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呀?瞧你的眼神!别这样!你……难道你是把我当作一个女人来看的吗?女人!我已经早就失去做女人的资格了!喻宁,别这样!
突然,他们听到了心窸窸窣窣折起来的声音,就像含羞草一样,像一被手触到就窸窸窣窣蜷起来的含羞草一样。
贞美把目光从喻宁身上移开,看着天花板。
镇静,喻宁!不要打破我们内心的平静!现在,如果我们两个人中任何一个流出眼泪,哪怕只是一滴泪,一切就全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你必须一直笑到底,不要让你的心流泪!我的心已经训练好了,不必担心。
心的一角似乎升起一团雨云。两个人脸上都保持微笑,但心底已经翻涌起了惊涛骇浪,波涛滚滚,冲垮了堤防,洪水在荒芜干裂的心田横流,渗透。
思念,一如既往,尽管你就在眼前,思念却丝毫不减。
贞美熟练地把眼睛里的水汽挤进体内最深处,不露一点儿痕迹,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好了,画好了。”
“快给我看看!”
贞美看着喻宁递过来的已完成的自己的脸部素描,画里的女人微微笑着,五官很美,脸比以前瘦了些,那是他眼中的自己。
“漂亮吧?喜欢吗?”
“嗯。”
“我的画不会说谎,跟我的心一样。”
喻宁把画举到自己面前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贞美笑了。
贞美也笑了,脸上像绽开了一朵花。
双目对视,目光轻轻碰撞跳跃着。
“嗯,你口口声声这么说,我就承认吧。其实我该说谢谢才对,怎么会不高兴呢?一句话,你不就是说我的魅力与日俱增嘛。”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对视着,微笑着……
14向植物求婚(1)
“载佑,你觉得怎么样?”
“……”
载佑惊讶地瞪着喻宁,没有回答。
3月28日,喻宁和载佑在餐厅里吃了晚饭,正在喝咖啡,时间是晚上8点40分。
喻宁刚才说要跟贞美一起生活。虽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载佑并非未曾想过,但真的听到还是让他心头一震,仿佛触电一般。
“这是不是善美的想法?”
载佑把身体深埋进了沙发里。金校长去世后,善美曾经无意间流露过这样的想法,当时她觉得妹妹和自己的生活太辛苦,自己已经身心交瘁了。
“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想法,从再次见到贞美的那天起,不,从我听你说贞美还是单身的时候就已经这样想了。”
听到喻宁毫不犹豫的回答,载佑的心里百感交集。
啊!的确,喻宁就是比我强!我以为他只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我错了。
爱……喻宁的爱是我完全不能比的,我现在才知道。如果我现在说他的想法是愚蠢的、没有意义的、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他一定会火冒三丈。20多岁的时候,贞美已经了解喻宁是这样的人了吧?现在像是在刮台风,很多人的心将会因此受到震撼!
5天前,3月24日。
喻宁跟善美在外面见了面。那天下午,出乎喻宁意料之外,善美给他打来了电话。
“我是贞美的姐姐,今天您有时间吗?”
“今天?今天在学校附近有教授聚会……不过,9点多我可以抽出时间,要是您觉得太晚或地点不方便,明天见面也……”
“没关系,我可以来。”
他们定好了见面的地点。
是什么事呢?应该跟贞美有关吧?
教授聚会还没结束,喻宁就先告退了。参加聚会的都是喻宁熟悉的建筑学界人士,气氛相当轻松融洽,但喻宁滴酒未沾,心中一直想着晚上的约会。
约定的地点距聚会场所一百多米,是个叫“巴素”的高级咖啡馆,很少有学生光临。
喻宁推开装饰着罗马式花纹的门走进去的时候,瓦格纳歌剧《威森东克的五封信》的旋律在羊毛地毯上低声回荡。咖啡馆老板认出了郑教授,引领他来到窗前的位子旁,那里看得见外面的梧桐树。
善美已经坐在那里了,看到喻宁点了点头。
茶端上来之前,他们寒暄了几句。善美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僵硬,眼神黯淡,没有神采,或许这是因为她既要照顾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妹妹,疲倦日积月累的缘故吧。
“对不起,前几次在家里没能好好招待您!”
柠檬茶的热气袅袅升起。
“哪里哪里,该说‘对不起’的其实是我,冒冒失失闯上门去,很失礼!”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我妹妹的心情显然开朗了许多,那么欢快的笑声真的很久都没听到了。”
“我也很高兴……是的,很高兴。”
“哦……”
善美不知道目光应该停在哪里好,游移不定地躲闪着,一只手扶着茶杯,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杯子柄,犹犹豫豫的,像是有话要说,却又难于启口。
看着善美心神不宁的样子,一种怪异的紧张感钳着喻宁的脖子,他连忙端起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到嘴边,定了定神,主动打破了沉默。
“您有话要跟我说?是关于贞美的事吗?”
