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半支莲 作者:钟鸿-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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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多么遗憾,他们始终没有见面。
人总是要死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死了,什么也没有给世间留下,即使没有成功,没有失败,没有贡献,也没有一点纪念。”
‘老’廖随文附一短信给我和建一:
“钟鸿阿姨并建一:
外婆生前对我的友谊是深厚的,这篇文章寄托了我的哀思。文章留给你们,作为纪念吧。
廖万真5月10日'(1983年)
母亲热爱生活,喜绘画,曾为其所绘之荷花、鸽子、金鱼、小鸡、翠鸟、猴子、各种花草等画题诗。
母亲一生洒脱、热情、自强的性格和富有文采的素质,我想与她的家世和社会经历有密切关系。
二、非凡家世的影响
(一) 老祖宗贺知章之喜
很久以后,我才从母亲留下的湘潭罗汝怀编纂的《皇清故兵部尚书云贵总督善化贺公家传》一书上知道母亲的老祖宗是唐朝宰相贺知章。《贺公家传》第一页是善化贺公的画像,第二页是清朝道光进士,官编修、四川学政、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为罗汝怀撰写的贺公传前言亲笔书写。全传近六千字。其中介绍了贺家最早最高的官是贺知章,唐朝诗人、官居宰相。原居浙江,到清雍正六年贺知章的后辈被派到湖南任按察司,后辈就落户湖南。其文开篇曰:“公讳长龄字耦庚,晚自号耐庵又号啮缺叟,姓贺氏,系出唐秘书监知章。秘监居山阴会稽间,子孙多隶浙之宁波府定海县。康熙二十六年,分定海为定海镇海二县。公之先隶籍镇海,自秘监二十五传有讳宏声者,是为公高祖。以雍正六年任湖南按察司司狱,子孙遂占籍善化(今长沙)。司狱仁厚惠囚,於衣粮厚於常格。囚感甚,为位以祀於狱祖父两世皆习法家言,佐郡邑治,三世并赠如公官赠公举大夫,子八人,公次居第五,生而歧嶷如成人,弱不好弄,读不释卷。年十六即应童子试,辄冠其曹,连年考入而升任各省布拯使巡抚及云贵总督咸丰补内阁中书后,公十年卒所著书今编刻耐庵文集六卷,诗集三卷,其疏劄示稿凡数十册藏于家,所辑书如《皇朝经世文编百廿卷》……”
道光、咸丰年间贺长龄、贺熙龄兄弟之后,贺家官运逐渐衰落。到我外公贺益恒一代走向反帝制的革命。
老祖宗贺知章在天之灵俯瞰后代,拈须自喜道:“当官的是清官,闹革命的是为了百姓。尤喜我的诗情穿过历史的岁月流入代代后辈的血液中,虽然未成李清照、杜秋娘,但我晚辈贺衡(指我母亲)的诗词倒也清新自然,情浓意美。哈哈,老夫甚慰也。”
(二) 继承了舅祖父,黄兴的秉性
贺家到我母亲这辈基本上是靠她的舅祖父黄兴(黄克强)家接济。黄兴的大姐黄杏生是我母亲的祖母,黄家曾是家财万贯,一直用来接济辛亥革命,革命果实被袁世凯篡夺,黄兴和孙中山逃亡日本。后来又去美国,家财逐渐耗尽。贺家儿女纷纷各自谋生。母亲的哥哥贺体元长期住在长沙郊区羊凤塘老家,工作在城里。母亲的姐姐贺定华带着母亲从小在外闯荡,寻求自立。1920年母亲13岁就随她姐姐到上海厚生纱厂当童工,1924年回长沙上女子师范,1927年毕业。上学期间接受了我父亲钟皿浪的革命教育,协助父亲革命。后来母亲凭着自己的聪明能干,进入文教机关长期当小职员。1936年考上继父的国语专修班后,就一直在大词典编纂处工作。
