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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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跟合欢树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知道合欢树吗?现在满大街都是,用孔雀尾巴形状的粉红色花把整棵树装扮起来,艳丽夺目。”
“呀哈,似乎见过。”
“每次看到开满花的那种树,我总觉得它不像树,因为它本身长得不高,很张狂地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完全不能用做木材。我觉得一棵树就应当有树的样子。”
“‘一棵树就应当有树的样子’……”
载佑重复着贞美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失去了反击的力量,不无夸张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扬言要在战略上以退为进,出去买烟了。
贞美歪着头,看了看坐在面前的喻宁。
跟这个男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感觉却像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风景:年代久远的房屋、橡树、蓝色的木门,还有停着一辆自行车的街道。他清冷的眼神看上去很舒服。
“喻宁,你怎么不喝?”
“我酒量很小。”
贞美已经喝光了一杯扎啤,喻宁才喝了三分之一。
“呀哈,这可不行,不够资格当建筑师啊!你将来是要去工地的,一杯扎啤连一半都喝不完,那怎么行?一定得有跟工地上的人对饮的海量才能轻而易举地建起一栋大楼。”
“哈哈!是吗?你酒量怎么样?”
“我?只要有人肯请客,我一定奉陪到底,在酒桌上我总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我的酒量是我爸爸培养出来的,从高中开始,每天都要陪他喝一杯,爸爸希望我成为黄真伊呢。对了,我爸爸是当校长的,是不是很令人吃惊?”
“真的吗?一说到校长,首先联想到的就是不苟言笑、循规蹈矩啊。”
“我爸爸不一样。我们家只有两个女孩,姐姐可有女人味了,我呢,也许是因为从小当男孩养的,要不就是本来应该是个男孩,一不小心生错了,反正我就跟个假小子似的。‘说做就做’是我的座右铭,上法学院是这样,司法考试也一样。”
“好,有志气!对了,你不化妆也很好。”
“光是照顾大脑我就够忙的了,哪里还顾得上管这张脸啊?反正我天生丽质,是不是?”
“哈哈!没错儿,你说得对。你真的打算剃光头吗?”
“嗯。大一大二我要探索社会和人生,玩个痛快,噢——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夸张?反正从大三开始就要剃光头发,准备司法考试。”
“你的目标这么明确,真不错。”
“咦?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吃惊呢?”
“法学院的学生说要剃个光头准备考试,有什么好吃惊的?要是说剃光头发进山当尼姑,倒是挺令人惊奇的。”
“呵呵,你这个人有点儿意思。”
“就冲你这句话,干一杯怎么样?”
“好!”
两个人的杯子碰到了一起,郑喻宁的杯子里还有三分之二,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心里觉得非常痛快,眼前的女孩没有丝毫的虚伪客套,她的想法和言语都像挺直的树干一样直来直去,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快乐。
可是,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厉害呢?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喝酒吗?”贞美瞪大了眼睛。
“你有一股魔力,能让人喝下酒去。”
“黄真伊?”
“哈哈!是啊,黄真伊。”
“可是,我决不会穿那种适合月明之夜的大摆裙,绝对不会,这一点喻宁你要记住。”
贞美一只手拿着杯子,喻宁给她倒满。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载佑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
“别管他,说不定在什么地方算计我呢。”
“算计?”
“是啊,男人,真奇怪啊!似乎一遇到不错的女孩,就会把她当成必须尽快猎取的目标。那么做不可笑吗?你也是那样的吗?”
“我?这个嘛……”
贞美点燃一枝烟,吸了一口,喷出老远,不等喻宁回答,接着说:
“女孩们为了爱,索性在身上裹上糖纸。你也喜欢甜的东西吧?”
贞美拿烟的手撑着下巴看着喻宁,烟雾从她耳边的头发里升起。
“甜东西害得我牙疼,不太喜欢。”
“你是说你有过这种经历了?”
“我说的不是爱情,是糖。”
“啊哈,你是说真的没有女朋友呢,还是说不需要?”
“总有一天会有的吧,命中注定。”喻宁轻轻点了点头。
贞美看着他上下晃动的眼睛歪了歪头。
“命运?据说太相信命运的人会活得很忧伤,这种人的生活会带上悲剧色彩。”
“呵呵,不管来的是什么,都该心存感激、恭顺接受嘛,那可是走了很远的路来找我的客人啊!我要是藏起来,对方怎么办?只怕原本燃烧的激情瞬间就会化为满腔怒火呢。”
贞美弹了弹烟灰,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是说,命运会粗暴地对待那些抗拒它的人,在接受它的人面前却温顺地弯下腰。”
喻宁感觉很愉快,两个人的思想很容易沟通,谈起话来没有丝毫不安,没有障碍,也没有禁忌。
他禁不住对载佑产生了感激之情。两个人高中三年自始至终都是朋友,也是对手,直到考上不同的大学,走上不同的路。今天载佑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展现在喻宁面前,喻宁心里暖融融的。
喻宁的第二杯酒也慢慢见底了。
“贞美,你说只要有人请客,你就奉陪到底,是真的吧?”
