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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保卫延安-杜鹏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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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旅长说:“对呀,对呀!身体需要营养,思想也需要营养。身体不营养就要垮,思想不营养就要枯竭。不同的是:一顿不吃饭肚子就闹意见;十日半月不营养思想,人还不一定能感觉到。可是当一个人感觉到思想枯竭了的时候,同志,那他的生命就完结了——死咯,彻底地死咯!而且世界上没有比这种死亡更可怕。”
  一个参谋把桌子上的纸张收拾了一下,说:“说来说去,反正我看到战士们的英雄行为,就觉得惭愧!”
  “惭愧?”陈旅长举起头,回忆思索着。“我很少有这种感情。战士们的英雄行为总是强有力地鼓舞我前进。是鼓舞而不是惭愧。你不同意?咱们可以辩论呀!”
  那个参谋说:“我们不能和你比。你为党做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们——”陈旅长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不是成心说颠倒话么?同志!战士们,我们的战士,才是为党做了很多事情的人,才是为党的事业冲锋陷阵、赴汤蹈火的人。”
  夜深了。一阵阵的风从沙漠中吹来,沙子打得窗户纸沙沙响。远处传来骆驼的铃铛声。隔壁房子里,老乡的孩子从梦中哭醒来,母亲悠然爱抚地乖哄孩子。孩子的哭声慢慢地消失了。
  陈旅长看着那些参谋们抄写起的东西,一句一句地修改,掂量每一个字的轻重。有时候,他为一句话、一个字,捉摸几十分钟。有时候,他抬起头责备地说:“搞什么嘛!你完全写错了。文化教养差,还不开动脑筋学习。思想懒汉,是最没有出息的!”说着,他就在床头上翻出一包书:有几本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主席的著作,有一本《孙子兵法》,两本写战争的小说,还有五六本描写爱情故事的外国文学译本。
  陈旅长讲着各种书的内容。他讲得兴奋了,就放声大笑。
  他笑得那样纯真、愉快,简直像一个毫无挂牵的青年似的。
  叮——当——叮——当——夜深人静,远处传来的骆驼铃铛声,听得更真切了。这种持续不断的声音,在广阔的沙漠上空波荡,听来是深远的静穆的。这种声音,让人想起坚韧的生命力量和沉重的劳动;也勾起了人的回忆。
  杨克文把书放在一边,平躺着,用手垫着头。他静静地听着骆驼的铃铛声。过了好一阵,他说:“今天下午我和周大勇谈了谈。奇怪!我看见他,就想起自己刚参加部队时候的情形。”
  陈旅长说:“周大勇总是尽量避免跟我碰头。有闲空子,我要好好整治他!”
  “你对他太严厉咯!”
  “那是喜爱他呀!”
  叮——当——叮——当——骆驼铃铛声渐渐的远了。夜深了,这声音虽然很远,但是听来还非常清晰。
  陈旅长侧起耳朵听了好一阵,说:“老杨,骆驼在咱们南方真是稀罕东西。我小时候,那些卖艺的人拉上骆驼在我们乡下转。我跟一群小孩子去看骆驼,好玩得很。有一次,我跑了四五十里路去看骆驼,家里人找不见我急得要死,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旅长仿佛因为骆驼的铃铛声,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而觉得奇怪。他慢慢地磕着烟灰,说:“一下子就想到这样遥远的过去!”他背靠着墙,眯缝着眼注视手指间夹的烟卷,烟卷冒起一股很细的白烟柱。他像是又沉入到回忆中去了。
  他的生活是复杂的,也是简单的。说复杂,是因为他像千千万万的革命战士一样,经历了艰难困苦与曲折的斗争;说简单,是因为他也像每一个普通的中国劳动人民一样,一出世,饥饿、痛苦、不幸就像身影一样不离他。
  三十七年前他出生在湖南浏阳县一个雇农的家里。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给人家做工,担起成年人劳动的担子。
  像俗语说的一样:“受的牛马苦,吃的猪狗饭。”穷苦的生活折磨人,穷苦的生活又能琢磨出倔强的性情。
  就仗着这种性情,他一九二七年逃出了家门,参加了“秋收暴动”,当了一名红军战士,上了井冈山。从此,他和他的战友,以革命为职业,以部队为家庭,以同志为兄弟,以武器为伙伴。从此,他和他的战友,转战在大江以南的红色根据地;征战了二万五千里;经历了八年的抗日战争,目前又投入到这空前艰难的爱国解放战争中。
  一天,吃罢早饭的时光,团长赵劲跟团政治委员李诚,向旅司令部走去。
  他俩通过平坦的草滩,跳过一条水渠,到了旅部门口,碰见了陈旅长的警卫员。
  旅长的警卫员粗胖高大。说起他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可是提起“老资格”或“大个子”来,全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有八年军龄的老战士。战斗紧急,子弹乱飞的时光,只有他敢把旅长挡住,不让他到危险的地方去。为这,他常挨旅长的骂,可也常得到师政治部保卫科的夸奖。
  李诚喊:“老资格!”
