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7年第01期-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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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里我们其实还是农村人　
　　习惯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习惯把钱一分一分存进钱罐里　
　　习惯把挣回的钱拿出来一遍一遍地数　
　　在外我们常想家，真的回来了又怕　
　　怕乡亲那种盲目羡慕的眼神　
　　好像在城里走一圈口袋儿就会鼓起来　
　　这种眼神使我虚荣，打肿脸充胖子　
　　其实每花一笔钱我都心疼一次　
　　那是用血汗钱满足自己很农村的脸面　
　　　
　　槐　花　
　　　
　　槐树开花，像雪　
　　一堆一堆的白　
　　是灵魂走错了路　
　　还是树叶借来了窗口　
　　挂着一幅为冬天写意的画轴　
　　应该是有泥土味儿的春日　
　　甜丝丝的花香是冬天没有的　
　　忙碌的蜜蜂是冬天没有的　
　　穿着绿衣的树是冬天没有的　
　　我可以看到又在树下采花的姐姐　
　　捂了一冬，她的脸　
　　和槐花一样白　
　　她伸出的手和槐花一样白　
　　她撸下的槐花和她一样的白　
　　她的篮子满满的　
　　她篮子里的槐花们正在想心思　
　　我不相信眼睛　
　　喊了一声姐，姐就不见了　
　　只剩一只空空的篮子　
　　槐花还在树上，我在树下　
　　我的泪不肯走，我的哭声不肯走　
　　去年到今年路太短，姐姐走不远的　
　　我相信幻觉会铺路，我相信姐姐会回来　
　　今年的槐花那么好　
　　我想吃姐姐最拿手的槐花馅饺子　
小献辞
章　凯　
　　1。承　认　
　　　
　　天空湛蓝。一动不动。　
　　“触及鸟卵的手”不停地露出它的　
　　自身之美，露出，　
　　人行道、小店，以及并不总是紧紧追随的　
　　自然。自然——　
　　庄严、忧伤，但无能为力。　
　　　
　　2．犹　豫　
　　　
　　强制自己坐下来。　
　　“她自己就是巨大的潮汐。”她的手，推动　
　　自己，在内陆的两条夜路之间，在想象力　
　　深处抛弃自己。　
　　坐在桌边。她一再地躲避　
　　毁灭般的忧郁。但她犹豫。　
　　而老年后的谨慎无知也正坚定地等着你。　
　　　
　　3．必　备　
　　　
　　他拥有的东西何其少。　
　　他喜欢回忆他的快乐。　
　　他时不时地糟践它们。然后，跪下来　
　　补救，祈求，要它们重来一次。　
　　要它们重新暴露他的悲伤。　
　　他的自我问候。　
　　　
　　4．焦　虑　
　　　
　　将入夜。玫瑰露出妖冶之姿。　
　　月影滑入其伤痕累累的歌唱。　
　　有什么可以静止，要　
　　被那刹时不动声色的激变静止。　
　　观察者吐出大量嗳昧混浊的空气，这　
　　玫瑰或者昙花，还有仙人环，　
　　全都不重要。真实一直在黑暗中　
　　怒放。静止点上并不存在我们，　
　　阅读、摹写　
　　沃尔科特或者米沃什都不能　
　　让他们携带上我们。　
　　　
　　5．怀　疑　
　　　
　　原址重建。官邸仍然深入我们的生活　
　　早上，迷雾重重的孩子深入其中，代替　
　　我们一探究竟。他如此聪明。有意识地　
　　保留着天真。他的天真终用于我们身上。　
