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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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物。这也是一种磨练吧。
九二八教师节连假回台南时惊闻有两个会计系的学生溺死在海边,令人哀伤悲痛。成大
一年到头都有人莫名其妙的过去,只见大学路上不时都贴些哀悼某人过世的海报。我想,是
成大实在太自由了,学生的日常生活没有一定的规□,才会有那么多意外灾害发生。在宿舍
晃荡时还巧遇李岳昌学长,他也是陆战队的,也刚好在清泉岗服役,所以一见面时真是如获
至宝,有聊不完的话题。
九月十月假期特多。中秋节时我们甚至在山上办了个舞会。我们在南部各个大专院校都
贴了海报,以“海军陆战队预官班”的名义强行入侵各校园。当然我也意思意思地在学校的
系馆贴了两张海报,总盼望哪些温柔可爱的学妹们能过来参加。我和另外一位同学负责台南
地区,当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们便穿著军便服举个牌子呆站在光复校区门口,旁边还停著
一部我们租来的游览车。慕名而来的女生不少,准备往左营出发时车上也坐了有六七成的女
孩子。不过其中成大的女生不多,多是家专或护校的女孩子。那天到场的女生加起来约有两
百个左右,七彩颜色的灯光和或快或慢的舞曲,在荒山野地的中秋夜里,是有那么一点点欢
乐的气氛。那天学校校长李将军也来参加了。
十月一日苏桑入伍,龟山宪兵新训。
山上的野外课,早上有时候会在营区的沙盘教室上课,学生就围在沙盘四周听教官讲
课。这些课可算是有点专业性了,所以上课的教官又比往常要求得更严格。这儿的训练除了
教授一些两军相遇时的战斗技巧外,主要还是要加强行军的能力。当兵哪有不行军的?每天
一早装备整好往外一走往往就是晚饭时间才回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晒洗衣服冲冷水澡。虽
然有人称预官班是大专宝宝,但我们仍然在这种与大自然相处相依的生活中感到十分地自
豪。
十月十六日超哥入伍,陆军新训。
野外课到了最后阶段就好像只为了行军似的,每天出去就是扛著枪炮绕著山路走个没
完。连一些大概地图上也找不到的村落也被我们的大军开过去。途中休息时常常遇见一些可
爱的乡下猫狗或小朋友,有时候就会逗著他们玩。人生际遇何其难测!和他们在此时此刻相
处个几分钟,都算是千万难得的缘份。况且或许一辈子就这么见一次面。我有时也会从众猫
哥猫弟的身上拔些毛下来夹在小记事本里作纪念,一方面以后可以“睹毛思猫”,一方面也
可充作“赵少尉到此一游”的证据。
课程结束,十一月初有一个两天半的实兵对抗。预官班分成蓝军红军,由营区出发后,
一个排往阿莲的方向走,另一个排往阿公店水库走,两条路线刚开始虽然方向相反,但走到
最后两军总会在某个未知的点上遭遇。其时我为蓝军六○炮班兵,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我和
另外一个同志就轮流扛炮。六○炮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过一般来说都是交给体格比较大块
的人去扛。由于对抗时武器都填装了空包弹,所以打起来颇具真实感,大家闪闪躲躲跑跑的
很像真有那么一会事儿。尤其是被埋伏的敌军偷袭时,那阵突来的阵阵枪声倒真的是吓坏不
少人。晚上便相约停战,各自找地方休息。我们蓝军向人家借了废弃了的村里活动中心,大
家铺了军毡蜷在地上过了一夜便算了事。对抗结束,没什么胜负,只觉得很过瘾。这总算是
人生一种可贵之经历,已经不是什么所谓苦不苦累不累的问题了。
全队要移防回学校时又是天翻地覆,此时距结训仅仅十二天。
