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女民兵 作者:黎汝清-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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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也对淑芹说:‘中队长的牺牲是为了我……’淑芹同志却说:‘不,他不是为某一个个人,而是为革命牺性了。在战场上,同志之间相互救援,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同志的生命是应该的,因此,世界上没有任何感情比阶级兄弟之间、革命同志之间的感情更珍贵,更崇高。’……”
我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想着。方书记继续说:
“当夭晚土我就要去参加新的战斗。淑芹同志说:‘老方,你把铁蛋带上吧。’我说:‘不行,还是留在你的身边吧,他的年龄还小呢。’淑芹刚刚失去丈夫,我怎么好带走她的儿子呢?
她却说:‘为人民服务是不分年龄的。老李在的时候,就想带他到游击队里去锻炼锻拣,是我不同意,把他留在了身边,这是不对的。老李信上说得很对,教育革命后代接好革命的班,这是一个革命者的责任,我不能违背老李的心愿。革命者的孩子,应该把他交给革命。他应该把他爸爸的枪、把他爸爸的事业接过来……’
我只好把铁蛋带走了。解放军一渡长江,我们就改编成了正规军。我当排长,铁蛋就在我排里当战士……”
我问:“小铁蛋呢?”
方书记说:“你们不是认识了吗?就是那个从山坡上把你拖回来的李铁军呵!”
“呵!小铁蛋就是李铁军呀,他现在在哪里呢?”我很想再见到他。
“他现在参加了志愿军,抗美援朝去了。……噢,我还差点忘了呢,”方书记好象想起了什么,“铁军在出国时,到医院里来看我。他说:‘你见到小海霞的时侯,就说我要向她作检讨,我对她发了火,叫她不要生我的气。……还有,她送的水,虽然我一口也没有喝到,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一桶水。’……”
第八章 一碗饭的风波
方书记来了之后,就领导渔村进行民主改革。召开群众大会,选举出贫苦渔民、农民代表成立了新的村政权。过去的伪保长、伪保丁全都被撤掉。这可真是穷苦人当家作主坐天下了。
方书记到西榕桥开会去了,这东榕桥的选举就由双和叔来主持。
在分组酝酿的时候,人们都很少讲话,不知道怎么办好。大家闷了很久,忽然有人说:“穷人怎么能管事,不会写,不会算,连句话也说不明白。”
接着又有人说:“穷人一天不干活,一天没饭吃,工夫也赔不起。”
尤二狗的婆娘“臭三岛”就接上去说:“说得是呵。古话说:不读节,不识字;不识字,不明理。不明理又怎么能管事?虽说如今不讲究这些了,办公事总得会动动笔杆子才行呵!”
这个尤二狗婆娘,是个不要脸皮、不知羞耻的人物,远近知名。在娘家做姑娘时,外号叫“小白龙”。出了嫁之后,又换了个外号叫“臭三岛”,她娘家住在东沙岛北岙镇。她阿妈从小就是个不正派的人。到了三十多岁,就整天装神弄鬼、算命相面,谁家出丧、生病、送鬼、招魂都少不了她。每当夏天就穿一身雪白的府绸衣裤,搽胭脂抹粉,招风惹草,走起路来一步三扭,活象一条蛇,人家送了她一个外号,叫“自龙仙姑”。
这位“白龙仙姑”的女儿沾了阿妈的光,人家叫她“小白龙”。小白龙没有学上她阿妈装神弄鬼那套,没有去和那些“善男信女”打交道,却专和国民党的军官们勾搭,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去,争风吃醋,有一次还动了刀枪,差一点出了人命。
“白龙仙姑”怕小白龙给她惹下大祸,就想方设法把她嫁出去,但东沙岛没有人家敢要她,以后就嫁给了半屏岛的一个伪保长。这个伪保长死了以后,就又嫁给同心岛的尤二狗。在同心岛又和陈占鳌不情不白,不然尤二狗也当不上账房先生。
这个婆娘从东沙岛、半屏岛来到同心岛,走到哪里哪里臭,所以人们背后都叫她“臭三岛”。这种人提起来就叫人觉得肮脏,人们也都知道这种女人一肚子的坏水。按常理说,她的话该没有人相信了吧,可也怪,她的话偏有人听。
二狗婆一讲,接着有人就帮腔说:“我看尤二先生行,能说会算,算盘儿打的噼啪响,是能办事的材料。”
于是尤二狗就被提上名了。接着,从前当过伪保丁的也有的被提上了。
“他们能代表贫苦人吗?”我正在纳闷。阿洪嫂猛然站起来说:“我不怕得罪人,尤二狗不合适!”她的脸儿憋得象个熟透了的红柿子,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讲话。
“对!对!”我赞成着。可是声音在我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又咽下去了,谁也没有听到。连我自己也觉得,这几个字不是用嘴说的,而是用心说出来的。
一个伪保丁斜了阿洪嫂一眼说:“我说尤二先生行,人家在斗争陈占鳌的时候有功劳,受过双和乡长的表杨。人就不能改好了?”
