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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青春遗梦 作者:朱水源-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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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弟一九六四年二月十二日
  曙云和我们是同时代的青年,同样有着那个时代的激情,理想和追求,但时代对她太不公平,随着阶级斗争的深入,因着家庭出身,她的心灵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创伤,文化大革命初期她被当做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游街、批斗,紧接着打成了牛鬼蛇神,关进了牛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她仍然思念着老二,为了不使老二受到牵连,在较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和老二通信,她忍受着精神上的痛苦和感情上的折磨,突然有一天来信,毅然决然和老二断绝关系。信中说:“请你忘记我,不要因为我断送了你的前程,这就是我对你最忠诚的爱。”儒雅的烈女心肠,最终他俩未能成双。
  青春的情感世界是丰富多彩的,理想、信念、友谊、爱情交汇在一起,编织着人生最美好的画面。西北民院是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当时有汉、满、蒙、回、藏、土、羌、维吾尔、哈萨克、塔吉克、锡伯、裕固、东乡、撒拉、保安等二十个少数民族的师生,像一朵朵鲜花,把这个花园式的学校装扮得更加美丽,在这里充满着激情和友谊。在众多的少数民族同学中,汉族同学又成了学院的少数,常常受到少数民族同学的注目。本科生在那些还在预科班受初级文化教育的藏族同学的心目中就是知识渊博的智者,我和藏族朋友次多吉最初就是在这种友好情感下相识的,他曾告诉我,他的家乡没有学校,有文化的人是寺庙里的喇嘛,知识水平最高的人是活佛的经师,像他这样的人在藏族地区还可以称的上是知识分子,本科生在他们那里就像寥若星辰的大知识分子。那些受汉族文化影响很深和汉族说同一种语言的回族同学,同样对汉族同学有着羡慕之情。所以少数民族同学喜欢和汉族同学交朋友,汉族同学普遍对少数民族同学有友好的情感,但也有一些人不喜欢和他们接近。自我认识了那几个藏族同学后,他们经常来到我宿舍里玩,我班一个同学对我就有一些看法,他说我是一个怪物,言下之意,那几个藏族同学是怪物,这个同学的偏见和歧视并没有影响到我和这些同学的来往,并且又交了新朋友。
  正当玫瑰培蕾,小麦拔节的时候,民院的花果山吸引着无数的同学。那时我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早晨总要早起半个钟头,夹着书到山上看书学习,在这里我认识了藏族姑娘索南,她的脸庞和汉族女孩一样俊秀,大大的眼睛,端正的鼻子下淡红秀气的嘴唇给人一种美丽而衿持的感觉,在我见过的藏族姑娘中她是长的白净而又静怡的一个,她常常给人一种出人意料的幽默,她别有风趣的谈笑给我们同室的几个大学生留下了很深刻的印像。有一次她说:“肚子吃饱了,脑子还没有饱。”引的大家笑个不停。她很用功,我看到她手里总是拿着书,星期六排队进电影院的时候她还在看书。她到我们宿舍来总是带着许多学习上的问题,问我和同室的几个同学,搞不清楚她不会轻易离开,有时她来时带着大豆问我们吃不吃,我们说不吃,她却说:“你们吃是想吃,大学生上街买大豆害羞吧!”在我住院的时候她几次去医院看我,让我给她讲故事,解释成语。这年的国庆节我到她的宿舍,她特意用酥油藏耙招待我,就这样我和索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天索南到我们宿舍来,看到我同室一个同学枕头上的花绣的很好看,赞不绝口,我问她:“你会绣花吗?