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日记:谁是猎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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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仿佛那是另一个宁静的世界,一个只有和平的世界,一个永远和这里遥相对应、却永远不会交叉的世界。
我躺在战壕里,抬头怔怔地望着月亮,平静似水。战场的黑夜,静谧,犹如初到圣彼得堡时的夜晚,过去的一切,恍如隔世,我深爱着的柳辛娜已经从伤痛中走出了吗?她还会想起我吗?那个傻傻地迷恋着我的韩国女孩金道姬,她还恨着我吗?同宿舍的那个堕落成瘾君子的天才哥们,还在黑暗和光明中挣扎吗?还有那些朋友们,他们都怎样了?
回忆如同洪水,一旦勾起,就开始四处泛滥,无法收拾。
第三章 回忆之殇:一年前(1)
唯有爱与恐惧不能掩饰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帝国,拥有辽阔的疆域、漫长的历史和无数的帝王,在这沉淀着历史气息的土地上生活着农奴、妓女和沙皇;这也是一个冰雪帝国,在这纯白无暇绵延万里的雪域中生活着北极熊、权贵和黑手党,他们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迅速蔓延到整个帝国,并且控制了每一个角落;而这座校园则是一颗璀璨明珠,它就那样安静地镶嵌在圣彼得堡这个帝国王冠的最显眼处,在这个与黑暗和邪恶并存的象牙塔中生活着圣徒、女人和随处可见的毒品贩子。 11月23日,1992年,来到圣罗伊的第三个月。”
“解剖学就象是一场野蛮的撕碎、精致的切割、细腻的描绘,我们既是屠夫也是艺术家,我们不得不肢解我们的同类,然后在支离破碎中的尸体碎块中得出具体的结论,目的却是为了维护一个系统的良好运转。”
我的导师是一个沉默的权威,难得这么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这是世界上无数不多的几个一流人体解剖研究机构之一。
注册学籍、交纳学费、分配宿舍、熟悉环境,给家里报平安,和本科时刚进大学那会儿一样,我高兴地忙碌着,仿佛这就是一个理想正在变成现实的开始,一切都让人兴奋的喘不过气来。就这样一直过了半个多月,终于稍稍轻松一下,有时间在校园了走走了。
“当你解剖一个尸体的时候,应该记住那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肉体组织,因为当灵魂飘离他的躯体后,留下的就只是人的载体,只有精神存在的时候人才是完整的。”
自火车驶出了满洲里国门,收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异常空旷的冰雪世界——白雪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旷野、山麓、树枝、屋顶,还有隐约只见轮廓的路人;火车呼啸着在阴沉的黑森林里穿梭,又不屑一顾地在稀疏的村落旁、在廖无人迹的小镇中、在偶尔可见的狼群前飞驰而过。整整六天,火车就这样从亚洲东部一直迅疾向西穿行,几乎横穿了整个亚洲辽阔的疆域,实际上也差不多穿越了整个欧亚大陆北部。
到达它的终点站——这个冰雪帝国的首都,这列火车才终于安静下来,露出了奔驰万里之后的疲态,仿佛跑完了一生的迟暮老人。
我也如同一个刚刚走出村庄的傻小子,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愕看着眼前这座冰雪之都——比起家乡来,这里的雪显得更厚重,经过了漫长的旅途,西伯利亚洁白无瑕的雪世界已经被东正教高耸的圆尖塔重新修饰为卫道士脚下的地毯——在西伯利亚,雪是森林、狼和猎人的朋友,它们休戚与共;而在这里,雪只是为圣洁的教堂装点门饰的一个衬托,为强势的帝国增强威严的一个背景罢了。
“或者说,我们的肉体不过是为灵魂而存在,灵魂是永恒的,肉体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尘土,正因为如此当彼得大帝的尸体已经形消骨散的时候,他仍然活着。”
我并没有在这儿停留,尽管这曾是我梦里的城市,只是瞥了一眼红场旁金碧辉煌的大教堂,然后就直接上了去圣罗伊的汽车。疲劳的长途旅行让我很快地在昏睡中度过了一个短暂旅途,半梦半醒的我几乎没有感觉到汽车的颠簸,只是梦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又一个接一个地没等到结束就气若游丝地隐去,怎么也抓不住。直到汽车停在校园门口的时候,我才恢复了一些精神。
圣罗伊国立大学始建于1724年,坐落在涅瓦河北岸,与那座著名的冬宫隔河相应。这是一座国际一流大学,我为能拿到这个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已经苦读了整整二年,经历了几百个夜晚的清灯孤影,如今走在校园柔软的雪地上,那种感觉真是一种苦尽甘来的欣慰!这是一座古老的校园,到处都能发现历史的痕迹,而历史似乎并不满足于陈列在展览室或者雕饰在建筑的每一个角落,它也要深深雕刻在每一个生活在这座校园里的人身上,无论你是来自联邦还是来自其他国度,这座校园仿佛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诫你,当你离开这座校园的时候,你的灵魂已经归属他。