载满人员装备的几部军卡往山下走的同时,渐渐远去的小冈山营区,也成了一段充满离
别感伤的回忆了。
8照理一切苦难都该要结束了,但自回学校之后我们还是排了几天的排实弹课程。所谓
排实弹就是,在一个模拟各种地形地物的场地中,每班分成两批人,交互掩护前进并向正前
方发射实弹。但只要前后方的人配合不当,弹子就可能伤到人。那个场地看来破得很,又可
能因为久没下雨的关系,地上厚厚一层灰土,稍走一两步就麈土漫天,十分地扑朔迷离。基
于各种考虑,又希望我们大家能一个儿不缺地参加结训典礼,所以队上长官还是决定就让大
家在场地上跑跑吃吃灰麈就算过去。
在学校时大家的心情舒坦许多了。学校里的课再硬总也比在山上过日子好得多。十一月
八日薛岳因肝癌过世。
十一月十七日就要结训,所以大家也无心上课。幸好这段时间的课程比较轻松,多是一
些坐在树荫下听教官上课,或是安排一些参观的行程,十分有趣。那种觉得自己是老兵的心
情很舒服,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去在乎似的。我甚至不敢想像我退伍的时候会高兴成什么
样子。
我对下部队充满了希望。我不冀望用我所学的来对军队有什么贡献。我只知道数个星期
之后我所将面对的,是一群我完全陌生的人,而我有权力指挥他们,命令他们。我虽然不认
为自己可以作得很好,但是这样好的一个磨练的机会,又是多么地难能可贵。我也可以藉这
种尝试,来知道有关于人性的更多面。我更可以藉此了解到,自己以往做人处世的方法,是
不是真的会为人所衷心接受。当了排长,我将是一个具有实权的领导者,而这种权力的感觉
和大学时的班代完全不同。
十一月十三号那天队上给带去左营军港参观舰艇。左营军区一直走到底便是军港。我们
登上了一艘泊在岸边的灰色军舰,见到正有一个排的陆战队弟兄正在爬湿网,听说是清泉岗
过来的,准备一月初要打演习。排长正好是预官学长,一见如故。在我们眼中他们已经快退
伍了,心中亦是十分羡慕。不过听他们讲到部队的生活,似乎还不是我原先想像的那么单
纯。
结训典礼由司令主持。司令感觉上是个遥不可及的人,我们只能坐在下面远远地看他。
那天我们军便服两边领子上各别了一根金色的□,正式成为陆战队少尉。
结训假三天,十七号晚上东西整好和同志告别后便搭夜车回台北。在我一生中我从没有
像这段时间一样对家这么地想念。放假除了台南就是台北,也不会想去什么地方玩。小妹在
台北也是一个原因。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经历过不少风雨,似乎日子也都这么过去了。感情是
个容易令人受苦的东西,人们却不顾一切的将自己投进离去。回台北的第二天早上陪小妹去
考轻机车驾照,在八德路那个监理站待了一个上午,结果小妹的笔试成绩出来不及格,只好
下次再来过。她显得有点懊恼,我也在旁好言相劝。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说,我想我会是
疼老婆的那种人。
二十一号要回陆战学校等各单位的车子来接人,所以台北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十九日便
又急急忙忙赶回台南了。回去的那天晚上和强生吃了一顿宵夜,那是他去美国之前我最后一
次见到他。我至今仍然时常想起这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好朋友。第二天下午一个人去中国
城看了“麻雀变凤凰”和“别闯阴阳界”,东玩西玩,颇有自得之乐。晚上还请新进的大一
礼庆学弟去东宁路的小摊上吃东西。二十一日搭清晨五点的火车返左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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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空曙光微现,往昔看来令人有焦虑感的教室如今在此时看来却变得十分地让人
