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杜鹃 白杜鹃 作者:桂恒彬-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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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中共中央给鄂豫皖省委的指示信,全文长达两万余字。沈泽民看后冒了一头冷汗,马上找到吴焕先说:“看看,我说不成了就是不成了。我们所说的‘飘忽的游击战略’,就是不适应大反攻的形势,问题果然就出在这一方面。当然,不是说我就比谁高明,而是党中央洞察一切,警告得及时,批评得及时。这个错误一经中央来信指出,我们就必须彻底纠正,坚决按照中央的指示执行!”
中央来信其中有这样一段内容:“……接到省委2月21日的信后,使我们不得不再着重警戒你们现在所采取的‘飘忽的游击战略’。据信说‘敌人正在找我们的主力作战以求消灭我主力’,而我们并没有制定一定的反攻计划,仅用‘飘忽的游击战略’去对付,这引起了我们严重的不安!我们责成省委根据中央此次之军事指令,立刻定下有计划有步骤的作战计划,不要重犯以往的大错!”
来自党的最高司令部的指示,是绝对不可忽视的铁的旨意!几句棉里藏针的用语措词,是那么严肃,又是那么尖锐,毫无商讨的余地。吴焕先那么一张善于演说鼓动的嘴巴,顿时也好像贴上了封条,一句都没有作声。他默默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又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彻底改变‘飘忽的游击战略’,实行有计划有步骤的军事行动。不改变旧式的‘飘忽战法’,就不能适应反攻时期的形势任务!”沈泽民紧接着补充了这么两句。随后又呵呵笑道:“中央的军事指令,以及这个指示信,有如春风吹人,及时得很啰!你身为军长,可不能固执于保守的游击战争的策略。形势是行船遇顺风,就得赶快乘风使舵,破浪前进!”
吴焕先还是沉默不语。沈泽民似乎觉察到什么似的,不禁问道:“你怎么不肯讲话,凡事总得有个态度嘛……”
“有啥好讲的?我是打游击起家的,没有上过红色教授学院,政治理论水平很低,不如你这个大知识分子。我也讲不过你。”吴焕先冷不了地嘟囔了这么几句。
“惭愧,惭愧!我这个经过莫斯科中山大学和红色教授学院深造的知识分子,马列主义的各种本本是读了不少。但就军事方面来说一窍不通。呵呵,好在有中央指示嘛。”沈泽民有水平从不摆谱,很有自知之明。对吴焕先器重得有些偏爱。连忙又说:“好了,好了,等到省委开会的时候,你可以把不同意见摆出来,大家共同商量研究。”
之后,省委就夺取七里坪的作战问题,在大畈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因为吴焕先持有两点具体意见,沈泽民也固执己见,俩人都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别人不好插言。其实,就夺取七里坪等中心城市的战略任务而言,吴焕先也没有提出过不同意见,或加以反对。当时,他也被那些狂热的政治口号迷惑住了,恨不得马上就夺回七里坪,完成“反攻时期”的头等作战任务!
说来可笑,那些不着实际的作战任务,一旦变作口号喊将起来,确实也很诱惑人心,能给人以极大的兴奋!特别是各级的政治委员们,把夺取这个那个喊得震天响,当作鼓动士气的精神力量。可他毕竟是军长,对于如何“夺取七里坪”的具体实施方案,却不得不认真以独立思考。作为军长,他只不过是从实际状况出发,讲了两点与众不同的具体意见:一是兵力不足,难以形成围攻之势;二是粮食困难,不能持久作战。
这两点不可忽视的实际问题,似乎也在省委的预料之中,不曾引起一点儿反响。对此,沈泽民也没有作一句解释,他只是把一份油印的“支部政治讨论会材料”,当面递给吴焕先说:“唔,你还没有看到我写的这个材料,认真地看一遍吧!”
