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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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点老草吃嫩牛的罪过,也保的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碎嘴!”方澄映扑向我掐着我的脖子摇晃:“给我死来!”
我哇哇大叫:“雨盈还不救命!”
“救你?下辈子吧!澄映尽管掐死她,真的一点都不用给我面子,平常我俩
可不是被她刻薄够了?”
坐山观虎斗外加挑拨离间罪名成立。我和澄映相视一笑,意气相通,反手飞
快逮住她,“有人要完蛋啰!”
“喂!——啊——别搔我!痒死了——哈哈——”
“小妹。”侧后方传来一声叫唤,雨盈和我俱回过头去,电光火石之间,那
脸容酷似澄映的男子一脸失魂落魄。
一阵轻微的哗然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雨盈立刻掉过头去,我看着方澄征
笑了笑,她这才惊爵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与此同时我
听见雨盈愤然作声:“这头猪!”
心头微微一牵,我回过头去。
冷如风正在给方怀良祝寿,左手臂弯内挽着位娇娃。质料、剪裁、手工都是
上乘的宝石兰西服,袋口别着镶有蓝宝石的方巾,白色真丝衬衣的领子阔长且尖,
大反转在西服领口外,烫的不见一丝皱褶的,西裤反传统地采用了微喇叭型,更
显毕挺修长,高贵典雅之中不失飘逸洒脱,还带些奔放不羁。
人群中他永远最耀眼。
雨盈远瞪着他说:“澄映,还是你做她的小姑子对她比较好。”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拍拍澄映:“把雨盈介绍给你大哥,然后到有东西吃的
地方来找我。”
我对方澄征点头微笑然后走开,不理会背后雨盈刻意压低的叫嚷。
并没有等候澄映和雨盈的到来,挑了些自助食物,我端着盘子溜到了后花园。
长而粗的藤条悬着一块又厚又宽的暗褐色柚木木板,是座秋千。我坐在秋千上,
拿起碟子上的食物有一口没一口地放进嘴里,目光飘向天上的圆月,心头不期然
忆起一个句子“月色如水水如天”。
皎洁冰清的月华倾泻而下,两米外一堵由金银花长成的花墙上,橙白相映的
花簇在月光中相依相偎,漂缈的虫鸣蟋叫从幽暗静溢中传来,远远的隐约看见两
个相拥的人影推门出来,漫步走向另一条小径。
我放下手中的空碟站上秋千,视线投向苍穹,心底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所
生为何。若说人生如戏,我在其中出演的又是什么呵。为人儿女?我是个自以为
在惩凶的罪人;为人姐妹?我未尽过应尽的责任;为人朋友?我何尝付出多少真
情实意,内心掩藏了太多的秘密;为社会一员?我无疑是一条只知消耗而不懂奉
献的蛀虫;就连目前“学生”这一身份,我都从来没有用心去把她演好,我要那
么优秀干什么?拿到身上的荣誉向谁去夸耀呢?我至爱的母亲已去了天园;至于
为人妻母,那又是还遥远漫长的不可能的事情……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在花墙彼侧离拱门不远,一把女声在低语:“如风?”
我刹时变成冰冷的化石,有那么一瞬,想远远逃离,世界这么大怎么都不容
我独自委屈一下?
“有些话不知道——你让不让说。”女子怯生生的嗓音中带着难言的娇脆。
“看来我得检讨一下,怎么都不知道自己登上了暴君的宝座。”说话声磁性
依旧,笑意依旧。是我曾熟悉的吗?我都不记得了。
“别人看你身边只留下我一个,不只多么忌羡。其实,其实——没有人知道
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连我也不要了。如风,跟了你半年,
你大概也知道,除了付出一份情意,我不求什么。名份、荣华不过是指日而逝的
身外之物,要带也带不走。我——我不在乎你会爱上哪个女人,我也不在乎以后
你会娶谁为妻,通通都不在乎。我只求你,不论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弃我,在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那女子说着说着,情动之处竟有些哽咽了:“哪怕你一个月一年都不来见我
一面,我也是愿意的。”
又一个心甘情愿!我几乎没为她的痴情鼓起掌来。
“傻姑娘。”冷如风在笑。
而似乎他有了什么动作,沉寂之后那女子娇喘连连,“你好坏……如风,你
——对我可有一点情意?”声音转低而略带不安。
怎么又是这种问话?
罗纤衣问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结果是心碎离去;我更过分,居然问他爱
不爱我,下场是自取其辱,并且永远被打入冷宫。那么,这一个呢?他又将如何
应对?我攥紧了藤索。
只听到他咭笑出声:“我对你如何,这么久了,你没有感觉吗?”而后他的
笑声变得十分沉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我的小惜可是尤物中的尤物,要不要我现在就证明——”
尤物哼唧:“我永远都作如风的小惜,好不好?”