“当然,你今天不管喝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负责给你找地方休息,这可是我的地盘啊!”
“你这么说像个黑帮老大。”
“你的意思是说像地头蛇吧?”
“哎呀,对不起!好,去下一个地方,我请客,好不好?”
“好啊。我爸说过,朋友是靠酒结交的,这么喝下去,也许我大学毕业后只能开个酒吧度日了。”
“不会的,你一定能实现你的目标,因为你的思想就像一枝射出去的箭,有明确的方向和锐利的箭头,肯定能正中靶心。”
“哈,真让人高兴!人生遇到知己,空气似乎都变得甜丝丝的了,即使不吃糖,即使不恋爱。”
喻宁挺了挺胸。
“这么说你相信我的预言了?”
“喻宁,你的信任和期待就像箭上的羽毛一样为我掌控平衡。怎么样,这个比喻挺生动吧?”
“我们俩简直相见恨晚啊!”
“是啊!”
两个人嘻嘻哈哈碰杯的时候,载佑叼着一枝烟走进来,沉着脸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怎么回事?笑什么?难道……你,你们趁我不在,互相看对眼了?”
“怎么会?”
贞美扑哧一声笑了。载佑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喂,你们两个不许眉来眼去!喻宁!”
载佑竖起一个手指,在喻宁眼前晃了晃。
“严禁你打贞美的主意!今天之所以叫你来,就是要让你知道我的位置比你优越。抬腿走回你们学校去瞧瞧,有像贞美这么好的姑娘吗?贞美可是我们学校的预备皇后,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你们学校的小混混。要是你胆敢轻举妄动,我们学校的小伙子们可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一窝蜂地群起攻击的!”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过的最了不起的一段话!绝唱!”
“你们别这样!我多不好意思啊!”
载佑呵呵笑了。
“贞美,你是不是感觉被我们捧得飞上天了?”
“我?我可不想做小鸟,我更愿意做一棵树。”
“你不是行动派吗?”
“是啊,但我的心更像植物,一旦下了决心,就坚定不移。”
载佑向服务员招招手,打算再要几瓶酒,喻宁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换个地方,我请客。”
“你今天怎么回事?明明没什么酒量还逞强。喂!要是想跟贞美比高低,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已经看到好几个男生败在她面前了。这可不是开玩笑。贞美,你输过吗?”
“嗯,八战七胜一平!次数虽然不多,但作为大一新生,几乎算是创造了不败的神话了。平的那次是跟一个从军队回来休假的前辈喝的,那位前辈跟酒久别重逢,爱恨交加,我们最终也没能分出胜负。”
“这……这么高水平啊!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秘诀吗?”
“哈!这么快就佩服我了啊!没什么,很简单,精神的力量!保持端正、矜持、不卑不亢的姿态。朴前辈,是不是?”
“我还能说什么呢?”
载佑轻轻摇了摇头。
“那也没关系,我们走吧,又不是去拼酒。贞美,可以吧?”
“当然,喝酒就得多换几个地方才有意思。”
“怎么办呢?我不能去,一会儿得回趟家,有事。你们非要喝,我们就存到明天喝吧!也算是爱惜我们的身体。”
听到载佑的话,喻宁一脸得意,笑得合不拢嘴,故意说:
“嗯,既然这样,实在没办法,载佑你就先走吧!”
“什么?你叫我留下贞美一个人走?”
贞美一手拿起背包。
“是啊,朴前辈,有事你就先走好了,你尽管放心,可不要小看我的防御能力哦!”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喝多吗?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担心你们俩作出让我心惊肉跳的背叛!”
“缘分?情分?”
“是啊,两者兼有!嗯,说实话,我不担心贞美你,可是这家伙,喻宁!这小子一不小心也许会被你散发出来的魅力感染,我可不想把好朋友变成情敌,不愿意在我的人生中因为爱情而失去友情。”
“朴前辈,你怎么回事,翻来覆去地净说这种话?”
“贞美,难道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别故意伤我的心了!否则以后我非搞婚外情,好好伤伤你的心不可!”
“朴前辈,你嘴上缺个把门的!”
他们一刻也不停地笑着闹着。尽管载佑说话时带着开玩笑的口气,他喜欢贞美却是事实。但对贞美来说,载佑只不过是同系的前辈而已,既不多一点儿,也不少一点儿,只是个叫人开心的前辈而已。
“今天各自回家,以后再聚吧!”
载佑还是不死心,竭力劝说,但喻宁和贞美还是坚持要去别的地方。载佑今天带贞美来,原本是想向朋友炫耀一番的,没想到自己却被甩到了一边。
“只许再去一个地方!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否则就会在汉城上演平壤歌剧团的《血海》了,是不是?”
“是啊,贞美你真正领会了我的意思!”