这篇题为《潘家河的胜利》就提出了要赶快扩大红军,使工农群众像潮水一般涌到红军中去,补充扩大红二十五军,假如现在能够扩展到两万人,马上就可以夺回新集、七里坪、黄安县、金家寨等一切中心城市;要准备大批粮食,务必使群众明白,要想夺回中心城市,完全消灭敌人,巩固苏区和出出四次“围剿”以来的一口怨气,就一定要把粮食送给红军吃,省下锅里一把米给红军吃。吴焕先的两点意见,早就运筹于省委书记的头脑之中,及时写在文章里面,当作伟大政治任务提了出来。
谁知吴焕先看了以后又丢给了省委书记。他说:“你这个材料,只不过是一种政治动员,恐怕解决不了多少实际困难。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处的粮食被敌人抢夺一空,连老百姓也跟着部队,到白区打点粮吃……锅里哪能省下一把米?老百姓也是人,他们也要吃饭咧!”
“耸人听闻!你别低估了老百姓的拥护热情,以为群众动员不动。”沈泽民马上就坐不住了,把个小烟斗磕得梆梆响。随即又说:“潘家河战斗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农民群众,都自动为红军烧水做饭,送上前线。好多妇女端着白糖水,送给伤员喝……那种热烈的情绪,你都视而不见?好吧!我再念个最新的也是最实际的材料你听听!”这是一张4月24日编印的《鄂东北通讯》,他慷慨激昂地念了起来:
“红安三区各乡拥护粮食物资的统计:第七乡拥护红军大米四斗三升,谷二斗七升,杂粮六升,花生二石五斗,钱三十五串四百文。第八乡拥护红军大洋六块,钱二串文。第九乡拥护红军大米五斗,花生四石,个人自动拥护红军大米一斗。……总共拥护大米八石三斗八升,谷四石四斗六升,花生八石七十、豆子麦子五斗四升。……”
与会者有人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不少不少。在此危难之时,群众的拥护热情,实在可佳,可佳!”
“可不是么。”沈泽民举起了小烟斗:“就凭群众的拥护支持,我们必定会夺回一切中心城市,完全能够恢复整个苏区。四次‘围剿’之前,党中央就曾发过指示:“冲破四次‘围剿’之结果,将是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
吴焕先忍不住讲道:“第四次反‘围剿’之结果,就摆在我们省委面前,还喊些不切实际的乐观口号!就凭这一个区的十来石粮食,一个连队能均得多少,不够填两次牙缝!我们应当脚踏实地,面对现实……”
“我看你吴焕先实在成问题!谁不是两脚落地,匍伏在红色的土地上?就你面对现实,别人都是官僚政客!……”沈泽民火冒三丈,沉了一会,他还是压下了心头之火,就“面对现实”问题发表了几句议论。他说:“我们苏区的现实状况,当然是比较困难。所以造成这种糟糕的局面,乃是因为张国焘的右倾逃跑主义、红四方面军之脱离苏区,还有省委领导方面的问题。因此,就不能使反四次‘围剿’斗争得到应有的结果,如同中央所指示的那种胜利结果!回想起四次‘围剿’以前……”稍许想了一会儿,他才又举起了小烟斗,说:“四次‘围剿’之前,省委曾认为国民党政府迁都洛阳,就成为一部分偏师,忽视了反四次‘围剿’的积极准备,对革命造成了不可补偿的损失。幸而经中央指示,得以及时纠正。这一严重的错误,主要是我沈泽民的错误,国焘同志对于这个估计也未加反对。一般地说,当时胜利的发狂倾向,乃是普遍的倾向。……”
“实际上还在继续发狂!”吴焕先不由得冒出这么一句,情绪也很冲动。
沈泽民立刻发起火来,把个小烟斗指到吴焕先的面前:“你说清楚,谁在继续发狂?以往的胜利发狂情绪,我是犯了不少,可……时至今日,我沈泽民还发狂得不够,继续发狂?”