  警卫员轻巧地转过身子,很正规地敬了礼,说:“李政委,你不是来开会就是来和旅首长讨论问题。玩的事,你不参加。”
  赵劲说:“老资格!李政委今天专门是来玩的。因为,他侦察到你给旅首长准备了好吃的东西。”
  警卫员挺高兴,因为赵劲这样有趣的对他讲话还是第一次。他有时候跟别的团首长还可以说说笑笑,可是对赵劲总是敬畏的。赵劲在他印象中,是严厉而很少说话的。他说:
  “赵团长,你愿意吃东西,我一定想办法,可是当真没有什么好吃喝!昨天,旅长领上我们满地跑,说是找什么野菜,其实哩,给老乡割了一天麦子。旅长一边割麦子一边和老乡拉话。太阳晒得人身上脱皮,我们想早点回来又不敢催他。看,我手上打了四个血泡!”
  李诚说:“旅长找什么野菜?现在粮食并不缺呀!”
  警卫员抱怨地说:“旅长说他认识几十种野菜,又说野菜怎么好吃。他呀,首长们都知道,那是说不来的!我们向陇东进军的工夫,有一天在洛河川里宿营,旅长就下到河里去摸鱼,一摸就摸两三个钟头!”
  赵劲说:“他一定摸得很多鱼,可惜我们不知道这个消息!”
  警卫员说:“什么呀!他摸了老半天才摸到大拇指头粗的五条鱼。就是那呀,他还说他要做几个菜哩。还没等到他做什么菜,老乡的猫就偷偷把鱼吃光,连一根鱼刺也没剩下。旅长把我骂得好惨啊!要不是群众纪律管着,我非宰掉老乡的猫不可!”
  赵劲跟李诚向前走去。
  警卫员说:“旅首长不在呀!”
  李诚问:“到哪里去了?”
  警卫员说:“杨政委到城内给地方干部讲话去了。旅长,刚才还在房子里,可是眨眼就不见了。我现在正找他。”
  赵劲说:“你这个警卫员真是乱弹琴,连首长也看不住。
  要是旅首长碰到特务出了差错,保卫科会砍你的头!”
  突然院子里送出了歌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李诚说:“这不是旅长的声音?他在家。”
  赵劲一进门就冷冰冰地说:“旅长,你的嗓子确实不行!”
  陈旅长说:“要唱得好,我就不必关住门唱咯!”说罢,他从床头摸出了照相机,兴头蛮大地讲,他的照相技术怎样好,会洗印还会放大,好像,谁不会照相就是了不得的憾事。
  赵劲不感兴趣地说:“旅长,你照相技术再好,我也不羡慕!”
  李诚说:“旅长,这简直是给你泼凉水!”
  陈旅长把照相机往铺上一扔,故意生气地说:“赵劲,我照相的积极性叫你一脚踢光咯!”
