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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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失去了耐性。如果不是因为附近有座煤矿,恐怕日本人早就失去坚守彰武的耐心。
“准备战斗!”中野挺身拔出战刀。
尽管城北枪声不断,可是从激烈程度来看,郑东贵知道,攻城的部队不但没有携带重武器,而且弹药也不足。“脑子进水啦?”郑东贵心里直犯嘀咕,“就这两杆破枪也想拿下彰武?”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攻城部队已经突破伪军防线攻到近前。义勇军中一个当官的喊道:“七连的弟兄们!咱们和小鬼子拼啦!全体上刺刀!”
“哗哗”的金属摩擦声中,郑东贵“咦”了一声。
“你啥毛病!别一惊一乍地好不?我有心脏病啊!”陈大胆抗议着,可是当他回头望向郑东贵的时候,却禁不住微微一愣。
月光下,豆大的泪珠从郑东贵的脸颊缓缓滑落……“七连,是七连!是咱们七旅二团的七连!”
“七连?”这几个东北军出身的士兵神情突然一震。。
“杀……”七连的弟兄们端着步枪,从炸开的缺口处扑进住宅区。训练有素的鬼子兵立刻堵向缺口,黄灰两色的军装瞬间便纠缠在一起……
“弟兄们!”郑东贵大喊一声,“咱八连有没有孬种?”
“没有!”四名战士回答道。
“那好!”郑东贵一指房顶下混战的双方喊道,“咱们叫小鬼子瞧瞧,中国的老爷们到底有没有死绝!”喊罢,他端起机枪跳下房顶,一边点射一边喊道:“七连的弟兄们!八连来支援你们啦!”
“八连?”七连长将鬼头大刀从鬼子的胸膛用力拔出,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鲜血,向郑东贵望去,“老郑!是你吗?”
“是我!”郑东贵的机枪弹将岗楼上的小鬼子高高卷起,喷着血水的鬼子兵在半空中陀螺一般的旋转着,重重摔向荆棘密布的铁丝网。惨叫声中,铁丝网上的倒刺从小鬼子的小腹一直划到下颚。
“好兄弟!”七连长大喜过望,他高呼道,“弟兄们!八连来支援我们啦!咱们有救啦!”
“有救?”郑东贵把七连长拉到一边问道,“咋回事?”
“老郑!”七连长苦笑道,“一言难尽哪!少帅不要咱们了,国军把咱们看成是土匪,要缴我们的械!”
“咋会是这样?”郑东贵大吃一惊。没有时间细问,现在首要的目标是杀出一条血路。他瞪圆了眼睛,端着机枪向鬼子的人群扫射……
几声巨响之后,冲击波将躲在掩体后面的鬼子机枪兵高高拔起,甩着血水的肠子在空中剧烈纠缠,随后“啪”的一声应声而断。
“节省子弹!用手榴弹炸!”陈卅从鬼子的尸体上抽出一颗手雷,拔掉拉环在地上一磕,甩手抛向鬼子群。
“轰……”
“太君!地方太窄,皇军施展不开!”张翻译趴在沙袋掩体后,向指挥部队冲锋的中野大声喊道。
“叭嘎!”中野火冒三丈,高举着东洋战刀,发疯似的扑向陈卅等人。
“咻……”
四十四
迎面飞过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不偏不斜,正正好好拍在中野的脸上,味道有些臭烘烘。中野将“暗器”从断裂的眼镜腿上摘下凑到面前仔细一瞧:一只臭烘烘的破鞋片子。
月光下,瘭子“金鸡独立”一脸憨笑。他右手背后,左手高举另一只顺下来的破鞋片子。
“叭嘎!”中野眼珠子红了,“我就不信你还还能打中我!”他和自己较着劲儿。
黑影一闪,“啪”的一声,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破鞋片子将中野扇得原地转了一圈。“叭嘎!叭嘎!”中野气得哇哇乱叫,“你竟敢用臭鞋殴打帝国军人的脸?”顾不得陈卅,他双手挥刀转奔瘭子扑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只鞋可以扔!”
