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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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红楼梦》的第一号人物——宝玉、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对受欺凌的众多女孩子的爱护、对封建专制的家长统治的抵制等,都体现了作者对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朦胧向往。这种向往,也是我自幼从童话、从巴金和茅盾的作品以及十九世纪俄罗斯文艺作品中得到的;这种向往,早已熔入我的血液中,曾成为我参加新民主革命的思想基础,成为我被打成右派的根源。因此我参与完成《曹雪芹》剧本,可以从祖国优秀文化遗产中更深切揭示封建专制政治和思想道德对善良的人们的戕害;也可以为曹雪芹的理想继续呐喊,更是借曹雪芹的口抒发我对人生的思索。
因此在徐淦生和赵其昌二位作家写的剧本基础上,我需要作主题的修改,需要加强人情味和人物性格和细节的描写。原二位作者同意了,我就投入了京剧电视剧《曹雪芹》的创作中,踏上了漫长地创作和摄制的坎坷途径。
市委宣传部很支持我们,为我们在怀柔县安排了一个安静的招待所修改剧本。这期间我曾去市委办事,在市委食堂遇见一位已离市委的比较熟悉的领导人,他问我近日忙什么?我回答:“写曹雪芹剧本”,他笑道:“哦!贾宝玉是个大流氓!”我闻之,十分惊讶!但面对高官,我哪敢再像过去那样冒失地与之辩论,也许他在开玩笑,也只好一笑了之。但却引起我想到《红楼梦》当年出世时,被当成淫秽的禁书,更使我觉得很有必要为这本我国空前的好小说再做剖析,为其扫除历史残留的陈腐偏见并不断宣传它不朽的价值。
(六)我的视觉
我反复研读了《红楼梦》,我用我“理想”的视觉清晰地看到了和进一步理解了曹雪芹。他描写的“大观园”,原来那是他营造的理想社会。“大观园”一度是宝玉和他的姐妹们的乐园,在那里宝玉和姐妹们经常诗酒相聚,女孩子的才能也得以充分发挥。丫鬟、小厮在大观园也能得到平等的待遇。晴雯可以撕宝玉的扇子,其他丫鬟也可以和宝玉平起平坐地过生日,宝玉从来不调戏她们,他保护这些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他是曹雪芹理想的代表人物,怎能将他视为流氓呢?
在七十一回里,宝玉与尤氏对话:尤氏道:“谁都像你,真是一心无挂碍,只知道和姐妹们玩笑,饿了吃,困了睡,再过几年,不过还是这样,一点后事也不虑。”宝玉笑道:“我能够和姐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
宝玉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笑,但不耍流氓,是天真无邪的,不逾界限的。在七十七回里,他去探望被赶出大观园生病在家的晴雯时,晴雯的嫂子突然猥亵地将宝玉紧紧地搂到怀中,“宝玉如何见过这个,心中早突突地跳起来了,急得满面红涨,又羞又怕,只说:‘好姐姐,别闹。’那媳妇乜斜了眼儿,笑道:‘呸!成日家听见你在女孩儿们身上做工夫,怎么今日个就发起讪来了?......我进来一会儿在窗下细听,屋内只有你二人,若是偷鸡摸狗的,岂有不谈及于此,谁知你两个竟还是各不相扰。我可不能像她那么傻!’”说着就又动起手来,宝玉急得死劲争脱她的纠缠,这表现了宝玉很单纯。他去看晴雯,只因为王夫人怀疑俏丽的晴雯勾引他而被轰走。宝玉非常同情睛雯。莫看晴雯有时任性,但她实在是一个好女孩。当宝玉要去舅家拜访时,贾母特赏给宝玉的一件俄罗斯进口的孔雀毛披风,金翠辉煌、碧彩闪烁。那知不小心,被手炉的火星迸上烧了个洞,里外无人会补,晴雯勇而试之,连夜带病舍命为宝玉修补好孔雀裘,这就是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补孔雀裘》。
宝玉不仅对晴雯,对金钏的死他更是耿耿于怀,就因为他见金钏在给王夫人捶背时睡着了,将她逗醒,彼此说了几句玩笑话,王夫人并未真睡着,闻之则打骂金钏并将她轰出府去,金钏委屈赌气投井而死。王夫人自责自己做过分了,宝玉则“五内摧伤,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跟了金钏儿去。”在金钏投井百日之忌,宝玉避开家中盛举的堂会,一清早偷偷地带着小厮茗烟跑到郊外水仙庵的井边祭奠金钏。
