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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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后第三天的下午,我去招待所看他们的工作准备情况。推开导演的门,一下楞住了:导演躺在床上,女场记坐在他身边,我忙把迈进去的那只脚抽了回来。后来听司机小张说:她(指女场记)曾问他,为了学技术,是否要有所牺牲?对此导演的作风我很讨厌,我并非老古董,但这位导演精力不在研究剧本上,工作进展很慢还提出要将自己的妻子、儿子都带到剧组来。我一狠心不客气地对他说:“我们剧组经费紧张,恐怕满足不了您的要求。”立即和他结帐、请他走人,如此也解放了我介绍的女场记,她也不必为了跨入电视界牺牲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最后,在主演言兴朋的协助下,请了上海电影界的岑范导演担任总导演。岑范与电影界名导演崔巍合作导演过电影京剧《林冲夜奔》,他对电视、京剧都是内行。他六十开外,高个,白皙,温文尔雅,单身汉。他与其他男导演迥然不同的是:他只要男场记,而且身边总带着从家乡找来的男管家,他为什么那样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他曾拿出他在香港的恋人——名演员夏梦的照片给我们看。北京解放了,他要回来,可她不愿离开她在香港的影坛。离别日久,思念愈深,他用艺术填充了他的寂寞,他为《曹雪芹》精雕细刻,他是我选中的第八个导演,他是电视界的一块白玉。
(五)“你居然敢闯大上海”
大上海的确是五光十色,过去被称为十里洋场,我持一颗赤子之心,听从卓琳同志的安排来依靠上海为中国最伟大的作家树碑立传,得到了上海市委宣传部和上海电视台、上海京剧院的支持,但在具体操作中,却碰得鼻青脸肿。
上海人素有“亲兄弟明算账”之风俗,这当然无可非议,只要讲好了条件,一般来说办事是认真的。让我难堪的是有次遇到了包围和恐吓。我们剧组的制片主任对我说主演演员言兴朋所属团的某领导叫我去一趟。原来是逼我再交借用言兴朋的钱。在那个办公室里,除了言兴朋所属单位某领导人外,还有作曲的,乐队的共四、五人,该领导人说:“剧快拍完了,你还欠我们两万演员借调费呢!”我说:“我已给了你们三万元,现在经费都交制片主任了。”他说:“制片主任说他那里没有钱了。我只能问你要!”我说:“其实言兴朋只是在你们排戏和演出的空挡里挤点时间为我们拍摄《曹雪芹》电视剧的,三万元实在不算少了。”他闻之,竟然猛地一跃跳坐书桌,瞪圆眼睛对我说:“你今天不给就不行!”,其余的四、五人也围拢过来。我说:“怎么着?你们摆开阵势还准备打人吗?”该人说:“你居然敢闯‘大上海’胆子真大!”“哼!”我冷笑一声说:“‘大上海’有什么了不起?”我从小随母亲逃难闯南走北,又经历了20年在地狱中挣扎的生活,现在正义得以伸张,为了正义的事业我有什么可怕的。在这尴尬之时制片主任出现了,他说:“经费确实没有了,钟老师如果还有钱,也不会不住宾馆而住在招待所里。”他打了个圆场,那位吓唬我的人,看我软硬不吃,也只好跳下桌子说:“那今天先谈到这里,等我和院领导汇报了再说。”我板着脸走出了京剧院,可是那几位演员和作曲的和却跟着我出来,对我说:“钟老师,咱们一块吃中饭去吧!”我说:“好!”在饭桌上,他们纷纷说:“我们的报酬总得给吧!”我爽快地说:“放心吧!不会少你们的。”直到现在我还难忘那一幕。
(六)、女演员出走