“呜呜”的劲风中,第三道黑影飞过来……
中野不想躲闪,帝国军人的脸是无论如何不能再丢了,“哪怕是硬接,帝国军人也决不在打击面前逃避!”中野坚定了决心。
瘭子促狭地扬扬右手,“啪!”
……
眼冒金星的中野,鼻血狂喷,战刀“哗楞”一声脱手坠地,透过半枚残破的眼镜片,他摇晃着身子使劲撩了撩眼皮:地上,半块带血的砖头映入金星飞舞的视野。“叭嘎亚路……”他哀嚎一声,仰面轰然摔倒……几枚带血的牙齿,从血肉模糊的嘴里被缓缓挤出。
“中队长负伤啦!”躲在水沟里的张翻译喊道。可是犯了驴脾气的日本兵根本就不顾这些,他们只是冲过来几个人将中队长一围,继续捉对厮杀。
“呵呵……”瘭子乐了,他连蹦带跳溜进角落,瞬间便消失不见……
陈卅端起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威风凛凛站在两个鬼子面前,血红的眼仁伴随着扭曲的脸庞,仿佛是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杀!”左边的小鬼子端枪突刺,身形一闪,陈卅足步斜移,将他步枪高高挑起,磕得他身形摇晃气血翻腾。“去你妈的!”陈卅随即拧身斜刺,一刀捅进他的软肋。“啊!”被挑在刀尖上的鬼子,撕心裂肺般哀号。陈卅将牙齿咬得爆响连连,顶着鬼子扭曲的身体撞向另一个鬼子兵。“噗!”刀尖穿透同伴的身体,直抵陈卅眉心。两个人架着半空中,蛤蟆一样蹬腿连连的鬼子,较着劲、用力顶,用力拧……
“砰!”陈卅的刺刀崩为两截,他大喝一声,双臂肌肉骤然坟突,顺势将枪托砸向原地发愣的鬼子脑袋,“噗!”红白之物喷进他的口中。
“有点苦……”
“啊……”
七个鬼子站成一排,冰冷的目光中,“嚓嚓……”将刺刀从七名中国士兵的胸口拔出,七名中国士兵捂着鲜血泉涌的伤口,向后蹒跚了几步,瞪着仇恨的目光将枪托用力一拄,七个人,没有一位倒下。
“弟兄们呀!”七连长拖着裸露的肠子哀号道。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郑东贵杀红了眼睛,他扯下身上的衣服往地上用力一摔,“东北军的弟兄们!我郑东贵今天就不打算活着出去啦!就是死,咱也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有没有怕死的?都他妈说话!”
“没有!”所有的中国士兵有样学样,全都扒下上衣用力一摔。
“七连长!你有啥问题没有?”郑东贵从地上拾起把带血的步枪。
“放心!”七连长摘下帽子向腹部伤口一捂,咬着牙用根武装带系了系,“七旅的兵都是铁打的!都是响当当的爷们!没有他妈窝囊废!”
七连原本剩下的战士就不多,这三十几条硕果仅存的硬汉,和八连一起被鬼子兵压缩在木屋墙角。“弟兄们!杀……”郑东贵振臂高呼,从胸膛中迸发出气壮山河的呐喊。在鬼子接踵而来的喊杀声中,他率领弟兄们一头扑进鬼子人群……
陈卅终于知道战士和土匪的区别了。真正的战士,是永远都不会向敌人屈服的。瞥了一眼不断倒下的战士,他用尽全力将断刃捅进小鬼子的胸膛,咬着牙将小鬼子向前顶去……,三个鬼子顿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陈卅的手指关节由青变白,三八大盖的枪管顶碎皮肉,深深穿进鬼子心脏……湿热黏稠的血雨不断溅落,陈卅大喝一声:“弟兄们!咱就让小鬼子长长记性:到底谁是儿子谁是爹!”
一轮搏杀过去,七连五个战士双手拄枪,身体剧烈地颤抖,鲜血从胸前沿着小腹,瀑布一般飞溅而下……“哗哗”的流血声中,五名士兵将步枪重重一墩,随手拔掉腰间手榴弹引信,一头扑进鬼子群……
“轰……轰……轰……”巨大的爆炸声将地面震得摇晃不止,浓烟裹卷着肉沫残肢,铺天盖地飘洒而落。郑东贵摇晃着冒血的双耳,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喝彩:“七连好样的!好样的!还有没有能打的?八连有没有?”
