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9-蓝,另一种蓝-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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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我和她默默地走下斜坡。马路两侧树木的黑色剪影深处闪烁着几颗星星。和东京相比,还是这儿能看到更多的星星啊。
想要说的话、想要问的事,还有许许多多,可是我什么都没说。从她的侧脸看去,她也在考虑着什么。
“你还是那么瘦。”
她冒出这么一句。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没有马上回答。
“我,结婚后胖了七公斤。他也常说我像个海狮、狸猫什么的。”
“是嘛。”
她笑了,我也笑了一下。真的,她比我胖一点。不过看不出胖了七公斤。
“看不出那么胖啊。”
“真的?不过还是胖啊。”
“是幸福得发福吧。”
听了我的话,她呵呵地笑了。看到她那快乐的表情,我马上转过脸去。为了不让她发觉我的忌妒,我装着开心的样子说:
“这件连衣裙真漂亮。我也想要这么一件,一直在找着呢。不是带点奇怪的装饰,就是太长或太短,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裙子。”
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
“所以,我自己做了这条连衣裙。”
我不由得站住了。
“没什么可吃惊的。我们不是上过缝纫学校吗?”
看着她笑得那么天真无邪,我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呆呆地看着她。
《蓝,另一种蓝》 第一部分一模一样的女子(4)
河见苍子弯着腰正在切菜。
仔细磨过的菜刀切在又大又结实的切菜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夕阳从厨房的小窗户照进来,将她的白色围裙染成淡淡的黄褐色。
苍子放下菜刀,取过筷子看了看煤气灶上的锅,轻轻搅拌了几下,盖上盖子。狭小的公寓里到处弥漫着酱油的香气。
真想吃奶汁烤菜。
看着咕嘟咕嘟煮开的南瓜,苍子意识到自己想吃的东西是别的食物。
浇了浓浓奶酪的奶汁洋葱烤菜,还有芹菜沙拉和杂烩文蛤,香甜的白汁鱼和浓重的咖啡。
苍子缩了缩肩,驱赶胡思乱想的念头。河见讨厌奶酪和甜的食物。他喜欢吃的是烤鱼和炖蔬菜。虽然他并不讨厌所有西式食品,但如果苍子偶尔换个方法做菜,他会毫不顾忌地流露出讨厌的表情。河见会说,我想吃母亲做的那种普通家常菜。
为了迎合着丈夫,光吃这类食物,不知不觉地,苍子忘了自己曾经喜欢什么。
握着菜刀,苍子呆呆地想着。对啊,过去最喜欢白色调味汤和比萨了。单身的时候经常自己做来吃,为什么现在不做了呢?
摆钟当当响了起来。这是隔壁老夫妇的古老摆钟的声音。钟声响了六下,停了。苍子回过神,继续切要放在大酱汤里的萝卜。河见说过今天是早班,所以再过三十分钟他就回来了。做了大酱汤,就要准备醋拌凉菜,现在要加快速度了。
“啊,好疼!”
菜刀的刀刃划过压菜的左手中指。她连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口腔中马上弥漫起一股铁味。轻轻把手指抽出,仔细一看,第二关节那儿粗拉拉地划了一道口子。伤口慢慢地渗出鲜血,染红了切成细丝的萝卜。
“在干吗呢,真是的。”
苍子轻声骂了一句,又含住手指,出了厨房,她从架子顶上单手取下急救箱,一屁股在榻榻米上坐下,将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她看了看新贴的地方,又看看昨天同样受伤的、贴着创可贴的大拇指。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苍子自言自语地说。她垂头丧气地想,在做菜的时候被菜刀切到,这是多少年从未有过的事啊。可是,现在却接连发生了两次。
转向已关电源的电视机屏幕,她似看非看地瞟了一下。
不单是做菜,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上星期还把放在电视机上的花瓶打翻了,水流进机器中,电视机坏了。修理电视机花了八千日圆,因为这事,她还被河见骂了一顿。
今天早晨,河见出门时还说了一句,你最近好没精神啊。苍子回答说身体不太舒服。这不是说谎。脑袋昏沉沉的,低烧持续了好几天。
这是和那人见面以后的事。
苍子靠在墙上,把腿在榻榻米上伸展开来。
与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见面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经历了那个奇妙的夜晚,第二天早晨,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昨晚的事是真实的。说是梦吧,一切的记忆却又那么栩栩如生。
自此,苍子觉得自己的心已不在这儿了,而是徘徊在某个未知的地方。一直以为理所当然的生活,看上去也像是电视中播放的连续剧一般,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认真地去笑、去生气,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苍子想,那个人在东京,也是这样无边无际地瞎想吧。
她说是灵魂出壳。
她说,苍子可能是灵魂出壳后的分身。她说是分身。
后来,苍子去了一趟图书馆,粗略查了一下灵魂出壳的资料。
记述这类事的文献资料很少,没有确切的详细资料,无非是指患有精神性疾病的患者看到了自身的影子。
如果灵魂出壳是指某个人的影子,自己就是那个人的影子喽。如果没有真身,影子将不会存在。那么,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自己才存在的?如果那人死了,自己就会像沐浴在朝霞中的德拉库拉①那样化成灰烬吗?
