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9-蓝,另一种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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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要互换生活一个月?一时间她沉默了,然后嘟哝了一句“这也挺有趣的”。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反应却很迟缓。明天的电话中,说不定她会拒绝我。再想想看,那边的苍子生活幸福,她完全没必要去互换生活、体验不同的人生吧。
第二天早晨,我被床边的电话声吵醒。条件反射地去看枕边的闹钟,不到十点。
“一大早,会是谁啊……”
我嘟哝着,突然想起电话会是谁打来的了,慌忙起床。
“喂……我是河见。”
话筒里传出她那畏畏缩缩的声音。
“哟,早上好。”
“你还睡着?吵醒你了吧。”
“没事。已经起床了。”
我尽量藏起睡意蒙眬的声音,努力提起精神。
“那个,关于昨天的事……”
她的声音被汽车的轰鸣声掩盖了,她好像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意识到她要拒绝了,我努力地用欢快的声音说。
“嗯嗯,没关系的。我仔细想想,是我在胡说八道。”
“原来你是在胡说啊。”
“唉?”
“我考虑了一晚上,那件事,要不试试?难得我们长得那么相像,我觉得稍微互换一下,一定会非常有意思的。”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了。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轻易地答应我。
“真的?”
“嗯,不过,我该怎么做呢?尽管我们知道对方的事,可是结婚以后的事,我们彼此并不了解啊。”
“那些,只要相互告知就可以了。”
“话是这么说……”
“无论如何,我们见一次面吧。”
趁着高兴,我又进一步要求,她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了。
“可是,我不能去东京。河见君不允许我出门住在外面。”
“那么,我过去。嗯,就这么办,广岛怎么样?广岛不是那么远吧。”
“广岛?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蹦出广岛这个地名,她似乎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父亲住在那里呀。难不成你的父亲住在别的地方吗?”
最近,我想去一趟父亲所在的广岛。反正要去,在那儿见面合适不过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父亲在广岛……”
“难道你不知道吗?”
“嗯,因为那次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呀。”
那次?指的是什么时候?我立刻明白了。是指十八岁那年,我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开娘家的时候。从此我拒绝和父亲见面。尽管结婚的时候曾经和父亲取得联系,他也到场出席典礼了,但我们几乎没有交谈。
“结婚的时候呢?你没有和父亲联系吗?”
她马上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联系。难道我们不是下定决心不再认那种人做父亲,才离家出走的吗?”
“是这样的。”
我和她,在电话的两端同时沉默了,我们咀嚼着相同的痛苦回忆。
“佐佐木,你和父亲联系了吗?”她这样问我。
“邀请他参加了结婚典礼。仅此而已。”
“是吗,身体可好?”
“仍旧很结实。”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生活的逼迫(5)
“犰狳?”
“是的,犰狳。”
说着,我们俩笑了。小时候,我这样偷偷地称呼父亲。
“可是,为什么住在广岛呢?工作调动吗?”
“是那位后妻的娘家。好像被她的花言巧语欺骗,说什么当个小职员,最多也就是升个科长罢了,于是回去继承她娘家的五金行了。”
“确实是父亲的作风。”
“是吧。”
笑过后,她说:
“虽然我已经不恨父亲了,不过还是不想再见到他。”
“我也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现在要去见父亲呢?”
她直白地问,我稍稍愣了一下。
“嗯,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
“啊……不清楚。”
“对吧。我也半信半疑。经历、姓名相同,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们有各自的身体,过着不同的生活,难道不是不同的人吗?那么我们是双胞胎也是很自然的假设喽。我们又没有亲戚,知道我们出生时事情的,也就只有父亲一人了。因此问父亲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我现在不想见父亲,可是,也许他知道什么呢。”
她仍旧沉默着。
似乎我们人相同,可是她反应迟钝些。我属于急性快嘴的人。但是她不管听到什么,回答总是很慢。也许是在小地方生活惯了,性格变得慢吞吞了。
“是啊,去见见父亲吧。”
不一会儿,她冒出了一句。
“下周恰好河见君出门去钓鱼。那时候行吗?”