“有!”赵四喜咬牙应道,他的上身已经被刺刀挑得白骨森森,“还有我,八连赵四喜!”他转身看看身边的弟兄喊道:“弟兄们记住啦!怕死就看看我!”喊罢,他将日式手雷向膝盖一磕,也纵身钻进赶来增援的鬼子人群……
“轰!”
“四喜!”陈卅忍不住落了泪。“好样的!是咱中国的爷们!”
“下一个是谁?”郑东贵悲壮地喊。
“我!七连连长陆振彪!”七连长脸上挂着微笑,回头向郑东贵吩咐了一句,“老郑!兄弟我先走一步,七连的弟兄全靠你了,咱们黄泉路上再叙兄弟之情吧!”说罢,也是从容地拔掉引信,向入口蜂拥而至的鬼子兵扑过去……
四十五
“轰!”血雨在半空淋漓飘洒,中国士兵的眉头未曾抽动一丝一毫。
“七连长!”郑东贵那端枪的手臂剧烈地颤抖,“弟兄们!”郑东贵含着眼泪喊道,“换刺刀!准备冲锋!”
“和小鬼子拼啦!誓死不做亡国奴!”剩下这十几名战士从地上拾起完整的步枪,高唱军歌准备向鬼子作最后冲锋……
“嗒嗒嗒……”陈卅手中的歪把子烈焰狂喷,将猝不及防的鬼子援兵压缩在入口处动弹不得。瓢泼的血雨溅得战士们睁不开眼,片刻间,血滴便在雪亮的刺刀上汇成道道小溪……
“撤!快撤!”一看到瘭子在木屋内向自己招手,陈卅立刻制止这种盲目式的自杀行为。不管有没有人服从,他坚决而又果断地下达撤退令。
“撤?”郑东贵掏掏耳朵,“谁他妈敢说撤,老子就捅了他!”
“老郑啊!留得青山在才有柴禾烧啊!”陈卅喊罢,扬手抛出两颗手榴弹,“轰……轰……”巨大的浓烟将入口团团裹住,陈卅飞身上前扛住晕头转向的郑东贵,不顾他连踢带打,在瘭子指引下,快速转身溜进木屋……
当最后一名战士钻进日式木屋的时候,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鬼子兵,“呼啦”一声将木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重整队形之后,鬼子兵失去了耐性,纷纷掏出手雷。
张翻译官扶着摇摇晃晃的中野恶狠狠地骂道:“狗日的王八犊子!瞧你们把太君给弄得……都成啥样子啦?太君漂洋过海为的是啥?你们好好拍拍良心,太君图的是啥啊?要不是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太君何必遭这份罪啊?不领情不道谢也就算了,反正太君图的也不是你们一声谢谢。可是你们办的事儿那还叫人事吗?恩将仇报你们知道不?我他妈真替你们感到脸红!你们这群王八蛋……”张翻译官气得嘴唇直哆嗦,“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同胞感到耻辱!你们简直丢尽了咱们老祖宗的脸!”
按理说,以陈卅的性格听到这几句话,即使不给这小子一枪,也得跳脚骂上半天。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院子里秋风瑟瑟,火把噼剥闪烁。
“都他妈给老子滚出来!”张翻译官叫道,“再不出来老子可要烧房子啦!”
“喵喵……”虽然是猫叫,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回答。
“等一等!”中野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用力想着某件事情。瘭子那一砖头拍得不轻,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总是在中野的脑海中反复闪现,可是昏昏沉沉的他却怎么也抓不住那跳动着的一丝灵感,“叭嘎!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怎么就想不起来?”
