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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其实我不快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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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父母的过。他们疲与人的纠缠,不愿孩子受世俗的影响,很少让我接触社会。可是父母不可能跟着孩子一辈子,一旦遇到一些“横冲直撞”的人和事,总是叫我头疼。直到今天,我已经是个大学生了,我仍然难以适应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多时候我就选择了逃避,不做了,不干了,我错过了许多好光景。我也越来越封闭自己,外界一旦有压力,我就像一只田螺,悄悄地缩进自己的壳里。
  父母信奉“读透一本书,擅长于一技,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心存一份美好的感情,做一个好人”的人生哲学。他们是那种与人谨慎交往的人,这个谨慎不是不敢与人交往,而是选择与什么人深交。
  亲戚们说到他们就用“清高”两个字来形容,长这么大,我没有去过爸爸的老家,也没和那些亲戚打过交道。爸爸妈妈的亲戚如果有了红白喜事,通知他们了,他们就会给钱给礼物,但不出席;不通知他们,他们也不在意。有几次在爷爷家,我亲眼看到农村的亲戚给大伯伯二伯伯送土特产,没给我们家,爸爸妈妈一点感觉都没有,仍然笑嘻嘻地和他们说话。我们来深圳后,农村的城市的亲戚都想来。父母就说:来玩,欢迎,热情接待;找工作,对不起,一没时间,二没能力。
  父母的这种处世作风严重地影响了我,使我变得十分封闭,我可以一个暑假或一个寒假不出门,只在家里看书或听音乐,书和音乐就是我的好朋友。同时我在处人方面也十分挑剔,做什么事都喜欢独往独来,也不知道怎样与人合作,不知不觉地就疏远了人家。
  因为经过“文革”的磨难,父母知道社会的丑恶,希望我也做个纯粹的人,当然,也怕我受伤害,时时刻刻维护着我的心灵。他们对我做了一系列的保护:大人之间包括家里来人的谈话,父母从来不让我听;我看的书都是经过挑选的儿童读物;看电视只能看儿童节目;录音机里播放着孙敬修爷爷讲的故事;音乐是听非常优美的经典音乐;我的房间更是一个童话世界:我的床的上空用美丽的彩条装饰着,四周围的墙上贴着各种动物故事;身上盖的、床上铺的都是颜色绚丽的、拟人化的花草、动物。父母给我的礼物,总是假借童话中的人物来传送。
  我像一只孤零零的浮尘子,在家里的几间房之间游动,没有人顾及我的感受,我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
  第二部分第8节 我在这样的环境长大(2)
  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一个母亲害怕水污染,给她的孩子从小就喝蒸馏水,后来这个孩子生病了,怎么也没办法治,原因是这个孩子身上缺少抗体!
  也许,父母也意识到他们的方法有问题,有心来改变,在我小学五年级的那个圣诞节早晨,我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没找到圣诞老人送给自己的礼物,我恐慌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圣诞老人不喜欢自己了。这时爸爸对我说,我们不能再把你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了,你必须面对现实。
  我就这样被他们从家庭的堡垒中“推”向了人生,但是他们的这个弯子转得也太快了,他们的这一做法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眼中的现实与心目中的童话混杂着,撕扯不开。
  其实,何止我,就是他们自己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他们让我赶快离开童话世界,可是他们自己却又在制造童话。在老家时我们养了几只小鸟,一天中间,我们总要在家里把笼子打开放一放的。我们给它们取了名字,我们喊谁,谁就过来,我们吃饭,它们就在我们的饭桌上抢菜吃,爸爸还会挑逗两只小鸟打架。妈妈在写东西,喳喳不让她写,就跑到稿纸上把她的笔咬住,妈妈就喊我:来,快把喳喳带走,我就跑过去说:走,姐姐带你玩,别捣乱小妈妈。晚上,小鸟在我的手上和我们一起看电视,我要走开了,爸爸就说:来,到小爸爸手上来。就是来到深圳,我们养的鸟也是我们家的一员,我是鸟的姐姐,爸爸妈妈是它们的小爸爸小妈妈。
  有一次,鸟笼子在晒台上,一只马蜂飞过来,贝贝就和它战斗,结果被马蜂叮了一口。那天夜里,妈妈突然惊醒了,说:贝贝死了!我和妈妈赶快爬起来到另一个房间一看,贝贝真的死了!我和妈妈都哭了,爸爸劝了我们半天,我们才去睡觉。第二天一早,我们把贝贝装在一只袋子里,还在里面装了许多小米,由爸爸拿到楼下的花园里埋了。后来爸爸把埋贝贝的地方指给我们看,经常的,我们从那里路过,都会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看上一眼。
  有人说:心地善良的人才会喂养小鸟。父母都是心地十分柔软的人,爸爸写剧本写到动情处,会热泪盈眶,我和妈妈看电视都会不由自主地加入到剧情中去。
  这真应了那句话:什么藤儿结什么瓜。
