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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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水。由于抽调主力对各地义勇军进行“讨伐”,辽西地区关东军的守备兵力不得不向主要干道城市进行收缩,义县只驻扎关东军一个守备中队外加一个伪满警察署。
陈卅是出了名的“大胆”,不过,这并不意味他做事蛮干。陈大胆明白:单枪匹马即便到了锦州,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谓刺杀青木秀雄,那不过是凤三故意刁难,不想收留他而找的借口罢了。有人说:“陈大胆不但敢说,而且还敢做”。“吐口唾沫就是个钉,那才叫老爷们!”陈卅也时常这么教育部下。可实际上,一旦非要他履行自己“豪言壮语”的时候,那就要看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各种客观因素。
“真当我是白痴?”陈卅暗自冷笑,“凭我一个人去闯日本宪兵队?呵呵!我还没活得不耐烦吧?光膀子睡凉炕的傻事老子不干!”所以,自从告别凤三那一刻起,他就暗自琢磨今后该怎么办。如今的辽西群雄并起,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凤三在无意中也提醒了他:自己开山立柜总比看别人脸色要强。
共产党那边他指望不上了,主要是没有拜山礼。凤山的软钉子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没有拜山礼就想靠窑,那共产党还不得叫他去刺杀蒋委员长?从江湖阅历的角度来说,当时的陈卅就是这么看待共产党。
陈卅把目光投向义县,作为他戎马生涯的起点。他之所以选择义县,主要是因为那里的守备兵力不多。买柿子挑软的捏,他陈大胆五岁就知道该怎么讨价还价。另外,他也想就此闯闯名号,这年代最受欢迎,也最容易收买人心的买卖就是扯旗抗日。
战争年代的一个人究竟能做什么?如果你问陈卅,他保准会说:“我能让小鬼子找不着北,你信不?”陈卅这辈子说过许多话,绝大部分都是玩笑居多,唯独这句话,让日本人记住他一辈子。
趁夜色翻过义县城墙,将守备伪警察勒死后,根据事先套出的口供,他换上警服,顺着墙根悄悄摸向伪警察署……
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警署的伪警察们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陈卅用飞抓翻过警察署那高大的围墙,蹲在黑暗角落四下察看,“很好!连条狗都没有。”陈卅暗暗‘感谢’伪警察们的缺心少肺,“消极怠工那就对了,给日本人办事别那么认真。”贴着墙根,陈卅双腿交错无声潜行。
警察署的院子不是很大。也许是经费的原因,墙头没设电网。除了警署正门防雨檐下那死气沉沉的灯光,其他地方漆黑一片。“很好,你们睡你们的,我干我的,咱们有来有往,合作愉快。”陈卅摸到警署侧墙,俯在墙角向前门偷偷望去:一个警察倚在门旁睡得正香。一枚钢针从伪警察的百汇穴直刺而入,这个人算是彻底交代了。擦去他鼻孔流出的血痕,陈卅低声说道:“下辈子做啥也别再做日本人的狗。”背起大枪,压低帽子,他向着值班室正门慢慢靠近。
“什么人?”门口警卫从睡梦中惊醒,拔出手枪大喝。
“喊这么大声干啥?你不怕吵醒警长扇你嘴巴子?”陈卅油腔滑调,兵痞味十足,“你小子那一对眼珠子是擤鼻涕的?自己弟兄都认不出来?”说着,还将帽子向上顶了顶。
“你是?”警察瞧了半天不认识。
十七
“今天晚上谁值班?怎么连个死人都瞧不见?”陈卅有意偷换概念。
“都在啊!”警察一指屋内,“都在屋里打牌呢!您是?”
“行啦!”陈卅打断他的问话,故意不耐烦地说道,“有公文,你赶紧把人喊过来!”
“公文?没听说有什么公文哪?您……”警察瞧着他的警衔,目光露出疑惑。也就在他张嘴欲呼的瞬间,雪亮的日本军刺闪过他的脖颈。
“妈个巴子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陈卅踢了踢倒在地上的死尸骂道,“给日本人办差你也这么上心?真他妈贱骨头!”从他腰间抽出二十响的镜面盒子炮,顺手掂了掂,“带快慢机,还是新家伙?”