黄兴在国内活动时,也常回老家,贺家儿女也都见过他,我姨妈原名“蕴华”黄兴说:“我给你改个有气魄的名字吧,就叫“定华”,定华,定中华也,黄兴的革命思想,无处不流露。他还要求亲戚中的女孩也一律不许缠足,所以当时几岁的姨母和母亲都是天足。黄兴的儿女和贺家一直保持良好关系。黄兴的女儿黄德华,长期居住美国马里兰,每次回国,必来看望母亲。黄兴的小儿子黄乃住北京,很关心贺家,也很关心我们的成长,我呼他舅外公,2003年我去看他老人家时,他还热情地向我讲他的新盲文即将问世。他很小就参加了新四军,为党长期办报,学生时就高度近视的眼睛,经久在解放区的煤油灯下工作,到1949年失明,党送他到苏联治疗,未愈,回国后,他就从事盲文研究,使全国盲人得以读书看报写字。到2003年又在他原来制定的基础上修改出更科学的新盲文,可惜就在这年他去世了。但他的那种对待困难不屈的乐观态度,深深地影响着我。
舅太公——黄兴的革命精神、高尚品德更是深深影响着我们。他革命一直冲在前面,身先士卒。辛亥革命在武汉任前线总指挥时,以弱抵强地坚持战斗,鼓励了全国革命人士纷纷响应起义,当人们簇拥他去南京主政时,他坚辞,一定要等待孙中山回来组阁。我曾搜集、采访了大量资料,写了关于他的电影剧本《鄂江潮》发表在1986年《中外电影》刊物第五期上,北京电影制片厂让我筹三万元即可开拍,可惜我当时不懂得筹款,错过了机会。
辛亥革命元老居正曾对黄兴指挥武汉战斗一段评论道:
“自黄克强坚守汉阳以后,坚守各省地乘机大举,次第响应,俾革命军声威日壮,基础日固,不可谓非克强之力也。……阳夏之艰苦支持,自不得不归功克强。
另一位元老冯自由这样说:
而其(黄兴)能坚守汉阳,以促各省革命党之响应,则关系民国之兴亡尤巨。世称孙、黄为开国二杰,克强诚当之无愧矣。
(三) 不图夫贵妻荣
章士钊先生曾赠诗祝贺母亲与继父黎锦熙的结合。
长沙二贺迥非凡,文律通流耸道咸,
不见家风沾丐远,澹江尤自漾轻帆。
文肃当年乐左官,只缘黎贺两家欢;
百年季子还无恙,好洗儒生几点酸。
右二绝为
澹江夫人书之兼博
劭西先生一粲
孤桐章士钊
澹江夫人乃母亲贺衡又名贺澹江,劭西先生即继父黎锦熙。
章士钊所提“二贺”是母亲的先辈贺长龄(即罗汝怀为其写传的善化贺家公)、贺熙龄(长龄弟),二贺当年均为长沙名士。“文肃”是黎劭西的先辈,与贺长龄同朝为友,曾为贺被贬官一案向朝廷申诉,结果同遭贬官,因此章老说这段历史关系成就了后代黎劭西和贺澹江的姻缘。
他们的婚姻可说是门当户对,不仅历史上双方前辈是同朝好友,就在当代,湘潭的黎家和长沙的黄、贺也旗鼓相当。黎家出了全国闻名的八兄弟;黄、贺则是辛亥革命的先锋。(母亲的父亲贺益恒是随黄兴革命的。)母亲为人善良、洒脱,她很尊重继父的原配夫人黄鹤寿,因此“不望当门为大妇,但愿称名免小妻。”(黎诗)从来不要人们喊她为“黎夫人”只允许别人称她为“贺先生”。不管家庭环境如何优越,也决不离开工作岗位,直至退休。这些都表现了母亲的独立精神,倔强性格,她要自己发光,哪怕只像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
母亲和黎家人平等相处,继父的大女儿黎宪初曾在美国生活,回国相见时,相处不错,送了好几张照片给母亲留着纪念。母亲和继父的三个妹妹都有来往,三姑妈黎锦纹如今提起我母亲她仍十分怀念。与二姑妈黎锦皇的合影至今还在。
继父兄弟八人。黎锦熙是老大。
老二黎锦晖是三十年代著名的音乐家,由他谱写的词曲《桃花江》《毛毛雨》《可怜的秋香》等流传甚广;他主办《明月歌舞社》独树一格,明星云集,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歌舞电影演员王人美、周旋、黎莉莉等。母亲同他们有来往,
