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七步干戈-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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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强忍着气,正在此时,忽然楼中一静,一个年青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白衫轻裘,明艳已极,众人都觉眼前一花,自然肃静下来。
那少女落落大方,向众人微微点头,一种高贵气质流露无遗,那方才招呼少年的小二,也忘了向厨房哈喝,便自上去打拱作揖献殷勤,那少年再也忍耐不住,伸手用筷子一夹伙计手臂低声道:“先替我端上面来。”
那伙计用力伸臂,只觉右臂犹如一箍铁环套住,休想移动半分,那少年微微一运劲,伙计痛得冷汗直流,这时正当酒客高朋满座之时,他再痛也不敢高声呼叫,口中急得结结巴巴地道:“爷们放……放手,小的……小的……马上送面……送面上来。”
那少年手一松,伙计再也不敢逗留,向厨房走去了,口中却是前咕不清,边走边道:“你小于真横,明地生个大疗疮,包管满地乱爬,爷爷亲娘乱叫。”
那少女似乎瞧见这少年露了一手,向少年看了两眼,那少年眼圈一红,偷偷别过头去。
那少年独自吃面,口中淡然没有一点味儿,忽然街上蹄声大作,一队铁甲兵士拥着一个将军来到酒楼之前。
酒楼掌柜脸色大变,不知犯了何罪,他颤然站起,正待迎将下去,那将军飞身下马,身手甚是矫捷,直上酒楼楼梯。
众酒客虽感诧异,倒是绝不惊慌,要知西方自甘育总督安靖原镇守以来,吏治清明,政通民和,官民之间,极是相洽,是以众人虽见铁甲入楼,却是问心无愧,并未惶恐。
那少女秀眉一皱,悄悄地走到一处最不惹人注目的位子坐下,那铁甲将军甚是精明,他上楼来一眼扫去,只见角落处一人伏桌而睡,阴影将整脸整头遮住,当下大踏步走向角落,恭身道:“卑职天水将军史大刚,恭请小姐返回督爷府。”
那伏案假寐的正是先前上楼的轻裘少女,她见隐藏不住,只得板起脸道:“史将军,是谁叫你来找我回去的?”
那铁甲将军恭恭敬敬地道:“督爷不放心小姐,李军师发下紧急军令,务催小姐返回兰州府。”
那少女嘟着嘴很不乐意,口中喃喃道:“偏偏李大哥多事,我跑出来散散心也要小题大作。”
她转身对天水将军道:“好啦!好啦!史大将军,小女子束手待擒,就请你缚着我双手,作为第一件功吧。”
那天水将军史大刚为人拘谨多礼,明明知道总督小姐是在说笑话,口中仍不自禁地道:“卑将该死,请小姐恕罪。”
那小女正是安明儿,她因其心突然不告而别,心中总觉放心不下,不由又私自行走江湖,想要打听消息,却不知西北各地战火立至,甘青总督因欲奇袭取胜,是以将此事极端保密,安大人得知女儿又独自离家,如是平时,他知爱女武艺不弱,保身大是有余,可是此刻一个失闪,那可是遗恨终身,是以李百超发了紧急军令,克令各地官府相助寻找安明儿。
安明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天水将军,众人见这掌管兵符的将军,被一个女孩子弄得没作手脚处,都不禁暗暗好笑。
安明儿无奈,只有快快跟着史将军而去,众酒客见那少女原来就是威镇西睡的安总督独生爱女,心中都暗道难怪如此高贵。
那少年却若未睹,吃了半碗面,摸出了一两银子,顺手抛在桌上,扬长而去,众伙计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人穿得破旧,出手倒是不小。
那少年走回旅舍,才一转角,便见那队甲土在客舍门前,他心中忖道:“难不成还有总督千金什么的在客舍中?”
