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杜鹏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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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和性格都体现出来了。这是一个令人爱慕的动人的英雄人物。张培也是写得成功的,他的精神和个性也是读者不容易忘记的。
陈兴允旅长,作为一个能干、坚决、勇猛的我们的优秀指挥员,是显得真实而生动的,但作为一个艺术上的人物而论,并从这个人物在书中的重要关系而论,我们会觉得重量仿佛还太轻一点似的。其实,作者写到陈兴允的地方已经不少;我们只能说作者写得还不够有力罢。但虽然如此,这个人物还是显得真实而生动的。旅政治委员杨克文,团长赵劲,指导员王成德等,也都是鲜明生动的人物。
孙全厚是我们部队中炊事员、饲养员以及其他勤务人员中的感动人的无名英雄之一。李振德老人是革命根据地人民不屈不挠和以自我牺牲精神克服困难的一个英雄形象。
在这部作品中,作者让宁金山的故事和他的性格也占了一个地位,是有意义的。
此外,马全有、李江国等等一群生龙活虎的战士以及其他的人,都可以说是生动鲜明的。我们觉得,这是一部让这些战士和英雄能够如他们在战场上一样活跃的书,是在英雄人物的创造上打了一个胜仗的书。
所有人物在作品中都作为这次战争的一个脉搏而跳动,同时都有自己生动的面目和个性。由这些人物和全部作品所反映出来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也是具体的,最富于实际精神的;它是普通人所不可企及然而却是普通人在革命斗争中所表现出来的,因而它也最能感动人和鼓舞人。
以上就是我对于这部作品的看法和主要的印象;我相信这样的印象也是大多数读者都会有的。
作者的描写手腕也已经达到了高强的地步,全书大部分在描写上都是深刻有力的,有不少地方还描写得特别精彩。语言,总的说来,是能够适应所要表现的内容和全书的思想情绪以及气氛的要求的。因此,全书的语言也显得生动、有力、有深刻性、有节奏、有时富有诗意,使我们觉得这书中的语言已具有和作品所要表现的内容及精神相一致的性格。
但也是从整部作品来说,它显然还可以写得更精炼些。如果更精炼些,它的艺术性也一定更提高,更辉煌。以这部作品所已达到的根本的史诗精神而论,我个人是以为它已经具有古典文学中的英雄史诗的精神;但在艺术的技巧或表现的手法上当然还未能达到古典杰作的水平。也就是说,在艺术的辉煌性上,还不能和古典英雄史诗并肩而立。但这部作品有使它的艺术性更提高而达到更辉煌,以至接近古典杰作水平的可能性和基础,因为它已具有坚实的英雄史诗精神,同时在艺术描写上留有今后可以一次一次加以修改和加工的余地。如果作者愿意并认为有必要,在将来是可以再加工的,主要的就是使作品的结构能够更适合于一些主要人物之更集中的描写,以使作品更能在人物的集中描写上去反映战争的精神。这种加工,以及全书描写上更精炼些,我觉得是完全可能的。
但是,即使再加工,也不是在现在,应该在作者的才能更成长和成熟的时候。我们现在应该先满意于这样的成就。
这样,这部作品对于人民的文艺生活和我们的文学工作都有重要的意义,是很明白的。
