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记-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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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怿思说:“就托老兄替我妥办。”胡彪到官媒家兑了银子,买素娥送到赵怿思家中。
谁知素娥在官媒家受了些了污秽之气,遍身起了疔疮,流脓淌血,腥臭逼人。赵怿思看见素娥这等光景,他那邪心还未曾绝。说:“送他到后园空房内养息几日。等到疔疮全好,再放他家来。”家丁送素娥到后园去,早有丫环报知赵怿思之妹丽贞小姐。这丽贞小姐虽生在赵家,却没有他父兄气习,说:
“陈素娥与我素昧平生。我不知心中何以恋恋不舍。这也自奇了。乳娘你去为我致意陈姑娘,说:‘小姐丽贞拜上,请放宽心,好好养病。暇中还要亲来看你。’”乳娘到陈素娥床前,将小姐话一一说与素娥知道。素娥大哭,说:“乳娘奶奶,请你回复小姐,替我拜谢。后来倘有好处,没世不忘小姐之恩。”此后饮食茶汤,皆是小姐命乳娘照管。
那一日乳娘叫:“陈姑娘,我家小姐亲来瞧你。”素娥说“小姐之恩三生难报。只是我房中味臭难当,请小姐回避罢。”小姐已进房来,叫:“陈姑娘受苦了。”素娥哭说:“小姐贵步到此,何以与难女有缘?”丽贞说:“陈姑娘,我一闻你的姓名心中就难舍。连我也不自知。”小姐坐在素娥床边安慰他一番。素娥说:“小姐,这里污秽不堪,有亵小姐,请便罢。”丽贞问乳娘:“你可闻得甚么?”乳娘说:“有些腥臭。”丽贞说:“我绝无所闻。这是该因有缘了。陈姑娘,你可将从前受难原由说与我听听。”素娥就从岳庙进香说起,又将洪昆聘他的玉蟾蜍拿与丽贞看,说:“我剪戳胡彪专为洪郎守节。”丽贞听说一阵心酸,也就垂下泪来了,说:“贤姐姐,你是个贞烈贤女,可敬,可敬!我欲与姐姐结盟为姊妹,未知肯允否?”素娥说:“难女何敢?”丽贞说:“你这样节义之人我还高攀不起,务求俯允,不可过谦。”素娥说:“既蒙不弃,遵命就是。”写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辰的盟书,对天发誓。素娥在后园,幸赖丽贞调护,还是灾星未退,疔疮不愈一则阻赵怿思的淫念,一则除严氏的妒心。直等到洪昆复姓,十二缘遇全,荣妇大会,魔难方除。此都是通元子全贞保节的妙法神谋。
第三十回 美洪昆北游楼会
〔先声鲍老催〕调
词曰:
豺门排闼,救出累囚。无处纳,天台误入刘郎约。男多貌、女多才,红绳缚,真如一对鸳鸯浴,但少银河桥驾鹊。鱼比目,渊难跃。
小妹救出蔡飞、洪昆,连夜蔡飞与小妹南回台州。洪昆一人向北行到苏州。虽系故土,当日张洪带他逃走时他三岁,那里还记得家门?况又不敢明言往事,只得住在饭店,越觉凄凉。
因闲步后院消闷,看见西边高楼墙一座,窗内露出一美人,这是蒋府,美人是蒋佩香小姐。娇女、俊郎上下相望,洪昆遂有爱怜之意。佩香亦生爱慕之情。彼此正在留连,忽听楼上丫环说:“小姐用茶。”那美人用手推上窗板去了。洪昆念恋不舍,端立墙下等候。
等到红日西沉,一钩月上,那楼上美人又开窗向下一望,见洪昆仍站在此,情意越觉依依。洪昆向楼窗作了一揖,低声问:“小姐尊姓?”那美人摇头不说话。竖二指,手一挥,又推上窗板而去。小姐摇头者,心里说:“不必问我姓。”竖二指者,说:“我兄弟心狠得很。”用手一挥者,说:“你到别处去罢。”洪昆就自会了意,心里说:“摇头者,教我不必住在客寓。竖二指者,约我二更时分相会。用手一挥者,叫我绕出店门,走他后门进去。多谢小姐。小生断不失信。”说毕转身到寓,用了晚饭。此时已有更余。吩咐店小二说:“我出去会个朋友,今就不回来了。”洪昆把要紧之物收在店中,走出店门,从前街绕到后街,却好到了蒋府花园后门。见园丁吃过酒,去到混堂洗澡,就忘却关门。洪昆到此,看见园门大开,更信是约他来的。直走进园中,弯弯曲曲来到蝴蝶厅边。去小姐后楼不远,只听楼上琴声传出雅调欲流。洪昆情何不自禁。
那佩香小姐自见洪昆之后,神情恍惚,如在目前。心中想道:“世上竟有此美少年。倘有结錞之好,也不辜负了此身。”因援琴而歌之。
诗曰:
花似六郎郎似花,翩翩浊世认谁家。
公子有貌才何若,红线牵时应不差。
生当炉耻学卓文君,但有琴心孰与闻?
