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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收获-2007年2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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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珠珠和舒娅提早到达南昌指定的地方,一家闹市中的电影院。其时,没什么故事片,放映的是纪录片,或是《红太阳照亮芭蕾舞台》,其中有一些芭蕾舞剧《白毛女》的片段;或者《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中国》,西哈努克亲王,尤其是夫人莫尼克公主,总是异域情调,电影院里就也熙来攘往。路边的店铺虽没什么新鲜东西,但都开着门,自然有人进出。这城市多少有一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享受起生活来了。她们觉得站着不动挺扎眼,便绕街区走了一圈,走回来时,看见电影院前一排停放的自行车后边,站着南昌。杂沓的人群中,他不怎么起眼,尽管不合时宜地戴着口罩。这街面上.不合时宜的样子多了。就在离南昌一步远的地方,那个看自行车的女人,头戴一顶军帽,帽上别一枚毛主席像章,腰里系一根帆布皮带,脖子上挂一个军用书包,双腿叉开,目光如炬,望着过往行人,分明在说:你们,莫动自行车的脑筋!电影院紧邻,是一爿小百货店,只一间门面,迎门横着柜台,柜台里的人将各色长短鞋带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展示给众人。再过去是食品店,门口炉子上坐一口沸腾的大锅,卖一角一碗的水果羹——于是就簇拥一群食客,或蹲或站,表情专注地捧碗享用。这些人看上去都很滑稽,尤其是在严肃的大时代里。稍不留心,这城市的流气又沉渣泛起。 
  南昌看见她们了,往边上移了几步,将她们引到一具邮筒边上。三人一时无言。珠珠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将筹来的钱交给南昌,南昌说了谢谢,声音是喑哑的。换了别人,比如丁宜男,此时自然要回避的,可舒娅是没这个心的,再加上珠珠的手一直牢牢地拉着她的手,于是,她就始终忠诚地守在旁边。好在,南昌并不讨厌舒娅,看到她,甚至还松了口气,因为不必和珠珠单独相向。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应该对珠珠说什么?珠珠又会怎么回答他?想起来都觉得困难。他不敢看珠珠,珠珠的眸子黑漆漆的,睫毛的暗影几乎要罩着他了。他只敢看舒娅,舒娅的眼睛是有些游离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南昌说:谢谢,无论我到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珠珠知道这里的“你们”,其实是一个单数“你”。他接着说:如果我回不来,也希望“你们”不要忘记我!虽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可是我觉得我们彼此理解,很知心! 
     珠珠的眼睛有些湿了,舒娅却很奇怪地微笑了一下,她的神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南昌兀自说下去:我希望不要连累你们,你们本来生活得很安定,有爸爸妈妈保护——说到这一句,他的眼泪真的下来了,他用口罩的边沿悄然拭去——可是我又渴望与你们见面,就此一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重逢。是因为流泪,也因为说了这番话,南昌陡然感到轻松,甚至有些快活,离别的伤感浮出一股甜蜜。他想,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呀!珠珠终于说话了,她说:你们保重,我们等着你们回来。她也用了“你们”和“我们”的复数,南昌也知道那只是指“他”和“她”。最后,他与她们俩握了手,这是他们第一次握手。可是,是这样嘈杂的环境,心里又紧张,彼此都没得到应有的体会,就这么匆匆地分开了。 
