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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九月还乡-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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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桥和废铁道占了了自村不少地,哪天给它拆喽!杨双根架着村长也跟着骂。醒了酒他依然还记着。他围着铁桥掐算,这旧桥会拆下不少废钢废铁,准能卖个好价钱。拿这些钱去葫芦滩开荒地,他家就会保住大部分耕地,而且他这小组的人都有地种了。桥是公家的,地也是公家的。最终露脸的还是他杨双根。到那时连九月都不会小看他的。他为自己的计划欣喜。后一想,他怕跟村长讲了都来吃一嘴,都来分这块地,就先瞒着他们,等生米煮成熟饭就好了。他甚至埋怨父亲,埋怨村里争地的所有人,两只眼睛光盯着现成的地。这年月只要动你狗脑子,来钱的招子多得很哩。他想。父亲说,自古以来天上有玉皇,地下有阎王,都管着咱庄稼人。杨双根却觉得阎王爷好见小鬼儿难挡。所以,他要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咨询,以免出现意外枝杈。那天他随父亲指挥人将籽棉入仓,抽空就牵着老牛溜了。他总是用老牛做掩护。杨双根去了十里地开外的矿井,听说煤矿分局的办公室就在那里。进了院子,他就将牛拴在矿务局门口的电线杆上,自己去了办公室。人们都很忙,没有搭理他。这时他又多了一个心眼。他朝一个老者说,俺是杨贵庄第二村民小组组长杨双根。在俺组的地面儿上有你们一架铁桥和一段铁轨。眼下村里在外打工的人都还乡了,人多地少,你们是不是将桥和铁道拆掉,给俺们腾出一块地来?老者闻着了他身上的牛粪味,孬着鼻子将他打发到办公室主任的屋里。杨双根又这样说一遍。主任正在写材料,也是爱搭不理的,听完了半晌回忆不起有啥桥。杨双根心中暗喜,心想你们忘个屌不剩的才

     好呢。主任不知给哪屋拨了电话,问了问情况,然后回绝他说,拆桥得花多少钱呐,你知道么?再说那桥不归我们分局管,那是铁路分局的事。杨双根没想到他们一竿子支到铁路分局那儿去 了。他愣了愣,赖着继续询问些情况。这时候楼下的老牛不停地吼起来,惊得门卫上楼嚷嚷谁的牛。杨双根急三火四地下楼牵牛走了。走到路上天就黑了。杨双根腿走得有些累,就骑到牛背上走。这阵儿就想,明明是矿上的桥,是运煤专线,怎么说就让给铁路局了呢?第二天上午落了一场秋雨,地里没法干活儿,连城里打工的也歇着,九月又被兆田村长叫去打麻将了,杨双根心里鼓鼓涌涌,就披上雨衣去了铁路分局。进铁路分局大楼时,杨双根心里很紧张,他怕铁路分局顺坡下驴赚个铁桥,就狗咬刺猬不知咋张嘴了,支吾半晌,还是照老样子说了。铁路分局很认真,查了查档案,还是矢口否认铁桥归他们管。杨双根心里踏实了,欣欣地下楼想,看来这铁桥非得俺这个组长管了。顶着雨,杨双根又直接回到铁桥那儿看了看,越瞅越像自个儿的财了。怎么拆,卖给谁,他心里还没谱呢。

     父亲杨大疙瘩很相信节气对身体的影响。雨下得到处水啦啦的,天气也明显地凉了。他穿上薄棉背心,还叮嘱九月和双根多穿些衣裳。他见九月还穿着连衣裙和体形裤儿,就说她别忘记穿衣裳。她笑说,爹,古语说春捂秋冻,不生杂病嘛!她说话时对着镜子描了眉,画了眼睛,涂着唇膏,烫过的半长头发在肩头随便一卷。杨大疙瘩瞅着不顺眼。他更喜欢过去的九月。杨双根跟父亲不一样,九月的美貌和丰姿常常使他激动。她在他眼里不仅媚而且洋了。杨双根不止一次听村人议论九月,说想不到一个女人家在外混得好好的,为了双根说回乡就回乡了,赚到钱了气也粗了,模样也俊气了,真不是杨双根那傻小子配得上的。杨双根听见别人夸九月,心里美。他早有金屋藏娇的意思,又怕拢不住九月,就想干点惊人的事儿,到时卖了桥开了荒地,让九月和村人对他刮日相看下午兆田村长在喇叭里招呼村民组长开会。杨双根看兆田村长的意思还让他干下去,兆田村长还表扬了他,特别说那次治盐碱地的事。兆田村长让组长们准备重新分地,维护秋收秩序,安置好还乡农民,还要搞好科技兴农。末了他说,咱村这几年外出打工的多,文明村小康村的称号与我们无缘,今冬明春俺们要当上文明村,奋斗两年直奔小康。