苍子凝视着露在短裙外的双腿,茫然地想着。从那天晚上开始,她不知考虑过多少次同样的问题了。
东京来的那个人是真身,自己是影子,苍子也想过否定这种想法,但马上就放弃了。
如果要说哪个是真身,哪个影子,苍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兴许就是影子。
苍子对自己幼年的记忆非常模糊。有关自身的事,比如在哪里生活,是怎么生活的,都还记得,可是同时代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漫画主题歌、震惊世界的大事件等等,苍子几乎全不记得了。如果努力去想,脑袋就会针扎似的疼,所以苍子几乎不去想这类事,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记忆量比其他人要少的事实。
如果自己原本不存在,只是某个人的复制品,那么记忆模糊就能解释得通。不管怎么努力地复制,复制品仍会比原件单薄些。
苍子举起贴着创可贴的左手,放到眼前。
可是,自己是如此清晰地生活着的、活生生的人。不是幻觉也不是复印纸。受伤的话会出血,也结了婚,还有户籍呢。
“户籍……”
苍子低声念叨。
是啊,户籍。同一个人是不会有两个户籍的。只要调查户籍,也许就会真相大白了。
刚想到这儿,苍子注意到屋外有脚步声走近了。她条件反射般地缩回了伸直的双腿。
玄关的门打开了,同时传来了河见快活的问候:“我回来啦。”
“您回来啦。”
河见探头进屋时,苍子站了起来。
“好早啊。”
“喂,我买了蛋糕回来啊。蛋糕。”
《蓝,另一种蓝》 第一部分一模一样的女子(5)
说着,河见递给苍子一个圣诞蛋糕大小的盒子。以前苍子说过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似乎河见从那时起就记住了,想起来就买一个回来。河见的心意,苍子自然很高兴,不过河见每次都买圆圆的一整个回来,而他自己是决不吃甜食的,所以苍子非得一个人全部吃完。有一次苍子吃不完准备扔掉时,被河见发现了,结果挨了好一顿揍。
低头看着蛋糕,苍子心中一阵厌烦,这时河见看到了苍子的手。
“啊?你又多了个创可贴?”
“啊,又被菜刀划到了。”
“啊呀,小心点。你说过身体不舒服,是因为这个吗?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了。”
河见说着,抱起站在榻榻米上的苍子。
“身体不适……莫非怀孕了?”
“嗯,好像不是。”
“是吗。喏,别勉强了,坐着吧。剩下的我来干。嗯?”
河见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脱下外套去了厨房。
苍子看看河见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蛋糕盒。
结婚六年了,苍子还是搞不懂河见是不是温柔的人。
苍子工作的纺织工厂,位于去往车站的旧商业街的后面。
说是工厂,只不过是普通住宅改造的、放了些缝纫机和裁剪台的小型作坊。在那儿工作的人有十个左右。除厂长夫妇和儿子三人以外,其余都是来打工的家庭主妇们。
搬过来后,苍子一直在这个纺织工厂打工。自己手持招聘广告,第一次来到这个工厂时的惊讶和迷惑,苍子至今还清晰地记得。
单身的时候,苍子向往着某个品牌。那品牌的服装非常贵,苍子曾经咬咬牙买了夹克和大衣,就花完了她全部的奖金。那品牌的服装就是委托这家工厂制作的。苍子与其说感到高兴,不如说变得垂头丧气了。
虽然苍子知道有些走在流行前端的高价服装会委托小作坊生产,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为了赚生活费而缝制自己向往的品牌服装。
“河见,也该下班了。”
埋头在缝纫机上的苍子,听到了厂长一贯的柔和语气。
抬头一看,圆脸的厂长和挂在墙上的大钟同时映入眼帘。枯燥无味的圆形数字钟已指着五点十分了。
“嗯……不过,今天我丈夫会晚些回家的,我再干一会儿。”
“你呀,真能干啊。一坐下就不起来了。别的太太们早就回去了啊。”
不管工厂的活儿有多么急,打工的主妇们都一定在四点钟回家。河见上早班的时候,不管有什么事,苍子都不能加班,因此她无法责怪她们。
“这些货下周就要交了。能干的时候不干的话,厂长您又要熬夜加班熨衣服了。”
听苍子这么一说,厂长笑了起来。
“连这些事都要操心的,也只有你了。”
苍子默不作声,笑了笑。厂长把手中的信封放到了缝纫机上。
“领工资的日子,早点下班去血拼一番吧。”
血拼,这种说法真可笑,苍子不禁哧哧笑了出来。
“好的,那么我就去血拼。”
“下个月也拜托您了。”
苍子把工作整理好,走出工厂,屋外的天色相当暗了。商业街灯火通明,飘着家常菜的香味。苍子走着走着,从手提包中取出工资袋。
撕开信封,数了数金额,确认金额和信封上写的一致后,苍子把钱重新放回信封。