此夜曲终人不见,恨无神力引氤氲。
小姐弹琴甫毕,良夜兴怀,无限深情,凝思默默。洪昆寻声而至,已见楼门。捻着脚步上了楼梯,正值丫环垂头而睡之时,小姐一人独坐,情绪百端,那里知道有人上楼来。猛然抬头,忽见洪昆,吃了一惊。又定神再看,认得是日间在楼墙外之人,又喜又怕,又羞又疑,说:“相公从何处来的?”洪昆答道:“小生不敢爽约,从后园门来的。”佩香小姐红了脸说“谁约你来?”洪昆说:“小姐在楼上窗中摇头、竖指、挥手皆是约我的。不然何以园门洞开,全无阻挡呢?”小姐说:“嗳哟!相公误会意了。快些出去。奴家兄嫂不近人情,倘被他们知道,性命难全。”洪昆说:“小生已到此,万望小姐救我若出去遇着人,就当贼打死。与其死在园中,不如死在楼上罢”小姐无可奈何,只得说:“也罢,相公且暂住一宴。明日定要设法出去的噱。”洪昆笑说:“这纔是倒屣迎宾之意如何下起逐客之令来么?”小姐说:“此事也瞒不得丫环的。
叫:“玉兰醒来。”玉兰打个呵欠说:“小姐还未曾安歇么?”
指着洪昆说:“这位相公那里来的,难道是个姑爷不曾?”
洪昆笑道:“全仗小娘子大力玉成之。”小姐就把前后事都说与玉兰知道。玉兰说:“看来此事真是错中又错,天定姻缘。
小婢子看这位相公有如此美貌,必有妙才。小姐若把终身许他真个是鸳鸯比翼凤凰同巢了。况大爷、大娘性情乖张,就代小姐择婿,未必有此才貌双全之人。小姐如许了,玉兰情愿做媒人,代写庚帖。”小姐点点头。玉兰取了红柬,写成坤造在下首,洪昆看帖说:“妙极,妙极!小生生辰也是一样。”因取笔写干造在上首:
干造男宫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
坤造女宫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
玉兰取了庚帖,递与洪昆,问:“相公尊姓大名?”洪昆说:“小生姓洪名昆。”玉兰说:“洪姑爷可有聘礼么?”洪昆说:“有。”因取出第七个玉蟾蜍,交与佩香小姐。洪昆又把他的事情说与小姐知道。
此时已交四鼓,更夫来到楼下,听得楼上有男子声音,走来告知蒋大爷。那蒋大是个粗汉,听得此事大怒,叫:“大娘子,我同你去将这贱人捉住捆起。”带了数十个男妇家人,一直上楼。小姐听是兄嫂来,吓得魂不附体,说:“洪郎不好了!你我皆没命了!”放声大哭。
那蒋大夫妇早到楼中。小姐跪在楼板哀求兄嫂。蒋大与佩香同胞兄妹,见他哀求,意遂软几分下来。这蒋大之妻性情十分残毒,向蒋大说:“你妹子做这等无耻的事,把男人藏在楼上,你反消了气。真是个此道了。”
蒋大被他妻子一逼,叫:“家人快拿绳捆将起来。”开了后园门,两人抬一个,直到溜水河边,往下一丢。可怜佩香、洪昆二人,性命不知如何。
第三十一回 高玉英嘉偶受蟾
〔先声字字双〕调
词曰:
双鱼比目委波流,波流。顺逆东西各自游,自游。岂有丝纶必上钩,上钩。脱渊得活已消愁,消愁。
家丁将佩香小姐、洪昆相公投于溜水河中。洪昆逆流而上,佩香顺流而下,真似洞庭水,风分来去帆。佩香淌了半里路,上游头来了一只大官船,桅竿上扯了一面大蓝绸旗,红字写:“原任户部尚书“。这位大人姓刘名体干,在任时,宫内供寝多费用,取太仓银布、珍珠、黄绿玉诸物。体干抗蔬谏争,忤了嘉靖皇帝,旨意勒令休致。雇船归里。这一日有卯未辰初时候,同夫人戴氏坐在船中说:“下官与夫人年皆五旬以外,未生子女。而今归家,虽有族中子侄,何能如亲生儿子?”两人谈到苦处,不觉泪下。
