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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恶意-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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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只是不发一语地环顾着屋里的摆设,接着他看到了餐桌上的无线电话机,将它拿起后又重新坐下。
  “并不需要用到共犯,只要让这支电话发出铃响就行了。”
  “话虽如此,没人打过来它怎么会响?”说完后,我弹了下手指,“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会说当时我身上藏着手机,趁大岛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打电话到家里来,对吧?”  
        
  “这个方法也可以让电话响。”他说。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手机,也找不到人借。所以……对了,如果我运用了这个技巧,不是很简单就能查出来?电信局那边应该会有纪录吧。”
  “要调查电话是从哪边打来的可难了。”
  “啊,这样吗?因为反侦测的关系?”
  “不过,”他说,“要调查打到哪儿去却是轻而易举。譬如这次,我们去查日高先生当天打电话去哪里就好了。”
  “那,你们查过了吗?”
  “嗯,查过了。”加贺刑警点了点头。
  “喔,结果呢?”
  “通联纪录显示,六点十三分确实有电话接到您的府上。”
  “嗯……本来就该这样,因为确实有电话进来。”嘴里还答应着的我却越发恐惧。加贺刑警已经看过通联纪录,却还是没有排除我涉案的可能,可见他必定发觉是我布下的局。
  加贺刑警站了起来,把无线电话放回原位,不过这次他没再坐回沙发里。
  “日高先生当天一完成稿子,应该就会马上传送出去。可是在他的工作室里却看不到传真机,为什么?这点老师你应该很清楚。”
  不知道,我本想这么说,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加贺刑警说了:“因为可以藉由电脑直接传送,你是知道的。”
  “是听说过。”我简短回答。
  “还真方便,手边不需留下任何的纸张。原本日高打算到加拿大后,就要开始使用电子邮件,所以事先做了准备——他是这么跟编辑说的。这样一来,好像连电话费也省了。”
  “太复杂的事我可不懂,我对电脑不熟。可以不用列印,直接传送,我也只是听日高说过而已。”
  “电脑一点都不难,谁都会用,而且它还有很多方便的功能。你可以同时传信给很多人,也可以把收件人的住址登录起来,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俯视着我继续说道,“只要事先设定好,它就会在指定的时间把信传出去。”
  “你是想说我使用了这种功能?”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关于灯光的事,我们相当重视。”他说,“老师您说到日高家时,屋里是全暗的。我之前也曾经提过,我无法理解凶嫌既然要制造没人在家的假象,又为何单单让电脑开着。后来我终于明白,因为电脑是让计划成功的重要道具,所以它必须开着。老师您将日高杀了之后,就立刻忙着制造不在场证明。说得具体一点,您让电脑启动,从中叫出适当的文件,然后设定此份文件于六点十三分以传真的方式传送到这间屋子。接着,您把屋内的灯全关了,这是为了之后的行动所做的必要措施。因为您必须让人以为,您是在晚上八点再度来到日高家后,发现灯全暗着,以为对方不在家,才打电话给住在饭店的理惠夫人。如果那时房里的灯亮着,照理说在打电话去饭店前,一般人都会先到窗口去查看一下,为了避免让人起疑,您尽可能安排成是和理惠夫人一起发现了尸体。”
  一口气说完后,加贺刑警停顿了一下,他大概以为我会反驳或解释吧,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老师,您连电脑的萤幕保护画面都考虑到了吧?”他继续解说下去,“我之前也说过,电脑萤幕透出的光其实蛮亮的。可是,您不得不让电脑的主机开着,就算这样,单把萤幕关掉不就结了,不过这样做反而更加危险。发现尸体的时候,理惠夫人也会在旁边,如果她注意到主机开着,萤幕却一片漆黑的话,恐怕这将成为警方识破整个布局的导火线。”
  我试着吞咽口水,无奈喉咙一片干涩,竟无法做到。我对加贺刑警的明察秋毫深感惶恐,他神能地推测出我当时心中的想法,简直太完美了。
    “我想老师是在五点半左右离开日高家的吧?接着您在赶回家的途中,打了通电话请童子社的大岛先生马上过来取稿。大岛先生说了,那天您原本打算以传真的方式交稿的,可是却突然说有急事要他赶来。幸运的是,童子社到这里只要坐一班电车,三十分钟就到了。”接着他把话说完, “这件事老师在笔记里并没有提到,您写的好像是大岛先生之所以会来是老早就说好的了。”
  这我当然不会刻意去写——我以一声长叹取代回答。