——就是在前面那座楼里,1863年3月6日,季·伊·门捷列夫在俄国化学学会的会议上首次公开了他的化学元素周期表;
——就是在校园的另一端,1895年5月7日,当时35岁的物理—数学系学生亚·斯·波波夫在俄国物理—化学学会上展示了他发明的世界第一台无线电接收机;
——出了校园,比邻而居的就是巴甫医科大学,而他也是圣罗伊国立大学众多名人中的一个。
……
当然还有许多人在这里走过,也许就在脚下的这条砖石路上,停留过屠格涅夫、绥拉菲莫维奇等很多俄罗斯乃至世界上的名人贵族。这座校园里先后有8人获得过诺贝尔奖,但是骄傲是他们的,光辉是别人的,只有自己酿的酒才是最甜美的。我和所有出国留学的人一样,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梦,毕竟,谁也不想白来这世界一趟,每个人都想留下点什么。自然,没几个人能做到生前尊容、死后哀荣,但也总得有一个雁过留声吧。
“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灵魂能永恒当一个人已经是一个行尸走肉的时候,他的灵魂已经自感没趣,早已离开了他的躯体。”
“别做梦了!”我突然想起这句话,短短几个月,我几乎每天都会被这句短暂的咒语诅咒一次,这是同宿舍那个俄罗斯小子吸毒或者醉酒后最常用的一句座右铭。这小子平时不沾毒品和酒精的时候绝对是个天才,他的计算机天赋堪称一流,而思维能力也远远高出一般人。可惜,一年前在圣彼得堡的一个地下
同性恋俱乐部里,一个校园外的街头混混用一小包可卡因就这样轻易地将他引向了地狱——尽管他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这么不堪一击。
“我没想到在这座著名的校园里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接触到毒品,这在中国几乎难以想象。吸毒在这里可以说就是半公开的事情,就像做爱一样,只是一种生活调味料而已。我一边攻读博士学位,一边跟随导师在一家联合研究机构参加一项生物计算机的研究工作,而当是我并不知道这家研究机构背景相当复杂,这个项目主要由一家大石油财团资助,但参与这个项目的还有军方和另外一个神秘机构,至今我也不知道这个神秘机构到底是谁,只知道它并非那么清白。 12月1日,1992年。”
我要在这个研究中心工作三年,希望能顺利地拿到博士学位,按照中国人的传统习惯,也许在这之后才会有一个类似锦绣前程的东西来与我相会。
“瞧,这是一种微芯片,”我们的计算机天才用一个玻璃载片把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举到我面前,我们医学院和计算机学院有一个联合实验室,这里从事的世界最前沿的生物计算机研究,“知道它能做什么吗?”
“治疗你的毒瘾吗?”
“我想会的,但现在这个还不行,它只是第一代生物交流芯片,我为它设计了一个程序,能够把人的视觉信号变成计算机图片。”
“你的意思是如果把它与人的视觉神经相连,那么它就能捕捉人眼看到的东西?”我一惊,这可是一个突破,那么这个意义相当巨大。
“瞧,这里的建筑都带有东正教色彩,凝固、庄重,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点教堂的气氛,但这里的路却是大学的路——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建筑之间的各种道路就是小提琴的琴弦,而走在这路上的人才是最终的演奏者、倾听者、记录者。”我漫无目的在校园里走着,看着那一栋栋古老的建筑,又不由地想起那个计算机博士,他在清醒或者半梦半醒的时候都一样,总是喜欢喋喋不休。
“我的确是个天才!那东西就象是魔鬼的眼睛,能看到你不该看的!”如果你和他倾心而谈,很快你会发现那纯粹是对牛弹琴;如果和他谈论建筑,很快你又会发现你就是在班门弄斧;而当你想和他谈谈啤酒和女人的时候,你又会发现,这家伙简直就是圣彼得堡大学即将发疯的尼采——他玄而又玄的哲学立刻会让你目瞪口呆,然后发现你早已阳萎,最后你会注意到镜中手拿下流杂志的自己此时竟然如此龌龊不堪!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这里的怪人很多,“等你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就会发现天才与精神病之间的精确界限”,这是一个
乌克兰女生对我的教诲。
我一边象个乡巴佬一样惊诧地看着周围的人,一边却有点窃喜,什么时候自己能成长为他们中的一员呢?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牛顿就是因为把太多的雄性荷尔蒙浪费在了树上掉下的那个苹果上才创造出经典力学;爱因斯坦就是因为对阳光忘乎所以的痴迷才顿悟出相对论,而达芬奇有可能是因为严重的同性恋倾向才创作出了流传千古的艺术瑰宝——在年幼时的我心里,他们似乎再聪明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拿到通往长生不老之门的金钥匙。课本里对这些人如同神一般的介绍,加上母亲从小延续到现在的正统教育也在我心中埋下了无数个出人头地的梦想,虽然现实总是残酷,但是却从来未曾放弃过这些美好的梦。
“别做梦了!”
是的,我在这个时候总是有很多幻想,幻想着拥有一个富足而安宁的生活,有一个漂亮的妻子,有一套
别墅,还有两部
宝马车,嗷!雨滴擦身而过!