     杨双根心里热乎乎的,脸上像过年一一样快活。回到家里他还庆幸自己的机会来了,那架铁桥将会给他带来好运气。这样走道捡鸡毛又给他凑了点胆(掸)子。父亲对杨双根的高兴模样不以为然,九月也没理会他的变化。父亲的土地要丢了,心情很坏,默默地杀了几只鸡煮了。母亲说有的还能下蛋呢。九月说不过节杀鸡做啥?父亲沉着老脸像奔丧的样儿,不吭。问紧了就说今天午饭家人都要吃鸡肉。杨双根懂父亲的心思,他想爹挨饥受饿怕了,因为鸡与饥同音,吃了鸡就去饥,就不会闹饥荒哩。

     杨双根说,爹,咱们不同往年啦,咱是售粮大户还怕饥荒?去年收的玉米、大豆、稻谷、小米和高粱,卖了几十万斤,还剩二万四千多斤,厢房盛不下,还搭了粮囤。今年收成还比去年好,怕个啥?几年颗粒不收,也不会饿着咱们!父亲终于绷不住地说,没了地,光有粮顶个屁!遇上连雨发了霉,老鼠都不吃的!杨双根

     知道父亲难受。其实就剩下的地,养家湖口还是满富余的。老人是好强的人,他是怕售粮大王的荣耀丢了,不忍心将自己养肥了的土地让出去。九月劝说,爹,俺正想办法,替咱家多保住些地。父亲杨大疙瘩怏怏地吸烟。他不相信九月。杨双根又说,爹,俺可真正为Ⅱ自家保住一些地啦!父亲扭脸凶他,少跟俺吹五唤六的,就你那两下子,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老人说着又生气了,气是气,只叹家族没权没势吃哑巴亏了。杨双根愕然地扬起了脸,脸木在半空。他欲言又止。他还不愿将铁桥的事说漏了,走漏一点风声,都会招来村里一些见利忘义的人。这时候母亲将煮熟的鸡肉端到桌上来了。都吃鸡肉,无话可说。杨双根大口地吃肉,嘴弄得很响。九月说他吃饭不要出声,城里人都这样。杨双根说这是啥屁规矩,不出声能吃得香么?然后他看见父亲费力地吃肉,喉咙也弄得很响。老人跟别人吃不到一块去,鸡块儿常常从牙的豁口处掉下来。窗外的雨没有停,杨双根扭头看见院里墙头挂着的玉米棒子,还有扎堆挂串的红辣椒,都滴嗒肴水珠儿。红的黄的,好像开疯了的花朵挺好看的。秋天的雨点子划出…条条亮线。











     午饭后,父亲吸着烟瞅雨。这场秋雨虽然使棉田误了工,可也为晚玉米灌了最后一茬水。这样可以省下一些抽水机的油钱。他手上的钱不多了,算计着晴天之后将摘下的那批籽棉交到乡收棉站去。他去过了,有交棉的了。政策变化的确有了显应,今年棉农领到了现款,等级也高,打白条子的时代真要过去了?瞧瞧,刚刚碰着好年景儿,土地就是头抱孩子不是自己的了。总也甩不开这档窝心事。眼下唯一能让他遂心的是这个