陈卅抬腿迈进公署。走廊里充斥着牌桌上那吆五喝六的声音。多年为匪的经验告诉他:胡来不行,搅浑水再下手是这一行永远不变的真理。“我把犯人全给你放了,看你狗日的还有没有心思抓我?”避开比较嘈杂的值班室,他顺着墙根向走廊尽头的牢狱悄悄摸去……
钢针别开锁眼的同时,也断为两截。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牢内迅速站起九名壮汉,其中一位身穿长衫带着圆边玳瑁眼镜,看上去好像是位教书先生。
“送我们上路吗?”一名东北军上尉军官问道。
“嘘……”陈卅示意他噤声,低声回答道,“兄弟是来救你们的。”
“救我们?”军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不想死就跟这些鳖犊子干!”陈卅把目光从教书先生身上跳过,指着军官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种?”
“嗤!”军官不屑地一笑,“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那就别废话,走吧!”
不用侦察,顺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就直接找到值班室。缓缓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浓烈的烟草脚臭味滚滚涌出,呛得陈卅差点没打喷嚏。
六个警员疑惑地站起身,“你是谁?”一个满脸纸条的秃头警员问道。
“老子是‘四海’!”
“胡子?”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爆开了他的秃头,一滴大大的血珠溅落于桌面杯中,并与茶水迅速混合溶解开来……
“嗒嗒嗒……”
墙上二十个弹孔冒着缕缕青烟,血肉和碎骨涂满了整整一面墙。
军官探头向室内瞧瞧,随即一把捂住教书先生的眼镜。“兄弟,你真有种!把人突突成这副德行,居然连眼皮子都不眨,手比我还黑。”
“少他妈废话!不想死就赶紧抄家伙!”陈卅向枪架一指。
眼镜一把撩开军官的手,冲进室内,从一个警员的尸体上掏出手枪,表情严肃地喝道:“东贵!咱们闲话少说,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教书先生也拿枪?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陈卅感慨万分。
枪一响,城里立刻就炸了庙。关东军守备队的驻地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陈卅等人不敢耽搁,各自取来应手的家伙。一位乞丐打扮的人居然从内室拽出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也何?动作挺熟练嘛!”陈卅瞧着怀抱机枪的“乞丐”直发愣。
“废话!老子本来就是东北军的机枪手!”乞丐“哗啦”一声推上子弹。
“你们不会都是当兵的吧!”
“我们就是当兵的!”除了教书先生,这群穿着五花八门的汉子纷纷答道。
“那好,就跟老子往外冲!”
几个人刚刚冲进小巷,关东军立刻包围了警署。
“妈个巴子,我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陈卅从怀里掏出布告贴在墙上。
教书先生挑挑眼镜,仔细观瞧布告内容:小鬼子听着: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四海”陈卅是也!专打你们这些狗日的小鬼子。不服是不?不服咱就干!从今天起,你们就收拾收拾等死吧!操你奶奶的小日本!
落款是“四海”陈大胆。
“怎么样?”陈卅得意洋洋地问道。
“别说,还没找见错别字!”教书先生瞧着这份“檄文”,笑着点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用一块现大洋找账房先生换的,你还别说,那老小子还没写就把裤子尿了。”
“陈大胆,”军官服了,挑起了大拇指说道,“我郑东贵服了你,这种起兵檄文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十八
“学着点吧!”陈卅咧嘴“呵呵”一笑,“要跟小鬼子干,就别想啥退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咱们一头干到底!”
“说得好!”教书先生瞧瞧这个不大起眼的胡子,目光充满了赞许。
“嗒嗒嗒…….”一队巡逻的关东军在血雾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李通财!妈的,赶紧撤!现在不是过瘾的时候!”郑东贵怒气冲冲,向“乞丐”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让我再打几发,熟练熟练……”
“前进!”一名日军少尉从腰间拔出战刀,高举在头顶。
陈卅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得比兔子还快。郑东贵揪着李通财的耳朵,紧随其后。
“连长!快放手!不打了还不行?耳朵出血啦!”