“明摆着兵力不足,给养不够,还非要围攻七里坪不可!”吴焕先也挺恼火,气得满脸通红。
“夺回七里坪就是发狂?我又没叫你去攻打武汉!就当我有发狂情绪,我们的党中央……难道也在发狂不成?夺取七里坪的作战部署,省委与中央军事指令完全一致,党的智谋之士所见略同,非打下七里坪不成!”沈泽民虽说不懂军事,可他持有中央的尚方宝剑,态度也相当坚决强硬。他是省委书记,在没有成立省委军事委员会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做出决定。省委其他几个成员,因为慑于中央的军事指令,都表示要坚决执行。吴焕先也只能履行其服从的权利。
“兵力不足,多少才足?给养不够,多少才够?这两点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别以为就你高明!你身为军长,在围攻七里坪的问题上,一味地强调困难,跟我讨价还价。……”沈泽民正在气头儿上,讲起话来也是很冲的,一点不留情面。这时,他不禁又脱口而出:
“你别以为省委在军事上没个中心人物,非你吴焕先不可!省委最近写给中央的报告;你也看过,就是要请求中央派个军事领导干部,如刘百成(刘伯承)之类的同志才好。刘百成,乃是我党著名的军事将领,百战百胜,百事百成!到时候,你别以为跟你过不去,给你难看
“谢天谢地,但愿如此!”吴焕先瞅着沈泽民的小烟斗说。
沈泽民又举起小烟斗问:“夺口七里坪,你们红二十五军成不成?如果不成的话,我就调动各地的游击队,还有苏维埃政府人员,一齐上阵围攻!”
“我服从省委的决定。省委坚持要打,我就坚决打!”吴焕先只能表示这个态度。
“好,我就要你这句话!”沈泽民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儿。马上又叼起他的小烟斗,吧嗒吧嗒地咂了几下,自感自叹地说:
“我说焕先同志,我们在座的省委成员,除了高敬亭以外,谁是真正的工农分子?我出身于书香门弟,小资产阶级家庭。你的出身成份又有多好?大小也是个地主呀!”
“地主是地主,听说早就破落了。”徐宝珊在一边跟郑位三嘀咕着。
郑位三说:“舍家革命,没有个不破落的下场!这也是当地主的一个特点。”
“家庭破落了,名声还在!”沈泽民接着又说,“鉴于这种情况,我们省委成员都要引起警惕,注意自己的立场问题。在此大举反攻时期,必须以战斗的进攻,夺取革命胜利。谁要犯下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将会受到历史的惩罚!张国焘就是一面镜子……”
张国焘是一面镜子,同时也变成一个包袱。拥有绝对权威的省委书记,他在照镜子的同时,被这沉重包袱压得好死!
七里坪之日
1931年1月,蒋介石发动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第四次大“围剿”被打破。同时,蒋介石对鄂豫皖“清乡”、“清剿”也未得逞。他又撤帅易将,任命刘镇华为“鄂豫皖三省边区剿匪总司令”,将刘镇华第十一路军六十四师、刘恩茂六十五师和肖之楚四十四师调至鄂豫边区。
刘镇华设总司令部于潢川,调兵遣将,增筑碉堡,运集粮弹,编练民团,鄂豫皖第五次“围剿”拉开序幕。
这个时期,中共临时中央博古(秦邦宪)掌权,王明去了莫斯科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摇控指挥。博古继续执行王明“左倾”冒险主义政策主张,沈泽民唯命是从,一意孤行。刚刚复苏的红二十五军又要面临灭顶之灾!
