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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硝烟散尽-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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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先生走了,陈卅半天没吭声,他默默地想着心事,反复琢磨着宋玉昆刚才说过的话……
  就在他愁眉不展,胡思乱想的时候,朱德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顾不得敬礼,他扯开嗓子喊道:“军……军……呼呼……军长!不……不好啦!兵……兵变!”
  “啥!”郑东贵“腾”地从炕上跳起,大声问道,“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兵……兵变!”
  “兵变?”陈卅顾不得穿鞋,直接就翻了窗户,“妈个巴子的!是哪个狗日的这么大胆?我他妈崩了他个舅子!”
  事态已经不受任何控制。打谷场上的老百姓揪着杨雨骂什么的都有。有的一口一个“小卖X”,稍微文明点的,也是张口闭口“小窑姐”。好像强拉壮丁是杨雨的主意。杨雨的短发已经被汗水拧成了细绺。她从抗日救国谈到唇亡齿寒,从民族大义讲到河沟泥鳅水尽鱼干。无奈的是,这些老百姓既听不进去,也听不明白。在他们心里,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要比命看得还重。
  “老乡们!你们静一静!请我说!听我说呀!”杨雨就差给这些劳动人民下跪了。
  “叭!”尖锐的枪声划过天空,一只乌鸦惨叫着,扑腾着四散飞舞的羽毛,从半空中栽落下来。
  陈卅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这群默不出声,面色忐忑的农民,他将手里的三八步枪丢还给江永。“说话呀!怎么不说啦?”陈卅瞪着骂人骂得最凶的中年妇女,冷笑道,“别看你缠过脚,可我大老远就瞧见属你跳得最高。麻烦你再跳一跳给我看看!”
  中年妇女“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抬手正欲拍大腿……
  “不许哭!不许拍大腿!不许喊‘我的娘’!也不许叫‘我可怎么活’?”陈卅一连四个不许,吓得这女人高举着双手,半天就是不敢拍下去。
六十二
  “说吧!哪个是你男人?”陈卅目中闪烁着凶光,向汤怀书等人频频望去。没人敢说话,因为陈卅握着从腰间拔出的手插子(匕首)。“都他妈哑巴啦?咋没人敢说话?不是怕当寡妇吗,老子现在就让她当寡妇!”陈卅一把揪过汤怀书,“你告诉我,谁是她丈夫?”
  “军长!您放过我吧!她……她不懂事……您就饶了她这回吧!”汤怀书的双腿软得像面条,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你也是个老爷们?”陈卅咬牙骂道,“我的兵即便不是世上最好的兵,可也绝对不能是个软骨头!不能是个孬种!”喊罢,他一脚将汤怀书踹进了骡马圈。
  “孩儿她爹!”中年妇女号啕大哭,发疯似的扑向陈卅伸手欲挠。还没等陈卅侧身躲避,一只闪亮的马靴重重蹬在中年妇女的小腹上,将整个人横着踹进了草堆……
  “凤儿啊!手下留情!”陈卅急三火四,拦腰抱住手提大刀面目狰狞的火凤凰。
  “你放开我!”凤凰喊道。
  “你把刀放下!”
  “你先放开!”
  “你先把刀放下!”
  凤凰扭动着蛮腰,看样子是想把陈卅也甩出去。
  “这……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杨雨左右张望着急得直落泪。此时的她真希望能过来个帮手。
  宋玉昆和郭仲良还在闻讯赶来的路上,郑东贵倒是站在她的身边,可是一见发怒的凤凰,却吓得远远躲在了树后,那模样,估计是怕衣服溅到血。
  “不中用的东西,你也算是个男人?”杨雨瞪着郑东贵,气得银牙紧咬。
  “女大王开恩!请女大王开恩哪!”几百个村民,包括那些被陈卅训练几个月的“汤家兵”,全都齐刷刷跪倒在地。
  “也何?”不但陈卅,就连怒气冲天的凤凰,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几百个人给一个女人跪下,这……这不会吧?”陈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见杀人就跪地求饶……”杨雨面对那些想将她“生吞活剥”的人民群众,心中万籁俱灭。
  一身烟尘,汗透衣衫的宋玉昆站在郑东贵的身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郭仲良手扶着土墙,低头不语……
  1932年深秋在汤杖子村所发生的这一幕,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下了深深的反思。就连陈卅和凤凰这对自小在胡子堆里摸爬滚打的人,对此也触目惊心。“原来善良的意思就是软弱……”陈卅不知道是该放声痛哭,还是该仰天大笑。
  几百人跪了整整一地,期盼着凤凰能够高抬贵手。
  “凤儿!你看看他们这样……还能下得去手吗?”陈卅慢慢放开了凤凰,“你要砍就砍吧!我不拦着你。”陈卅难过得想哭。
  “军长!求求您啦!”“汤家兵”放声痛哭。
  “都他妈闭嘴!”陈卅无奈地摇着头,一脸凄苦地说道,“我的兵都是响当当的汉子,除了父母不会给任何人下跪。而你们呢?你们在干啥?你们面对强敌想到的不是反抗,居然是下跪,你们……你们为啥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的七尺身躯是干啥用的?为啥不反抗?”陈卅的话字字句句敲打在众人的心坎上,杨雨听得辛酸不已。
  “我错了!”陈卅顿足捶胸,“我错就错在以为能把你们带成响当当顶天立地的汉子!看来,做一个顺民会更适合你们。起来吧!都起来吧!从今天起,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救国军里,再也没有你们这号人!”说罢,他一声不吭抿着嘴转身就走……
  “大胆!你……你等等我!”凤凰一见陈卅难过,比她自己伤心还要痛苦。
  郭仲良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向组织进行工作汇报,宋玉昆则坐在陈卅小屋的火炕上,和他面对面倾谈:“大胆啊!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有什么感想?”