饰演曹雪芹表妹的女演员雷某,是天津青年京剧团的台柱子。雷某参加曹剧组刚拍了部分戏,就突然离剧组返天津,使拍摄不得进展,正在我们焦急之时,她忽然来电话给我,她说她想继续参加,但某领导不同意,说是男主演作风不好,我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男主演作风不好其表现又在何处?”她让我去天津与市里一位主管文艺的领导谈谈。我马不停蹄地赶赴天津,见到该市有关领导,我讲明雷某本人愿意演出,她在剧组并未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如果她不继续参加,中途另换演员,就会使现在拍摄的部分作废,这种损失剧组很难承担,而且现在剧组因她而停拍,每耽搁一天,近百人每天要消耗几千元,希望部长向领导请示,请支持剧组把《曹雪芹》拍摄下去。部长答应再向某领导请示。经过一天时间,居然同意我将雷某带回剧组。
1990年初曹剧拍摄阶段结束,进入制作阶段,制片主任兼摄像又兼副导演的那位重要人物却不露面了,后期制作被迫搁浅。急得我和主演言兴朋一直找到上海宣传部部长陈至立那里告状,陈部长帮我们催上海电视台赶快进行后期制作,分管此剧的副台长郑礼滨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制片主任被雷某请走为她去香港参加徽班200周年记念赶录节目去了。”我和言兴朋问道:“雷某怎么有这个权利使我们剧组停顿?”郑台长说:“上面有批件,立即为她录制她个人拿手的戏曲选段,参加香港的徽班记念活动。我们也就无可奈何了。”不得已我只得亲自上阵干制片主任的活,组织导演和音响开始后期制作。岑范老导演亲自出马剪接。经过几个月艰苦地日夜制作,片子终于于1991年3月完成,3月25日在上海电视台首播。接着在上海召开了文学、戏剧、电影一系列座谈会,广受好评。
为座谈会到处奔走的是上海文艺界的一位热心人,也是一位奇人,一位可敬的人,名魏绍昌。他曾是鸳鸯蝴蝶派的文人,由于身体有病,中年开始腰就弯了,可这并没有使他消沉,当我在沪拍摄《曹雪芹》认识他时,他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他弯着90度的腰到处奔跑,找饭店资助召开曹剧座谈会。他从不忌讳别人对他的形象有何看法,从来都是不卑不亢的为人,其实人们也是很尊敬他的。1997年我因办杂志《中国电视戏曲》去上海办事时,还专门拜访了他,可是没有过几年,他去世了,但他热心助人的精神却永远留在我脑海里。
就在我们完成后期制作时,又出蹊跷。
传说我们片中的女主演之一——雷某,在去香港参加京剧徽班200周年记念活动的第一个晚上就失踪了。下飞机、入宾馆时她都随团而行,到宾馆她还参加了记者招待会。可是到晚上要演出时却寻不见她,以为她到朋友家去,一时被滞留了。带团的文化部领导人,只好请舞台负责人临时派其他女演员顶替该她演出的角色。到第三天依然不见她的踪影,带队领导这才开始生疑,给机场打电话查问。机场查后回答:“此人三天前黄昏时已乘飞机去了巴西。”啊!原来是不辞而别。她的同伴想起了:开完座谈会,她没有乘电梯回房间,可能会后从楼梯溜了,看来接应之人早已做好护照和机票的一切准备。很快,香港报纸花边消息纷纷出笼,什么“如此美人难再得到”等等。不久国内传闻:某领导已发言:雷某的形象不能再在媒体上出现,雷某辜负了领导的关爱。那我们的《曹雪芹》有雷某的形象又该如何办?我和上海电视台郑台长是剧的总监制,我们研究,认为我们既没有收到正式通知,那就不应听信小道消息,决定“立即播放!”