“你狗日的没长记性!”郑东贵恨恨骂道,“你是打算把咱们全扔进去是不?”
“鬼子跟上来了!”教书先生大声喊道。
“钻胡同!你们先撤!”陈卅从背上解下三八大盖,咬牙切齿抬手一枪,子弹划着拽光将鬼子少尉掀翻在地。随即一拉枪栓,弹出一枚油光铮亮的子弹。
“好枪法!”郑东贵大声喝彩。
快跑吧!整那没用地干啥?”陈卅顾不得颜面,一头钻进巷子,“小鬼子有掷弹筒!”
气浪卷起碎石瓦块,将陈卅重重抛起,“哗啦”一声,足足砸倒一面篱笆墙。
“陈大胆!你没事吧?”教书先生一边在地上摸索眼镜,一边急切询问。
“皮糙肉厚死不了!”陈卅口吐烟灰,从草堆中拾起眼镜给先生戴上。日本人端着步枪“嗷嗷”号叫追赶上来。
“你们先撤!我掩护!”教书先生举起驳壳枪,“叭叭”两枪,将前面的日本兵打得倒飞出去。
“行啊眼镜?手底下也有两把刷子啊!”陈卅“呵呵”笑道。
“江湖行走,混口饭吃而已。”教书先生扯起陈卅转身没命地跑。
“别跑直线!别跑直线!”陈卅扯开嗓门大叫。
“废话!老子比你明白。”郑东贵边跑边摘去头顶草屑,“这胡同就是他妈直的,哪个狗日的瞎出主意让钻的胡同?”
“机枪!机枪留着下崽哪!赶紧把小鬼子压住!”陈卅一缩脖子,一排子弹拖着“咻咻”呼啸音从头顶掠过,卷得他头皮隐隐作痛。一头扑进柴垛后面,陈大胆龇牙咧嘴捂着下体。
“大胆!挂花啦?”教书先生急忙询问。
“真他妈悬哪!”陈卅低头瞧了一瞧,裤裆下溜圆两个小眼。“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李通财的机枪玩得就是高明,一排子弹搂出去,却将墙壁打得火花四射。“你他妈往哪打?”郑东贵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小鬼子都在地上躲着哪!”
“连长!这叫火力压制。如果再配上迫击炮,那小鬼子就……”话音未落,一枚拖着白烟的手榴弹在半空中转了几转,“轰”的一声,凌空爆炸在小鬼子头顶,鬼子的惨叫声迅速波及一片。
“大胆!行啊!可真有你的,挺会选时机啊!”郑东贵呵呵笑道。
“跑吧!还废什么话?”陈大胆背起教书先生,带头满街乱窜。
“宋……宋先生挂花啦?”郑东贵喘着粗气,有些力不从心。穿皮靴跑起来就是不如穿布鞋实在。
“眼镜腿折了,跟挂花也没什么区别。”陈卅嘴里说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看看小鬼子跟上来没有?”冲到岔道口,陈卅左右瞧了瞧。
“没有!”
“好嘞!”陈卅顺手摘下郑东贵的军帽。
“你干啥?”
“借用一下,把小鬼子引开!”陈卅扬手将军帽丢到另一个岔道口。
“你咋不用别人的帽子?”
“当官的帽子有特点,小鬼子一看就能明白。”
陈卅脑瓜转得快,小鬼子也不是什么笨蛋。一名军曹拾起大檐帽四下看了看,“第一小组这边!第二小组那边!”左右两边的岔道都没放过,他双管齐下。
“我说!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小鬼子好像没上当!”郑东贵心疼起象征自己身份的军帽。
“没办法,小鬼子不吃高粱米,中国的习惯他大大地不适应!”陈卅苦着脸,心里快速盘算应变损招。
“不是我说,你老兄到底对义县熟不熟?我怎么感觉你瞎转悠呢?”郑东贵有些怀疑陈卅的能力问题。
“熟,熟得很!”陈卅到也嘴硬,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当一行人钻出胡同,望着眼前的大门和门牌子,全都傻了眼。“关东军驻义县守备队?”