会场上鸦雀无声。
尤二狗忽然站起来说:“海霞家里顶穷,又受过渔霸的害,我提议选她!”
我心头不由一震,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尤二狗为什么提上我?莫非他真的变成好人了?双和叔是对的?应当争取改造他?我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正象人们说的;不会写不会算,两眼一麻黑,连句话都说不明白。这个代表是怎么个当法呵?心里有些怕。
我一直傻乎乎地瞪着眼睛乞求双和叔。果然,双和叔是了解我的。在大会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说:“我看海霞年纪太小,还是另选别人吧。”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方书记从外面进来了。他说:“我看海霞行,不会干就学着干。我们要好好培养革命的后代嘛。”
于是大家纷纷说:“对,就这样吧,别看海霞小,可是很懂事,就不要再换了。”
我对方书记不满意,这可不是逗我玩的事。方书记又在会上讲了话,可是他讲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你想,一个人身上忽然压上了块大石头,连气都喘不上来,哪有心思听别人讲话。散会的时候,方书记还故意叫我“小代表”逗我笑,我哪里还笑得起来。
回到家,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等爷爷讨小海(不是出远海大捕捞,而是在近海不用帆船,用小舢板捕些小鱼虾)回来,和他一说,爷爷却热心地支持我。他说:“既然方书记说你行,你就干下去。要干就得干好,别给我们穷苦渔民丢脸。你爹妈在的时候,嫌你不是个男孩子,可是,你这不是能干大事了吗?”爷爷不由得捋起胡子哈哈地笑起来。代表好是好,可是怎么干法呵?连爷爷也搞不清。
爷爷又问我还选上了谁。我把当选的人讲了一遍,爷爷不满地说:“尤二狗、陈三怎么能给我们穷人办事?怎么选上了这种人?”
我说:“大家都怕管事,就把他们选上了。”
爷爷闷了一阵说:“选了还能不能改?”
这事我哪能知道呢。爷爷说:“你是代表了,要多长些心眼。你要对方书记说一说,顶好把这两个人换一换。”
我觉得这是个大事,急忙放下饭碗,就去找方书记,可是他不在家。
第二夭,发下了登记丧,要我们这些当选为代表的人登记。然后再从中选一个小组长。
尤二狗一见我,就和我拉起近乎来。他说:“嗯……小海霞,嗯……你怎么见了我就噘嘴呢?我现在进步了,嗯……要做新人了,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嗯……”他嘿嘿地笑着,笑得满脸的肉都皱起来。我觉得他每条皱纹里都藏着奸诈。
我说:“哼,你还是少‘嗯嗯’几句吧,你是油我是水,咱们合不到一块!”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嗯……小孩子家,就学会了记仇。”
陈三说:“莫说了,快填表吧。”
尤二狗先替我填姓名、年龄、职业……我的职业能填什么呢?填阿爸的?