老三黎锦曜是地质工程师。
老四黎锦纾在德国从事教育。
老五黎锦亮是铁道部的铁路桥梁工程师。
老六黎锦明诗歌、小说作家,
老七黎锦光长于声乐曾是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的经理。老八黎锦扬,作家,长居美国。
黎氏八兄弟个个出类拔萃,母亲尊重他们,他们也尊重母亲。记得在改革开放后,母亲还让我去看望过住在北京的黎锦亮五叔老人家。我30多岁时还陪她到北京美术馆后街黎锦晖的学生王人美家作客。
继父于一九七八年去世后,母亲也常惦念黄鹤寿老人,母亲腿脚不好,就让我常去看望老人。
母亲离我而去已有23年了,但她魂归情不尽,她永远活在我和她亲朋的心中。
我将她的骨灰送入八宝山革命公墓的墙墓上,为她刻下了如下碑文:
《魂归情不尽》
水是柔心肠,
火是烈爽性。
爱友抚亲恋祖国,
魂归情不尽。
爱与恨,
全抛冷寂中。
任你千争与万夺,
我一缕游魂赴云空,
逍遥荡春风。
爆竹性情,
为人热忱。
擅诗词喜丹青,
只许人称贺先生。
第十七章后患接踵
“苍天待我太苛虐,生不惠我又催别”
一、“唉!”爱子建一最后的叹气
我最亲爱的儿子建一竟然在1998年6月8日永远离我而去。时年我六十七岁,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大的悲痛之一;又落在我头上。真如我在《曹雪芹》电视剧中为雪芹临逝世前所写的唱词一样:“苍天待我太苛虐,生不惠我又催别。”
1979年我从政治的桎梏解放出来,1995年我摆脱了生活上的桎梏,正全力以赴地办《中国电视戏曲》杂志时,大祸又突然临头。
1997年2月15日,正好是个星期天,我去离我家不远的永定门东街东二楼一单元303室——二子建一的家去看他。这房原是他外婆的住房,外婆去世后,建一和他的妻子王菲住此。王菲1988年去美国后,建一独住。王菲本来是国内心脏病专家翁新植教授的研究生,为了在美国早日定居,她在美国重学护理。建一为她办了国内的护校证书和提供学费,所以建一常得意地说:“我这个中国人养了个美国人。”王菲经过一段护理陪训后,进入美国医院任护士。由于医学基础好,很快成为优秀护士并拿到绿卡。分别日久,王菲感到寂寞,希望建一早些过去,但建一总放心不下他创办的《新知》民校。四年后,王菲另有所爱,为了答谢丈夫对她的帮助,王菲给建一申请办理了去加拿大温哥华的居留手续。1992年,建一才将学校交给他中学的一个同学全权代理,自己去了温哥华。王菲见到丈夫后就立即提出离婚。建一明白婚姻已不可挽回,只能同意。他一人在加拿大,无所事事,经常跑回国内,仍然关心他国内的事业…——他的《新知学校》。从此一人来往于中、加两国,生活极不规律。又由于长期办夜校,每天睡得很晚,常失眠,得了胆结石也不积极治疗。
这天正是他又从温哥华回来不久。我说:“建一,你去洗洗手,我买了两块你爱吃的米糕”,他从厨房洗完手进屋后,举着右手对我说:“我这手怎么张不开了!”我定睛一看,只见他右手五指抽缩一起,还没待我说话,他就嚷道:“妈妈救我!”紧接着他就晕倒。我正坐在靠门的沙发上,他沉重的身体从房中心向我这边倒下,头压住了我的脚,并且将墙上挂的字画也抻下来了,覆盖在他脸上。我把字画撩开,见他双眼闭合、口吐白沫,吓得我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喊:“建一!宝贝!建一!宝贝,你怎么啦!”他没有反应,怎么办?我慢慢地把脚从他头下抽出来,急忙跑下三楼,到隔壁建安医院请来了谢大夫,谢大夫扒开他眼皮看了看,说:“送他到我们医院去吧!”