他迈步进了门槛,走到所居院落,忽闻方才在酒楼上那少女道:“史将军,你寸步不离,简直把我比犯人还看得紧,我想休息一晚,等明儿一早走都不成,好,好,算你成,咱们这就起程,免得你大将军替我一个小女子守卫,折杀死我了。”
那史将军道:“小姐要休息只管休息,卑职明日亲自陪小姐回去。”
安明儿道:“你说得怪好听,你大将军喽,还有什么参将先锋喽,都守住这客舍,我一个人劳动这许多人,你瞧我能心安吗?”
她虽是不满之词,可是话音却丝毫不见凌厉,到有七分像调皮的小女孩向年老的祖父无理撒娇似的;那史大刚行武出身,要他攻坚破城,那是内行之极,如说要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斗口,却大大不成,当下只道:“卑职叫他们都退下去,小姐好好休息。”
安明儿道:“史将军,您也好好歇歇吧!我答应你明早回去便回去,我安明儿从不说谎,谁叫我倒霉被你捉住了呢?”
史大刚低声道:“小姐明鉴,西北数省,近日便有大变,是以李军师焦急小姐离府他去。”
安明地嗯了一声道:“有什么大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史大刚脸有难色,安明儿何等聪明,知他有难言之隐,便止口不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急道:“这天水城防是史将军你的部下防守了。”
史大刚点点头,安明儿又道:“请你替我打听一个人,我骑了青骢快马一路赶来找他,却是不见人影,这青骆马日行千里,只怕早就赶过了头,这人一定会东去中原的。”
史大刚遭:“这个容易,天水为东西必经之地,只要小姐说出此人形貌姓名,小将一定不辱所命。”
安明儿喜道:“那真好极了,此人是个……是个……”
他忽然想到,自己要托史将军寻找的是个少年男子,一时之间,竟是沉吟难言,玉颊上泛起淡淡红晕。那史将军道:“此人姓什名谁?”
安明地鼓起勇气道:“这人是我一个……一个……亲戚……很亲的亲戚,是个……是个很……很标致的少年,他……他姓董,名其心。”
她很快地说着,好像是在交差一般,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羞涩。
这人虽是她父亲部属,对她心事又是半点不知,可是她少女心性,竟是作贼心虚,大感不好意思。
院中少年原本想回房歇息,听她说出董其心的名字,真是如雷轰顶,再也不能走开。
偏偏史大刚没有听清,又自问了一遍,安明儿没好气地道:“董就是千里草那个董。”
史大刚应了,转身外出,那院中少年躲在墙角阴暗之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作声不得。
黑暗中,他心中不住忖道:“董其心哪里会有这等大官亲戚,这倒奇了,那总督小姐听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儿,难道是……是爱上了他不成?”
他心中激动沸腾,几乎不能自持,想破窗而入问个究竟,他呆呆站在墙角,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一阵北风,这才清醒过来,举步走向后院房中。
他内心感到恐惶不已,他曾发誓不再想董其心这个可恨的少年,可是一点也没办法,他心中想:“我这次单身跋涉几千里,我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打听齐公子齐天心的音讯,可是我心底下不也渴望见见那薄情志思的人吗?江湖上人都说他做了卖国汉奸,真是千夫所指,我不是每夜都在替他担心吗?庄玲啊!庄玲!就是你不愿父仇原谅于他,他和人家千金小姐作了朋友,还能眼里有你这苦命孤儿吗?”