  赵劲嘿嘿嘿地笑了。
  他们谈了一阵,李诚说:“下午两点钟我们团党委会要开会,请你和杨政委去参加。”
  陈旅长问:“怎么,刘邓大军进入反攻的消息,你们还没传达?”
  赵劲说:“早传达咯。今天开会是总结传达工作,布置练兵工作。”
  陈旅长说:“战士们听到我军进入战略反攻,高兴得很吧?
  我刚听到这消息,整夜都睡不宁!”他看着墙壁上的一张中原地图又说:“你们要随时把刘邓大军反攻的情形,向战士们报告。这样,战士们便知道刘邓大军带头反攻就是中国革命战争的伟大的转折,就是直接援助我们西北战场,援助我们全国各战场。这是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和历史意义的事件啊!”
  赵劲说:“从今天消息看,刘邓大军进展非常迅速。”
  陈旅长说:“反动派,是一帮饭桶!他们招架不住刘邓大军的打击噢。”四
  团首长们住在长城边一家老乡的上房里。傍黑,赵劲从连队里回来。他的裤子扯开了几绽,绑带上还沾着沙土。大概,他和战士们一块练习战术动作了。李诚背朝门坐在桌子跟前,正看二营的一个工作报告。他看了一阵,把报告轻轻地往旁边一堆,说:“毫无头绪,简直连问题的性质还没闹清!”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低下头唰唰地写着什么。
  赵劲放轻脚步,用两手把李诚的肩膀猛地按着。李诚肩膀摆了一下没摆脱,说:“别捣鬼!”他想回头看,赵劲两条胳膊使劲推着他的肩膀,躲着不让他看见。李诚说:“老赵,我知道是你。”
  赵劲两手松开,望着李诚,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李诚说:“由你的手劲上我感觉到是你,由你呼吸的声音我听到是你。”
  赵劲不出声地笑着。
  李诚问:“莫非我说得不对?”
  赵劲摇头,眼睛调皮有趣地闪着光,说:“对。我也有这经验:夜战中,有好多回我在阵地上喊你,你准答应。其实,并不是我看清了你,我感觉到那是你。”
  两人眼对眼笑了。
  赵劲转过身,坐在床边,迅速地解下绑带,又使劲地缠着,缠得非常整齐。他的帽子、绑带、皮带,都整齐而有次序地放在枕头左边。他到现在还保持着这样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数着身上脱下的东西,而且记着数目。比方说,解下来的东西是七件,晚上如果有事,他一爬起来,把七件东西数着带上,头也不回就走出去了,准不会丢东拉西。
  赵劲两手托在脑后,身子往后仰着靠在铺盖卷儿上。他在回想着这几天练兵的情形。
  赵劲的警卫员真够麻烦。一阵,他进来报告:“团长,水打好了,洗脸吧!”赵劲根本没听见。警卫员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一阵,他又进来说:“饭搞好了!”赵劲不耐烦地摆着头,让他走开。警卫员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问。他走出去,对李诚的警卫员说:“咱们这些首长,我看等不到四十岁,头发都要落光的!”
  “首长们哪里能像咱们,干罢工作就吃饱喝足,扳倒睡觉。他们肩上的担子重!”
  李诚说:“赵劲!我要政治处所有干部赶快把‘评纪律’的工作结束。然后,他们好集中力量搞练兵工作。”
  赵劲没有回答。
  李诚走过去,看见赵劲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棚发愣。他笑着说:“赵劲,你像是得了什么病?”赵劲坐起来,一字一板地说:“不是害病的时候啊!”
  李诚问:“你今天到第一连去了吗?我下午到六连去了一趟,听六连战士说:第一连练兵工作搞得挺不错。”
  赵劲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像是要摆脱疲劳似的。他想起今天的练兵情形,想起战士们在练兵中的创造,想起他从连队上带回来的启示和心得。他觉得浑身都是力量,脸上闪过兴奋的光。
  赵劲把两个大拇指头挂在腰间的皮带上,来回走着,讲着第一连练兵的情形。李诚听着,寻思着。
  八点钟了,熄灯号吹过了。沙漠中刮来的大风,摇着门窗,撞击着长城。
  卫毅闪进门来,说:“好大的风哟!”他揉着眼睛,唾着口内的沙土。他眼窝、鼻孔都是沙土。从他朴实稳厚和精力饱满的样子看来,像是他也从连队上带回来很多启示、心得和劲头。他向赵劲和李诚摆了一下手,说:“你们谈什么?一定是谈练兵。嘿!战士们想了很多办法,真是越练劲头越大!”