　　喜鹊跳出来，他的仰慕者，在清明节，看见　
　　并没有发生的事——村野与城市免于一场　
　　纸钱大火。从前这时节，男女匹配，　
　　乱红无数。孩子手中的鹊，雕在老屋檐上。　
　　死者之幡却时常在前头开路——　
　　将死者和已死者其实完全不一样　
　　他们凭着这一条已稳稳离开。　
　　　
　　6．黄金填料　
　　　
　　傍晚已经穿过众人的身体。从前　
　　乐意享用的朋友的善良建议和思想成果，　
　　突然堆在眼前。庭院的树孤寂偏僻，仿佛　
　　事件之初打听到的上好消息。树叶　
　　仍浮在渐升的池水之上。墙上的字体　
　　隐约可见，信里的字也隐约可忆：　
　　年复一年，田里的花渐次开败。　
　　原野都曾经风暴。　
　　现在，土地，被置于渐至的雨水之下。　
　　　
　　7．墓园谐曲：小哀歌　
　　　
　　被召回的雕刻师，从不雕上他自己的名字，　
　　亲爱的，我就是那个失踪的人。　
百家诗会（一）
刁家乐等　
　　风　筝　
　　刁家乐　
　　　
　　像是一个人在慢行　
　　飘得那么慢，走得那么轻盈　
　　时而降，时而升　
　　　
　　江北的旷野中　
　　放飞的风筝　
　　仿佛她忧伤的眼睛　
　　　
　　想起年轻时的羞愧　
　　对不起她　
　　我跟着风筝跑啊跑　
　　——心灵得到安宁　
　　此时，风筝突然定格下来　
　　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爱情　
　　　
　　黄鹤楼　
　　霍林宽　
　　　
　　该去的终于去了　
　　距离终于分娩出美丽　
　　　
　　一浪又一浪流逝的江水　
　　是一场又一场早春的细雨　
　　是早晨的晴川　
　　蘸着雨夜的咸涩　
　　梳理出的如花的旖旎　
　　　
　　是　蛇山之巅　
　　这翘角飞举的自信　
　　用倔强的时光丈量出的　
　　质朴而执著的情意　
　　酿造着拔节的景色　
　　生生不息　
　　　
　　该去的终于去了　
　　距离终于把所有的　
　　失落与凄苦　狂妄与势利　
　　碾作尘泥　
　　只有壮阔的生命　
　　一如这浩淼烟波　
　　一泻千里　
　　　
　　奶　羊　
　　方良聘　
　　　
　　一只奶羊　
　　领着一只小羊　
　　缓慢地走下春天的草坡　
　　夕照里，微风轻拂的毛发　
　　犹如飘动的白云　
　　　
　　每走几步奶羊　
　　总回头咩咩地喊上几声　
　　小羊像是听懂了　
　　也咩咩地回应　
　　　
　　通往山村的土路上　
　　奶羊静静地停了下来　
　　叉开细瘦的后腿　
　　露出粉红圆润的奶子　
　　一任小羊顶着拱着　
　　吮吸甘甜的乳汁　
　　　
　　奶羊　
　　默默地咀嚼着路边的青草　
　　明亮的眸子　蓄满了　
　　幸福和温馨　
　　　
　　念青唐古拉　
　　谢耀德　
　　　
　　可可西里的秋风　
　　含泪的藏羚羊踏着自己的鲜血　
　　在荒原上突突奔逃　
　　　
　　盗猎的黑影下，一具具白骨　
　　像天地间，一行行错字　
　　刺痛了蔚蓝的天空　
　　　
　　秋风中哭泣的孩子　
　　那失血的诗歌，那苍白的声音　
　　凿穿了岁月和诗人的骨骼　
　　　
　　秋风吹着藏羚羊警觉的目光　
　　秋风吹打我们热爱生命的目光　
　　　
　　今夜，泪醒何处　
　　　
　　夏夜的风　
　　贾志一　
　　　
　　夏夜暖暖的风　
　　跳动在花草与树木的枝叶上　
　　晶莹剔透的露珠　
　　是激动的泪痕　
　　　
　　夏夜暖暖的风　
　　轻轻游荡在田间地垄　
　　颗粒饱满的麦穗　
　　是爱的结晶与见证　
