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1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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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肋”啊。
在这几天里,那个“天仙配”的网站又不断给她配送形神各异的男人,她偶尔也会鼓足勇气与其中的某一个联系,或许由于她的散淡不经,最终又都不了了之。无所事事的时候,她就想起了那个叫孙辉的同样普通的男人:他的小眼睛、诚恳的神情、低缓且温暖的语气、笼罩在他身上的郁悒之气,这个有点叫她拿不准的男人,他没有给过她电话,令她不由一而再再而三地确信他是个骗子,但又违心地希望他不是。有时她冒出一个让她反感的想法:主动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去三十一区找一找他,问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跟她借钱。
腊月二十那天,也就是李筱清与孙辉分开整整一个星期之后,李筱清去深圳办了点事,回来的时候,车子经过了宝安。同样是傍晚,毫无征兆地,她就想起了孙辉。那时候公交车经过的地方离孙辉所在的地方肯定不足两公里。李筱清没有能力控制自己了。就这样,她坐在徐徐行进的巴士里,给孙辉发了个短信。我来宝安了,要不要我去看你?发完之后,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失自尊,简直不可理喻。
孙辉没回短信。巴士前进着,离三十一区越来越远,李筱清冲动了,拨响孙辉的手机。他不接。果然。果然啊,瞧。李筱清被一种绝望的感觉笼罩,无法控制愤怒了。黄昏如血,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她颤着手指,想给孙辉发去一句责问。她想了好多责问的话,比如,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一开始就是想着骗我的?如果你不是骗子,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但写完后都被她删了,最后她还是字斟句酌着,发去一个颇具意味的短信。你确信再不接我电话了?
回信来了。一切似乎都如李筱清所料,却又使她生出进一步探究下去的冲动。
我在南昌。出了事,我一个家人在这里打工,给车撞了。
在南昌?他神出鬼没地就离开了深圳?!李筱清悲哀地发现事情离那个她拒绝接受的可能性越来越近。她反复翻看这条短信,双目充血。最后视线停留在“一个家人”上。李筱清想,如果他说清楚是哪个具体的家人,她还真可能信了他。现在,李筱清只能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创意,排山倒海的失望涌向她,还有受辱感。但她迅速镇定了,心想她明知道没必要联系他的,那天在收到他要跟她借钱的那个短信时,她已经决定忘记这个男人了,她今天再来找他,不是自取其辱吗?巴士快速向前走着,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远。李筱清静下心来坐了几分钟,拿定了主意,再不理会他,再也不要去想发生在她与他身上的那件事了。而孙辉的短信却来了,这次是一堆话。
我不敢联络你。怕你误会我,认为我是那种人。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真的不是那种没有人格的人。你联系我,我才敢说了。我真的出了急事。怕解释不清楚,我招呼也没打,就离开深圳了。我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爱你。这些天来,我一直很想你。
李筱清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她只看了一遍,就把头扭向窗外。她在等孙辉更多的解释,尽管她根本不把他的解释当回事。她只是突然那么渴望观看他的表演。作为一个与事件有关联的观众,观看一场演出,那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她想看看这个男人的演技能不能跳出俗套,如果落了俗,她就更要看扁他了。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一直想你。我爱你。
李筱清看着那个令人汗毛直竖的“我爱你”,睡意顿生。
9
唐洛西速战速决的心态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每隔两个小时,他就会给李筱清来一个电话,不分昼夜。在电话里,叫唐洛西的鳏夫对李筱清有说不完的话,有趣的是,他从不东拉西扯,他的话题基本上都锁定在他与她的婚姻可行性上。他不停同李筱清分析,他们两个结婚的话,有什么利处,又存在哪些不足,对于这些不足,他将如何带头克服。他告诉李筱清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无非是找个伴,每个人都根据自身的条件找个尽可能和自己合拍的伴侣而已,而他觉得,他是相对适合李筱清的,而她,也是相对适合他的。他们当然还可以再苦苦寻觅,找到更合适的人,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时间不等人啊,再这么等下去的话,人慢慢就废了。没有绝对合适的人,我们只能找到一个相对合适、还凑合的人,找到这样一个人,就结婚算了,余下的事情就结婚之后慢慢解决。上面这句话是他的主要论点,他每次电话里都复述一遍,李筱清耳朵里都起了老茧。像第一次听到他说话那样,李筱清总觉得他说得很对。对得残酷,对得可爱。但在他条分缕析的演说中,似乎有某个根本性的问题被他忽略了。这也正是李筱清虽然几乎要被他那些长篇大论俘虏,但最终还是犹疑着没有对他松口的原因。
过小年这一天,李筱清在自己独居的房间里听到了一阵汽车喇叭的鸣叫。她拉开窗帘,站在透明的窗玻璃后,看到了楼下向她招手示意的唐洛西。在他的身后,是他包租的一辆现代车;他的手上,捧着很大一束玫瑰花。他类似枯枝败叶的那张脸在和煦的南国冬日里,严谨到了可爱极了的程度。李筱清清楚地听到隔着她一个小区位置的国道上传来的一声不合时宜的喧哗,这一年四季逼着她失眠的声音令她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屋里待下去。她花了很长时间换了条上面布满花格子的羊毛裙子,披了条阔大的栗色披风,穿上她闲置了几年的一双褐色长靴,迟疑着走向早已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的唐洛西。在唐洛西突然亮起来的眼神里,李筱清心里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伤感,她想她今天干吗要这么隆重呢?