“当然。我每天都是自由的,我随你的时间。”
“那,对不起,接着我要去打工了,没时间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说着,她喀嗒一声挂了电话。和昨天一样粗暴的挂电话方式,我恼了,也挂上话筒。
不过,这些小小的不愉快马上消失了。
孤独无聊的生活,即将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转变。
我沐浴着阳光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第二个星期,我去了广岛。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给父亲打电话,说我要去见他,最终还是没有打。我担心如果告诉他,他或许会溜掉。
坐在新干线中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尽量不去想任何事,翻翻杂志,吃点三明治,听听随身听,打个盹。尽管努力不去想,可父亲的脸还是钻出心灵的空隙,浮现在脑海中。
结婚宴会一结束,父亲逃跑般飞快地走了。目送着他的背影,我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下次再见到你,就是在你的葬礼上了。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再去见父亲。
想想父亲,我努力去思考另一个我的事情。
另一个苍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见父亲的呢?假如她是我的分身,那她一定也是心绪迷乱吧。
但是,她是幸运的,她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无穷无尽的爱。而我既被亲人抛弃,又被其他人抛弃。我不想去思考,结果却想了许多,苦恼了许久。我心情郁闷地走下新干线。
我预订了市中心的一间饭店,在那里和她会合。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决定去逛逛附近的百货商店。
从地下的食品街到一层的皮包、首饰,再上楼去看看高档时装。我也明白这里卖的东西和东京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每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还是喜欢逛百货商店、大型商业街。我经常是从地下一直逛到顶层,然后到屋顶的宠物专柜逛逛,问问价,在屋外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按照平日的路程,我来到屋顶,迎面扑来一阵动物的臊味,如我所料,上面是宠物专柜。一个个银色笼子摞在一起,许多小狗关在里面,有的欢闹,有的睡觉。笼子那边,我发现一个长发女子蹲在水槽前。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我不禁一愣。
从背后走近,一看她的侧面,果然是她。她正用手指逗着绿龟,玩得格格直乐呢。仿佛是偶然遇见了自己的女儿,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苍子。”
我模仿儿童的声音叫她,她吃惊得跳了起来,转过身来。
“啊,是,是佐佐木呀。”
“你在做什么呢?”
“别吓我了。啊啊,吓死人了。”
她双手按着胸口,大口地喘气。那样子非常可爱,我不禁笑出声来。她也随之笑了,非常害羞的笑容。
“我们会在这种地方碰上,真是令人吃惊。你来得这么早啊。”
我笑着问她,她点点头。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1)
“好久没有一个人出远门了,所以兴奋得早早就来了。”
“于是逛逛百货商店?”
“这是我的兴趣。不是吗?”
她征求我的同意,我耸耸肩。
“也就是说,这不是偶然了。”
“接下来做什么好呢?喂,你口渴吗?去喝点果汁吧。”
刚这么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裙子,立刻跑了过去。我呆呆地看着她活蹦乱跳的神态。在饮料柜台前向我挥手的她,如同孩子一般。
百货商店的屋顶沐浴在秋日中,闪闪发光。绿色的人工草坪、红色和黄色的儿童玩具、蓝天中漂浮着橙色的广告气球,在这一片绚丽的色彩中,却没有声音。屋顶上,虽然也能看见母亲领着小孩玩耍的身影,但奇怪的是非常寂静。
我们在水珠图案的长椅上坐下。
“天气真不错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
“是啊。”
我喝着纸杯中的可乐,轻声回答。如果没有心事,确实是个令人高兴的艳阳天。
“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
她转过身看着我说。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呀。”
“要知道,我真的好久没有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平时不旅行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从新婚旅行之后,像样的旅行确实没有去过。啊,去年和河见君去了一趟别府温泉。”
我是半年就要去旅行一次,海外旅行也记不清去过几次了。结婚的对象不同,这方面也不一样啊,我不由得想。
“我们和父亲几点见面,在什么地方见面?嗯,假如时间还早的话,我们去逛逛吧。广岛城很近吧,或者去安芸的宫岛?”
我瞥了一眼天真无邪地询问的她。
“还没有和父亲联系呢。待会儿再打电话。”
“唉?真的?”
“我觉得通知了他,那个人说不定会逃跑的。”
听了我的话,她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了。
“的确是这样的。”
看着表情沮丧的她,我仿佛觉得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孩。
“算了,不说了。令人厌烦的事先放一边吧,咱们去玩吧。嗯?”