他笑声不改:“难得你这般痴情,好了,露那么重,我们还是回去吧,别着
凉了,我会心痛的。”一言一语呵护备至。
我悄无声息地听完一出话剧,脚步声响起,冷如风搂着他尤物中的尤物自花
墙的遮挡下穿过拱门走出来,于是剧幕又拉开了,这一次,轮到我上场,我依照
无形剧本的要求轻荡起秋千。
我几乎看不见他脸上显出意外。如果他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在这,那么他就
是掩饰的太好。看到我,他只是皱了皱眉。
感觉到他的视线没有调离的意思,我笑着念台词:“嗨,真巧。”
他拍拍那女子的肩:“你先回去。”
她微一踌躇,瞟我一眼后低头匆匆离去。我为他不值起来,扫了眼手上的戒
指:“你不认为由她来戴更合适?”
他唇角一牵,就是一抹淡嘲:“你相信她?”
女人的心通常是被他用来擦鞋底的,我不再言语。
他抓住藤条使秋千停下。
如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一个月就是九十秋,又一个月便是个一百八十
三秋,一百八十三个秋天相当于一百八十三年,我有一百八十三年没见过他了呵!
久远的我都记不起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没来有的觉得心头好酸好
酸,似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花了一道又一道,痛的微弱却无法遏止。
他伸过手来,我惊惶后退,脚底一踩空,跌倒在泥地上。
他的手在空气中定格了至少五秒,然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收回去,暗沉的脸
色在眨眼之后变得平和,跨坐到秋千上,背靠藤条以脚支地使秋千轻晃,闲聊般
开口说道:“她或许是爱我,但她更爱我其他的东西。”
我懒得从地上爬起来,谁要听他说这个?
“任何一种行为背后都有其动机。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
从而预先做出防范措施,以退为进,懂吗?”
我望着他。
“人的欲望难有止境,当一个愿望获得满足之后,它会自行派生出更深一层
的渴求,尤其是她——别反驳我,你仅仅听了她一席说话,而我认识她已有半年。
评判人时少用你的善良,要多用你的客观。”
我忡怔,心头困惑不安,忍不住作声:“如果你是正确的,那人心岂不是太
可怕了?”或者我只是想说那个女子很可怕,而他——更可怕?
“人心原本就有许多丑陋的黑洞。”他侧身将我抱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从不曾与我谈及有关他的任何私人事情。
他拉我起来站在秋千上。“因为你需要了解你的对手,与她的心机相比你太
幼嫩了。我不怀疑她收集有你全部的资料,而你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既想哭又想笑:“我为什么要和她成为对手?”就算他真的是一轮太阳,
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地球,会永远绕着他转吧?
他踩落地面:“她迟早会找上你。”
在我察觉怎么情景似乎回到我跌倒之前时,他的手已圈住了我的腰,并且不
容我细想:“我等着看你将如何把我豢养的最后一只宠物赶走,唔,我都有些期
待了。”
“什么意思?”注意力不在他没头没尾的话,我只急于想知道:“既然你对
她的评价那么低,为什么还留着她。”
他笑:“因为她有用。”
我摇头表示不解,他难得的竟耐心起来。
“有些女人——唔,对自己的定位缺乏概念,与我多约会了一两次就忘了自
己的身份,我懒得分神去理这些琐事,偏巧一个有点小聪明长的也不赖的女人出
现了,她自发愿意为我挡掉这等麻烦,我何乐而不为?就让她自以为是在暗中铲
除异己好了,我乐得清闲。这半年她赶跑了不少围在我身边的女人,我不怀疑等
到她的清理工作进行得差不多之后,她会集中全副精力来对付你。她要的就是你
的位置,只不过机关算尽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终有一日她会明白,她辛苦一
场到头来确是为你作了嫁衣。”
我呆看他:“如风,你太可怕了。”一个人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掌控他周围
的一切?
“是么?”微仰着头与我对视,他的手臂开始收紧,眼眸的色泽变了:“我
可怕么?没关系的,你只要小心一点别惹火我就行了。宝贝,你觉不觉得应该为
你刚才的行为小小地道个歉?”
他骤然加大力道,我在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刹那恍然大悟。
刚才那个好脾气的冷如风根本就不是我所熟悉的冷如风,眼前这个既优雅又
要命危险的冷如风才是真正的冷如风。
先是携伴出席未婚妻到场的宴会,又在和女伴情来爱去被逮个正着,出于某
种我未明的原因,他认为有必要安抚一下未来妻子的情绪,于是不动声色地扯开
话题。我初时还是有些生气有些——呃,有些伤心的,被他这么一搅和,我都忘
了自己“曾经”有一些生气有一些伤心,而且情绪已经平复,在硬去扳起一张脸
未免太牵强。
被他耍弄与指掌之间而毫无自知,如何能不怨怼?
“冷如风,你是个卑鄙小人!”
“罪加一等。这衣裳真是碍事。”
“等等!”我惊呼,视死而归的气概在他掌下消失殆尽,我改做识时务的俊
杰:“我道歉!”