  陈卅叹口气,没说话。
  “我想你一定很失望对不对?”宋玉昆不失时机追问一句。
  “宋先生,您说咱这队伍还有希望吗?他们宁可种地受穷也不愿意去打小鬼子。我就不明白了,窝在家里做顺民真的很舒坦吗?”
  “大胆啊!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呢?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宋先生……”
  “叫我老宋。”
六十三
  “老宋啊!您问我不是白问吗?我要是知道,早就去想办法解决了,何必还坐在这里长吁短叹呢?”
  “大胆啊!你看过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吗?”
  “鲁迅?鲁迅是谁?哪个绺子的?阿Q又是啥东西?好像不是咱中国人。”
  “他不是干绺子的。”宋玉昆笑了笑,“他现在是我国著名的左翼作家,他写的那部反映中国底层农民现状的《阿Q正传》,可以把你的郁闷解释得清清楚楚。”
  陈卅苦笑了一声,心说自己也算是“进过”大学的人,可是认识的字还赶不上一个高小毕业生的三分之一。
  宋玉昆抽出一根老刀香烟,对准油灯点燃后,深吸了几口,吐着烟圈说道:“你啊!头脑很聪明,可是不读书不提高自身修养,就造成了现在遇事不思考好蛮干的性格。”
  “宋先生!”陈卅深有感触,“以前我带绺子,只要一发话就没人敢不听。可是现在,别说是郑东贵,就连那些泥腿子兵我都指挥不动。您说说,这到底是为啥?”
  “大胆,”宋先生和蔼地解释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先帮你纠正一下称谓上的错误:对于农民兄弟,以后不要再叫他们是泥腿子。这是有钱有势的人对穷人的一种蔑称。哦!蔑称就是瞧不起他们的意思,包括像你这样身无分文,靠拼命打活的人,都被他们称作泥腿子。”
  “闹了半天,我也是泥腿子?”陈卅恍然大悟,呵呵笑道,“我说嘛!这句话叫起来心里面总觉得有点怪,闹了半天,原来是把自己也给骂了,呵呵……”
  宋先生也笑了,不过他随后又道:“还有,就是你自己的问题造成了部队今天的局面。”
  “我自己?”陈卅愣住了,他觉得宋玉昆的话很费解。
  “对啊!”宋先生说道,“一支部队的核心是它的领导层,它有什么样的领导层就会有什么样的战斗力和凝聚力。比如说,你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这要是在绺子里倒也无所谓,因为干绺子的人都喜欢自由自在。大伙的性格既然一致,便会觉得你说的、做的全是他们想要干的事情,所以你才会一呼百应。”
  
  “有点道理……”
  “可是正规军队就不同了,除了要杜绝自由散漫,部队更注重铁的纪律和绝对的服从。当然,铁的纪律和绝对服从是建立在士兵对军纪的遵守,以及对上级信赖的基础上。你自由散漫惯了,本身就不太注重军纪,又怎么能让士兵去遵守呢?即便是你用杀人的手段震慑他们强迫他们,可他们在心里依然会对你这双重标准表示反感,一有机会,他们不是逃跑就是转投他人。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信不过你。”
  “嗯!倒也是这么回事……”
  “还有,士兵跟着你去打仗,他们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你的手中。你的每一步决定,必须要对他们的安全和未来着想。士兵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思想和小算盘。随随便便就决定打一场糊涂仗,不但他们在心里会觉得别扭、不安,而且还会对指挥员产生怀疑。恐怕就连你自己对打胜的把握也是莫名其妙吧?正像你说的那样,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别人来支配,士兵们更是如此,他们会觉得你不把他们当人看,根本就没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如此离心离德,时间一长又有哪个士兵肯服你信赖你愿意跟你打仗呢?离心离德的部队,和一盘散沙又有什么区别呢?即便是它装备精良、人数再多,恐怕被打败打散的日子也不会长久吧?”宋玉昆话里话外,暗暗指出陈卅攻打彰武的头脑发热。
  “噢……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看来读书人的眼光就是比我们这些泥……要高,要远!”
  “你如果能解决上面的问题,再加上强化部队的素养和战斗技能,树立他们对胜利的信心,就能解决部下对你的服从性。当然,这还要靠指挥员对战术的正确理解和运用,主要是你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去打仗,为谁去打仗?”