“……的确是。”
“请尽管说出来吧!”
善美似乎被愧疚感包围了,突如其来地自责起来:
“或许我太无礼,太厚脸皮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诚惶诚恐地接着说下去,“是的,的确,只是因为郑教授曾经跟我妹妹贞美交往过一段时间,就这么莽撞地找来了,怎么说都不礼貌。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
善美抓起手提包,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喻宁一时不知所措,本能地伸出手去拦住了她。
“只要是跟贞美有关的事,您尽管说吧!真的没关系,我也想听听。”
听了他的话,善美的双腿似乎顿时失去力量,重新坐回位子上。她半晌低头不语,上身偶尔抖动,似乎手在桌子下面折着纸巾之类的东西。
“说……真的……说了也……没关系吗?”
善美小心地抬起眼睛,仍然犹犹豫豫地问。
“当然!”
“那……我就顾不上礼貌了,先说说我的情况吧,我们家……下个月末要去英国了,4月29日。或许您也听载佑说过,我丈夫是外务部的公务员,一年前就被派去英国了,这次我们全家都要跟着一起去。”
情况很明白了,善美要说的是什么已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喻宁的心反而平静了。
“是这样的啊,要做不少准备吧?还要置办东西,一定很忙吧?”
“搬家的准备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要不是我也得跟着一起去,就不会跟郑教授商量这样的事了,真的。”
“……”
既然已经开了头,就说下去吧。善美这么想着,紧咬了一下嘴唇,声音已经平静了很多。
“我父亲很坚强,郑教授也知道,他真是个好人,本应活得更久,更幸福,但为了分担小女儿的不幸,他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虽然结婚了,却是贞美惟一的亲人,父亲去世后,我不顾婆家和丈夫的脸色,把贞美接回家里照顾……”
“是的,我都知道。”
“是吗?”
一丝苦笑浮现在善美的嘴角上,虽然不像冷笑那么刺眼,但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你怎么可能都知道呢?
“请不要误会,我是说,您非常辛苦,这我的确想象得到。”
“啊,请原谅!这段时间,我的生活的确变得很艰难……”
谁说不是呢?自从妹妹遭遇不幸,善美几乎没有开怀大笑过,即使面对丈夫和孩子的时候露出笑容,但一转过身,心情就变得很沉重。
有时候,看到妹妹的样子,善美心中会对妹妹的生活、父亲的人生和自己的生活产生一股无名怒火,难受得恨不得跟谁打一架,恨不得张开嘴咬谁一口。
这种怒火发泄的对象,善美能想起来的只有郑喻宁,因为她一直认为,要不是喻宁打电话,贞美很可能就不会遭遇不幸。
现在的郑喻宁,而立之年当上教授,广受媒体关注,过着快活的日子,而贞美却只能孤独无奈地静卧在床上,因此善美感到说不出的冤屈和气愤,以至于晚上睡不着觉。
父亲去世后,善美好几次决心去找喻宁,但每次都被贞美劝止了。
“别去,姐姐!你想干什么啊?”
“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就算那么做了,会有什么变化呢?而且……那也违背了爸爸的意思。喻宁没做错什么,给我打个电话祝贺生日有什么错呢?看在我的面子上,姐姐,无论如何别去找他!有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能幸福地生活不是很好吗?”
仔细考虑一下,她也明白妹妹的话一点儿也没错。妹妹和自己已经每天生活在不幸中,黑暗重重叠叠,无边无际。这样的黑暗本来就是无法分担的,何必非要把好好生活在光明中的人拉进来不可呢?
两个月前,已经忍耐了很久的丈夫打来电话,对善美下了最后通牒,要她三个月之内到英国去。他渴望享受天伦之乐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贞美怎么办?”
“带到这里来不就行了。”
丈夫确实生气了。
善美被一片混乱包围了。自己要带两个孩子去丈夫工作的伦敦,当然要带妹妹一起去,可是,这不是件简单的事,首先得说服贞美。
善美小心翼翼地对妹妹说起这件事。
情况已经这样了,是不是反而更好?英国是发达国家,整个社会体系非常完善,身体不便的人在那里生活更舒适,福利中心的职员或志愿者还定期上门带行动不便的人去公园呢……
贞美从一开始就摇头。
“不如……死了呢。”
贞美低声说出这句话,紧紧闭上了眼睛。
走出妹妹的房间,善美的腿开始发抖。车祸后父亲全心全意照顾贞美,唤起了她对生活的热情。除了车祸后头两个月,迄今为止,妹妹一次也没讲过死这个字,现在她居然说了!善美受到很大震撼,感到无比恐惧,似乎心都要碎了。这样的时候,如果母亲还在多好!如果父亲继续留在她们身边该多好!