  南昌在人流中穿行,又有眼泪冒上来,一阵酸楚,可心境是光明的,满目跃动的景色。街上比方才更要熙攘,又一场电影散场,紧跟着要放映下一场。许多人朝他走来,如同滚滚洪流,而他逆流而上。他的肩和臂膀,不时被撞击着,他也撞击别人的。他想道,他是孤独的,孤独的行者。这念头又顶上一层眼泪,眼前的景色并没有因此模糊,反而增添光泽,更为明丽。忽然间,他眼睛干了,他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从他身后蹿出,横在面前,是舒拉。舒拉的头发勉强编成短辫,结果前后都披下许多碎发,头发是这样,衣服呢?一件灯芯绒上衣几乎短到肚脐上,裤腿则在脚踝上,已经够古怪的街景就又添上一怪。南昌被她打断遐思冥想,不由怒从中来,甚至牵连到舒娅,想这姐妹俩都同样的不识趣,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舒拉却一扫平日里蛮横无赖,怯生生的,赤红着脸,急切将一叠东西塞进南昌上衣口袋。接下来的动作更令南昌猝不及防,她扑上前,伸手勾住南昌脖颈,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只有我了解你!她个头那么高,几乎与南昌一般,胳膊又细又长,就像是一个男孩子。连她身上的气味都是男孩子的,没有一丝点和欲念有关的,南昌只是被她吓了一跳,而更加生气。可她早已转过身,像泥鳅一样钻入人群,不见了。南昌低头从口袋掏卅舒拉塞进的东西,竟是一叠崭新的纸币,全是一角和两角,加起来也有三元多。显然是小孩子的收藏,还没学会花钱,把钱当成玩具,央大人将旧钞换新钞,放在什么秘密的地方。现在,就全在南昌手里。 
  这真是一场隆重的送行,双方的情绪都激动起来。走的人奔赴未知的前途,也许会有新的遭际,总是奋发的;留下的人则退回到平静的日常生活,难免会感到黯然了。有几日,她们互相没见面,三人之间有了微妙的隔阂,是一些无法交流的心事划下的。她们各自在家里,舒娅埋头看书,忍受着舒拉的恶语相向,一句也不回嘴,她与舒拉已是相隔千丘万壑,还有什么可说的?珠珠充任着小主妇的角色,为两个弟弟烧饭、洗衣、铺床叠被,忍受的是未发育的男孩子跑鞋里的恶臭,颈脖里油汗的气味。可她也是与他们不能同日而语的,就无从计较起了。丁宜男照理没她什么事的,可是像她那么平凡,因此养成谦逊性格的人,别人故事投射过来的一点氤氲,也足够影响她的了。要说,她才真正是身在闺阁,可有一句话不是说:水至清而无鱼,所以,闺阁其实是很寂寞,而且虚空的。 
  在他们那伙消失后的第三天,她们重又在学校聚首了。这一日,学校开大会,批斗一名高三的反动学生。礼堂里黑压压坐着的,大半是新人学的学生,懵懂地度过运动的初期,就此进入到复杂的意识形态阶段,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只是跟着喊口号,是革命中的愚民。那被批斗的对象已是成年人的样子,身量挺高大,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的推光了的头顶,像一个僧人。如同前面说过的,他们的学校,不是那种站在革命前列的学校,虽然也随潮流经历了运动的过程,可政治气氛总是稀薄的。没有出来校际水平的风云人物,有那么几个先锋分子,也并不为众人所认识。高音喇叭传出的声音失真而且含混,听不清楚挨批者的罪状,但却增添了压抑感。礼堂的侧门开了半扇,投进一块雪亮的阳光,划分出明暗两个世界。她们三个互相不看一眼,但都知道彼此心里所想。她们原先是与政治无关乎痛痒的人,有一点小小的物质心,还有一点利己心,无论世态如何变迁,她们都可自给自足。可现在不同了,因为偶然的际遇,时代和社会忽然变得具体起来。她们还是弄不懂里面的横竖经纬,但是却有一些细节,微乎其微的,因此渗透性很强,介入了她们的体验。她们终于走出森凉阴暗的礼堂,到了正午的煌煌的太阳地里,眼前尽是炫目的光圈,四下里都是舒拉他们年纪的男女孩子,男生还是小孩子形状,女生已经装模作样。她们实不该滞留于此,可是往哪里去呢?她们开始对前途生出了忧愁。 