鬼叫自己穿的不是刀枪不入的铁甲?某人可是说过重蹈覆辙的下场是罪无可
恕,我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表演一场月夜下的裸奔,反正向他无理可
循的霸道鞠躬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恳请您老人家海涵?”
他稍放松了手劲,却依然搂得密紧:“姑且再饶你这一回,现在,告诉我—
—那个呆眉呆脸的书呆子是从那家的烂书堆里钻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已将我拥住,我一定会跳起来!到底谁才是该和对方
算账的一个?!
“你不觉得你很无赖吗?”我问。
他厌倦与长年累月面对同一张面孔,却要求别人任劳任怨不闻不问只须苦苦
的日日夜夜地死等他有空会回来宠召恩泽。
他挑眉:“我从来都没有拿个木牌挂到脖子上以昭示世人我讲公理。再问你
一遍,那个书呆是谁?”他眨着浓密的长睫毛向我的心口呵气,所有的动作都是
警告的意味。
顽抗等同于下场悲惨,形势所迫只能乖觉地再三投降。
“是澄映的大哥,叫方澄征。”我学他的样子向他的额头吹气,“我父亲相
中的良人。”
他的脸色明显不悦了,却没有作声,闭上双眼似乎寻思些什么。
看着面前这张久违了却又是熟悉到心底的脸,我再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密闭
的眼睑。他睁开眼睛,有些讶然,有些意外,又有些我不解的愉悦,如渊似水的
黑眸落进月亮的银光,安静而专注。我被看的心头激起了快鼓,定眼瞧着他微往
上翘的唇,却是欲动又止。
他双唇一抿一笑,抽出别在西装袋口的方帕递给我。
我想笑,又不好意思,于是便咬着唇笑了。拿过方帕一点一点细致地擦拭他
的唇,知道我认为干净了,满意了,才停下来勾上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有没有想我?”他问。
我点头。有时我也诚实。
“再来。”他说,眼中有着浅淡的渴望。
我依言吻他,深深浅浅。
良久。他呼吸深长:“你从来没有主动对我示好。”
若有若无的气氛被他的话冲击成粉碎,一下子让人回到现实,轻易在刻意的
控制下慢慢变淡,我自嘲地笑笑。
“现实我在情网中虽说不能出入自如,却勉强还能自持,若任由自己沉沦下
去,就怕又一日变得不能自拔。钻进无望的绝境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之后在撑个
虚空的躯壳去高叫不悔不恨吗?与其如此我还不如早点爬上二十层的高楼往下纵
身一跳,同样是死路一条,后者却更快捷更具刺激。”
他大笑:“总是你最可爱。”
又闻此话,心头不仅微涩,我最可爱,却还是不可以被他爱。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思绪般微微一笑,拥紧我将脸栖在我的发间,没有再作声。
目光恒久不变,而我身边的这颗明星稍候就会化为流星,最终是在我的生命
中一划而过,异常绚烂却也异常短暂。对于那颗被盖掩着早已展翅欲飞的心,我
不知道自己还能勒住理智的缰绳多久。
☆☆☆☆☆☆☆☆☆
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日子总记着流水账。
十二点上床,大约一点才睡着。又梦见了母亲一样的脸,一样的笑颜,一样
地教我认字握着我的小手教我玩游戏,一阵铃声飘忽而来,母亲的笑容迅速模糊
……
我挣扎着撑开沉重的眼皮,脑袋空白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片刻才反应过
来是电话再响。我拧亮床头灯了,闹钟的时针指着凌晨两点,到底是哪一个该被
一棒子打死的家伙,半夜三更和我玩这种叫人起床方便的恶作剧?!
我抓起听筒劈头就骂:“你是神经病还是精神病——”
我没有在骂下去,因为对方说了两个字,他说:“下来,”说完就切断了电
话。我连滚带爬奔到窗口抓起窗帘用力一掀,大门外宽阔的石板路对面停着一辆
浅蓝色的跑车,在西沉的弯月的余光映照下,反射出淡淡的盈辉。
我悄悄地打开房门,趿着毛绒绒的拖鞋就往外跑,像被困在城堡中的公主绝
处逢生,偷偷摸摸地又禁不住狂喜地飞奔下楼。空气中流动着薄雾,夜半的寒意
和着湿凉的微风掠过我的颈发,我下意识地拉了拉宽松的睡袍。合上镀金大门,
我和着手上的凉气向他碎步跑过去。
伸手去开车门,却是上了锁的,我踱到驾驶座那厢。
一拉开门浓烈的烟味就扑鼻而来,呛得人想后退,一只有力的手臂却适时伸
了出来,讲我拦腰搂紧车内。我被置于冷如风的腿上,靠着方向盘。
他吸了口烟,眼中含笑说:“我折翼的天使蜕变成了夏夜的精灵。”
气管受到烟气的刺激,我咳了几声。
“戒了?”他问,熄了烟打开汽车的滤气系统。
“本来就没上瘾。”他怎的连这等小事都知道?
他的头往后靠枕着座椅,眼内的笑意逐渐消隐,我注意到他一向飞扬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