每周只干四天,从十点干到四点,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钱。苍子想多工作一些时间,但河见不同意。本来河见是不允许妻子出门工作的,但他每月都要给住在久留米的父母寄钱,加上买车的贷款,惟一的爱好钓鱼又不打算放弃。这么一来,光靠河见的工资不但不能存钱,有时候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因为自己没本事,河见只好勉强同意苍子出门打工了。
对苍子本人来说,无论如何,能出门工作就是难得的机会了。
苍子喜欢现在的工作。
厂长一家都是稳重又亲切的人,工作伙伴们开朗又爱热闹。苍子在这些比自己大十多岁的主妇中备受宠爱。因为不管她们发牢骚还是说什么流言飞语,苍子总是笑嘻嘻地听着。更重要的是,苍子喜欢裁剪,何况这工作还是缝制自己向往的品牌。由于经济原因,现在不能买这个品牌的衣服了,不过买块便宜的布料,模仿它的设计缝制衣服来穿,也是一种乐趣。
苍子打开汉堡包的包装,两手拿着吃起来。河见非常讨厌方便食品,所以苍子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走进这类商店。苍子笑着想,自己就像个偷买零食吃的小学生。
河见上晚班的时候,苍子都会在回家的路上逛逛。不过是买个汉堡,在超市的妇女服装专柜转转罢了,但她已经非常享受了。回家后到河见回来的几个小时里,她就看看电视、翻翻周刊杂志,悠闲一番。
吃完后走出商店,苍子想起每月都要买的女性杂志已经出来了,于是向书店走去。商业街小书店的架子上几乎被杂志和漫画塞满了。苍子非常难得地在装装门面的新刊专柜前停下了脚步。
苍子拿起一本翻译小说,看了看封带介绍,是以前自己与河见一起看过的恐怖电影的原作。虽然河见嚷着太恐怖了,不看就好了,苍子却觉得是部非常有意思的电影。这本书的价钱挺贵,同样的钱都可以买三本文库本的书了。迟疑了一会儿,苍子还是决定买这本书,不买杂志了。
回到家里,苍子泡了一杯茶,马上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生活的逼迫(1)
阅读起来。可能是看过电影,知道故事梗概的原因吧,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她也能快速地看下去。
感觉到脖子和腰部发酸时,苍子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电视机上的闹钟,发现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苍子不禁呆住了。
脸颊上还残留着沉迷于阅读的兴奋和喜悦,苍子合上书,慢慢地转了转脖子。
苍子不禁想到,自己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全神贯注地看书了。仔细想想,似乎结婚后就没有好好地看过书。单身的时候,经常看些热门新刊书籍,也经常去电影院。现在看电影几乎是一年一次了。
原以为自己对服装的兴趣一直没变,可仔细想想,现在她已不再买服装杂志了。经常翻阅的,也就是些登载明星八卦的女性杂志。
为什么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会失去兴趣了呢?因为生活的逼迫?这是事实,不过仅仅是这个理由的话,不应该那么简单地遗忘的。苍子侧着头想着。
为什么会忘了呢?
而且,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呢?
苍子双肘顶在兼作暖炉的矮桌子上,慢慢地环顾房间。
这个房间也是如此,苍子想。
刚离开娘家的时候,也是住在这种旧公寓里,不过会尽量下工夫使生活更舒服些。窗帘、灯罩等都不买俗气的花色,而是选择简洁流畅的图案。如果在从前,就算是河见收到的礼物,她也绝不会把放在玻璃柜里的偶人摆在房间里,苍子抬头看着衣柜上的玩偶,这样想着。
如果没有河见,一定会更自由。
苍子最近经常这样想。如果没有河见,就能成为那家纺织工厂的正式员工,就能工作更长时间了。而且,想吃什么的时候可以去吃自己喜欢的食物;用自己赚的钱买喜欢的东西;可以看看电影,看看书,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旅行。
这样想的时候,苍子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
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以前自己从没这样想过。河见结婚之前就是这么一个人,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自己很清楚这一点。和他结婚的六年间,对他也没有感到特别不满。
为什么?
为什么,六年之后的现在,突然出现一些不满的情绪了呢?
东京的另一个苍子说过,结婚的时候,在和佐佐木还是和河见结婚的事情上,曾经烦恼得要死。虽然苍子记得佐佐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