　　　
　　夏夜暖暖的风　
　　奔跑在辽阔草原的怀抱中　
　　裹着天边潮湿的云　
　　化作滋润万物的甘霖　
　　　
　　夏夜暖暖的风　
　　像一个美丽圣洁的仙女　
　　深深印入我的心屏　
　　　
　　落日下的桃花　
　　蔡启发　
　　　
　　岱色劲起　开花的向晚　
　　一条改弦的河流　
　　盈着无数落花的深情　
　　我走过去年的桃林　
　　微风吹拂眼前寂静的瞬间　
　　几只鸟用抒情的腔调　
　　表述内心的感恩，这时　
　　我看见长蕾的声音高过人头　
　　犹如纷纷扬扬的雪　
　　远山，自坠的太阳　
　　收起如血的光芒　
　　庄稼所感到的汗颜　落日下的　
　　桃花　
　　没有使我感到丝毫的惊悸　
　　　
　　与儿童无关　
　　海　马　
　　　
　　无常扩放一粒糖的外延　
　　走呀，走过二八坡，脊背上　
　　一树的糖果笼罩，等着　
　　预支你前世今生的荣耀　
　　　
　　走过儿童节，回头眷顾，一道坡　
　　一个坎、一次履历的陷阱　
　　一只跛脚的唐老鸭　
　　连同我的羞愧和伤情悄然远去　
　　遁人漫天的儿童百货广告　
　　　
　　回忆往事　
　　李洪君　
　　　
　　把往事塑成一张　
　　黑白照片，我在里边休息　
　　　
　　沿着照片上的小路走　
　　还能拾掇一切　
　　如花的怀恋　
　　褪了色的温馨　
　　从里面飘散开来　
　　　
　　回忆长满了多彩的鸡冠花　
　　释放诱惑　
　　老电影演着　
　　缕缕烟雾，是无声的语言　
　　　
　　用心的人　
　　戴家国　
　　　
　　他确实在用心，他必须用心。　
　　他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滚动，　
　　眼睛飞了起来，目光在显影。　
　　在这个不断变化的季节里　
　　下岗工人在用心站直。　
　　压在石板底下的草在用心聆听　
　　和复苏。　
　　一个幼儿渴望哺育。　
　　风华正茂的少年在用心长大。　
　　—个热血青年在用心天天向上。　
　　中年人在用心走向成功。　
　　步履艰难的老人在用心呵护着　
　　生命。　
　　搏击商海的在用心钞票。　
　　身陷官场的在用心攀登。　
　　美女们在用心不老。　
　　有钱的人在用心花销。　
　　坐在麻将桌前的人在用心消遣。　
　　手握笔杆的人在用心打造。　
　　当春天的门被推开，一片残雪　
　　在用心融化自己，　
　　阳光伏在它白色的躯体上，　
　　不断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早　春　
　　远　洲　
　　　
　　一只麻雀在屋檐上　
　　扑棱棱梳理羽毛　
　　淡淡的阳光　
　　也扑棱棱地翻了下身子　
　　　
　　街道上的年轻人　
　　大多解开了上衣的扣子或拉开　
　　拉链　
　　一颗颗心，开始向外喷火　
　　　
　　头顶上的蓝天　
　　飘着洁白的带子　
　　光芒刺眼　
　　一架飞机隐隐约约地在飞　
　　　
　　我还看见远山头上的雪　
　　像一群飘忽的羊　
　　但那雪　再也覆盖不住草地的　
　　枯萎　
　　　
　　我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揉了揉眼睛　喃喃自语　
　　季节的脚步是不是已经先于我　
　　踏上了春天的大道　
　　　
　　加一点　
　　方文竹　
　　　
　　加一点泥土就有了一小朵花　
　　　
　　在南门桥　加一辆婴儿车　
　　汹涌的河水输给了春天的马　
　　“在时代的加速度里　