  我一直以为父母对我比较失望,是因为我没能像他们一样在学业上做到那么出色,在生活和与人交往上做到那么克制。也许是时代不同,观念不同,今时今日那样用功的、只认准靠读书解决生存问题的孩子已经不多。而像我的家庭,不等着我赶快工作拿钱养家的,我认为自己不必再像他们当年那样,做学业中的天才。在我看来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不必认准只要读书的死理,人好不容易一辈子,总得涉猎多一些的知识,以至于生活不会那么枯燥单一。父母有父母的快乐,他们以博大精深为骄傲,我有我的快乐,我以我的形形色色古灵精怪为追求。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渐渐发现五光十色的生活只能是雨季过后的一道彩虹,不久就会消失殆尽。但我仍努力追寻它,毕竟人的一生也只有这一次。再往后牵挂诸多就没那么潇洒了。我并不欣赏主流生活,主流生活都是千篇一律的,只有边沿人的生活才有个性,才精彩。
  三、一对谈话对手
  康诺利说:“婚姻的特殊魅力在于对话,在于两人之间那种纵论天地间一切人与事的永久的对话,这种对话只有死亡才能打破。”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见父母不停地在说话。他们讨论文学作品、议论国家大事、嘲笑尔虞我诈的市井小人……儿时的我常常枕着他们的谈天说地进入梦乡。
  他们合作出了好几本书,他们就有这样的本事,一部书稿他们讨论完了开始写,你写前面一段,后面一段我就接着写,就这样,你一段,我一段,一本书就出来了。很多人都知道爸爸是作家,看到书上有妈妈的名字,就认为妈妈是沾光的,有人就说风凉话。1995年以后,妈妈坚决不和爸爸合作了,她就自己写,自己拿去发表,她也就不生那个闲气了。
  有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好的夫妻是一种朋友关系,谈话对手。”他们都是系统地读过很多书、有很好口才的人,爸爸平时沉默寡言,一旦说起来,却是口若悬河、逻辑思维强;妈妈是伶牙俐齿,语言锋利得像刀子,一下一下地挥向对手。小时候我就怕他们争论,他们争论起来就像吵架烦死人的。
  不过,他们真的吵起架来也很精彩,两个人唇枪舌剑,谁也不让谁,使用的语言根本就不像知识分子。爸爸的嗓门比妈妈大,但是最后的胜利者总是妈妈——妈妈不理爸爸,一连好多天都不理他,而爸爸呢,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男孩,乖乖的,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还抢着做平时他根本不屑于做的家务。一旦妈妈跟他讲话了,他就很激动,把酒拿出来喝,一边喝一边迫不及待地把这几天的见闻、消息讲给妈妈听,至此,他们新一轮的聊天又开始了。
  因为知道他们的德性,从小,他们的争论吵架我都不参与。他们争也好吵也好,不关我的事,我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他们就像那些蜜蜂一样,弄坏的巢穴,很快就会修复一新,用不着我来多事。
  “婚姻是一次促膝长谈,争论使其更加丰富多彩。”这是史蒂文生说的。
  “没有冲突的婚姻和没有危机的国家一样,几乎都是无法想象的。”这是莫洛亚说的。
  父母之间是不设防的,在我们家,就没有一个抽屉是上锁的,所有的东西都公开,经济也公开。搞得我现在读了大学也是这样,什么东西都是摊开来的,有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他们的不设防还体现在他们的朋友是共同的,爸爸的女朋友也是妈妈的好朋友,妈妈的男朋友也是爸爸的好朋友。他们也经常互相打趣,但是谁也不当真。
  四、没有天堂 只有海滩
  小时候我写过一篇作文,叫“我的爸爸妈妈”。在文中,我这样描述我的父母:“我的爸爸浓眉大眼、虎背熊腰,长得很凶,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实,他很温和,一点都不凶……我的妈妈长得细皮嫩肉,有一只红红的好看的嘴唇,还有一双温柔的猫眼。但是,她一点也不温柔,还很凶,我有点怕她……”这就是小时候我对父母的印象,这篇我小学一年级时的作文,直到今天,父母还把它保留着(我小时候写的很多作文和日记父母都给我留着)。我十分惊异六岁的我的观察力,今天的父母已经年过半百,但我对他们的认识,六岁时就入木三分了。
  我想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一对。人们通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说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是一类人,赖以生存的技巧就是不停地思考和不停地工作。生活中没有三教九流的朋友在身边,家庭内外来来往往也都是他们同一类的人。从状态上来说,是极单纯的那类人,因为单纯而显得简单。“对于那些精神本能强的人来说,节制社会交往和简化社会关系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越过社会的壁障走向伟大的目标。”这句话是周国平说的,我想,他也应该是和我父母类似的一群,他们的人生总是以巨大的精神支柱为中心,而不是以物质为中心。
  父母相信要做一个幸福的人,首先要做到脑袋是满的,只要脑袋满了,那么口袋自然也就满了。虽然我的父母在博大精深的历史面前不能够算是什么伟人,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他们两个在内地时曾经都做过小官,但是来深圳后他们都不做了,不做官的他们活得比过去更加充实更加自如,这就令人羡慕和佩服了。