  ”为什么您要叫大岛过来呢?我想答案很清楚——为了让他替你做不在场证明。六点十三分,日高的电脑如你所设定的,打电话到这里来。当时屋里的传真机并没有切换至传真功能,你拿起无线电话机,接了电话。此时听筒那边传来的只有传真发送的讯号音而已,而你却表演着高超的演技,一边听着机械的声音,一边假装正和某人交谈。连大岛都被你骗过了,可见你的演技是多么的完美。顺利演完独角戏的你就这样挂了电话,而日高的电脑也完成了打电话的任务。到了这里,剩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你只要按照计划,一起和理惠夫人发现日高的尸体就好了。然后在等警察来的空档,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电脑的通信纪录删除掉。”
  加贺刑警不知打何时起已经不称我为“老师”,而直接改叫“你”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样反倒比较适合这种场面。
  “我觉得你的布局很完美,不像是短时间内想出来的。不过,有一点小小的瑕疵。”
  瑕疵?是什么呢?我心想。
  他说:“日高家的电话。如果日高真的曾经打电话过来,只要按下重播键,电话就会再次接通了。”
  啊!我在心里叫道。
  “不过重播的电话却不是接来这里,而是接到加拿大的温哥华。根据理惠夫人的证词,案发当天的清晨六点,日高本人曾打过电话,重播后连到的号码应该就是当时留下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日高先打电话到这里,然后又想打电话去加拿大,于是他拨好号码,却在接通前把电话挂了。不过会考虑到时差,特地起个大早打电话的人,应该不会忘记当时加拿大正值深夜吧?这是我们的看法。”
  然后加贺刑警以一句“我说完了”作为总结。
  接下来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加贺刑警在等待我的反应吧?可是,我的脑袋空转着,挤不出半句话来。
  “你不提出辩解吗?”他颇为意外地问道。
  这时我慢慢地抬起头来,和加贺刑警四目相对。他的目光虽然锐利,却不阴险,那不是警察面对嫌疑犯的眼神,我稍稍感到放松。
  “那么原稿你们怎么说?日高电脑里的《冰之扉》连载。如果刚刚你的推理都是正确的,那他是什么时候写的稿子?”
  听我一说,加贺刑警抿紧双唇,望向天花板。他并非无话可答,而是在想要怎么回答较好的样子。
  终于,他开了口:“我的看法有两种。其一,事实上那些稿子是日高之前就写好的了,而你知道了这点,应用它作为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工具。”
  “其二呢?”
  “其二,”他的视线移回我的脸上,“那些稿子是你写的。那天你身上带着存有原稿的磁片,为了制作不在场证明,你临时把它存进日高的电脑里。”
  “真是大胆的假设。”我试着堆起笑容,无奈两颊僵硬,无法动弹。
  “那份稿子我请聪明社的山边先生看过了。山边先生认为那明显是别人写的。文体略为不同,换行的方式也不一样,光就形式而言就有很多差异。”
  “你的意思是……”我声音已经沙哑,试着轻咳几下,“我一开始就打算杀他,所以把稿子先准备好了?”
  “不,我不觉得是这样。如果事先早有计划,应该把文体或形式模仿得更像才对,那并非什么困难的事。而且从凶器是纸镇,又临时叫大岛先生过来充当不在场证明的证人来看,这一切应该是临时起意的。”
  “那,我事先写好稿子又要做何解释?”
  “问题就出在这里。为什么你会有《冰之扉》的原稿呢?不,应该说为什么从以前你就在写那份稿子呢?我个人对这点非常感兴趣,我觉得这里面就藏着你杀害日高邦彦的动机。”
  我闭上眼睛,避免自己情绪失控。
  “你所说的全部是想像的吧?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没错,所以我才想搜查这间屋子。话都说到这里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想搜出什么东西吧?”见我不发一语,他说了,“磁片,那张存有原稿的磁片。说不好那份原稿还留在你文字处理机的硬碟里,不,八成还留着。如果那是为预谋犯罪而准备的,应该会被立刻处理掉,不过,我不认为是这样。那份原稿,你肯定还收着。”
  我抬起头,加贺清澄的眼睛正对着我瞧。不知为何,我竟能平心静气地接受他的审视。我冥想片刻,让心情平复下来。
  “找到要找的东西,你们就会逮捕我吗?”
  “应该是吧,很抱歉。”
  “在这之前,”我问,“我可以自首吗?”
  加贺刑警睁大了眼睛,接着他摇了摇头:“很遗憾,到此地步已经不能算自首了。不过,若你还想顽强抵抗,我不觉得那是上策。”
  “是吗?”我的肩膀整个瘫软了。我一边感到绝望,一边又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因为再也不用演戏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问加贺。
  “从事件发生的那个晚上。”他回答。
  “事件发生的晚上?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吗?”
  “嗯,”他点头,“你问我判定的死亡时间。”
  “这又哪里不对了?”     
  “确实不对。老师您六点多和日高通过电话,而八点前命案就已经发生,这是您早就知道的,所以判定的死亡时间顶多只能落在这个区间,可是您却特地向警察询问。”
  “啊……”
  “还有隔天您又问了同样的问题,就是我们在那家餐馆用餐的时候。那时我心里就有谱了,老师您不是想知道命案发生的时间,而是想知道警方认定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这样啊……?”