首先,这部作品由于它的内容和它的鼓舞力量,对于读者的教育影响无疑将是深刻而广大的。它出版还不久,已经引起广泛读者的注意。文学作品的这种革命的鼓舞和教育作用,是最为我们所看重的。对于这部作品,我们就应该热心地把它介绍给一切能读和愿读的人,使读者的范围更推广。当然不仅这部作品,一切好的作品都应该被介绍给广大的读者,使文学作品的读者一天一天地扩大;而有鼓舞力量的好作品,更应让它很快就拥有最多数的读者。
其次,这部作品带给我们今天文学的意义,又显然是不小的。我们已经有不少反映人民革命战争(我的意思是从红军时代一直到最近的抗美援朝战争的一切革命战争)的作品,其中有写得比较优秀的,也有写得极平常的,但都为读者所欢迎,起了鼓舞教育的作用。从艺术成绩上说,这些作品的总的成就也是显著的。在我们十年来的文学成绩上,这些作品就占了很大的比重。但真正可以称得上英雄史诗的,这还是第一部。也就是说,即使它还不满足我们最高的要求,也总算是已经有了这样的一部。这当然是一个重要的收获;同时这不仅说明我们走的路是正确的,而且也说明我们的文学能力在逐渐成长起来,已经能够真正在艺术上描写新的人民英雄。我们知道,这部作品的作者——比较起来说——还是一个年轻的作家,他的艺术修养并不比我们许多作家高;他的这部作品显然是在我们年轻文学的已有的成就的基础上写出来的。他的——现在看起来已经不是平凡的——才能,也是和我们许多作家一样,在我们的文学运动中逐渐培养起来的。具体地说,我们文学上近年来现实主义的一些成就,以及我刚才说过的许多描写人民革命战争的作品,都是帮助了这部作品的成就的。(这里且不谈鲁迅和苏联文学对于作者的并不例外的鼓舞和影响)。这是说,我们的文学能力是一般地在逐渐提高起来的。而这部作品,比起许多已有的描写人民革命战争的作品来,又是大大地前进了一步;它给我们的现实主义文学带来了新的成就,主要的就是它真正在艺术上成功地描写了我们的人民英雄。这个成就是重要的,是有推进我们创作的作用的。
我们必须承认,在这部作品之前,我们许多作品所创造的英雄人物,虽然都有多少成就,但究竟还不能说已经在艺术上真正有力地、成功地反映了英雄人物,究竟都还不能给读者以深刻的、强有力的、持久的鼓舞力量。我们只要把许多作品和这部作品比较地读一读,就会得出明白的判断。这样,这部作品是我们新的成就;这个新的成就,对于我们创作所以重要,是因为创造正面人物,即描写先进分子或英雄人物,乃是我们的现实主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最根本的任务;同时,这个任务是艰巨的,要求着作家们的战斗的精神和真正的创造性。这部作品在英雄史诗上的成就,在我们创作上就有一种新纪录的意义;它的显著的创造性,显然有推进我们现实主义创作运动的作用。(用不到解释,这决不是说创造反面人物的典型和发展讽刺文学,就不是我们现实主义创作运动的极重要的任务。)如果我们联系到更切近一些的问题,则例如目前在作家们中间关于描写英雄人物就有各种问题在提出来,也存在着不正确的、非现实主义的倾向;这部作品就显然能够很有力地回答了一些问题。
再其次,我们觉得作者的战斗的创作精神,确实是最可宝贵的。大家可以判断,这部作品的成就,和作者对于这次战争的亲身体验分不开,同时也和作者掌握现实的精神不可分离。作者曾经比较长期地在部队里工作,曾经参加过多次的战斗;在这次保卫延安战争中,作者就是在战斗部队里参加工作的。这是作者写这部作品的主要的资本。但如我们在前面已经分析过,作者掌握现实的正确的、现实主义的方法和精神,也是这部作品成功的一个根本原因;而作者对现实和创作的那种战斗的态度,还更加重要。作者是全心身地在体验、肯定和歌颂这次战争的伟大精神的,他和战争的精神之间没有任何的隔离;他在创作时,也仍然是在和战争同呼吸,同跳动的。作者描写英雄人物,完全深入人物的灵魂中去,和人物同跳着脉搏,并以自己的意识到或不意识到的全部热情去肯定和体现他所认为应该肯定的东西;这样就使作者能够把革命人物的灵魂和精神真正体现了出来。这种对于生活的无隔离的精神和战斗的态度,是我们最需要的精神,也是现在我们不少作家还缺少的精神。
