次是绕道手术。这时候就知道还有瘤没摘除,可是当时已经是极限了,患者太虚弱,没办法赶着做第三次。我不想找借口,但这也征求过西园医师的同意。”
  “结果没有摘除的动脉瘤破裂了?”
  元宫对夕纪的问题轻轻点头。“送进来的时候,脊椎动脉已经发生灌流障碍,也引发重度并发症。即使救回一命,意识也不可能恢复了。”
  “家属却认为是医疗疏失?”
  “我们事先已向患者本人和家属说明手术会分好几次进行。在第二次手术进行之后,也告知患者体内还有动脉瘤。我说,虽然有破裂的危险,但还是以患者恢复体力为优先。患者去世时,家属们并没有表示不满啊。”元宫咬了咬嘴唇。
  “怎么到现在才……”
  “我也不清楚,但也许跟那件事有关。”元宫冒出这一句话。
  “那件事?”
  “恐吓信。你说犯人的要求,已经在患者之间传开了吧。”
  夕纪点点头。“好像有几个患者知情。”
  “或许这些话也传进加藤先生耳里。收到这种恐吓信,难怪有人会怀疑这家医院是不是隐瞒了医疗疏失。”
  “家属的意思是,元宫医师的疏失导致加藤和夫先生过世?”
  “我想他们还没有这么认定,不过显然开始怀疑了。即使医师再怎么尽力,家人在医院里过世,家属还是无法打从心里坦然接受。就算过了好几年,还是会质疑当时是不是有其他抢救方法。他们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没有机会。所以,这次的恐吓信,对抱持这种潜在怀疑的家属而言,可能是一条导火线。总之,我去向他们说明,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元宫吐了一口气,开了门大步向前。
  目送他离去后,夕纪再度回来观察患者的术后状况。眼里虽然盯着数据,元宫的话却依然停留在脑海里。
  即使医师已经尽力,家属还是无法打从心里坦然接受……
  这正是夕纪本身的写照。无论听了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要她打从心里相信西园医师已经尽了全力,仍然不可能。
  这家医院是否隐瞒了医疗疏失?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自己会怎么回答?她能够像元宫一样,斩钉截铁地说无愧于心吗?
  元宫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西园也跟在他身后进来,所以夕纪很惊讶。
  “患者状况如何?”元宫问夕纪。
  “很稳定,血压有点低,但应该没问题。”
  元宫望着显示器的数据点点头。西园正在巡视其他患者。现在,包括白天接受手术的患者在内,加护病房里共有五名病人。
  “结果怎么样?”夕纪问。
  “我跟他们说明过了,他们肯不肯接受我就不知道了。”元宫的话很含糊。
  “也请西园教授过去吗?”
  “因为教授刚好在,所以我就请教授也出席了。加藤先生看到教授特地过去,心情似乎稍微好一点。”
  “加藤先生究竟在怀疑什么?”
  元宫板着一张脸,搔搔头。“就像我之前猜的,对第二次手术不满意。”
  “绕道手术吗?”
  “他们怀疑那时候留下动脉瘤是我们的疏失,因为最后那些瘤破裂了。他们对此不满我能了解,但在现实中,遇到那种状况别无他法。这件事当时就已经事先说明了。”
  “加藤先生不是接受了医师的说法才回去吗?”
  元宫叹了一口气,耸耸肩。“他说要回去找人商量一下,然后再来。谁知道他会找谁商量……”
  “要坚持到最后。”西园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近他们。“对家属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认同。医生不仅在治疗患者时竭尽全力,若最后得到的是令人遗憾的结果,在平复家属心灵创伤时也不能偷懒。家属要求多少次说明,就说明多少次。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要解除他们的怀疑,这是唯一的办法。”
  元宫面向教授,点了两、三次头。“我会的。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不必向我道歉,要把这种事当做更上一层楼的磨练。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说完,西园看向夕纪,夕纪反射性地别开了视线。
  “不过,事情好像比预期中还麻烦。像加藤先生那样,受到那封恐吓信影响而来医院的家属,可能还会再出现。”元宫说道。
  “若是这样,就该想到医师是不是也要负责。家属会产生潜在性的不满,最大的原因无他,就是医师说明得不够清楚。”
  “我会谨记在心。”
  “好了,不必那么悲观。你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冰室。”
  “请交给我吧。”夕纪说,“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西园教授呢?”
  “我还会在这里,我有话要和冰室说。”
  “是吗!那么,我先告辞了。”
  元宫向西园行了一礼,走向门口。夕纪目送他离去之后,将视线转向患者的显示器画面。她知道自己全身紧绷,这是她第一次和西园单独待在加护病房。
  “向患者的家属再三说明,”西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等于是拯救医师本身。”
  夕纪稍稍向后望。“拯救医师本身?”
  “无法救活患者,从某些方面来说,对医师造成的伤害、消耗更甚于家属。而要重新振作,需要的就是冷静检讨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不这么做,即使想面对下一名患者,也只会被不安压垮。就算最后的结果令人遗憾,但相信自己已经尽力,将成为往后医疗行为的支柱。”
  夕纪默不作声。西园一定是指健介的事。听起来像是表明他相信自己已尽全力。
  但是,凭什么要她全盘接受这番话?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西园的这句话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咦?”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希望你晚上抽出空。”
  “可是,我明天有很多……”
  “工作方面,我会麻烦元宫他们。很抱歉,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因为只有明天有时间,我想让你见的那个人,下个星期就要离开日本了。”
  “是什么人?”
  西园露出害臊的表情,擦了擦人中。“我儿子。”
  夕纪一惊,说不出话来。
  “是个不肖子,老大不小了还不结婚,做什么电脑绘图,说要去美国,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从事那方面的进修。我要替他办个小小的饯行宴,希望你也能出席。”
  她正想说为什么我要出席,但把话吞了下来。
  啊啊,对了,她这才想到,西园的儿子将来是她名义上的兄弟。
  “家母呢?”她想确认一下。
  “当然也会请她同席。”西园明确地回答。
  19
  点一根烟足足花了三分多钟,因为风太强了。七尾叼着第一根烟,赶紧将第二根夹在耳上。他想趁第一根吸完火没熄之前,点起第二根。
  他在医院外面;夜间出入口旁。直立式烟灰缸里的烟蒂烟灰随时都会满出来,可见得不仅是探病的访客,也有不少患者从病房里偷溜出来抽烟吧。
  吸到剩下一半时,有两名男子从医院里走出来;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另一个则是在睡衣外面罩着运动夹克,两人看起来年约四十五岁。
  “哎呦喂呀,总算有烟可抽了。说到这,我明明是肠胃不好,如果是肺不好就算了,可是为什么大肠不好也得禁烟啊!你说是不是?”看似患者的男子发起牢骚。
  “哦,因为人的内脏都连在一起,所以肠不好的时候,大概也不能抽烟吧。”看似访客的男人递出了烟盒。
  那名患者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烟,像是闻香似地从鼻子下带过,再叼进嘴里。
  访客以ZIPPO打火机替他点烟,接着也为自己点火。
  七尾在一旁看着两人动作,心想以后也要用打火机。
  “不过,你住这家医院没问题吗?”访客以烟指着建筑物。
  “没问题?什么意思?”
  “不是引起很多骚动吗?恐吓说什么要炸掉医院的,我从电视上看来的。”
  “哦,那个喔。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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