  他说的没错。我太过担心,不知自己的计谋成功了没有。
  “了不起,”我转向加贺刑警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很了不起的警察。”
  “谢谢。”他鞠了个躬,继续说,“那么,我们可以准备出门了吗?不过,不好意思,我必须在这里看着你。稍不留神,让嫌犯一人独处而发生不可挽回的憾事,这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不会自杀的。”我笑着说道。不可思议的,那是非常自然的微笑。
  “嗯,拜托您了。”加贺也回了我一个自然的笑容。
  探究之章 加贺恭一郎的独白
  自从逮捕野野口修后,已经过了整整四天。
  所有与犯罪相关的事实,他都承认了。只有一样,他三缄其口,迟迟不肯回答——有关他的犯罪动机。
  为何他要杀害日高邦彦?那是他自童年起就认识的好友,又是在工作上关照他的恩人,关于这点他怎么也不肯说。
  “人是我杀的,动机根本不值一提。你就把它当作是我一时冲动的鲁莽行动就行了。”
  面对检察官时,野野口也是这套说词。
  不过,我多少猜得出来,这一切和《冰之扉》的原稿有关。
  附带一提,那份稿子已经找到了。正如我所猜测的,它还储存在文字处理机的硬碟里。此外,被认为案发当天野野口带到日高家的磁片也在书桌的抽屉里,那张磁片与日高家的电脑可以相容。
  我一直以为,此次犯案并非预先计划好的,而整个侦查小组也是这样认为。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来了:野野口那天为何刚好身上会带着《冰之扉》下回连载的磁片呢?不,应该说,野野口为何事先写好原本该是日高工作内容的稿子呢?
  关于这点,我在逮捕野野口修之前,就已成立一个假设。我相信在这假设的延长线上,肯定能找到犯罪的真正动机。
  剩下的只要让野野口亲口证实这个假设就好了,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关于身上为何会带有《冰之扉》原稿的磁片,他的说法是这样的:“那是我出于好玩写的。我想叫日高吓一跳,所以才带上了它。我跟他说,如果赶不及截稿时间,就把这个拿去用。当然,他没把我的话当真。”
  不用我说,这套供词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他却是一副信不信随你的态度。
  于是,我们这些干员只好再次搜索野野口的屋子。之前那次,只查看了文字处理机的档案和书桌的抽屉,根本谈不上是搜索。
  结果,我们点收了十八件重要的物证,可以证明我的假设确实成立。这其中包括厚厚的大学笔记八册,2HD规格的磁片八张,与两大本装订成册的稿纸。
  刑事组调查过后,发现这些全是小说。从大学笔记以及稿纸上的笔迹,可以确定这些的确是野野口本人所写。
  一开始,我们从某张磁片里,发现了不可置信的东西。不,就我个人而言,那是预料中的事。
  磁片里是《冰之扉》的原稿。不过那不是这次的,而是之前已经在杂志发表过的所有篇章。
  我请聪明社的编辑山边先生帮我看那些稿子,他的看法如下:“这确实是《冰之扉》至今为止连载过的部分。故事的情节虽然相同,却有好几个部分是我们手上的稿子所没有的,也有正好相反的情形。总之,两者在辞语的运用及文体的表现确实有微妙的差异。”
  也就是说,同样的现象不仅出现在此次野野口利用作为不在场证明的原稿上,也出现在这张磁碟片里。
  于是我们收集起日高邦彦的所有作品,大家分配着阅读。附带一提,很多干员都苦笑着说,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拚命读书了。
  这份努力的成果,让我们发现惊人的事实。从野野口修的房里搜出的八本大学笔记,里面共写了五部长篇小说,而其中的内容和日高邦彦至今发表的作品完全一样。书名和人物的名称或许稍有变动,形式或略有不同,但故事的演变、进展却如出一辙。
  而其他的磁片里共包括了三部长篇、二十部短篇,所有的长篇都与日高的作品相同,短篇则有十七部是相同的情形。至于那些凑不起来的短篇,则隶属于儿童文学的范畴,以野野口修的名义发表。
  而写在稿纸上的两篇短篇小说,则在日高的作品里找不到类似的。就稿纸的陈旧情形推断,那应该是很久以前写的,或许再往前探究,能发现什么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在非作者的住处发现这么多原稿已经很不合理了。更何况,这些内容虽不至于与已发表的作品完全一致,却仅有些许的差异,这一点也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些写在大学笔记中的作品,甚至还有添注和订正的痕迹,看得出途中几经推敲修饰。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断言我的假设是正确的。
  我的假设就是:野野口修该不会是日高邦彦的影子作家吧?因为这种种奇妙的纠葛,诱发了此次的杀人案件?
  我在侦查室里针对这点询问过野野口修,结果他面不改色地否定了。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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