　　你就像一根不规则的钉子”　
　　　
　　加一点果林就是秋天的悲伤　
　　加一点黑暗　就有了小小灯盏　
　　照亮一张令人怀疑的脸　
　　　
　　在遥远的星群间　加一点光辉　
　　那就是我的迷惘　
　　　
　　加一点交通规则　就是车祸　
　　就这样吧　
　　对于这个世界　我加上去的　
　　还是那条路　
　　　
　　挖　
　　唐德亮　
　　　
　　挖脚下的日子。　
　　硬邦邦的。与它相碰时，一闪而　
　　过的电光　
　　灼痛了生活之眼　
　　　
　　挖出歌声。忧郁的，欢乐的，带　
　血带泪的　
　　钻石般透明，夜雾般混沌　
　　一段段，一节节，蛇一般柔软，藤　
　　一样缠绵　
　　　
　　蹦出沙，碎石。泥下不再顽固　
　　它暗示：下边是清甜的水，是波　
　　动的呼吸　
　　是明亮的眼睛　
　　和一个苏醒的春天　
　　　
　　挖到了生命深处尘封的记忆　
　　挖到一颗心　
　　鲜活的，布满血丝　
　　　
　　再挖下去是什么呢？　
　　我不敢想。锄头也不敢想　
　　　
　　碎　片　
　　林　涛　
　　　
　　持续的巨响，昼夜兼程　
　　将想象中的遥远　
　　带近。母亲眼神中的　
　　惊恐与惶惑　
　　倾盆而下，湿透了童年的记忆　
　　　
　　茅棚挡不住风雨　
　　挡不住作为母亲的忧伤　
　　蜷曲或者奔忙　
　　孱弱的身影背后　
　　泪水淌过　
　　轰隆隆的巨响　
　　延续到今天，成为灾难的谶语　
　　　
　　雪　国　
　　康晓蓉　
　　　
　　阳光一寸寸醒来的时候　
　　请允许我沿着铁轨的呼吸　
　　将那个字运送回它的故乡　
　　——你每一寸肌肤与血脉　
　　　
　　穿透所有城堡　
　　我们终于经历树的成长　
　　和不可抗拒的五月花开　
　　　
　　这是我们的雪国啊　
　　燃烧的水草的雪国　
　　无论秦汉唐宋　
　　　
　　冬的最后一天　
　　陈忠村　
　　　
　　院中树上的一片叶子　
　　长到冬的最后一天都没有落　
　　下来　
　　它见证了雪的纯度　
　　只保持沉默　
　　　
　　这个冬天　我很少出门　
　　外面发生的事情　
　　离我很遥远　
　　新闻的背后是些什么　
　　我无法让那片树叶开口说真话　
　　　
　　立春的第二天早晨　
　　再没有看到那片树叶　
　　它消失了　
　　在春天到来的路上　
　　　
　　弟弟和一株小草　
　　李庆华　
　　　
　　穿过车辆高楼和五颜六色的　
　　街灯　
　　弟弟最终的目光就停在　
　　租来的小屋门口水泥缝里的　
　　一株小草上　
　　　
　　这种寻常的小草，小时候　
　　我们经常割回去　
　　喂长毛兔，让生活穿过苦难的　
　　针眼　
　　　
　　休息一会儿，弟弟便用喝剩的　
　　纯净水给小草洗脸　
　　像对待流浪城市的伙伴　
　　　
　　有活干的时候，弟弟就出去　
　　没活干的时候　
　　弟弟就坐在靠近小草的竹椅上　
　　什么话都不说，呆呆地发愣　
　　　
　　梦　中　
　　傅汉林　
　　　
　　一只可爱的麋鹿　
　　将我的脚印带到了秋日的林中　
　　落日的余辉　
　　点燃大地最后的眼神　
　　　
　　陌生的花园　
　　总在我们受伤的时刻出现　
　　我追逐的那只鹿　
　　躺在园中的一片荒凉之上　
　　她盯着我　脸上露出　
　　人一样的戒备　
　　　
　　她停住脚步，屏住呼吸　
　　这时落叶缤纷　
　　埋葬了我回家的小径　
　　责任编辑　谷　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