“中队长阁下,我们是不是该进攻?勇士们已经等急了。”白井少尉小心地催促道。
“再等一等!”中野依然无法从轻微的脑震荡中自拔。
“中队长阁下,吉野大佐的部队马上就要进城。如果我们不能赶在他们之前消灭这股土匪,是会被同僚笑话的。”白井少尉说完便乖乖闭上嘴巴。
“你急什么?他们已经插翅难飞……插翅难飞!”中野用力拍了一下脑袋。终于,他想起了遗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叭嘎!”中野怒吼一声,声嘶力竭地喊道,“赶快炸掉房子!那里面有地道!”
看来中野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紧急关头,并不灵光的脑袋又使得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炸毁民房的同时,也就停滞了皇军的前进步伐。至少,大火和废墟会暂时否决皇军追击“残匪”的可行性。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木质结构的日本房燃起了熊熊烈火,整座彰武城被照得如同白昼。
“灭火!快快灭火!”望着烈火,中野总算想明白了自己的过失。可是为时已晚,要想扑灭这场大火至少也要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
“叭嘎!叭嘎!叭嘎亚路!”中野抱着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
陈卅刚刚爬进日式居间,瘭子扛着一位五花大绑的日本女人,掀起了地上的榻榻米。
“咦?咋会有地道呢?瘭子,你可真行,咋找到的?”陈卅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力。选择让瘭子做密探,是他这辈子最英明的决断。
瘭子没工夫搭理他,抱着女人,率先钻进了地道……
“赶紧下地道!”陈卅率先将郑东贵一脚踹下去,随后指挥诸位弟兄紧随其后。“妈个巴子的!”陈卅从腰间拽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将引信固定在入口处榻榻米的下面,“有本事你狗日的就追,炸死你个舅子的!”
一个在关键时刻忘记关键事情的关东军中队长,一名逃跑时还念念不忘算计别人的胡子。1932年秋天的彰武城,真的是很热闹。
这条地道并不是小日本自己挖的,是煤矿的中国劳工们为了解决井下逃生,所开辟的一条废道。日本人占领彰武之后,几位苦难的中国劳工不堪忍受折磨,重新打通了这条废道。遗憾的是,他们只是本着自己能否脱险,并未组织有效的集体行动。当这起自发行动被日本矿长察觉后,几位参与脱逃的矿工在几百位工友面前全部被枪杀,尸体高悬在旗杆上展示了整整一个月。
四十六
正因为挖掘隧道是少数人的自发行为,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因此,这条密道被日本矿长完整地保存下来。日本矿长的用意很简单:一旦彰武再次面临“土匪”的攻击,就用它迅速脱离险境。
被瘭子绑票的女人,是日本矿长的老婆。早在枪响的时候,日本矿长就丢下腿软脚麻的老婆自己逃命去了。钱财固然重要,小命也是万万丢不得。这方面,日本人的精打细算要比中国人来得更加实惠。
瘭子是如何探到这条密道,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中野对这条密道并不陌生,那是在一次酒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矿长亲口对他透露。因此,“心思缜密”的中野不但将木屋充作了临时指挥部,而且还派遣重兵把守。这也算是他对自身安全的关照吧!遗憾的是,对于这条密道,他只知道入口,却忘记询问出口的具体位置。所以,他眼睁睁瞧着“土匪”逃进密道,却又束手无策。憋气、窝火、自责……一大堆复杂的感受,不断折磨着他受伤不轻的大脑。
“叭嘎!叭嘎!”中野发疯一般挥舞着战刀,“陈四海!我一定要抓住你,一定要亲手砍下你的头,喝光你的血!”
“中野桑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张翻译官叹道,“嗨!这些支那人怎么就不能理解皇军的一片苦心呢?可怜的中野桑,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帝国需要您,满洲百姓需要您,中日亲善也需要您哪!”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控制那汹涌澎湃的激动,泪水滔滔不止……
摸黑拐了无数个小弯,又闷又热的密道中,这二十几个人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瘭子背着日本女人头前引路,一路之上摸爬滚打。好在没有岔路,否则这些人不等日本人来捉,先已闷死在坑道之中。
大约走行半个时辰,坑道的另一头传来丝丝凉风。
陈卅抹了抹一脸的汗水煤灰,狠狠地骂道:“妈个巴子的,总算是活着出来了!”
瘭子一脚踹开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