  都说中国人“只能上,不能下”,“人与人之间就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而我的父母则可能是一个异数,他们当年在“上”的时候,朋友很多,被人尊敬,现在“下”了,朋友更多了,而过去的朋友仍然来往仍然尊敬他们,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人一走茶就凉”的感觉。来深圳这么多年,他们过去的上级、下级一拨一拨地来看他们,他们一回去,那些过去的上级、下级排着队地请他们吃饭。
  我想,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是不容易的。过去人们常说:“把关系搞铁了,好办事。”现在人们却说“把关系处黑了,能办事。”我的父母显然都不属于这两种。他们与人相处真的是精神层面上的,他们无视物质对自己的诱惑,坚持自己的作风和理想。在他们掌权的时候,无视手中的权利,只想办好事,在他们不掌权的时候,那些曾经受惠于他们的人就把他们称做朋友。
  我发现父母这类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这种需要不是对物质的需要,而是对精神的需要。这样的人大多数都遭受过苦难,而且是非常痛苦的遭遇,在精神低迷之后才深刻领会一个人的内在生活中是占首位的,巨大的精神财富决定了一个人最终要做一个精神贵族。
  父母这代人对“防微杜渐”这四个字理解最深,也许是他们经历了“文革”那个非常的年代,他们做什么事都异常谨慎,不敢越雷池一步。什么事情他们都要问一个为什么,什么事情他们都能看见它的后果。比如我把东西随手放在一边,他们就会说,这样会踢到脚的;我把衣服用衣架晾在晒台,没把扣子扣上,他们就会说,起风了,就会把衣服刮跑的等等。
  父母这一代人经历了共和国最动荡不安最让人难以想象的年代,他们应该是被放逐的一代,尽管罪过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放逐他们的时代,时至今日,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仍被时代放逐着。他们这一代人所经历和面对的,本就是人类所力图避免或绕开、所不愿面对或抗拒的一段扭曲的历史。他们在该长身体时,面临“三年自然灾害”;在该读书时遭遇“文革”、上山下乡;回城结婚时又要计划生育。这一批人现在基本上都年过半百,身无长技,又都面临下岗或已下岗,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苍凉和无奈,写满了他们的面颊——上面一代,有革命老本可吃,拿离休金;后面的人,不仅年轻,且有高学历。这一代人,没法与人家竞争。命中注定的,除开个别精英外,他们可以说是在历史上被一笔抹掉了!
  我的父母是幸运的,在千百万人中他们走出了自己的路,他们庆幸着,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们的来之不易,他们不敢亵渎感情、不敢亵渎生活,他们始终认真、努力地坚守着自己的心灵。他们不敢奢望谁也没见过的天堂,只希望有一片宁静、安详的海滩,来度过他们后面的人生。
  第二部分第9节 爸爸是个大男孩(1)
  生活中和书中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爸爸,但像我爸爸这样的肯定不多,我不知道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尽管我的许多方面都很像他,可我没有恋父情结。妈妈生气的时候就对我说:将来不要找你爸爸这种类型的做丈夫;安静下来就说:一个女人不管她年轻时怎样风光,到老了能安度晚年才是最重要,你爸爸就给了我这样的环境。
  一、一个“斯杰藩”式的人
  在俄国的一本书里描写了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对世事没有一点洞察力、只会埋头于书本的人,名叫“斯杰藩”,这本书的书名我都不记得了,但对这个人物我却记得牢牢的,原因是这个人与我的爸爸有非常相似之处,他们似乎都像一个大男孩一样拒绝长大。
  爸爸小时候读书非常聪明,一直是少先队大队长。从小,他的生活就由他的奶奶照料,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下放时是与他的哥哥下在一个生产队,他只管干活、拉二胡、写小说、下围棋,一切由他的哥哥罩着;后来到了工厂(一个县的化肥厂),哥哥也参军入伍了,没人帮他打理了,他就把衣服攒着,一个星期坐火车回家一趟,让家里人帮他洗。吃饭呢,就整天在食堂。他们食堂每年都换一种饭菜票,可是他好像没意识到。有一次,妈妈到他的工厂去,帮他从抽屉里清理出来好几百块钱的过期饭菜票。那时候他的工资每月37元,一年的工资才400多一点点,他就有几百元的废饭菜票,在那个年代,几百元有可能是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我的这个傻爸爸,真不是过日子的人啊!
  妈妈对爸爸的照顾是全方位的,吃、喝、拉、撒全都管,并且还延伸到爸爸的创作,爸爸对妈妈的依赖也是令人发指的。爸爸要出差了,妈妈就给他准备衣服、钱、各种用品。出去多少天就给他准备多少套内衣、袜子,出差回来了,爸爸把包往凳子上一扔,就没他的事了。而妈妈呢,就一点一点地来收拾,一点怨言都没有!因此,爸爸的同学与妈妈聊起天来,都说妈妈有两个孩子,爸爸是大孩子,我是小孩子。
  爸爸是一个十分自我的人,他有自己的消遣方式,很少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在妈妈生了我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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