第二十回中作者描述宝玉:“——你道是何呆意?他自幼姊妹丛中长大,……他便料定,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书中多处提到宝玉不喜读八股,厌恶功名。在七十八回中,在考虑用何种风格的文字写《芙蓉诔》祭晴雯时,宝玉自思道:“万不可尚文藻而反失悲戚。况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奈今人全感于功名二字,尚古之风一洗皆尽,恐不合时宜,与功名有碍之故。我又不希罕那些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词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
第三十二回当官的贾雨村来他家了,贾政叫宝玉去会客。他“心中好不自在,……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地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物……’。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家脸上过的去过不去,咳了一声,拿起脚来就走了。……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就和他生分了。’”宝玉和湘云、宝钗的友好关系,但只要劝他学仕途经济,他就毫不客气,可见他对当时肮脏的官场疾恶如仇的心理。
第三十六回宝玉与袭人议论道:“……‘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欲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宝玉这些话,似乎荒唐,细品其深刻的含义,不禁使读者灵魂震撼。“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这话表明了他看透官场的虚伪、沽名钓誉、尔虞我诈,损人利己等。如果他遇到“阶级斗争”兽性大发作的年代,想必就会更是“再不要托生为人”了。
(七)雪芹光耀千秋
雪芹写宝玉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一块石头,扔在了青埂峰下。自叹“无才不堪入选”,其实他不是无才,而是他与世事格格不入,不能成为女娲补天的一块石头,他是拆天派不是补天派。在那个社会里他得不到爱情,他洒脱的性格必然为周围环境所不容,他生于斯,却不能溶于斯,不如淹没在清爽的女儿泪中,这就是他最大的悲哀。
在大观园里,他努力营造朦胧的平等、博爱、民主、自由的空气,也确实使他和那些女孩子得到欢笑。但他的理想终究是乌托邦。在那个社会环境里,大观园是无法长存的。果然被宁、荣二府的掌权人捣得粉碎。他最心爱的黛玉被压抑得病入膏肓;宝钗搬出了大观园;睛雯和小戏子受诬蔑后又被轰走;湘云要出嫁了,不能常来;迎春被当作还债品嫁给了中山狼,终日受虐待。为此他还以诗表达愤懑。
沉痛一夜秋风冷,吹散菱荷红玉影。
寥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宝玉的所追求的真善美虽成齑粉,但作为美好理想的艺术形象,却长留人间、光耀千秋。我想这也是曹雪芹的伟大之处。他十年不平常的辛苦,不仅创造了中国艺术形式最完美的小说,也最早地用小说呼吁一个民主、自由、平等、博爱的社会的能来到人间。也正因为如此,《红楼梦》的魅力永存不衰。在全国为一本书而设研究会的也只有《红楼梦》,而且是具有世界性的“红学会”。
二、电视剧《曹雪芹》的难产
(一)“等着坐监狱吧!”
曹雪芹十年成书历尽磨难,我们制作电视剧《曹雪芹》也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
《石头记》当时虽然流传很广,却遭到非议,因此有人拟修改其书主旨。据此传说,我们写雪芹听到他的书的主旨将要被人篡改时,他挣扎着病危的身体,奔向那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他悲痛地呐喊:“叹只叹尚未尽诉群芳灭,等身事业犹未结。若被那妙手偷天巧换月,岂不是一把辛酸泪空撇。姐妹情深难酬谢,永怀遗恨抱残缺。苍天待我太苛虐,生不惠我又催别!”
当我写这些悲戚的唱词时,仿佛也在倾诉自己的命运,苍天对我也太苛虐啊!20余年的右派生涯,使我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事业,失去了亲情,失去了朋友。我觉得曹雪芹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也是五四以来多少前辈的理想,最后必会在祖国,在人间实现。因此我呕心沥血地去创作剧本、去组织资金、去参与摄制和制作。
作为掌握经费的实际的制品人,在上海我不住宾馆,只住在离上海电视台不远的市文化局办的美琪招待所,七元一夜的床位。我要省下钱来完成摄制,还要不时的宴请导演、主演、摄像等。
当时已有人预言:“拍大型电视剧那么容易,筹了那么多的钱,要泡汤了,看钟鸿怎么交代,等着坐监狱吧!”