上海电视台不但立即播放,同时复制母带寄至各省市电视台交换,我则携母带北上送中央电视台,中央台组织了一批专家开座谈会,并让《你我他》栏目为此剧做宣传,大有入当年飞天奖夺魁之势。但评委中政治敏感的人,提出某领导发话的传言,于是他说:“恐怕不宜扩大宣传此剧”,结果《你我他》准备好的宣传夭折,但片子依旧播放了,中央电视台于1991年4月11日开始在黄金时刻连续播放两次。全国各大台也纷纷播放,时已1991年初。我和我的合作者都收到许多祝贺信及电话,我们还听到北京电视台第七十四集《菊园乐》栏目中播发了的一名女中学生的信,信中说:“原来对京剧一窍不通的我,生平第一次坐在电视机旁,从头到尾看了一部10集京剧电视剧《曹雪芹》,我生出一种与古老艺术的共鸣,我喜欢上了京剧。”
正当我陶醉在我们10年的辛劳换得的成就中时,来了几个长途电话,有新疆电视台的,还有几个省市电视台的,问我:“《曹雪芹》电视剧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广电部下达明码电报让立即停播,我们才播放了一部分呀!”我马上明白了,这样的小题大做不就是为了片中有一个出走的女演员雷某嘛,可我没有得到通知,不能这样解释,也只能回答:“我也不知道!”
一个歌颂祖国最伟大作家的电视剧;一个思想性、艺术性被评为第一流的电视剧,一个在形式上颇有创造的戏曲电视剧;一个作者和演员及导演等近百人付出了多少日日夜夜精心摄制而成的电视剧,就因为剧中一个女演员私自离开了祖国而被禁播!我仿佛又一次被打成右派,那是一种刚攀上顶峰就被人推下悬崖的感觉。广大观众为之惋惜,全体演职员望洋兴叹,我这个编剧兼制片人泪落衣襟。主演言兴朋也心急如焚,正好又到春节,他去西郊宾馆找了几次卓琳,但都不得而见。最早协助我的顾凤莉副导演为我出主意:“去找找重大题材组组长戴临风(曾任中央电视台台长)!”
年初,我也曾按顾凤莉的介绍给戴组长送过初摄制成的《曹雪芹》小带。到了戴组长家,我先问他:“您看《曹雪芹》录象带,感觉怎么样?”他没有正面回答我,他说:“录象带让王震的秘书拿走了。”我说:“现在广电部给各省市发了明码电报停演这个电视剧,不知为什么?”其实我是明知故问,他也难以回答,他转个弯说:“把雷某的镜头挖掉,补拍!”还是他老人家有经验。虽然挖补不容易,但是个挽救办法,我的心居然死灰复燃了。我擦干眼泪,戴上笑容又到处奔跑起来。首先到了中央电视台,找到当时总编室主任胡恩,请他支援一些重拍经费,我的理由是中央台既然播放了此片,总应该给一些播映费吧。经过他向主管文艺的副台长洪民生请示后决定给我5万元。在台里遇见了当时审查此片的责任编辑,她说:“为了这片子,台领导批评我,领导说:“不是传达过雷某的形象不能出现吗?为什么还安排播发?’还让我写检查,我解释送报节目所填的主演名单中没有雷某,所以才会忽略,不是有意的,这才没有写检查。”接着她问我:“你当时填主要演员时怎么不写上雷某?”我说:“《曹雪芹》主要演员是饰曹雪芹的言兴朋,我写了。像雷某这样的次主演,片中演员名单中都有。”她说:“咳!我想戏曲片能有什么问题,审看时采取跑片的方法,所以没有一个镜头一个镜头检查。”我说:“片子内容本来就没有问题嘛!”她也说:“本来嘛,一个女演员走了,有什么了不起?!”