依依不舍。以往那种早上一醒来就联想到晨操跑步的恐惧感也不再有了。人对周遭环境的感
觉受自己本身心情的影响很深。比如在热恋中的人,一出门便会觉得心情快活,事事皆美
好;反之,昨天晚上才被马子挂电话的人,第二天早上出门在外遇到任何事情必然以悲观看
待之。
极大伙儿提著忠诚袋按著各抽签单位的顺序在篮球场上就定位。八点多清泉岗师的两部
卡车先到,我们三十多个抽到那师的人就成了第一批被欢送的人。三十多个臭男生加三十多
个鼓鼓的忠诚袋,车子自然是挤得一蹋糊涂,不过车上的人还是想办法用各种姿势跟车下的
人道别。隔壁班的好友益坤兄从下面递了一根草给我,令我一直难以忘怀。益坤兄师专毕
业,专攻生物学,在山上打演习时曾教我怎么把花的尾端放在嘴里吸花蜜,还教我如何用手
指揉碎一根草来闻它那种涩涩的汁的气味来判断它是哪种植物。在上排战斗教练时他也告诉
我一个正常的细胞内该包含哪些物质,我虽听得不明不白,却也边听边画图,也好作个纪
念。益坤兄可爱善良率真。真正知己的朋友少之又少,益坤兄其一。
卡车往左营火车站驶去,才知道是要搭火车去台中。来去都是在这个车站,只是时间已
隔了四个多月,心情也完全不同。搭的是十一点半的复兴号,预计在台中的清水站下车。
在清水站下车时,只觉得风大得令人睁不开眼睛。车站外头自然有另外两部卡车在等著
我们。那时正是十一月底要冷不冷的时候,大伙在炎热的南部据说也没人想到要发件御寒的
夹克;所以当军卡稍稍拐过一小段市区道路全速往大肚山上爬的时候,车上的每个人简直都
冻坏了。午后阴冷,寒意袭心,沿途唏嗦作响的荒野竹林,更令人感到悲壮。
下午四点多车子便进了师部大门。大体上来说,心情是平静而愉快的;昨日之死犹如今
日之生,只要能有机会好好开始干,相信当兵也该有当得很有成就感的时候。下部队对我们
这些刚当兵不久的人来说,是件既新鲜又紧张的事;要如何以一个排长的身份和阿兵哥们相
处,便成了最具挑战性的工作。首先师长召见。师长将军看来文质彬彬、亲切和蔼,颇令人
有好感。我被分到某团某营的第六连担任第二排排长,这个连现在就在师里头。师长召见完
毕,紧跟著团长又召见。跟我分到同一团的还有五六个同学,我们几个就站在团长办公室里
听团长训话。他叫我们每个人轮流作自我介绍。轮到我时竟然两腿发软,声音抖个不停,真
是没种。不过待我斜眼瞄别人时,才发现他们抖得还比我更厉害哩。事后大家苦思不解,只
好引为笑谈。他说对我们的期望不会太高,只要求我们作到“正常”程度,听了令人放心不
少。不过随后想想又颇令人□气。我向来认为预官在军中的形象必然是文武双全,人人称
赞;是不是如此,不久之后便知道答案了。团长个子不高,但五官端正、眉毛很浓,帅。
团长看完,又是营长召见。才来不到几个小时,就连赶三拖,倒也是累人。不过愈到后
来分得愈细,也愈接近我所要面对的连上弟兄们。培伦兄和我分在同一营,担任五连的排
长。营长不在,我们只好在营里面东逛西逛。我一时兴起,想去六连看看。六连距离营部不
过才几十公尺。我慢慢地逛到六连走廊前,门口安全士官立刻喊了声好,原来我肩上已挂了
少尉阶,算是人家的长官。不过心中还是顶感谢人家这么敬重我;毕竟赵某人何德何能,哪
敢爬到人家头上当长官。我跟那个卫兵说我是连上新来的排长,他竟也呆在那儿不知该说什
么。我走进连上,迎面走来一个高高的少尉,辅导长,简称“辅仔”,看来油油痞痞的,不
甚令人欣赏。不过挺司机会打屁说话,只好同他来上一段高级中文会话。他下部队来连上报
到也还不到一星期,是政战专科班的学长,尚有九年退伍。他陪我去连上四处看了一下,觉
得军中的环境设施已相当完备,营舍亦规画整齐,颇令人欣慰。那天由于时间拖得太晚,便
没有直接分发到连上,我和培伦便在营部的参谋寝室中里著睡袋度过下部队的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六时余即起床,与营长吃早餐时甚紧张。发现营长少校颇似李光耀,额头很长又