忽有随班进舱禀:“大人,船旁有一女子浮在水面,尚未淹毙。”刘大人说:“速救起来。”答:“是。”少一会,两水手将佩香抬进船舱,夫人吩咐:“解开捆绳,将我衣服替他换了。”丫环服侍换了湿衣,拜谢刘大人。问:“你是谁家女子,为何被捆,说与我两人知道。”佩香说:“奴家姓蒋,父亲是原任吏部左侍郎蒋暹。”刘大人说:“令尊翁是我进士同年。”佩香又说:“父母辞世,依栖兄嫂。兄嫂平日性情残毒,昨夜硬将奴家捆绑起来投于河内。若有别情,断无衣服齐全之理。”夫人说:“此言有理。这样说来,是一位小姐了。”刘大人说:“蒋小姐年侄女,我老夫妇未曾生育,欲收你做义女不知你可肯么?”佩香说:“年伯、年伯母二位大人不弃,情愿膝下瞻依。父亲、母亲请上,受女孩儿百拜。”刘大人与夫人说:“我儿,罢了。”又问道:“儿年未及笄,曾受过聘么?”佩香低头未答,因暗想道:“若是说明楼会洪郎,殊非闺中雅事,只好隐瞒过去罢。”刘大人见佩香不答,向夫人说:“女孩儿害羞,想是未曾受过聘呢。”佩香在船上把玉蟾蜍暗暗藏在身边。刘大人夫妇不知道此物,到后来拒媒之时,方纔说出受过洪郎之聘。此时丫环服侍夫人、小姐坐在房舱,刘大人吩咐开船不提。
再说洪昆在水中反向上流头淌,也淌了半里之路,正泊在高家门首。先是,一月之前通元子算明洪昆将遭水厄,驾了云头来到高家门首。摆下蒲团化缘。高奶奶出来说:“炼师化甚么?”通元子看见高奶奶说:“贫道不化甚么,只有诗谶一首奉赠。”
诗曰:
岂必浮槎日月边,姮娥凌水笑嫣然。
一钓钓得金鳌起,应受蟾蜍八洞天。
通元子将诗递与高奶奶,起身而去。高奶奶不解诗中之意拿与玉英瞧。玉英念毕,说:“前三句意可解,只是后一句‘应受蟾蜍八洞天’意不得明白。留为后验罢。”到了这一日早起,玉英随母亲到河边浣纱,见逆流水淌一少年人来。母女将他救起,解去捆绳,请到家中换了衣服。洪昆把庚帖晒在天井凳上。高奶奶看见,粗识得几字,见是男女庚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就呼玉英说:“好奇事,怎么这庚帖上男女皆与你的生辰相同?”玉英说:“母亲,你先问他来由。”高奶奶问道:“相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样人家,细细说与我听。”洪昆说:“小生姓洪名昆,寄籍浙江,三岁时曾有一道士赠我十二个玉蟾蜍,他说我的姻缘都在这些玉蟾蜍上。”高奶奶向玉英说:“诗中‘蟾蜍’二字莫不是应在此人身上么?”玉英说:“‘八洞天’始终不明白。”洪昆又把六美奇遇说出:“惟此次与蒋佩香小姐联姻,小生实属误入桃源,丫环玉兰代写此庚帖。”高奶奶说:“可是原任吏部左侍郎蒋大人的小姐么?”答:“正是。”高奶奶说:“佩香小姐也与相公联姻了?”洪昆答:“是。不料他兄嫂无情,闯上楼来,将我们两人捆起,投于大河。小生幸蒙奶奶救起,但不知佩香小姐何如。”高奶奶说:“既是天定姻缘,自然有救。连蒋小姐共成七美之义。”向玉英说:“诗中‘八洞天’三字显然在孩儿身上。”高奶奶取出诗谶递与洪昆看,说:“相公姻缘皆是天定,看这诗谶小女想必亦在其列。老妇愿以小女敬奉箕帚,未知相公可允否?”洪昆说:“既蒙不弃,敢不谨遵。”因取出第八个玉蟾蜍递与玉英手中。高奶奶到厨中办早膳去了,玉英陪洪昆谈今论古,口若悬河。那端庄静逸的性情,颇有大家风度。洪昆作诗一首赠之。