原来这少年正是庄玲,她乔装男子为了行定方便,她原为打听齐天心生死音讯而离开北京,后来听说董其心投降凌月国,成了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她竟不能自持,就这样迷迷糊糊来到西北,骑马西行,又想向其心问个明白,又想永远不再见这负心仇人,心中这样反复交战,每天就如行尸走肉一般骑在马上,一路向西。
那齐天心公子,容貌高华俊雅是不用说的了,就是武功也不在董其心之下,而且诚挚坦坦,富可敌国,条件比起董其心胜过实多,庄玲昔日在洛阳和他交游,就如沐浴春风,亲切喜欢,她也曾暗下对自己说过,齐天心是最好的侣件,可是少女初恋之情,却是深植难除,她又是痴情任性的脾气,若是平时无事,倒还分不出孰轻,但若同时听到两人危难,不由自主对其心关怀得多些,可怜的齐天心,如果他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第一次喜爱的一个少女,对另一人关心还比对他来得多,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庄玲坐在床上,心中伤痛得什么也不能想,一种报仇的怒火从心中直冒上来,她血液中本有父亲庄人仪的阴整,只是本性还很善良,如果善心增长,自能将此恶根铲除,但如恶念陡生,却是如虎添翼,当下她悲痛之情一消,恼怒嫉恨之心大增,一时之间,头脑倒冷静下来。
她心中想道:“我总得想个法儿将这践人除掉,好让董其心痛苦一辈子,可是瞧那贱人模样,武功不弱,要想个好计较下手。”
她心中转了几个转,忽然灵机一动,悄然走到前院,就在安明儿屋前窗外不远喃喃道:“唉!已经是正月初五日了,董大哥怎么还不来,岂不叫人心焦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耳目并用,注意四面八方,果然安明儿房内一阵容奉,她知安明儿已听见她自言自语,当下又道:“这几天老是做恶梦,董大哥武艺虽高,可是他仇人遍布天下,尤其在这甘兰道上,董大哥说他有一个仇人,本事比他强得多,如果遇上了,真是不堪设想,唉!年前我劝他快回中原,他偏偏说什么要到兰州看一个姓……性安的小姑娘,董大哥孤零零一个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这次竟会去看一个小女孩家,姓安的姑娘只怕万般惹人爱怜。”
室内安明儿听得甜美无比,心中忖道:“她所说的董大哥自然是董其心大哥了,那安姑娘岂不是我?原来她是专诚瞧我来看,董大哥,董大哥,你虽面嫩不好意思说出,这番心意我安明儿可是理会了的。”
她心中欢畅已极,几乎忍不住发出欢声,已听见窗外那人又自言自语道:“董大哥明明说好初二在此会面,我天天望穿门槛,却是人影全无,我们在腊月分手,到今儿已是半个月了,唉!如果他被仇人联手攻击,实在叫人担心,他虽想去瞧那安姑娘,人家知道他这番心意吗?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怎生得了?”
庄玲忧心仲仲地说着,仿佛其心危机重重,安明儿再也忍耐不住,一跃跳出窗子叫道:“你是董……董其心的朋友吗?你放心,我……我前几天还和他在一块玩。”
庄玲从墙角走了出来,安明儿一怔道:“你……你刚才不是在酒楼上捉弄那酒保的人?”
庄玲微笑点头,她将头上方巾一拉,露出一头青丝来,月光下,庄玲虽是略具惟停,可掩不住天生美丽,安明儿一惊之下,竟自呆了。
庄玲奇道:“小姐,你……你也认得我董大哥?”
安明儿满脸疑惑,她见目前这人是个女子,看来和董其心很有交情,心中虽然不悦,可是她到底是名门千金,岂可失了仪态,当下点头不语。
庄玲喜道:“小姐真的几天前和董大哥在一起儿?”
安明儿点点头道:“请问你是谁?”
庄玲笑道:“小女子是董……董其心表妹,姓庄名玲。”
安明儿道:“董公子与你约在此相会吗?”
在冷见她神色焦急不安,知她怀疑自己,想来其心定和她很是不错,庄玲心中一痛,强自镇静道:“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亡,我那表兄虽比小女子大不了几岁,可是自幼一直照顾小女子,真是无微不至,还胜亲生父母。”
庄玲见安明此神色愈来愈是不善,她心中甚感得意,暗自忖道:“我先气气她再说。”
庄玲道:“我和表兄自幼未曾离开过,此次一别已是半月,我真是放心不下。”
安明儿心中道:“虽是至亲表兄妹,可是男女有别,这女子生得虽然不错,可是不识礼数,这种话说出,不怕人笑话?”