     家。九月回乡了,虽说九月变得厉害了,日后能挑起门户来,有啥不好?餐桌上暖融融的气氛,又使他对即将丢掉土地的大户,以及这个大户在村里的未来处境,生了几多希望。他将九月和儿子叫到屋里来,吩咐他们趁雨天闲时到乡政府登记结婚。等雨过天晴就忙了,他还给九月派了活儿,让九月指挥那些城里人采摘棉花。九月挺满意,她也有机会管管城里人,本身就是很神气的事。她又想起自己和孙艳初到城里打工的艰难。她们最初进的也是针织厂。遭城里人的白眼不说,活儿也是最脏最累的。她整日陪着那架破旧的织布机转,她和孙艳吞进的棉纱粉可以织件衣裳了。她腰疼、胸闷、月经不调,脑袋掉头发。她们忍着,谁让咱是乡下人呢?那个色迷迷的白脸厂长认为她他们软弱可欺,凭几双袜子就将她们玩弄了。后来她们听说厂里乡下姐妹,有点姿色的都被厂长玩过,厂里私下传言,不脱裤就解雇,不解雇就脱裤。是这狗日的厂长带她们到舞厅里去,使她们懂得了女人的本钱。多好的挣钱机遇哩!与其说在织布机旁卖力气,还不如在外卖青春。左右不过一个卖字。不然也在厂里被白脸厂长占有,她们主动将厂长解雇了,在城市男人之间悠荡。这类营生也难也苦,也冒风险,可那是无本生意立竿见影的。如今她和孙艳都在城里银行存了1 8万元,回乡吃利息都够了。后来她见到白脸厂长,白脸厂长说农民进城将城市的安宁搅乱了,农民是万恶之源,随后就列举一些男盗女娼的事例。九月反驳说,你们城里人坑害农民的事还少吗?假种子假农药假化肥,还有你们城里人吸毒。吸毒才是万恶之源呢!白脸厂长被噎住了。九月那样说的,实际上她也很难分清哪里好哪里坏了。她学会了喝酒吸烟,学会了玩麻将,学会了唱卡拉OK里的歌曲。但她始终告诫自己是个农民。不是么,在城里时有位大款带她去听音乐会,都是一色美声,莫扎特之类的名字她首次听到。那位大款发现九月漂亮的脸蛋上泪水盈盈,以为她被音乐感动了,夸她的素质在提高。谁知九月却抽泣着说,一听这歌曲就使俺想起家里的牛和鸽子。俺家的牛吼和鸽鸣就这调子。大款知道她想家了,立马就倒了胃口。九月终于还乡了,每天听见牛吼和鸽鸣,亲切而踏实。只有闲下来的时候,她才感觉乡间也少了什么。

     当她走进白花花的棉田,在那些城里女工面前发号施令,感觉日子很好,土地也很好。当城里人喊她女庄主时,她感觉很神气,也就生出许多想法。土地不能丢,来日开个大农场,说不定真的当上女场长呢。她与杨双根结婚登记了,杨大疙瘩说收了秋正式举行婚礼,那时也有了钱,好好闹闹。杨双根也同意,他也正忙得烂红眼轰蝇子,反正九月已经正式搬过来住了,晚上她能陪他亲热就够了。眼下,杨双根被卖铁桥一事困扰着。原先他想九月想得梦里胡说八道,果真有九月了,他却不怎么拿女人当宝了。他梦里喊卖桥喽,九月就审她桥是谁家姑娘。杨双根就笑,笑声在嗓子眼里打哽儿。九月嗔怨说,你跟那些打工回来的人比,是土地爷打哈欠!杨双根问咋啦?九月说,土气呗!有时俺觉得男人去城里打工,就像参军入伍,锻炼锻炼挺好的!杨双根不服气地说,你别门缝里瞧人,日后你有好戏看呐!九月揣摸着他的话。眼睛很忧郁。

     秋天的上午,一直到晌午之前,杨双根和九月都在棉田。杨双根将老牛套上一挂车,将没有棉桃的棉秸拔下来,用车拉回村里,留做冬天烤火盆用,还可以作生炉子的引柴。晌午时的最后一车棉柴,他直接送到五奶奶的院里。五奶奶的儿子一家还没回乡。老人强挺着坐在门口张望,见到双根就哽哽咽咽哭得好伤情。杨双根说,也许你家二头在外混得好才不愿回家的,别太伤心。随后劝几句,就赶车去邻村找收破烂的王秃子。王秃子听说杨双根有生意,小眼睛比脑顶还亮,硬摁着杨双根在他家喝酒。王秃子十分羡慕杨双根总能找到财路。杨双根没有说透,酒足饭饱之后领着王秃子到铁桥那边来了。王秃子牵着那头灰色毛驴,嘴里不停地哼着没皮没脸的骚歌。杨双根发现他的毛驴上还搭着两个耳筐。杨双根觉得好笑说,你老兄跟俺捡牛粪蛋呀!这回可是大家伙,两个筐子盛个蛋!王秃子笑说,你们村还有啥值钱玩艺儿?除了废锅就烂铲子!他越这样说,杨双根越不点透,心里想,等你见到铁桥抱着秃瓢儿乐去吧。王秃子坐任他的牛上,一只手牵着毛驴。杨双根觉得王秃子挺对路子,也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铁路服装,脑袋顶着一只铁路大盖帽。他问王秃子家有铁路上人?王秃子说,这一身衣服是从破烂堆里捡的。他妈的城里人就是富,这么好的农裳都扔了,杨双根鼓