诗曰:
咏絮题纨擅妙才,居然钟郝大家来。
仙风更觉飘飘举,应是吹箫弄玉台。
玉英说:“洪郎,尊作俊逸清新,直追庾鲍。奴家也有拙作奉和,谨步原韵。”
诗曰:
潘岳丰姿司马才,蓝桥不是尾生来。
洞天第八春风好,次第依依玉镜台。
洪昆说:“小娘子尊作,诗有仙心,不减李青莲之句。”彼此唱和已毕,遂将二诗用花笺抄成。适高奶奶办了早膳来,说:“请贤婿用饭。”高奶奶、玉英奉陪。正吃饭时,有许多恶少闹进门来,说:“高奶奶,你家存留面生可疑之人。玉英与这个少年人坐在一桌吃饭,必有别情。我们扭他去禀官。不然就写几百两银子笔据纔能甘心。”高奶奶被这班恶少闹得没法,洪昆说:“我是浮水而来,那里有银子?”那些恶少说:“既没有银子,扯他去见官。”
正闹之间,惊动隔壁邻居申老爷。这申老爷是翰林学士。丁艰在家。听得高邻吵闹,走来问:“甚么事?”高奶奶说:“申老爷,我家小婿洪昆在此吃饭,他们就讹诈。”申老爷劝这些恶少说:“列位不要闹,他自家女婿有何官禀,可以散罢。”众看见申老爷来,有些惧怕,也就不闹了,说道:“申老爷吩咐,我们散罢。”申老爷看见洪昆天骨开张,丰神俊秀,又见桌上诗稿,知是洪昆与玉英唱和之作,说:“洪先生有此奇才,必是非常之人。请到舍下少坐片刻何如?”洪昆说:“晚生正要拜府。”二人同行,来到申府。见礼已毕,申老爷唤出公子申鸿渐相会洪昆。这申鸿渐是个聪明伶俐后生,纔十六岁,见过洪昆,甚是欢喜。申老爷说:“小儿年幼,学问文章要望先生指示。”洪昆说:“不敢。小侄就与令郎约为兄弟,奉陪读书何如?”申老爷说:“好极了。”洪昆不时到岳家走走,平时都住在申府不提。
第三十二回 枣核钉考黜褫衿
〔先声月上海棠〕调
词曰:
取齐牌岁考,专褫劣秀才。点名三炮响,惊心似雷嗐,诌出几句文字,早把璧谢帖上。写了个生员一枚,寂悄悄门斗跑来。请相公,发落辕门大门。
“在下顾升,系仁和县学世传门斗的便是。昨日学宪行文到府,府行到学,择于本月二十日取齐杭州府属文武生童,行岁考事。伙计们刷印红条,你们下乡送信,我送信城里。学院文书按临,门斗两腿不停。老师差催贽敬,相公都念诗云。来此是枣核钉胡相公府上。先走进去送信。胡相公收拾补廪罢,本月二十日岁考取齐。”胡彪说:“不好了!我去年在西湖被童昆踩得尿屎直淌,今日听岁考信,尿屎又淌出来了。”顾升笑道:“胡相公,你后门是通过的条熟路,该松的,怎么前门也松?想是这岁考定要通门路的。告辞了。”
枣核钉送他出去,转过身来说:“老胡子,老胡子,何苦把白花花的银子替我纳这个酸不酸辣不辣的秀才!到如今教我掼也掼不的,摔又摔不的。偏偏遇着这个作孽的宗师,比五阎王还狠些。不准告病,不准告游。钱是一文不要,只要我枣核钉去挨岁考。我吊起大腿来,连一滴黑墨水都没有,如何是好?有了,刚纔顾升说岁考定要通门路的,这句话颇有滋味。我去与他商量。”走到学里说:“老升在家?”顾升走到门外,见枣核钉说:“胡相公,学院不日就到,你不在家抱佛脚,来此何干?”枣核钉说:“我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