她说:“不会”。我开玩笑说:“要学会绣花,我们汉族姑娘不会绣花是找不到对像的!”那知这个玩笑,使她受到了刺激,她听了后很生气的拍门而出,我出门叫她怎么也叫不住。第二天中午我遇到了她,问她时她头也没抬,还是很生气的样子,这时我才完全认识到玩笑开过火了,伤了她的自尊。紧接着她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这样写着:“我们藏族姑娘不会绣花,找不到对像,到你跟前求爱了吗?不会有这样的事吧!我们藏族姑娘不会绣花,一样吃饭,一样穿衣,一样活在人间。”看了这封信我非常懊悔,而为开玩笑搞坏了朋友关系是多么的不应该啊!更重要的是我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同学、朋友关系,还有与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如果她产生了对她们有歧视的想法,问题就更糟糕了,我想必须要向她解释,消除这个不应该的误会,于是也给她写了一封信,并当着次多吉、达洼、扎西卓玛的面向她道歉。当晚我们就要出发去庄浪,下自习后索南和其他三个藏族同学都来送行,我问索南:“还生气吗?”索南说:“生气我就不会来。”这些藏族朋友是多么的坦诚和可爱。
  藏族同学和我们有着同样的青春,虽然文化层次低,但也不乏激情和浪漫,了解他们的人会赞赏他们的豪放、开朗、活泼的性格和纯朴善良的品质。次多吉是一个彪悍的小伙子,穿上学校给配发的中式服装,如果不是他被过多的紫外线照射的黝黑的皮肤,完全可以和汉族青年媲美,在藏族女同学的眼里她是英俊的男儿,他有几个藏族女朋友,他们之间的友好感情是公开的,不对别人保密,他还认识几个回族女同学,关系十分融洽。我和他相识时他已在学院生活了三年,这个农奴子弟刚来一句汉话也不会说,三年多来他刻苦学习,能用汉话准确地表达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幽默和机敏常常使我对他起敬。达娃、扎西卓玛、索南这些藏族女同学也很聪明,都能用汉话和我们交流。
  当时学院要求我们要学会跳交谊舞,虽然班主任老师请来了老师和外班同学教我们跳舞,但我从来还没有见过正式跳舞场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学院举办了舞会,次多吉拿来一张舞票约我去跳舞,我欣然和他去了舞场。第一场舞他和回族女同学马卉步入了舞场,也许是这个民族的天性,他舞姿翩翩,潇洒倜傥;马卉也是舞步轻盈,落落大方。此时我对交谊舞还在初学阶段。第二场舞开始后次多吉轻轻地对拉了一下他的双手指尖,示意我和马卉跳,马卉愉快地接受了我们邀请,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场合和女同学跳舞,心情有些紧张,行进中舞步较乱,好几次踩了马卉的脚,马卉总是说不要紧,多跳几次就回了,并且耐心的纠正着我的舞姿和步伐,她那会说话的眼睛给我传递着非常友好的情意,每望她一眼时,我的心就砰砰跳。第三场舞马卉反客为主约我进入了舞场,她见我步伐跟上了音乐的节奏,风趣地说大学生的脑子还是有些音乐细胞,接着她微笑着对我说:“我早就在院学生会的黑板报上知道你的名字,你写的那篇《黄河向东流》的文章我很欣赏,听次多吉说你是他的好朋友,总想认识你。”就这样我认识了马卉,这个穿着朴素的回族姑娘秀眉长发,温柔贤惠,她和藏族女同学达洼、扎西卓玛、索南那样,像奶酪那样纯洁,像火焰一般热情,也有着金子般的心,编织着我们之间友谊和爱情故事。