那以后,贞美的话明显少了很多,善美面对贞美的时候,心情沉重,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如果有谁能帮忙就好了,不,哪怕只是面前有个人能痛痛快快把心里的事说给他听也好。
喻宁恰好是在这时候出现的。最近在贞美的问题上,善美想找人商量的时候,总是先想起喻宁,而不是载佑,因为她知道,贞美直到现在还爱着喻宁。
过去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一看到喻宁出现在电视上,妹妹的脸色就明显晴朗了很多,一整天都心情很好,有时候还哼起歌来。喻宁出乎意料之外地找上门来那天之后,妹妹的声音也有了活力,脸上也有了神采。
出国的日子只剩一个多月了,善美着急了,万般无奈,她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情下决心来找喻宁。
“……嗯,希望您能帮个忙。”
说完这句话,善美低下了头。
“哦……”
善美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陷入沉思中的喻宁,那眼神中包含着千言万语。
喻宁!真的很惭愧,但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一定觉得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吧?是的,我也知道,可是,这段时间为了照看贞美,我有多么对不起丈夫和孩子们,希望您能理解,哪怕只是一点点儿。这么长时间,我们家从来没有周末或假期带着食物去野餐或旅行,没去过剧场,没听过音乐会,没看过演出,也没有出去吃过一顿饭,都是因为我得守在贞美身边的缘故。当然,贞美是我妹妹,是流着相同的血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该对贞美负责到底,可是……我害怕自己,有时候发现自己无意识地产生很坏的想法……非常惭愧,的确是这样,有时候我真想跟贞美一起去找爸爸妈妈,但一看到丈夫和孩子们,只好打消这样的念头……
善美无声地向喻宁倾诉着,这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喻宁已经猜到了善美的来意,从感情上,他愿意斩钉截铁地说:别担心!但话一出口就是必须遵守的诺言,他现在得一步一步来,首先整理自己的情况和贞美的情况,然后设计两个人的未来。
果真能挺过去吗?只要自己努力,贞美就会过得幸福吗?我也会因为跟她在一起而感到幸福吗?喻宁想了又想。
善美读懂了掠过他表情的各种想法和感情。想到他因为一个女人要受的苦,善美觉得满怀歉意,但还是再次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慢慢说了下去:
“我本意并不想给你增加负担……也丝毫没有转嫁责任的意思,但是,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贞美虽然从来都没有说出口,但我知道,她还在喜欢你……同样都是女人,我能看得出来。贞美只是一直忍着不说而已,她也想结束一切,放弃一切,她心里的苦,我能感觉
得到……是,我也听载佑说过了……你已经订婚了,马上就要结婚了,因此我也犹豫了很久,我并非不知羞耻……可是……如果你能陪贞美一段时间,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她该多高兴啊!我作为她的姐姐,又该是多高兴啊!因为我知道她连做梦都想见你的心情。贞美不想离开这片土地……一定是因为你也在这片土地上……在汉城的天空下。见过你以后,她更是这样了,希望能近距离感觉你在汉城的某个地方活动、说话、微笑。相信你也明白我妹妹的这种心情,是不是?”
善美几乎哽咽了。
喻宁朝她深深点了点头。
“好,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啊……”
“什么事我都愿意做,也应该做。您说出来吧!”
他这么一说,善美又犹豫了,似乎想要否认,后来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我拜托这件事确实不容易……但就我的处境来说……希望你能暂时照顾一下贞美!”
“哦……”
“啊,当然不是很长时间,一个月就足够了,我去英国想想办法,跟丈夫也商量一下,这段时间,希望你能说服贞美。就贞美现在的情况来看,英国的环境确实更好。我的话贞美不听,但你的话她会听的,她一定会主动提出跟我去那里的,因为她一天也不愿意给你添麻烦。明明知道你的处境,我还提出这样的要求,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善美似乎觉得没脸面对喻宁,低垂着头。
哪怕喻宁脸上有一丝不情愿,善美也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事情已经过去7年了,而且面前这个男人今年夏天就要结婚了,自己却要把一个全身瘫痪的女人托付给他,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只要自己还有点儿羞耻心,但善美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载佑长叹一口气。
“所以,你就答应了?”
“当然了。”
咖啡凉了。载佑点燃一枝烟。
“贞美会同意吗?她自尊心那么强……而且,在曦怎么办?在曦知道了,恐怕不会理解吧?你们家里也是一样。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别的办法?”
喻宁听了他的话,扑哧笑了,显然载佑还没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
“这个办法怎么样?找一间单身公寓,让贞美住在里面,再找两个看护,轮流照看她,费用我们俩分担,行不行?”
载佑提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解决方案。
“你是说我们两个人只负责出钱?”
“只能这样了,偶尔我们也可以去看看,但我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守在贞美身边照顾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