鄂豫皖省委会议之后,红二十五军立即进入临战状态。政委戴季英、高敬亭分头到各师团进行战前政治动员。吴焕先召集廖荣坤、徐海东、姚家芳等师以上军事领导干部,研究制定作战方案。他首先传达了中央的军事指令和省委决定,同样以“大举反攻”、“坚决进攻”、“夺回中心城市”这些响亮口号,强调此役之重要,随后话题才转入围攻七里坪之作战部署。无须介绍七里坪的地理位置,每个人心中都把它记得清楚明白。“黄麻起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仿佛就在昨天;红四方面军红旗猎猎,刀光闪闪的阅兵大会,好像就在眼前;七里坪大血战,肉搏拼杀,血染城墙还没有被雨水冲洗掉。
历史名镇七里坪,本来没有那么沉重。很多年前她只有三家小饭店,来往于六安、合肥、光山、信阳的客商在此投宿,故名“三家店”。上溯七里棚,沿河而下有七里路的平原,故又改称七里坪了。以后经商的人多了,南北盖了一条街,两边摆满小铺店。苏维埃政府成立了命名“列宁街”;红军打胜仗了改名“长胜街”。
清朝末,王朝腐败,各地掀起反清浪潮,太平军进驻七里坪;清军谭军门奉命“追剿”,太平军撤出七里坪。谭军门看到这儿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驻下来不走了。谭军门为了防范太平军,下令在七里坪四周筑高墙,城墙高二丈,宽四尺,周长三华里,上面架土炮,放白龙枪,城坚利炮,太平军不敢再来,他们也不来了。
历史流过二百年。国民党不是清政府,红军也不是太平军。七里坪能不能打?没有人敢回答,中央军事指令让你打;省委书记系党政军一把手非要打,不打能行吗?
吴焕先指着一张地图说:敌人有七八个师的优势兵力,占领着根据地全部城镇和大部乡村,控制着所有的交通要道。敌十三师三个团六千余人,全部驻在七里坪。师部带一个团驻在枣林岗,镇内驻有两团兵力,工事也相当坚固。七里坪周围筑满了碉堡、围墙、壕沟,还设置一道道铁丝网……
“敌八十九师,还在黄安城里蹲着呢!”徐海东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吴焕先接着说,“敌八十九师三个团,驻地七里坪以西华家河等地,他们也不会坐守旁观。我军的兵力配置,战斗方案,都得根据这些情况,马上确定下来……
徐海东说:“我认为当前不是夺取中心城市的时候,红军力量弱小,不能打阵地战。”姚家芳因为背着“第三党”的罪名,不说不能打,也不说能打,摆出一副听其自然的神态。廖荣坤虽然没有表态,倾向性是有的。他说:“大举反攻,夺回这个那个,都不过是上面的宣传话,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别再说了!”吴焕先猛地拍了桌子,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廖荣坤,1926年入党,麻城以北乘马岗人,黄麻起义领导人之一。一把大刀曾伏虎的故事流传很广。王树声有个舅公叫了杭鱼,号称“麻城一只虎”,有田一百二十石。他依仗是王树声祖母的亲兄弟,指使狗腿子捣毁了罗家河村农协办公所,继续逼租逼债。王树声闻讯,一声怒喝:“就拿了枕鱼开刀!”夜半时分,两千多农民点起灯笼火把,扛起刀矛、鸟铳、锄头、扁担,涌向罗家河。在丁家大屋后门,廖荣坤身背大刀,肩扛长梯,带领十几个身背大刀的青年农友翻墙而入,把丁枕鱼从里屋拖出来。愤怒的农民你一拳他一脚,将其打个半死。第二天游街示众,送进县农协关押。从此王树声、廖荣坤走上木兰山,他俩都成为红军的猛将。
担任红二十八军军长的廖荣坤,和政委王平章同敌人决死拼杀,从皖西转战而来,又任红二十五军副军长兼红七十三师师长。他不怕死,但他对攻打七里坪确有怨言。身为虎将的廖荣坤,哪里知道省委领导对其评价只不过“是个中农分子,政治知识较薄弱”,军事上虽然“较有把握,也是全从经验中得来,没有理论研究。”他当然是不了解这个内情,更不会想到随意发上几句牢骚,几天之后竟会造成杀身之祸!
徐海东也是一员虎将。他和廖荣坤一样,有话憋不住。就是冒死也要谏言。他说:“我军就三个师万把兵力,围城没有打援的,打援没有围城的,咋说都扒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