她愈听愈不是味儿,可是她是闰秀名媛教养,终于忍住不曾发作;庄玲望着天上钩月,自言自语又道:“不知董大哥到了何处,他晚上睡觉总是乱踢被子,唉,现下可没有人替他再三盖上,不知会不会受了风寒?”
安明儿冷冷道:“区区风寒,岂能病倒一个男子汉?”
庄玲故意气她,接口退:“小姐,你可不知道我表哥喽……”
她话来说完,安明儿挥手道:“天色不早,我可要去睡啦!”
庄玲故作一怔,随即道:“小姐不用多心,小女子自幼许配齐家。”
她此言太过露骨,安明儿大羞,心下却是暗喜。庄玲道:“小女子有个猜测,不知对也不对,小姐姓安,我表兄就是瞧小姐去的。”
安明儿这时才将敌意消除,闻言含笑默认。庄玲道:“小姐真如仙子一般,又是总督于金,难怪我表兄倾倒如此。”
安明儿忖道:“你表兄岂是因为我是总督女儿来瞧我?董大哥如此高雅,怎么他表妹这等庸俗?”
但听庄玲出言无忌,心中虽不恼怒,可是羞意难混,一张嫣红嫩脸,一直低在胸前。
安明儿忽道:“我已吩咐天水将军史大刚注意令兄行踪,再夺他传讯今兄,你与其在此苦等,不如咱们结伴返回兰州可好?”
庄玲沉吟一会道:“这样也好。”
安明儿便邀庄玲同宿一室,庄玲胸中暗藏阴谋,着意对安明地奉承,安明地人虽聪明,到底年轻,只觉庄玲十分投缘。次日一早那天水将军前来客舍,见着安明地道:“卑将顷接军令,要去接应从关中运来之大军粮草,小姐见谅,小将派吴总兵护送。”
安明儿道:“我有手有脚又有骏马,史将军你军务忙碌,不必分兵送我,此去兰州又没有什么险阻。”
史大刚知这位总督小姐功力十分了得,想了想只得依了安明儿之言,可是依然派了一名军上快马在前,向沿途官府打招呼。
安明儿庄玲两人并马而驰,一路上早有地方官偷偷安排得妥贴,并不要安明儿费点心,行了数日,两人愈谈愈是融洽,庄玲心中却愈是阴沉,只待机会下手。
这日两人投宿,晚餐后两人谈论唐诗宋词,十分高兴,安明儿只觉庄玲见地甚是不凡,都和自己不约而同,不禁大起知己之感。
谈到中夜,安明儿疲倦睡去,庄玲抬头推窗一望,天空中半个明月,夜寒似水,她在窗前倚立一阵,只感到无限空虚,想起前人词中“独自莫凭栏”的句子,心中真是哀伤悲凉。
那安明儿生于大贵之家,哪曾有什么牵挂,这数日被庄玲花言巧语相骗,只道心上人其心对自己也是一片真情,但觉世间玩乐,人间并无憾事,容颜也更是焕发。
庄玲转身见安明儿睡得十分安详,嘴角还挂着轻笑,想来他睡前一定是心情愉快,多半是又想起与董其心这魔头共游之事,庄玲愈想心中取为嫉怒。
她用计和安明地结识,便是要在安明儿不备中杀害,这几日和安明儿同宿同行,只觉安明儿实在不讨人庆,虽是颇多良机,总是往后推,自思机会尚多,何必急于一时。
忽然安明地翻了个身,口中喃喃语道:“董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有这个心,就是我死了也是愿意。”
庄玲听她梦中犹念念于其心,知她对其心钟情已深,那语气柔情密意,极尽相思缠绵。庄玲一咬牙,心中恶念陡生,扒出短剑,一步步走进安明儿。
她嫉恨之下,理智早失,一剑刺向安明儿胸前,才刺出一半,心中忽然想道:“这贱人正和董其心梦中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