“知道了,朴前辈!我一定会坚守法律系学生的立场的。”
“好吧,我相信你。”
载佑不安和怀疑的目光飞向喻宁,刺在他已经开始泛红的脸上,喻宁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不耐烦地说:
“哎呀,真是的,你这家伙真够黏糊的,到底想怎么样啊?”
“好吧,你……我警告你,绝不要打贞美的主意!真没想到会这样……唉……真没想到!不过,我的心会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一样悬在你们头顶上的,别忘了!”
“知道了。”
“这可是真的!”
“知道啦!”
“各自小心自己的行为!”
“哎呀,烦死了,朴前辈,你难道不知道越这样我的心离你越远吗?怎么这么傻啊?”
载佑瞪圆了眼睛。
“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像个法律系学生的样子!”
载佑终于朝门口挪动了步子,但还是一步三回头。
“朴前辈,走好!明天见!”
“载佑,走好!再会!”
喻宁和贞美嘻嘻笑着,坐在位子上对他摆了摆手。
“贞美,我走了!别忘了,我,可是得了难如登天的法律系奖学金的啊!”
载佑一消失,贞美和喻宁两个人就狂笑起来,一个笑得直拍桌子,把杯子里的啤酒都溅了出来,另一个则捂着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家伙很有趣吧?”
“嗯,是个很好的前辈。”
4爱情一记重拳将我击倒(1)
载佑离开后,贞美和喻宁换了个地方。
他们去了附近胡同里的小酒吧,低低的天花板,透着水渍、饱经风霜的木窗,不大的空间里飘浮着一团团黑暗,两三个镶着罩子的灯泡透着昏黄的光。这里的下酒菜是白煮肉和青菜。
两个人一见如故,你一杯我一杯、豪气冲天地喝起烧酒来。
喝光一瓶后,喻宁问贞美有没有纸笔。
“怎么?要学习?”
“不是,我要抓住现在这一刻。”
接过纸笔,他盯着贞美刷刷刷地画起来。
“画像?你不是学建筑的吗?”
“画画是我的爱好,从小就喜欢。画着美好的东西,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呵呵,有意思!我得摆姿势吗?”
“不用,你尽管喝酒好了。”
他画的是一幅素描,4B铅笔在白纸上发出刷刷的声音。为什么白色的东西,比如梨和苹果的白色的瓤、脚底下的雪、画画的纸,都会发出这种酥脆的声音来呢?
喻宁的手法相当熟练,下巴、额头、五官、散落的头发、硕大的耳环,一样一样跃然纸上,整体轮廓渐渐清晰。他还时不时用手指揉一揉,像用木炭或彩色粉笔绘画时那样,表情非常认真。
“画好了吗?”
“马上就好。”
“要是画得不像本人,就判你损毁他人名誉罪,罚酒两杯。”
喻宁点点头,笑了笑。他画画的时候全神贯注,目光充满自信,仿佛变了一个人。
“好了。”
“哇!简直是专业水平嘛!你要是去大学路边画画,一定生意兴隆。”
“喜欢吗?”
“这是我的笔记本,这幅画也该是我的吧?”
“当然了。”
现在就算是闭上眼睛,我也能把你画出来了,刚才画画的时候,我已经把你的五官、你美丽的轮廓全都藏进心里了。喻宁这样想着,接过贞美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这不是罚酒,而是奖赏。
贞美把笔记本放进手提包。
“你怎么不上美术系?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吗?”
“建筑系也一样要画画啊,只是用制图机器画而已。”
“是吗?看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现了像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那样从美术到建筑无所不能的人啊!”
“哇!过奖了,我可不能跟那么伟大的人相提并论。”
“有了画,感觉连手里的酒都带着艺术味呢!”
“我也这么觉得。哎呀,酒没了!”
桌子上已经有两个空酒瓶了,喻宁招手叫服务员再拿一瓶来。贞美看着他的样子,稍微有点儿不安,偏了偏头。
“没事儿吗?”
“什么?酒?还是我?”
“哈哈!不管怎么说都是后者吧,你似乎有点儿逞强了。”
“别担心,经历……嗯,喝的次数我虽然没你多,但我相信自己的体力。”
喻宁呵呵笑着,像大猩猩一样使劲挺起胸膛,模仿电影《金刚》里的镜头,握起拳头,夸张地嗵嗵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那声音在贞美耳朵里回荡,让她感觉像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似的。
瞧这个人,很有影响力啊!
贞美举起酒杯,一口喝光了里面那半杯透明的液体。
喻宁的身体猛烈地前后摇晃着。
“醉了吗?喻宁!”
“嗯?我?没问题。”
“哎呀,这又不是拳击,不见得非要分出个胜负来。我们喝完这瓶就走吧!”
“啊,啊?我不是说了嘛,没问题!只要靠精神的力量……我,郑喻宁,是不会被打倒的!哈哈哈!可笑吗?”
喻宁的脸红得像西红柿,他摸了摸后脑勺,大着舌头接着说:
“怎么……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