     动地说,这些天跟俺跑这桩生意,你就穿这身皮挺好的!王秃子瞪眼骂,你小子别拿咱穷人寻开心。杨双根懒模怠样儿地瞅他笑。沿弯曲的田间小路往棒子地走,王秃子一颗心揪紧了,禁不住咕哝起来,你带俺去哪儿,你不是想害俺吧?杨双根说,别自做多情了,害你俺还嫌脏了手呢!然后就拐到铁桥底下了。王秃子两眼贼贼地往桥下寻,没看见有一堆废铁。杨双根笑骂,你狗眼看人低,往上瞅嘛。王秃子说上面是桥哇。杨双根拍拍王秃子的瘦肩说,就是这铁桥,卖给你,你拆掉卖钢铁,咱算计算计谈价吧。王秃子身架一塌,吸口凉气,妈呀,卖桥?杨双根稳稳地说,这是废桥,矿务局和铁路局都不要啦,由本组长卖掉,然后用这钱开荒地。王秃子搓了搓鼻子,说你饶了俺吧,俺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哇!杨双根起眼。王秃子哆嗦着爬上驴,朝杨双根摆摆手,灰溜溜地颠了。杨双根追了几步喊他。王秃子一边拍驴背一边怨气地骂,白他妈管你一顿酒,人和驴就掩在青纱帐里了。杨双根也回骂,你他妈狗屎上不了台盘,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受穷去吧。骂完了他就笑了,笑得很响亮。

     这个平淡的午后,是杨双根最蹩脚的日子。杨双根独自发了一阵子呆,就去棒子地撒了尿,爬上牛车伸直了脖子望桥。午后的日头还很威风,晒得桥根儿热烘烘的,雨后的湿地上有地气升上来。他的鼻孔里嗯嗯地喷气,一只脚一下下踹着牛尾巴。老牛甩着尾巴吃草。有鸟儿在桥上鸣叫,细听是草棵里的蚂蚱蝈蝈叫呢。一只青蛙蹦上了车辕子,有一股尿水甩到他的脑袋上,凉凉的。他拿大掌撸一遍脑袋,就借着风将空中飞舞的葵花粉抹上去了。葵花粉很香,还有股子日头的气息。甚至是九月以前身上的香气。这时的九月已没有这香气了,也许被洋香水味冲掉了吧。那时的他和九月坐在桥下吃玉米饼瓜干馍,亲热劲儿连老牛都眼热,九月头扎红头绳,一件淡淡蓝色的小背心,遮不住她鼓胀胀的胸脯,他冷不防就伸手摸一下。九月格格笑,一点也不恼。眼下,他却觉得九月气息逼人,只有她支配自己的份儿了。他睁开眼,留心察看,周围的庄稼地里长出很多眼睛。一同盯着桥,他想铁桥是应该说话的,俺卖掉你愿意么?铁桥脸总是戚戚的,对他待搭不理。他一时觉得挺没劲,脑袋一沉迷糊着了。他终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老牛用秋草填饱了肚,就长长地吆喝了一声。这声音将那头棉田里摘棉的九月引了来。九月腰里扎着棉兜儿,乌黑的头发揉成老鸹窝了,乱乱的。杨双根被九月揪住耳朵拽醒了,感到一股香气从她身上荡来。杨双根讪皮讪脸将她拽上车,伸手就揉她的两个大奶子。他发现九月回乡奶子格外大了。九月竭力挣脱他,还骂恶心不恶心。杨双根沮丧地松了手。九月变了,过去九月能在桥下的草滩跟他来。这阵儿的九月很挑剔了,即使在房里也要铺得干干净净。杨双

     根气得甩一长腔,屌样儿的。九月说,你中午不回家吃饭,也不去田里干活儿,跑这荡啥野魂?杨双根寒了脸说,俺做的活儿顶你们干一年的。中午有人请俺吃饭,还能饿着俺?九月忽地想起啥来说,谁请你?是不是刚才那骑毛驴的秃子?杨双根愣着问,咋,你也认识王秃子?九月生气地说,你跟这拾破烂的能混出啥名堂?你还美呢,刚才爹就是伤在王秃子手里!杨双根越发糊涂了,这都哪跟哪儿啊?九月说,午后王秃子骑驴从田头过,他骑的是公驴,爹牵的是母驴,公驴见了母驴就发情地叫,将王秃子甩到河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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