  “为啥去打仗?抗日呗!抗日还能为谁去打仗啊?不就是为咱自己吗?”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宋玉昆掐灭烟头,“抗日那是必然的,可是抗日胜利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呢?你想过没有?一支没有远大理想的军队,它的胜利也是暂时的。”
  “这……我还真就没有想过,是啊!胜利后该怎么办呢?”
  “你看看,就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战士们又怎么会明白呢?不明白这些道理,那就是师出无名,战士们又怎么能支持你相信你呢?谁喜欢打糊涂仗啊?”
  “对啊!我自己都不明白,他们又咋会明白呢?”
  “所以要加强战士们的军纪和日常训练之外,还要解决他们思想上的问题。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就交给郭参谋和杨雨负责,三个月后,你看看他们还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
  “那就有劳这二位了。”陈卅拍着大腿感叹,“抡胳膊动粗我倒是挺有一套,要论讲道理,我还真就不行。耍嘴皮子的事情,还是叫识文断字的人干吧!他们最适合干这一行。”
  “另外你发现没有:打仗的时候郑副军长和那些老兵是怎么保护自己的?”
  “哎哟!我只想着痛快了,没注意……”
  “那你就要多注意了。”宋先生道,“咱这些人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都是后来一点一点学的。郑副军长他们为什么在战斗中毫发无损呢?如果他们没有一套保命的本事能行吗?这本事是什么?就是战场经验。你不好好学习,恐怕有一天在战场上是要吃亏的。”
  “这个我懂,不过你叫我向他学习,是不是……”陈卅有点抹不开面子。
  “那你就找郭仲良,找他也是一样。大家都在学习而你自己不学,时间长了,会落后的。落后你懂不懂?那是要挨打要被别人瞧不起。”
六十四
  “我明白。”
  “至于老百姓的问题,我希望你不要着急。他们的问题不是你我一时能转变过来的,而是要一点一滴做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
  “对!”宋先生点点头,“比如说,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可是叫你冒险去当兵打仗,你能愿意吗?”
  “这也是……”
  “同样,老百姓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不是?不过,情况马上就要不同了,他们想舒舒服服过日子的美梦,我看不用多久就会破灭。”
  “你是说日本人来了以后?”
  “对!”宋玉昆略有所思,“日本人会把他们的幻想彻底打灭。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不遗余力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要让他们明白:参军打仗就是为了保护好自己的小日子。”
  “这能行吗?他们可顽固得很哪!”
  “你放心吧!咱们争取一个是一个,实在争取不动的,也要在他们心里打下烙印为以后的工作做好铺垫。”
  “就是说,不管他们现在干不干,将来迟早都会跟着咱们走?”
  “你很聪明。”
  “你很狡猾。不过,我算是服你了。”陈卅“呵呵”笑道。
  两个人越唠越投机一直谈到深夜。最后二人干脆铺好被褥共同钻进了一个被窝。
  
  第10章
  就在陈卅和宋玉昆彻夜长谈的第二天,杨雨也主动找到郑东贵进行思想工作。郑东贵显得比较拘谨,这不仅是他怕在杨雨面前丢掉了男人的风度,更主要的,还是心理素质的问题。
  “郑副军长!您早啊!”杨雨对郑东贵表现得很热情。
  “你怎么啦?不舒服?”杨雨疑惑地瞧着一脸呆滞的郑东贵,大眼睛忽闪忽闪划满了问号。
  郑东贵没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念叨:“这女人要是对我的事情没啥反应,估计就是彻底没戏了……”
  “郑副军长!要不……我帮你检查一下?”杨雨说着,打开药箱就要取出听诊器。
  “别!千万别在我面前摆弄那东西,我一见它就头晕!”郑东贵顾不得胡思乱想,吓得一蹦多高。
  “那好,”杨雨微笑着收起器械,指着一旁的碾子道,“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好!”郑东贵规规矩矩服从命令,可是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谁是长官,命令起我来了……”
  杨雨从挎包里掏出小本子,用钢笔写上日期问道:“郑副军长,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你……你问这干啥?我……我老郑还没讨媳妇呢!”郑东贵的心跳动得像杵药。
  “您误会了,我是想知道你家住哪里?”
  “我……我家在……嗨!没啥人了,就我自己光杆一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现在也没个媳妇……”郑东贵说着话,眼角还时不时瞥向杨雨,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噢……”杨雨沉思起来。
  “你到底……啥意思?”郑东贵口干舌燥,人倒是坐得巍然屹立。可是那“嗵嗵”的心跳声,就连躲在屋里“贴门缝”的张宝库,都听得一清二楚。
  “郑副军长,您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的家庭情况,看看你们的家人是不是生活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
  “原来是这样啊!”郑东贵长吁一口气,失望至极。
  “郑副军长,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您别介意好吗?”
  “好好……我这个人好说话,呵呵!从来不介意。”郑东贵巴不得她继续问下去,最好能连续问个三天三夜。
  杨雨笑了笑:“你们东北军的装备和训练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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