  他盘腿坐在床上,立刻把参谋们都找来,要他们汇报今天参加各连队练兵时光了解到的情况。
  卫毅带来满房子的工作热情。
  一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光,在野外练习战术动作的战士们,都集合起来,回到小村里去了。周大勇和一营教导员张培,从练兵场走到一块草地上。他俩周围是一片肥沃的田野和草地——沙漠中的绿洲。
  目下看来,沙漠中的绿洲便是世上最如意的地方。绿茸茸的草地像绒毯子一样铺在地上。成熟了的麦子散放着香味。
  骆驼在远处的沙漠中浮游。放羊的人赶着一群群的牛羊回来了。他们边走边唱“信天游”小调:
  人都说三边有三宝,牛羊咸盐甜甘草哟!
  这一切在经过连续行军连续战斗以后的战士们看来,格外清爽,格外美好。
  张培的旧灰军衣,整齐而清洁;破烂的地方,他都一针一针缝补过了。他慢慢地走着,不停的低下头瞧自己移动着的脚步,看来很清闲。有时候他望着远方的沙漠,像是很有趣味地想算什么。
  他上了一个土堆,两条胳膊向前平伸,让风吹进袖筒。回头望望周大勇,笑了笑,像是说:“这样挺舒坦,你也试试!”
  周大勇觉着,张培这样谦逊、沉静、诚挚的性情挺好,连最毛躁的人见了他也会心平气和。张培打完仗,到什么学校当个教员,真是太好啦!
  “战争考验人,严格地考验着人。这多时,艰苦的生活,唬倒了不少的人啊!”张培望着远处的沙漠,手指轻轻在空中弹着。“营部的刘副官,哎,这个人!他以前是我们的同志,可是现在变成我们前进路子上的障碍物了。”他的头轻轻地摇了摇。“那些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不管他的本质曾经怎样好,功劳怎样大,才能怎样高,都会丧失自己的一切变成精神空虚的人,一直到毁掉自己!”
  周大勇说:“上级批准开除他的党籍了。依我说,早就应当开除了!刘副官这样人,他就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一天吃饱喝胀就满足了,让他干点子工作,他就佯佯吾吾混日子。胡搞乱来,……还说什么革命有前途他没前途!我最恨这种人……一个人没有思想,怎么可以活下去呢?一个人逃避生活的担子,逃避斗争的责任,那不就是一块废料吗?”激愤的情绪使得他的脸色更加刚毅。“像我们党的那些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人民的领导人,像我们的英勇而无私的战士,像那许许多多为劳动人民做过好事的人,他们硬是把历史向前推进了。人难道不应该像他们一样生活吗?”
  张培说:“是呀!人都应该像他们那样生活、斗争。”他望望周大勇纯真的脸膛和那喷发着热情的眼睛。停了一阵,他又把周大勇打量了一番,像是从周大勇那魁梧的身材上得到了什么启示。他掉转话头,说:“政治工作做久了,就会觉着:
  人的力量是不能估量的,是无穷无尽的。像我们的战士们,你大胆地去估量,他们的力量也比你的估量高出一百倍。”
  周大勇说:“我们有不少同志,很年青就牺牲了。他们要活着,那该还有多少力量可以发挥!”
  张培轻轻地喊了一声,说:“我们在斗争的道路上,是负着很大的痛苦向前进的!他们有的人只活了二十多岁,有的还没活到二十岁……当然,生命的价值是不能拿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周大勇折了根小蒿枝,在口里嚼着,顽强地思量着张培说的话。
  张培说:“周大勇,我们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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