“你在选择路还是选择女人?”一个温柔、拖沓而又冷漠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好!我的宝贝,说实话,我不是在等你!我┅┅我好像有点迷路了。”我回头看过去,是那个在联合研究会议上认识的东亚女生,她是联合研究室生物电分析组的成员之一,也是我们生物芯片研究组的外围组员。她的俄语里总是带着一些家乡拖尾口音。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我们相识三个小时就上了床,而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已经开始争吵了,在为分手而努力。
“在这里最好不要迷路,否则会有人请你去做测谎试验。你要去哪里?也许我能帮你。”
“其实也没想去哪里,就是出来随便走走,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呵呵,这可不好,人生太随便了就容易迷路。我知道,跟我走好了。”
“你去哪里?”
“我也没事,随便走走。雪很大,比家乡的雪大多了,我喜欢!”小女生脸上突然变成了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哎,女人的表情孩子的脸!
“那么你的人生不容易迷路吗?。”我说道,“这雪也比我们家乡的大多了。”这些年全球气候变暖,中国北方的雪早就不如从前了,我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家乡小山坡上的积雪能埋到我的腿,整个冬天的积雪在屋顶上能压成半米厚,而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我都要爬上屋顶把厚重的积雪扫下来,至今还记得那时屋顶上被白雪反射的明晃晃的阳光,那几乎就是春天到来时最幸福快乐的一件事情。但这些年却一次也没有爬上屋顶,一冬天几乎存不下什么积雪。没有雪的冬季是枯燥的,然而俄罗斯的雪却好像永远那么浑厚、甚至可以说无穷无尽。
“树下落叶,水上浮萍,随风而走,女人和母鸡一起出门就会迷路,和男人一起出门就会迷失!女人不是天生如此吗?”小女生突然稍有一颤,脸上甜美的微笑停留了片刻,但随即问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海拉尔,在中国内蒙的一个小城市,靠近边境。”我以同样的冷漠回答着。
“我可以请你吗?”走到校园一端的时候,我们几乎同时站住,这是我们的相识之地。这是校园外的一家小有名气的酒吧,一向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圣罗伊大学地处市中心,校园内一片清静,校园外却是一派繁华,各种各样的酒吧林立在街道两边。
“你倒是有始有终!”她嘲讽的眼神颇具风骚。
他们走进了这家名为“9net”的酒吧,其实这里和网络毫不相干,之所以叫“9net”是因为这个酒吧有9个网格一样的布局,每一个网格都是错开的,其中一角是一个旋转小舞台,提供给一些热情的人去即兴表演,经常有人在这里演唱声调高扬的现代音乐,也有人去演奏低婉深沉的萨克斯,当然,更免不了一些女生在这里对着台下的猎物展示她们的
性感魅力。这种布局的好处是各个网格既构成一个整体,又有一个个小小的独立空间。
“你知道吗?这个酒吧可是这里最著名的初恋酒吧,因为几乎所有初恋的人都来过这里。”小女生说,“这里也是一个怀念初恋的最佳场所,因为与正在享用初恋的人们在酒吧门口擦肩而过,是一种勾起自己初恋最好的办法。”她神色黯然,显然这里曾有她的城南旧事,当然,我只是她的旧事之一。
这个小女生有一双典型的细长的眼睛,和许多中国女孩的浓眉大眼不同,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种温和柔美,却又有一种爱情至上的忠贞但她也许是个例外。
“喝点什么?”
“晦涩之夜!”她的眼神凝视着我,我不知道她是第几次喝这种酒了,别他妈用那种怨妇的眼神望着我,我不是你的第一,也不是最后,我们只是邂逅的旅客。
“咿呀!”她轻轻地喝了一口,皱起眉头。
“还不错吧!”我看着她笑。
“我……我可以和你交换吗?”毕竟是个女人,还是无法忍受那种苦涩的味道,似乎这种酒只是为那些寻求味觉刺激或者经历过沧桑的成熟男人享用的。虽然极少有人和别人交换饮料喝,尤其是喝了一口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不介意。”我笑笑,这有点像是在吻她的脚踝。
这个女人把她自己饮料和我的啤酒调换了过来,很高兴地大口喝着我的啤酒,冲刷掉刚才的苦涩后立刻恢复了恬淡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蒙古人的血统?”她盯着我看,突然说。
“是呀,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颧骨。”
“奥,是的,我有1/4的蒙古人血统。”1米86的我身高体壮,比起高大的北欧人来也不会逊色多少。“我的奶奶是蒙古人。”
“我的祖先,听我爷爷说,也有蒙古人的血统,不过我不知道究竟是多少了。”
“韩国人与女真人、蒙古人祖先有血统联系吗?”
“我不知道,应该有吧。”
“是啊,你的眼睛就有一点像蒙古人。”
“哦?是吗?”我转动酒杯,从酒杯的玻璃中观察自己的眼睛。
“很好看,眉如烟、眼如黛。”我习惯性地奉承道。
“谢谢!”
“你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我继续问道,我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个小女生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有了一点闪烁。
这时,酒吧的小舞台突然传来一鼓热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