尤二狗摇着脑袋说:“嗯……你是个无职业者,嗯……这一项就空着吧。”
因为我不识字,对填表就特别加心。我听陈二为难地说:“二先生,我们过去的职业怎么填呢?”
尤二狗说:“都填渔农业。”
我奇怪了,瞪起眼睛质问尤二狗说:“方书记不是叫照实填吗,伪保长怎么好填渔农业?”
尤二狗象哄孩子一样教训我说:“女孩子家,不懂事就要少说话。你的表已经填完了,没有你的事了,你到外面玩去吧!”
简直叫人不明白,我又是女孩子家,又不懂事,又不能多说话,你为什么提我当代表,是为了“你到外面玩去”吗?
哼!我看出来了,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生着法儿糊弄我!
到了晚上,我憋着一肚子气跑到乡公所,找到了方书记。他正在灯下审查我们的登记表。我把登记的事情一讲,方书记说:“小海霞,你给我们做了件大事。”他热情地给我搬了把椅子,又说:“过来把他们每个人的真实情况告诉我。这个尤二是谁呢?他不是陈占鳌的大胀房吗?”
我说:“对,这个尤二就是陈占鳌的大账房。是个大坏蛋,人们背后都叫他尤二狗。”
方书记又翻了一张登记表说:“这个陈三怎么样?”
“陈三是过去的伪保丁,整天喝酒,赌博,不干正事,是个地痞疏氓,对人可凶呢!”
“这个陈大成呢?”方书记又翻了一张登记表。
“他是玉秀的阿爸,家里很穷,就是很老实,连句话也不会说,他听说把他选上当代表,吓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为什么要选上这些人?”方书记象问大人一样问我。
我说:“我也弄不明白,只是知道穷人怕管事,又不会管事。”
这时双和叔进来了。方书记说:“双和,我看东榕桥的贫渔会要重选。”
“为什么?”
“怎么好选尤二狗、陈三这种人?他们能为穷人办事吗?你是当地人,这些人的面目你应当清楚。……”
双和叔好象无所谓地说:“这些人又不是渔霸,也不是渔业资术家。产业也没有什么,是些跑腿吃饭的人,还不是叫他怎么干就怎么干?办事的人要会耍笔杆子,会动动嘴才行。他们在我们手下,还不是听我们的?穷苦渔民太老实,怎么能办事?”
方书记又和双和叔讲了好久。什么印把子问题啦,什么阶级路线啦,什么群众观点啦,我不全懂,但也听出这是有关到底由谁来当家的大事。方书记说;“双和同志,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丢了政权就是丢了革命,丢了胜利,……这次选举可是一个大教训呵!”
双和叔最后还是认了错。他说:“我只是想找几个能办事的人,以后工作上使用起来顺手些,没有想到在政治上犯了错误。”
这时旺发爷爷和德顺爷爷都来了,他们对选举提出了意见。因为这次选举,准备的不够充分,道理没有和群众讲透彻,群众的顾虑没有打破。因为规定一家去一个人,有些人家叫妇女孩子去了,主要成员也没有参加会,这怎么能开好呢。双和叔说:
“那明天就改选吧。”
方书记说:“不,先不要太急,等几天没有关系,首先要提高群众的政治觉悟,在群众没有充分发动之前,仓促选举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现在我们就要分头去找基本群众谈一谈,印把子是绝对不能交到阶级敌人手里的!”
隔了几天,在方书记亲自主持下,又重新召开了群众大会,另行改选。尤二狗和陈三被撤换了,德顺爷爷和旺发爷爷都当选了代表,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大会散了以后,贫苦渔农代表开了个会,选举小组长,方书记提议我当小组长,大家一齐
鼓掌赞成,可把我急坏了。我说:“我干不了,我不干!”可是方书记却严肃地对我说:“海霞,这是革命工作,不仪要干,而且还要干好!”