向后弯。星期四是莒光日,早上和诸营部参谋在营部看电视教学,甚无趣。混到十一点多,
正式接到命令到连上报到。正在房里收拾东西的当儿,几个弟兄突然冲进来帮我整理,还一
步一颠地帮我把行李提回连上,著实令人感激。我是军官了。有些不习惯。但对士官兵仍将
客客气气,宛如朋友。
我有自己的一个小房间,里边一张双层的单人床。窗外有棵大树,上面住著几只怕人的
猫。还常常可以看到洗衣部两个美丽的小姐在树底下晾衣服。由于年龄相近,和她们眼光交
错时心中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尴尬。大白天清泉岗亦是寒风阵阵,平常外头除了操课的连队之
外也难得见到几个人。
连长出差不在,过几天才回来。中午午餐的时候副连长把我介绍给连上的一百多个弟
兄。我站在长官桌旁略紧张地作了自我介绍,末了还跟大家敬个硬梆梆的举手礼,颇似电影
情节之一幕。从此刻开始,我又即将经历一段全新的生活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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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点完名后五千公尺跑步,我气喘喘勉强跑了三千多公尺便被部队远远甩在后
头,只好一个人惭愧地走回连上。
只要是在师部里的部队,每天所要做的事都差不多,不是战技体能训练,便是环境内务
的清洁整理。我们连上也是一样,有时在餐厅里上政治教育,有时全连带出去丢手榴弹,有
时真的没事,就在连集合场擦枪擦炮了。我由于刚来两天,还算是见习官的身份,不用下去
指挥部队,所以也乐得到处游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人。阿兵哥们来自四面八方,啥子
人都有。老实的人有之,呆呆的人有之,恶形恶状如我的人更是不缺。但我的性情可尊可
贵、可贱可卑,所以相信基本上大家只要肯讲义气,那么再怪的人想也难不了我。
连上班长和排副多为四年制的领导士官,随便挑一个最资浅的出来其资历也都比我们预
官老。可是很奇怪我们阶级似乎又比他们高了那么一点。因此我始终抱著一种虚心的态度去
和他们相处,毕竟我们这些搭便车上来的军官,天生就有本事的实在少之又少,实在没有任
何理由看轻人家的阶级。
到连上的第二天晚上便抽空去找李岳昌学长。他是某直属营的政战士,单位跟我的连上
不过百来公尺,只隔了片大草皮和一个排球场。他在连上似乎还混得不错,东拉西扯一副很
灵的样子。那种异乡逢故旧的感觉很是温馨,又岂是缘份二字可以道尽。那个礼拜天放假我
还和他去台中找他的学妹我的同学莉莉,喝茶叙旧颇为愉快。
连长出差回来的那天,连上的气氛为之一变。早在团部的时候就听过我们连长的大名,
如今见到连上的弟兄干部在一夕之间变得沈默,心想一定不会好玩。连长的个子不高,身材
看来瘦弱得很,皮肤也略显苍白,从他房里还不时传来阵阵咳嗽的声音,和他的名气似乎不
很配合。但当他站在部队前面时,眼睛便会瞪得很大,修理人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破口大
骂,令人心理再设防也要溃决。我尚未有和这类人相处的经验,所以心中也隐隐感到一种沈
重的压力;我虽可卑可贱,很好说话,也自觉对环境的调适能力很强,但若遇到一个支配欲
和权威感太重的人,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应对得了呢。
终于他叫我名字了。我抱著求职的心理报告一声后恭恭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