唐洛西在长安大酒店预订了一间高级客房。这个夜晚是经过他精心计划的。像所有少小离家却永远无法忘却家乡的人一样,唐洛西还惦记着家乡的一些习俗,在他们山东老家,小年这个节日是被相当重视的。他要利用这个重要的节日来完成一次重要的仪式。唐洛西在满桌精美的菜肴前,一改往日急功近利的习性,他变得少有的含蓄。吃过饭后,他们站在窗口俯视酒店门口的国道。房间的隔音效果离奇的好,这里听不到来自外界的任何杂音,而国道上车来车往的情形竟然因此成为一道风景线。他们站在这里,像是在观看一场历史悠久的默片。唐洛西从后面准确地环住李筱清的腰,又绕上前来,嘴唇更为准确地落在她的耳际。他吮了几口,停了,蹭着李筱清的脸腮审视她的眼睛。李筱清纹丝不动。他把脸拿远,瞪着李筱清。李筱清避开他的目光。我们上床吗?他平静地问了一句。李筱清还是把头低着。她知道他对她的身体并不热衷,或者说,女人们的身体对他这样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来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性这种事早就变得容易了,所以他没必要被它束缚。何况李筱清并不具备令男人失去理智的身体优势。他眼下着重思量的是结婚这桩事,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结婚的宏大目标服务。他们做爱,这意味着他的结婚三步曲的方针又前进了一步,所以,必须开始做,越快做越好。但因为这是计划中的一个小步骤,他就必须得到这计划中另一个主角的首肯,才能做做爱这件事。李筱清有点茫然。唐洛西又问了一句。要上床吗?李筱清突然来了情绪。这个男人把一切透明化、公开化,摊到台面上说,在今天这种场合他也这样,这倒使她感觉到一种幽默。李筱清把手臂张开,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长年缺乏拥抱的婴儿。唐洛西默契地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向里间的大床。
这个夜晚没什么不好的。唐洛西性能力不错。他似乎深知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又是个习惯卖弄自己实力的人,所以这是一次扎扎实实地做爱。但李筱清却因为这过分圆满的做爱而空虚起来。她明确想到,她和唐洛西都太着急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都摆不脱公事公办的无趣和刻板。她与他之间缺少了什么。深夜时她感到寂寞。她侧过身,背对身边呼吸粗重的唐洛西,数天前那个与孙辉厮守的夜晚,不驯服地跳进了这个夜晚,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此际都变得那么的逼真。
你很漂亮!
孙辉这句话跳动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细长的眼睛饱含深情,目光灼热。李筱清捂着心房瞪着回忆中的这个男人,而回忆夸大了一切美好的事情,她李筱清几乎要认为,那是她一生中最愉悦、温情、自满、自足、悠长、华美的一个夜晚了。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他的声音、他任何一个举止神态,心里就止不住暖意丛生。
自从那天晚上她和孙辉重新联系上之后,孙辉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发短信和打电话。她不接他的任何电话。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和他说的。她也不要听他说什么。但她控制不了孙辉的短信。那些短信一条比一条热烈。,在不断企求李筱清谅解他之余,他不停地向她表白,他是多么想她,时间是个滋生爱情的东西,分别越久他越思念她;他确实是真心喜欢她的;他说他绝对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无法忘记她对他的好,如果她能够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把她当做一件珍宝;他想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他爱她爱她爱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请她一定要相信他。他还反问李筱清,如果他真的是个不讲人格的人,他干吗后面还要不停跟他解释那么多呢?