“完喽!完喽!完喽……”郑东贵两眼一黑,一颗头涨成了两颗大。
“达雷!(谁)”门口站岗的日本兵举起了三八大盖。
“叭!”陈卅抬手就是一枪。教书宋先生举着厚重的眼镜片,清晰看到小鬼子的脑袋变成了高脚杯,路灯下,红白之物就像开了锅的沸水。
陈卅似乎觉得不过瘾,掏出手榴弹磕掉引信顺手扔了过去。“轰”的一声,全城的鬼子都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十九
“陈大胆!你狗日的!这下让你害惨了,肯定死得透透地!”郑东贵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一张大嘴憋憋屈屈地扭着。他左思右想也没弄明白:自己凭什么会死心塌地相信这个一身匪气的陈胡子?
“跟老子冲!”陈大胆“嗷嗷”号叫,凌空又甩出去颗手榴弹。这下可好,这下可好,小鬼子更加确定他们的方位。
“十个人哪!”郑东贵掰着手指头数道,“就凭咱这十个人,你就敢打日本守备队?”
“想死的留下,不想死的跟老子上!”陈大胆没给他们举一反三的时间,瞪着一双血红牛眼,大喝一声,踏着日本兵尸体,直接冲进守备队大院。
陈大胆一战成名——想不成名都不可能。他算是摸到了日本人的死穴。义县日本驻军原本就兵力不足,经陈大胆在警署这么一折腾,日本人不假思索就从守备队抽调大量兵力迅速增援。结果,导致偌大的守备队仅剩下十几个日本兵和一群随军妇孺。
院子里的日本兵不敢随便开枪,原因很简单,这里堆满了汽油。可是陈大胆没这种顾虑,他抡起盒子炮专打汽油桶。
“大胆!咱们费劲扒拉逃出来,不是为了要自杀吧?”郑东贵差点没让陈卅给吓出尿来。说什么也晚了,一颗子弹就足够解决问题。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不但把全城的日本人给吓得“嗷嗷”乱叫,而且就连被枪声惊醒的中国老百姓,也被震得双耳“嗡嗡”作响。甭想睡了,他们钻出被窝走出家门,纷纷询问:“是不是义勇军打回来了?”
遥望一片火海的驻地,守备队长中野号啕大哭。据后来守备队的张翻译官描述,中野哭得比较有特点:撅着腚,一边以头拱地一边念叨着日本俳句。中野队长伤心至极,他伤心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守备队中的妇孺是他的家属。
陈卅把这里搞得惊天动地,他自己也被气浪高高卷起摔得七荤八素。宋先生的眼镜腿又折了一根,万般无奈,他只好拽着郑东贵的皮带,走哪儿算哪儿。宁可被日本人打死,也不想被陈大胆给活活吓死。
日本人没心思去追什么“反满抗日”分子了,他们专注地找水,找沙子。忙活了整整一宿,一身油泥的中野望着地上蜷缩的焦尸,欲哭无泪。
“中队长阁下,请您节哀!”张翻译官难过地擦擦眼睛,“嗨!老天真是不长眼睛。中队长阁下为了日满亲善漂洋过海,没想到……没想到竟遭此横祸。老天哪!你到底长不长眼睛!你看看信奉你的子民究竟得到了些什么?”说着,他和中野两人抱头痛哭。
“中队长阁下!”喜多军曹尴尬着脸,不得不破坏二人这种“和谐”的气氛。
“哪你?(什么)”中野瞪圆了眼睛。
“这个……我们实在分不清哪位是尊夫人。”
“叭嘎!”中野暴跳如雷,抡圆了巴掌扇得喜多军曹花费毕生去分辨东西南北。“你就是一头猪!”中野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