压力是沉重的,失眠老病加剧了,每晚我用花雕酒将自己灌醉、方能入梦。
但我终于克服了千难万险,完成了10集戏曲电视剧的拍摄。当我和上海电视台音响兼制作王小峰同志做完最后一针(电视专用名词)时;当小峰将全部做好的母带入盒,捆在我的自行车后架上,我推至美琪招待所时,天色已明。
回想拍摄过程,更理解社会的纷纭复杂,人心的良莠不齐,创业的辛酸苦辣。
(二)、遇伯乐
首先我无日无夜地读资料、琢磨,与原作者徐淦生、赵其昌一次次研究、辩论、修改。一年后,终于完成再创作。我在《京昆通讯》上印出剧本,到处征求意见与支持。
上海京剧院著名须生演员言兴朋看完剧本后,非常喜欢,专门来信愿意合作,自荐主演。言兴朋是京剧言派创始人言菊朋的嫡孙,形象文雅、挺拔,声腔清亮、圆厚。他来信中说:“拜读《文星泪》(最初定的剧名)后很兴奋,这样的作品近年来很少见,立意新,情节生动,文学性强,是一部难得的佳作。曹雪芹这个脚色创作难度较大,但为塑造这个脚色,付出心血和汗水是很值得的,应使这个人物在表演艺术上有所突破。”从选制作单位、选导演、设计唱腔,表演、后期制作等方面,言兴朋确实付出了不少心血和汗水。
中央电视台著名戏曲导演莫宣、红学家周汝昌、清史专家朱家溍,名剧作家翁偶虹等阅读剧本后都十分支持。
周汝昌写文道:“近年来我看到几个写雪芹的剧本,参互衡量,以此《文星泪》为最佳成绩。此剧有异于他本只反映雪芹生平一个片断,而是概括了他的生平的全部。第二,能把学术研究成果转化为艺术创作,结合《红楼梦》作者与作品的多方面复杂关系,又加上艺术构思的‘传奇性想象’的补充。第三,对主题的认识较高,理解较深,超出一般流俗见解。第四,富有戏剧情节。第五文字水平较高,不同于粗制滥造。”
翁偶虹评道:“写名著电视剧难,写名人电视剧亦难,以京剧形式写名人传记电视剧尤难。京剧是综合艺术,包括了唱、念、做、表和舞蹈,用这种有规律有制约的形式写名人传记电视剧,必须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段。名人大名垂宇,会使读者各有自己的想象。有真知灼见的作者,捉住一个具有较大影响的艺术形象,从而结构为剧”“京剧电视剧《文星泪》实现了千万观众的愿望,生动地刻画了曹雪芹家世的兴衰,由初写《风月宝鉴》到改写《金陵十二钗》,再改为《石头记》(红楼梦),揭露了封建制度下的豪门望族,寄托了平生的坎坷哀怨,著书黄叶村到一代文星陨落!洋溢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
所有这些诚挚贴切的评价,促成了我为之继续奋斗的决心。
中央、北京、上海领导在筹款中的支持,更是助我完成拍摄的关键。
(三)好事多磨
拍摄经费这一关过了,哪知好事多磨,真是过了“火焰山”又遇“荆棘岭”。
按上海领导的要求我终于筹款够80万元了,可有关单位迟迟不做开拍准备,某制片主任,一个劲儿地催我快把我先筹集到的拍摄经费提前汇过去,而且说给我提成。这时我长了个心眼:如果钱到了她手中,她再拖延不开拍,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于是我说:“只要咱们签好拍摄合同并确定开机时间,钱款就转过去。”“提成”二字是诱惑不了我的,我只要电视剧早日上马。
半年过去了,曹剧开机无日,主演言兴朋先急了,和我商量换上海电视台摄制如何?我当然没意见。可是上海宣传部支持剧组的20万元早被那位制片主任要走。经过上海宣传部的同意,我去问她要回拍摄曹剧的经费,可她老大地不愿意,最后只同意退出17万余元。《曹》剧的拍摄还没有启动,可这位制片就将导演、美工、制片等人数月的薪水都算了进去。我不同意,再找宣传部,该部老冯同志说:“时间一拖长,就会扣得更多了。赶快把十七万转过来吧!”幸亏决定转移到上海电视台,否则损失费就不止两万多元了,拍摄也会拖没了,有人跟我说过:“用京剧界的恼瓜子拍电视剧,可不灵啊。”果然如此。
(四)、八选导演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电视界,必须找人带路。开始是我熟悉的中央电视台的莫宣导演和我所在的北京京剧院的徐玉川导演。她们同我一起到上海京剧院借言兴朋和请顾问。言兴朋带我们拜见了居住上海的著名戏剧家杨村彬,他编创的电影《清宫外史》曾红极一时。杨老师仔细地、反复地看了当时的一些电视戏曲片,认为我们这部《曹雪芹》参照黄梅戏《西厢记》的手法为宜,与顾问马少波为本戏表演风格提出的“去形留韵”的原则正相吻合。也就是以电视为载体,结合戏曲的韵味,不是将戏曲的一招一式直截了当地搬过来。我们这长达十集的戏曲剧本,具有丰富的情节和多场面,提供了以电视剧为载体的基础。莫宣导演一向是拍舞台戏曲片,不习惯这种以电视剧为载体的手法,因此只好另请电视界的导演。
没想到的是电视界的导演不仅在报酬、待遇上胃口比戏曲界导演高得多,而且男导演多是风流小生。有次请了位得奖导演,一来就要找个女场记,女场记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