  然而,黯淡的日子仅是数天而已,不期然间,又云开日出。下一日,她们坐在舒娅家的大房间里,慵懒着,听舒拉在院子里和扬州阿姨一句递一句地对嘴。这时候,有两个人走在后弄,进了一扇后门,穿过厨房和走廊,门也不敲地推入房间。房间里的三个人不由坐直了身子,说不出话来。来者不是别人,却是南昌和小兔子。他们除去口罩,一身单衣,略显消瘦,却并无逃亡生活的疲顿,反有一种经过洗涤的神清气朗。小兔子依然是白皙,南昌的脸色是青铜色,一笑,露出两排牙齿雪白。这一场逃亡结束得似乎过速了,要对照开局的气势,不能不说有些潦草。可是欣喜霎时间涌满了房间,连不知就里的扬州阿姨都是高兴的,走进房间,在南昌胸上捶了一拳。扫兴的情绪转瞬即逝,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舒拉。舒拉感到的不止是扫兴,而是愤怒,她简直有一种上当的心情。她站在通往院子的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把铲子,那种掘沙坑的儿童玩具铲子。那两个人被屋里人簇拥着,在短暂的静默之后,都来不及接应她们的招呼。等南昌转过身子,与舒拉的眼睛相遇,方才觉到背上的灼热。他不由一惊,忽然想起安娜,小老大楼下的那个患精神疾症的女孩,她和舒拉都有一双严厉的眼睛。这个年龄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逼迫人的眼光,南昌恼怒地想。她们还没长大成人,生活还没有开始,有什么资格谴责他人?这个年龄的可怕就在于此,阅历还未罩蔽心灵,她们就像一面镜子,将人照得纤毫毕露。安娜和舒拉的区别在于,前者是静止的,而后者却很生动。两者各派用场,前者的投照是抽象的,笼统,但宏观;后者则具体到纠缠不清,令人难以摆脱。所以,他对前者是怜悯,对后者却怒上心头。此时,他对着她的眼睛,就是不躲开,看她怎么样!这孩子转过眼睛,将手里的铲子向院子里远远一抛,铲子着地的一声,很柔软——到底是春天了,连这小院子里板结的土都叫昆虫钻松了,可那柔软的一声分明是轻蔑的。 
   
  14 归来 
  他们回来的这一天在场的,其实还有第四个人,姓顾,名叫嘉宝。嘉宝就是那个串联时候,带舒娅去宁波亲戚家的女生。女生之间的友谊,都是一阵一阵的,亲一段,疏一段。嘉宝个头很高,大约有一米七二光景,曾经在区少年业余体校篮球队受过训练,气质就很轩昂,看上去比实际上更高大。由于身量的高大,她在穿着形貌上也有意无意地摆脱中学生的套路,而趋向于成熟女性。她是女生中最早,甚至早于高中的女生,戴胸罩。在夏天单薄的白衬衫底下,清晰地透露出胸罩的带子。她的头发是有款式的,发顶蓬松,渐削薄,到齐耳的位置,鬓发从耳后弯到腮边,有阅历的人看得出,这叫“柏林情话”式。她的衣服鞋袜无论质料,还是样式,都是那种老派的讲究,如同一个已经走上社会的人。这一方面是身量高大,不好意思和学生为伍;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她有着一群时髦的堂表姐妹。 