是啊!他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偏偏从不解释为什么那么露骨地跟她借钱,难道是他觉得把这事挑明了说大家会难堪?没这么简单吧?李筱清都快被他搞迷糊了。感情上,她无法不相信他这一切都是发自肺腑的。但她却又忍不住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人的感觉是靠不住的。为什么孙辉非得在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就跟她借钱呢?这个:关键点,这个孙辉总是回避解释的关键点,这个:无法不使人往歪处想的关键点,这个横亘在她心里的死结,使他一切的表白,使一切的美好,都黯然失色。难道他现在这么频繁地向她示爱,不是为了下次骗她更多的钱?什么都有可能。李筱清最后想,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理会他了。短信他爱发就发吧,他爱干吗就干吗。就算他说的一切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归根结底,一切都可以是无所谓的。
10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晚,下午唐洛西力邀李筱清去他的歌厅,还暧昧地叫她老板娘。在唐洛西看来,这个夜晚显然使事情向前迈进了一步。他变得更加胸有成竹了。在他的歌厅里,唐洛西开始第一次深入地谈起了他的事业。这一次他的说法与以前有些出入,他先前说过他会守着这个小歌厅慢慢生活下去,求稳保本;但这个下午,作为一个男人的不甘平庸的心态在他身上流露无遗。他对李筱清说,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把这个歌厅的规模扩大,他以前干过大的,现在干这么小,太不甘心了,他心里从来都潜伏着东山再起的念头。李筱清不置可否,唐洛西的这种心态她能够理解。但那是他的事,至少现在,她还不打算让他的事与她李筱清扯上什么关系。他们坐在歌厅里说话。唐洛西大概认定李筱清是他的人了,现在他的话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但却明显更自我了,他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他自己的事情,忘了作为一个绅士,应该给李筱清倒一杯水,或者去冰箱里拿一瓶别的什么饮料。李筱清感到无聊,她听得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到的,唐洛西突然说到了钱。好像他是在那里分析如何把歌厅做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资金这个首要问题。那话题刚出口的时候,唐洛西应该是半真不假的。
如果你愿意给我提供一点赞助的话,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啦。他这么说。
李筱清永远无法忘记她当时的反应。唐洛西这句话像有人给她捅了一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隐痛复发了。又是钱!又是钱!李筱清心里一迭声尖叫起来。
你说什么?
她大声问。连她自己都觉得她的声音很恐怖,她反常得过分了。
唐洛西一怔。他显然注意到了她的剧烈反应。也许他还是十分在乎那反应的,因而他有了点逆水而上的劲头;也许不是,是别的原因,鬼才知道呢,反正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李筱清敏锐地觉得事情更严重了。
我说我要问你借点钱啊。
唐洛西笑着说。表情高深莫测。
李筱清的脸忽地冷下去。事后很久,她回想起这个下午,有时就觉得这个下午自己的表现太失态了。事实上,她完全可以装着没听见,把这个钱不钱的问题蒙混过去。也许唐洛西根本就是无心的呢?只不过她反应那么大,反而使唐洛西觉得这个女人在钱这种事上有怪癖,以至于最后把事情搞砸。但谁知道呢?谁又能说唐洛西不是有预谋的呢?那话是他深思熟虑说出来的,就算她想混都混不过去。你看!她前面有好几个晚上都在他的歌厅里陪他到很晚,他都没有对她有过任何暧昧的表示,当他真的要和她做那件事情,他还那么理智地先问好:“要不要做”,他根本就对她没多大兴趣的,她看中了她的综合条件才想和她结婚,或许他就是想把她手头那点钱骗到手,最后翻脸不跟她结婚呢?什么都有可能,警惕是必要的,她没有错。
现在李筱清冷若冰霜地将头扭向屋外。唐洛西真是个喜欢主导事件发展方向的男人,他强大的表达能力再次喷射而出。
不就是跟你借点钱吗?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如果我们结婚了,我们还不是一家人?你用你的钱支援老公的事业,有什么不合理吗?我倒不明白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觉得很正常啊,难道你这个人把钱看得比老公还重要吗?反过来说吧,如果我们最后没结成婚,我借你的钱自然会还给你。有什么问题吗?你这么紧张。你钱还没借给我呢?借不借你自己做主。你不借,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李筱清抖起来,一步跳离唐洛西,站到门口。她失控了。
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激动。以前就有一个男的,我才跟他认识不到一天,他就开口跟我借钱,借完钱后人就不见了。我跟你认识才几天?八天?十天?这时间很长吗?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吗?你就跟我借钱。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对我。难道我这个人这么差劲?我是不是丑得让人想吐?男的想跟我好,都是为了剥削我?
唐洛西一脸肃穆,五官都在往脸中心的一个地方缩,使他的脸瑟缩成一柄凶器。但他发出的声音却一反常态地温和,这温和因为对他来说不同寻常而令人费解。
哪个男人骗了你的钱?你把他和我相提并论吗?你还认识多少男人?
李筱清烦躁地说,你,你说什么啊?
我无话可说了。唐洛西冷若冰霜。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李筱清昏头昏脑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她自己也错愕在那里。她转过身,真希望唐洛西像以前那样对她积极和主动。但这次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冷淡的人。他只是简洁地瞟了她一眼,鼻子都没哼一下,就转身向黑漆漆的歌厅深处走去。李筱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里面。她倒是希望唐洛西回来的,可他却没有。她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后来流下了眼泪。
她相信唐洛西找她是另有所图的,否则的话,怎么只和她争执了两句,他就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呢?连一点挽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