总之,这部作品的成就和它的创作精神,都值得引起我们今天文学界的注意和重视。
一九五四年七月十八日
本文中关于小说的引文均根据1954年6月出版的《保卫延安》第一版。
——编者
第一章 延安
一
一九四七年三月开初,吕梁山还是冰天雪地。西北风滚过白茫茫的山岭,旋转啸叫。黄灿灿的太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
照在雪地上,花花点点的。山沟里寒森森的,大冰凌像帘子一样挂在山崖沿上。
山头上,山沟里,一溜一行的战士、战马和驮炮牲口,顶着比刀子还利的大风前进。有些战士抓起把雪往口里填;有些战士把崖边上的小冰凌锥用刺刀敲下来,放在嘴里吮着。他们的灰棉军衣都冻得直溜溜的,走起路来圪察察响。因为他们晚间是在雪地里过夜的。
这是人民解放军的一个纵队,奉命从山西中部出发,不分日夜向西挺进。他们,像各战场的人民战士一样,从人民解放战争开头到如今,没日没夜地奋战了八个来月。目下,他们要去作战的地方,环境将更艰苦,战斗将更残酷。
枪不离肩马不离鞍,战士们急行军十来天,赶到了黄河畔。
黄河两岸耸立着万丈高山。战士们站在河畔仰起头看,天像一条摆动的长带子。人要站在河两岸的山尖上,说不定云彩就从耳边飞过,伸手也能摸着冰凉的青天。山峡中,浑黄的河水卷着大冰块,冲撞峻峭的山崖,发出轰轰的吼声。黄河喷出雾一样的冷气,逼得人喘不上气,透进了骨缝,钻进了血管。难怪扳船的老艄公说,这里的人六月暑天还穿皮袄哩!
纵队的前卫部队在沟口里的山岔中集结,准备渡河。蒋匪的五六架美国造战斗机,在黄河渡口上空盘旋侦察,俯冲扫射;枪声、火药味,加上黄河的吼声,让人觉得战场就在眼前,让人感到一种不寻常的紧张。
旅长陈兴允骑马从山口里驰出来,眼前就是黄河,他急忙勒住马。那匹高大肥实的枣红马,抖了它通身上的汗水,竖起耳朵,对黄河嘶叫了几声。又扬起尾巴猛摆头,两个前蹄在地上刨着,像是陈旅长一放缰绳,它就会腾空而起,纵过黄河。
陈旅长跳下马,把马交给身后的通讯员。他向前走了几步,习惯地看看左右的山势。接着,双手帮在腹前,长久地望着那急湍的浪涛。
团参谋长卫毅和第一营教导员张培,从山口出来走到陈旅长身边。
卫毅和张培站在一起,看来满有意思。卫毅,脸方,眉粗;身材高大结实,肩膀挺宽,堂堂正正的,不愧是个山东大汉。张培呢,比卫毅低一头,身体单薄,脸膛清瘦,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负过四次伤,流血多,身体单薄。这么,看外表,谁也不相信他是过了十年战斗生活的人。
陈旅长说:“我们在黄河上来回过了多少次啊!黄河跟我们是有老交情的。”这愉快、爽朗的声调,是卫毅他们听惯了的。
卫毅微微耸动肩膀,淳厚地笑了笑说:“我们跟黄河打交道多,并不是讨厌的事呐!”
陈旅长笑了:“怎么会是讨厌的事呢?相反的,我每次渡黄河,心里总是很不平静。想想看,几千年来中华民族在它身旁进行了多么英勇而艰苦的斗争啊!”他扭头看张培:“是咯,你总是这样悄悄的不大吭声。”
张培脸红了。他温和而谦逊地说:“习惯很难改,也是进步慢啊!”
陈旅长猛一挥手,说:“瞎扯,瞎扯!像你这样脾性也是蛮好的。大约,你们营的战士们把你当母亲看,是么?”