  扎西卓玛的父亲曾是西藏林芝地区一个庄园主的农奴,她自小跟父母放牧,天天在山里转,时时跟牛羊跑,养成了她活泼奔放的性格,初到我们宿舍来时还有些拘谨,后来渐渐熟了,她性格的特征也就很快显露了出来,直言快语地向我提问题,讲故事,说笑话,有时还唱歌,她最爱唱,唱得最好听的歌是《共产党来了苦变甜》,那歌喉如加训练,简直可以和才旦卓玛媲美,我们宿舍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她也就成了我们宿舍的常客。不过我不在时她来不一会就走了,我同室的同学看出了扎西卓玛对我和他们有着不同的感情,纷纷议论说扎西卓玛对我有了意思。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的理解是这些同学远离家乡和亲人,需要友谊的温暖来安慰自己;就我而言,我把与藏族女同学的交往,压跟儿界定在阶级情、同学谊上,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的念头,然而在继续的交往中,扎西卓玛的心思超越了这个界线。
  我最初对她的心思的洞察是在与次多吉的一张合影照上。次多吉把我俩的合照送给了他的好朋友达娃,她知道这件事后也来向我要这张照片,怕造成误会,我是不想送她,把照片和底片都藏了起来,她却来把我所有书籍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我们兄弟三人的合照,如获至宝地拿走了。当时同室的两个同学看她闹的不像样子,都对她这种直爽无羁,野马奔放似的性格惊奇,都说扎西卓玛爱上了我。我原本打算暑假不回家,此时感到暑假留在学校不知还会闹出什么笑话,于是决定回家。在回家的那天,她来送我,非要把我送到车站,在路上她很露骨地问我:“为什么不给她照片?”还说我嫌她长的不好看。我更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回到家的第二天,我给她和达娃、索南联名写了封信,再次表达了我和她们友好的动机和态度,鼓励她们努力学习,不要胡思乱想。
  但扎西卓玛仍不顾我那封信对她的引导和劝阻,在临近开学的那几天,她每天都来宿舍看我回来没有,我返校的那天下午她还在我宿舍等我,她像个可爱、调皮的小妹妹,打开我的行包,搜寻着好吃的东西,我同室的几个同学都亲眼见了这一慕。她还要我出去陪她走走。我不想伤害她,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兴致勃勃地向我诉说着假期里学校发生的一切,她是那么的天真可爱。当时提到她的心愿时,我很负责而严肃的告诉她:“我们只能是朋友关系。”她反击一句说我看不起藏民。我说:“你胡说,看不起你们,怎么会和你们来往。”然后我耐心地劝导她:“在朋友中间不存在谁看不起的问题,如果有这个问题出现,那就不是真诚的友谊。我知道你对我真诚,但我也真诚的告诉你,你们是西藏选送到这里来的,你将来必须要到西藏去,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到头来一切都是空的,你在这里最好的想法应该是刻苦学习,掌握更多的文化科学知识,学好汉语,将来回到西藏,做一个奋发有为的青年,对得起那里的政府和人民。现在我们是朋友,对我们相互学习对方的语言都有帮助。那时我们还是朋友,在天涯海角有人想念,互相通信,交流工作、学习、生活经验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后来扎西卓玛似乎打消了那个念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见面。此时我住了医院,她得知后来医院看过我四次,有一次她在我的床头说长说短,在话语中流露出一种埋怨情绪,好像我欠了她什么。
  我出院后的十二月二十日晚饭后,她班的几个女同学以借书为由来通知我扎西卓玛住院了,我猜出这是扎西卓玛的精心安排,她心中的那个念头又在死灰复然,去不去医院看她,我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去吧!会她造成错觉,她会“旧病”复发,但又想到她在病中,又是一个远离亲人的藏族女孩,这个时候是多么需要友谊的温暖和安慰,不去看她,她还会相信我那些真诚的话么?我在病中她看过我四次,我一次也不去,那就不是太不够朋友了吗?我的心情非常复杂矛盾,不去是一种内疚,去了对她的感情最终又是一次伤害。想来想去觉的还是要去看她,不然就像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我以她同样看过我的次数看了她四次,回报我住院时她看过我的情谊。但事情正如我所料。第一次看她,她要求我多来;第二次看她,她借故有些字不认识,把一个男同学写给她的信让我念给她听,用婉转的话语试探我的口气,还要求我天天来看她;第三次她问我毕业后到那里工作,还说她已写信告诉了她的父母,她交了一个汉族男朋友,第四次去她要和我拉勾,让我发誓毕业后要求分配到西藏工作。