当时岛上正闹春荒,敌人在海上的活动十分猖狂。美帝国主义的兵舰在海上来往横行,有时国民党的炮艇就开到岛子跟前,向岛上打炮。渔船不能出海,渔民的生活就更困难了。
大成叔在前几天硬要出海,因为天冷水凉,近海无鱼,鱼都进了深水,要到远海去捕,结果大成叔一去就没有回来。只漂回了几块被蒋匪帮的枪炮打碎了的破船板。人们说大成叔被蒋匪兵打死在海上了。大成叔一死,家里就剩下大成婶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儿玉秀。大成婶真是黄连木刻成的苦人儿。她老家是福建,爹妈北上捕鱼,碰上风暴,船打破了。就在她六岁那年被卖到这个岛上,爹妈把她换了盘费带着她七岁的哥哥回了老家。一去三十多年没有音信。现在玉秀正病着,家里断了烟火,日子正难着呢。
就在这时候,人民政府拨下了三万斤救济粮,这简直是救命粮。方书记叫我调查东榕桥的困难户,然后研究合理分配。他嘱咐我:“不要光听本人讲,也要听听四邻群众的意见。有事要和大家商量。……”
方书记就是这徉,我的工作每走一步,都是他亲自把着手教我。
“谁家最困难?”第一个我就想到了大成婶。我到她的四邻打听了些情况,就走进了大成婶的家。达时玉秀正端着半碗白米饭在吃。
大成婶见我进来,丢下手里的活儿,急急忙忙地给我拿坐位。当我问起她家的困难情况时,她连忙解释说:“海霞,我们家可是一粒米也没有了。玉秀肚子痛的直打滚,这才借了半碗饭给她吃。”
大成婶生拍我不相信,还搬来了盛粮食的空坛儿给我看。其实,我并没有在意这碗米饭。
在小组会上讨论救济的时候,我提议按一类困堆户教济大成婶,大家也都同意。开完小组会,我正要到乡里去汇报,臭三岛当街拦住了我。她说:“你为什么在贫渔会上造谣,说玉秀吃了白米饭?”
我一听说我“造谣”,就气炸了心肺。我说:“谁造谣,吃了就是吃了嘛,我不亲眼看见我不说。”
接着陈三就插进来说:“吃白米饭的人家可不能救济。我们连番薯丝都吃不上呢!”
我正要分辩,尤二狗凑过来了。他厉声地斥责他的婆娘说:“嗯……你们这些人都是盐堆里爬出夹的?嗯……咸(闲)话可不少。嗯……你们干吗难为海霞呢?吃了还是没吃,嗯……叫大成家来问一问不就清整了。”
没想到尤二狗给我想出了解围的办法。我说:“对,你们不信,就找大成婶来问一问。”
不一会,陈三就把大成婶叫来了。大成婶低着头说:“海霞,我家没吃白米饭,你可不要乱说呵!”
我说:“是我亲眼看见的嘛!”
大成婶急了,她一口咬定玉秀没有吃。我气愤地瞪着她。大成婶本来是个不会撒谎的老实人,这次说谎使她羞愧得满脸胀得绯红,她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低着头踉踉跄跄池走了。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大成婶会一口咬定玉秀没有吃白米饭。我当时气得全身发颤,脑袋嗡嗡响,舌头硬得象块木头梗在嘴里。什么也想不出,什么也讲不出,只是咬定:“我看见吃了,我没有撒谎!”把救济不救济的事早忘于净了。
街口上站满了人。
尤二狗说:“嗯……一个说吃了,一个说没有吃,嗯……反正有一个撒谎的,光打嘴架没有用,嗯……把饭碗拿来看看就清楚了。”
臭三岛跑的真快,王秀吃饭的碗,就象变戏法一样立即变了出来,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