张培微微一笑,说:“战士们要真的这样看我,那倒是让人高兴的事。”
陈旅长问:“这几天日夜急行军,你吃得消?”
“我骑马行军,还有什么好说的。战士们倒是真够呛!”
陈旅长明知故问:“卫毅,张培真是骑马行军?”
卫毅挺不自然,微微耸肩,说:“行军中,他的马总是让走拐了腿的战士骑。”
陈旅长脸上闪过不满意的气色,说:“这些事,我真是懒得再说!”
张培知道旅长不满意他的来由。半个来月前,张培还躺在医院里,胸脯上的弹伤算好了,身体呢,还很弱。他听说部队要过黄河去作战,就再三要求提前出院归队。部队出发的头一天,他赶回来了。这几天行军中,陈旅长每次碰到他都要说:“身体这样弱,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同志,打仗的机会有的是啊!”
敌人的五六架飞机,从黄河上空俯冲下来,扔了几颗小型炸弹,扫射了一阵子,怪叫着钻到云彩里去了。
陈旅长脸上闪过严峻的气色,说:“我们得抓紧每一分钟往前赶。西北形势严重,非常严重!”
他把敌人的阵势讲了一番。八年的抗日战争,打得多么苦啊!可是一场大战刚完,中国人民连一口气都来不及喘,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凭借四百三十万兵力和经济优势,把没有飞机坦克、大炮很少的一百二十万人民解放军和中国人民,根本不放在眼里。在去年六月底,以中原解放区为起点,悍然发动了对我解放区的“全面进攻”。其势汹汹,不可一世啊!敌人以为三个月到六个月,就可以举杯庆祝胜利了。可是,我解放区军民,挺起胸膛,英勇而坚决地展开了自卫作战。八个多月,为了使自己保持主动地位,我们放弃了不少地方和一百多座城市。可是,作战一百多次,消灭敌人七十多万,迫使敌人从三月份起,放弃了“全面进攻”,只好集中重兵,在山东和西北发动什么“重点进攻”。现在敌人几十万人马正向山东疯狂进攻;我们西北哩,敌人总共动员了三十多万军队,用在第一线的军队就二十几万。三月十三日,南线,胡宗南的十四五万军队,沿咸榆公路及其以东地区,向延安进攻。西线,马鸿逵、马步芳,正向我陇东分区三边分区进攻。北线榆林的敌人,准备向我绥德、米脂县一带进攻。这就是说,敌人从四面八方可天盖地的扑来了!
卫毅和张培看看陈旅长那黑沉沉铁一样的脸色。这脸色,是他们每次在部队发起攻击的时候常见的。
陈旅长望河西面黑压压的山,低声而沉重地说:“前面摆着更大的考验啊,同志们!”
“保卫党中央!”
“保卫毛主席!”
“保卫延安!”
“保卫陕甘宁边区!”
“打退敌人的进攻!”
战士们的喊声,黄河的浪涛声,汇成巨大的吼声。这吼声,就像三更半夜里,突然雷响电闪、狂风暴雨来了似的。陈旅长、卫毅、张培回头望去:集结在山口里的部队,利用渡河前的时间,分别举行干部会议、党员会议、军人大会,进行战斗动员。
在一个连队前面,有个连长模样的人,胸脯抢前,扬着手,大声喊:“同志们,我们去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陈旅长觉得,战士们浑身全紧张了,像是那讲话的人在战士们心里放了一把火!
那个队前讲话的人,指着黄河喊:“同志们,我们马上要渡河。……敌人正向延安进攻。同志们,延安,那是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呀……民主圣地延安,全中国全世界谁不知道……”战士们都瞅河西的大山。有些个战士,站起来又坐下,像是要说什么。
陈旅长指着战士们面前讲话的人,问:“那是谁?啊,对咯,那是周大勇。”他望着卫毅和张培说:“是咯,要随时向战士们说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