  她的祖父是一名中等工商业主,当年做的是颜料生意。为企业发展想,儿女们都学的是化学,还有送去国外受教育的。上海这地场的洋务派,总是有都会气的,比较侧重生活享受:好莱坞电影,英国品牌,法国大餐,爵士乐,到了嘉宝这一代,家里还囤有美国旧画报,再有,香港的亲戚也会带进来新的流行。文化革命开初,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要受冲击:抄家,游街,封房子,封财物。可是,要知道,上海的资产阶级脚上的泥巴还没洗干净呢,在他们养尊处优的外表底下,是乡下人的耿劲。他们实在是没过多少安稳日子,一会儿地痞流氓来了,一会儿日本人来了,一会儿接受大员来了,再一会儿共产党来了……大风大浪,靠什么过来的?就是靠那股乡下人的耿劲。前边不是说舒娅跟嘉宝去过宁波的亲戚家,到那里,你就知道华丽生活芯子里的草根性了。所以,别看嘉宝那么成熟和时髦,内心却有你想不到的质朴。听她说话,没什么遮盖,甚至还有些粗鲁,手的动作也很大,很重,将对面的人一推一推。对人呢,热肚热肠,一无心机,是个头脑简单的人。 
  嘉宝有着和舒娅,珠珠,丁宜男都不相同的另一路生活经验。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宁波人本来就家族观念重,再因为是有产业的,长和幼之间依附性就更强了。到公私合营之后,不再有大宗的进账,虽然有定息,毕竟有限,儿女们都各在各的单位领饷,自立门户。表面上大家已经拆整为零,但内里却还是很紧密。家中的女儿都是嫁到外面的,叔伯里面,有两个住出去,作为长子的嘉宝父亲及最小的叔叔依然和祖父母住一幢新式里弄的双开间楼房,其中,还挤住着一个未出嫁的姑母。尽管比起一般人家,比如那三个女生的家,住房要宽敞好几倍,但因都是亲缘关系,有许多避讳和牵连,所以就是拥簇的。人多,伴也多,生活很热闹,但又有许多话必得关上房门,掩口掩耳地说和听。堂表姐妹们做同款的发式,同款的衣裤,同出同进,但钱款上却一清二楚,决不混淆,互相间连小项的借贷都不会有的。就这样,嘉宝对亲属的概念就比较特殊。亲属关系既是祸福同当,同时又利益各分。这样对立的统一的情形说起来有些复杂,但在嘉宝倒是浑然天成,于是就养成她一种又豪爽又自私的性格。这种性格按说也是复杂的,可具体到她,又变得简单了。如此化繁为简的本能,和她在家庭中的处境有关系。她是他们这一房的独女,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是男孩多不稀罕,还是反正家业已经归公,无继承可言,她这个长房中的女儿倒特别的受祖父母的宠。因为祖父母宝贝,父母亲就也跟着宝贝,这就让她有了特权,可在人事错综的大家庭里少受约束,鲁直地行事了。这家里其他的姐妹都不怎么像她,心思要缜密,风格也细腻。她只在衣着打扮上学来她们的作派,内心还是乡下人的秉性。叔伯婶母关起门,会说她腔调像“大脚娘姨”,指的就是乡下人的意思。嘉宝肤色也很白,但不是丁宜男的近乎透明的白,而是象牙色,显示出她健康的体质和丰腴的营养。这样的肤色加上她的身量,看上去就像一尊玉佛。 
  南昌和小兔子重新来到她们中间,看见一个新人,嘉宝。嘉宝其实知道他们,他们如此招摇,谁不知道?不过原先是远远地看,怀着些畏惧,现在到了跟前,竟都是平常的言谈举止,就消除了顾虑。嘉宝又是个见面熟,不一会儿工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大家又聚在一起,很是高兴,忽想起还有一个人没到,就是七月,不晓得他逃到哪里去了。小兔子们就笑:七月逃什么,与他有什么干系!分明是笑他瞎凑热闹。正说到七月,七月也来了。不期然间,从天而降一个大团圆,人人欣喜万分。七月的形容也很焕发,更显得唇红齿白发黑。不论七月是否需要逃亡.总归大家都离散了一段,这时再团回来,边角不缺,往日的裂隙一时也弥了缝。嘉宝虽然不明就里,但看见人多,且情绪高涨,便也跟着兴奋。尤其见他们说话不避自己,似乎并不存什么阶级异同的成见,更放下心来。这时,就有人建议,大好春光,何不外出走一走?于是,他们出发了。 
  那三个的自行车各带一位,嘉宝自己骑一辆车她的车是英国兰苓跑车,而她并不伏身握车把,只是双手并齐扶在车把中端,显得很随意。这天她穿一件米白色卡其夹克衫,翻出藏青线织运动衫领,头发有些被风吹乱。因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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