(七)、殚心竭力
中央电视台给的5万元不够补拍费用,我又写报告给北京市张健民副市长诉苦衷,请他再助我挽救《曹雪芹》,以免功亏一篑。好心的张市长介绍我到经济效益好的北京市旅游局拉赞助,他将我写的报告批给了当时旅游局局长薄熙成,薄局长支持了6万元,回报是每集片尾都打上北京旅游局协作之名。
1991年底,请哈尔滨京剧院女主演于兰顶替雷某,凡是雷某镜头全部删去,只有最后雪地里,她跪在倒地而亡的雪芹身边的那个远影没动。1992年补拍完成,终于夺得了十二届飞天奖二等奖(头等奖空缺)和1992年的全国电视戏曲头等奖、全国少数民族题材一等奖。挖补法挽救了此剧,但色差距离和原来演员补演的镜头也较原来老了些,因而影响了获飞天奖头等奖,终归是个遗憾。但总算是做到了挽狂澜于既倒,挖补后的《曹雪芹》重新在中央电视台播放,全国各台也可以继续播放了,一些省市电视台还作为保留节目经常播出。
香港卫视台也于1993年6月、1994年9月播放两次,他们用的还是雷某版。全世界许多地方也出了雷某版的录象带,我二儿子建一在1994年于温哥华寄给我温哥华的华文报纸上登有中国“应时华远发展有限公司”发行《曹雪芹》盒带的广告,他也借来盒带看了,就是我们拍摄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我打听并找到了中央电视台私自卖带的始作俑者,他推责任于别人,并对我说:“你也别追究了,打官司你是打不起的。”这是实话,只好吃哑巴亏。近年又发现国内贵州音响出版社出版广州冲击波音响公司发行的《曹雪芹》VCD片,是谁卖的也打听出来了,但打官司也难,只好认为盗版行为是扩大了对这个电视剧的宣传,从这个角度来安慰自己,也就不去多考虑了。
面对市场经济我无能为力,我落后了,也许只知道一心搞业务,不善于与市场经济结合是我们这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弱点。前几年在一次新闻播发中忽然听见原中央电视台某台长说:“我们的电视剧已打入国际市场,比如《曹雪芹》……”。主演言兴朋,也持此片在美国获得了某种艺术奖。这一切说明我们作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创作和拍摄出的《曹雪芹》的成果终于流传全世界,受到好评,为祖国争取了荣誉。虽然我们得不到应有的各种版税、报酬和荣誉,这是知识产权无法律保护的必然结果,但我们无怨无悔,心满意足,因为我们终于向全世界传播了伟大曹雪芹的形象,同时也抒发了自己被压抑了几十年的情感。
三、 扪心终不悔
就我这样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的作者,单枪匹马独闯电视界,历经三年,艰难曲折地主持拍摄成功大型京剧电视剧《曹雪芹》,能不得心脏病吗?一千个夜晚均是以酒酿梦,以达到“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什思?”每天醒来,依然做不到“糟淹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只因为不追回那被剥夺了的二十年,不甘心啊!随即我草诗一首抒发胸臆。
为塑《曹雪芹》,爬格到五更。精雕又细镂,落笔寄优伶。兴朋飞鸿至,殷殷谢笔耕:“难得好剧本,愿为付辛勤。”闻之神奕奕,朱颜满生春。上下疾奔走,为求拍摄金。辗转京沪道,选景又选人。热面对冷眼,难挫执著心。为感精诚至,金石为之劈。历冬又经暑,三载心如一。机房亲监制,细节共释疑。一九九一至,阳春一月五。京沪双领导,审片不歇午。从早看到晚,兴趣愈益足。当即双拍板,满座笑颜逐。开言郑台长,电戏有前途。小沙和小魏,水果满桌铺。
上海徐部长、衷心来表扬:“作者实辛苦,前后操持忙。此剧品味高,歌剧谱新章。”北京马部长,鸣谢上海方。京沪两合作,硕果呈芬芳。专家声声赞,吾心喜欲狂。三秋没白费,终得宿愿偿。欣喜进舞场,快步起翱翔。
铁龙载余返,送带中央台。四月十一日,三频播出来。友人纷纷贺,京剧新体裁。编导共举杯,个个喜开怀。提名飞天奖,即将登金榜。忽闻指令下,此片禁传播。只因女主演,不辞别祖国。上百主创者,相视又奈何。精品被禁锢,作者泪婆娑。掸镜观颜色,惊问谁家妪。秋波何处觅?双眸蒙泥尘!红颜渐憔悴,皱褶竟崎岖。长哭有何用?收泪抚创痍。怡春到苦夏,苦夏到金秋。时光寸寸转,思绪日日愁。挚火不熄灭,补拍意不休。重将精神抖,再把资金筹。
踏破铁鞋志,浓浓艺术情。感天又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