  天真可爱的扎西卓玛就这样和我玩着友谊和爱情的游戏,我知道她虔诚地默念着她的心愿,多么希望我给她一个爱的许诺,但她面前的偶像,依然是无动于衷。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也从未有嫌弃她的念头,生活的现实使我不得不拒绝她的好意,我在进入民院的那天起就圈定在了到藏语安多语地区服务的范围,也就是甘青两省地区,我的前途和命运掌控在组织的手里,我怎么敢对她吐出一个“爱”字;同时生活的经验告诉我,连生活还不能自立的人随随便便地吐出一个“爱”字,那是多么的不负责任,多么的愚蠢。我对爱有自己的思考和理解,广义的爱是以无私和友善为道德价值,对任何人的友善、友好和友谊都包括其中,在这个意义上我爱着她们;爱情是以男女之间的性义为基本特征,是自私的、定向的,虽然在人类生活中不能缺少,但这种爱是狭义的,同时她必须负有责任,如果不负责任就是一种感情欺骗,是一种卑鄙下流意识,所以我又一次严肃地告诉扎西卓玛:“我们是朋友。”
  我一次又一次地给扎西卓玛泼着冷水,但还是没有扑灭她的情思。我去庄浪参加社教运动,她打听到我的通信地址,接二连三的给我写信,我怕再荡起她心中的涟漪,不敢给她回信。过春节的时候,我给索南写了一封信,处于对扎西卓玛的礼貌和友好情意,让索南告诉她信都收到了,让索南代我祝她和达娃、次多吉春节好。我给索南写信的本意是希望她们利用寒假时间看书,多学些知识,并希望索南和达娃帮助扎西卓玛静下来好好学习,再不要胡思乱想,正确地对待我们的交往和友谊,再不要产生误会。然而使我万万没有想到索南的来信在误会上增加了误会。这个给我留下风趣幽默、友好的藏族姑娘却一反常态,在信中用尖刻的词语对我进行了批评和斥责,说我给她写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我欺骗了扎西卓玛,想和她谈恋爱是痴心妄想。读了这封信我又气又笑,气的是我一片好心却被误解,笑的是她为扎西卓玛打抱不平。以前我和这些藏族同学来来往往,说说笑笑,自以为了解她们,并为有几个异族朋友而庆幸,这封信给了我一个严重的教训,要真正了解一个人,正确地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处理好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何况我们之间是不同的民族,有异样的心理品格,她们温柔中的刚烈,不也是有着本民族的自尊吗。这件事告诉我,正确的估价自己,把自己摆在适当的位置,了解朋友的脾气,理解朋友的情绪,尊重朋友的感情,是友谊长存的基础。
  索南的信对我刺激很大,我一直思考着回校后怎样向她解释。从庄浪回来后,次多吉、达娃、扎西卓玛、还有马卉他们一同来看我,出我意料的是索南也紧随其后,她一见我就笑着说:“生气了吧!”,真给人一种相逢一笑泯误会的感觉,她很快的的感情转折,又给我增加了一些见识,藏族姑娘是何等的聪明和坦诚。紧接着扎西卓玛说:“你给索南的信我也看了,你才胡思乱想呢!”她虽然倒打一耙,但我感到如释重负,总算扎西卓玛明白了我的心意。马卉好像不太乐意听她俩说的这些话,提出要我给他们讲庄浪的所见所闻,大家坐下来听我讲庄浪的故事。调皮的扎西卓玛仍不安稳,她一面听一面在我的书架翻书,翻到了我和工作组几个同志的合影照,那张合影照的有些虚光,她兴灾乐祸地拿出来让大家看,当马卉要看时,她绕来绕去就是不给马卉看,马卉还是从她手中抢了照片。也许是马卉在照片中发现了什么,看着,突然打开她的钱夹,拿出了印有我头像的贺年卡对照,这种贺年卡我只给马卉和次多吉送过。于是扎西卓玛从马卉手中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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