我欢快地建议,她用依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孩子般地点点头。
我们换乘JR线和公共汽车,大约用了四十分钟左右,来到父亲所住的城市。我们依照多年前的明信片上的地址,寻找父亲的家。在窄小的拱顶商业街中,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家五金店,悄悄往里一瞧,父亲围着牛仔布的围裙,正在店里。
我和她走进商业街入口处的咖啡馆,给父亲家打了个电话。不直接过去,而是把父亲叫出来,是因为我们不愿见到后母。
幸运的是,接电话的不是后母,正是父亲。得知我就在附近的咖啡馆里时,父亲的语气可怜兮兮,变得犹豫了,不过,父亲还是说了句“马上就来”,然后挂上电话。
“怎么样?”
我回到坐位,她担心地问。
“没事,他说马上就来。”
“他看到我们俩,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她这么说着。我想了一会儿。确实如此,独生女儿突然变成两个,同时出现在眼前,懦弱的父亲也许会当场吓晕的。
“也许,我们中最好有一个人先躲起来。”
“……我,躲起来吧。”
她表情不安地说。她那种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如果要有一个人躲起来的话,那就是她。那种表情让我心头一阵火起,但我没有发牢骚。我不喜欢她那种“什么都交给我来办”的态度,而且交给她做,的确也让我不放心。虽是同一个人,但是她看上去有种让人不放心的感觉。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2)
“你坐在后面怎么样?”
看了看四周,我注意到坐位的正后方有一张桌子没人。
“唉?”
“你和我背靠背坐着,试试看。这么一来,可以就近听见我们的谈话,父亲也看不见你。”
她按照我说的站了起来,和面朝咖啡馆门口的我背靠背坐下。咖啡馆相当大,客人又不多,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可疑的行动。
“怎么样?能听到声音吗?”
背靠着背,我问她。
“不要紧,能听得见。好像在玩侦探游戏呢,真有趣。”
心情真不错啊,我想着,从胸前口袋中取出墨镜,递给她。她哧哧笑了,我感觉到她戴上了墨镜。
这时,咖啡馆的自动门开了,父亲畏畏缩缩地探进头来,打量店中的人们。
“来了。”
我悄悄告诉背后的她,举起右手向父亲挥了挥。父亲看到了我,脸色阴沉地向我走来。
“对不起,我突然过来了。”
父亲默默地坐下,我向他道歉。父亲嘴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他没有怎么变,除了胖了一些、头顶秃了一点。他缩着肩,弯着腰,眼神像动物园中的熊一样无力。
“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啊啊……你也还好?”
“嗯。”
这时,招待员过来了。点完饮料后,父亲低着头说:
“要来的话,应该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嘛……”
“联系了会怎么样?您一家会欢迎我去住吗?”
我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尖刻了。现在责怪这个人已是于事无补了。在很久以前,我就该放弃对父亲的期待。
“……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和您吵架才来的。”
“不,没关系。”
父亲终于露出了笑容。即使是低声下气的笑容,可笑容就是笑容,我感到一丝欣慰。
他明白自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但似乎丝毫也不想改变这一点。什么都不想,只按照别人说的去做,一有什么事,他就立刻缩进壳中躲起来,像犰狳一样装死,只等着纠纷过去。
母亲病逝后,父亲几乎没有照顾过我。下班回家后,他只是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既不做饭,也不去烧洗澡水。在我能够照顾自己以前,可以说我是靠着附近的家庭主妇和学校老师的善意关照,才得以活下来的。帮我准备盒饭、买卫生用品的,全都是父亲以外的陌生人。
但是,我从来没有感激过这些热情关照我的人。他们嘴里说着“好可怜啊”,抚摸我的头时,不知为何,我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与其被人怜悯,我宁愿谁也别来管我。
上高中时,我和父亲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虽说住在同一间屋子中,我们却很少见面。需要钱,我就直接从父亲的账户提取。我有朋友,也有男朋友,过着普通人的快乐生活。
父亲突然提出要再婚,是在我上高三的那个秋天。那天早上,我从自己的房间走向厕所时,父亲正坐在饭桌前嚼着烤面包片。父亲早晨坐在饭桌前,一般意味着他有事要告诉我。当我问他有什么事时,他低着头说,他决定再婚了。
我吓了一跳。他继续说,那个人一家下星期就要搬家过来,请你和他们好好相处。
我声音嘶哑地说,突然告诉我这件事,太让人为难了。但不管我怎么嚷,父亲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第二个星期,后母一家按父亲预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