在扒他眼皮时,他开始摇头、蹬腿。大夫走了没多久,他醒来了,前后晕了约半个小时,我告诉他隔壁医院大夫来过,让他到那里住院去,他说:“打电话叫急救车,到天坛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叫了急救车。车很快来了。我扶不动他,请邻居帮我扶他起来,架下楼、上了车,直奔天坛医院。急诊室大夫初步检查后,让他做核磁共震的检查,预约了第二天去。建一慢慢地恢复精神,我叫了个小汽车带他回到我家,暂住东房,以便我照料护理。
第二天做完核磁共震,结果为:‘胶质瘤可疑’。建一又让我找认识医院的朋友。朋友介绍了该院神经内科的李主任,收留住院。李主任认为建一只是脑内有炎症,于是给他吃了一个月消炎药,但他依然不时抽搐。再做核磁共震,医院戴院长和名医王忠诚会诊,戴院长一看核磁共振的照片,当即确诊为胶质瘤,让立即转外科动手术。不幸,又耽误一个月。
外科的大夫对我说此种瘤毒性极大,世界上还没有治好的先例,即使开刀也顶多能维持两年,因为这种瘤的毒根长在肉里面,割不尽。闻言,我的精神一下垮了下来,背过脸去时,泪水夺眶欲出,一人独处时,更是以泪洗面。
可是建一依然很乐观,总开着玩笑对来看他的亲友说:“没事,把脑子里那个小豆豆挖掉就好了。”过了约一个月,五一前夕,动手术开颅,割毒瘤,接着又去地处潘家园的全国肿瘤医院进行化疗。开始我去这个肿瘤医院挂号,请个大夫先看看病案时,这位大夫说:“不用治,好不了。”急得我当时就哭了。我想这大夫好残酷啊!又托人找肿瘤医院介绍个好大夫进行治疗。没想到安排的大夫竟然就是拒绝我的那位大夫,因为他就是医院里最有经验的大夫。从此,建一住在中国肿瘤医院,天天接受化疗。
化疗期间,建一原来相交过的两个女朋友都表示愿意来照顾他,他选了曾在江苏省无锡市认识的小陈。小陈来北京照料建一,建一在病中能得到爱情,心境好多了。
两个月后,建一在肿瘤医院的化疗结束前,他让我在我杂志社所在地法源寺小区替他租了两套单元,而且做了简单的装修。这些年他自办民校积蓄了些钱,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改善住房,直到得了这个不治之症,才花钱租了挨着我杂志社的新房,当然他也是想离我近些。他女朋友没来时,如果我有一天没到肿瘤医院看他,他就着急,他说:“妈妈!你是我的保护神。你不来,我就不踏实。”听了这话,我更伤心,‘保护神’也束手无策啊!
建一接受化疗告一段落后,从肿瘤医院出来,就住到了新房。他的女朋友小陈和他表姐及一个小保姆小杜陪他同住,三人照料他。我和他妹妹春歌天天去看他,他哥建国也来看他。同时我不断为他继续找各种能医,也托在美国的老同学打听有什么对症的好药?回信告知无特效药。
有人介绍我去找了个‘著名气功大师’给建一治病,‘大师’让我买一箱纯净水来,然后‘大师’抽支香烟,将口中吐出的冉冉烟雾喷向纯净水,让建一天天喝此水。我还带建一亲自与‘大师’见面,‘大师’又教他念一段咒语,正巧碰见一个来感谢‘大师’治好他癌症的人,向‘大师’跪拜。建一也马上跪向‘大师’,希望大师也能救他,‘大师’对建一说了些安慰的话,临别时送到门口,还直对建一说:“你要经常想着病会好的,想着我在帮你。”我和建一欢欣返回,希望中西医解决不了的病,冥冥中的‘神’能解决。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建一的病每况愈下,头痛不止。
深秋,小陈的妈妈爸爸也都从无锡来了,催建一和小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