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史-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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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讲了一个我们今天可能发生共鸣的见解:“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圣经:旧约·传道书》,第1章,9…10节。这实际上是一个亚洲色彩极浓的见解。我们现在如此清醒意识到的变化其实是建立在仅仅两个世纪前由蒸汽机发端而在20世纪下半叶大大加速进步的新技术之上的。但是,人类,人类社会和他们的问题,则从大约5000年前建立第一批城市以来并无多大改变。
约公元前3500年的俾路支陶器新石器时代农业和城镇建设的革命性变化,改变了卷入其中的一切人的生活。这一变化是在几千年的时间内完成的,它首先发生在近东,然后扩大到旧世界的其余部分;东亚以及更晚在墨西哥和秘鲁的类似变化可能是彼此独立的。新石器时代指的是一个发展阶段,它在西欧和世界其余部分的大多数地区来得较晚;澳大利亚或热带雨林等孤立地区,在18世纪后遭受现代西方人入侵时还停留在旧石器时代。
考古证据表明,稳定农业的最早发源地有两个:美索不达米亚的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流域低地周围的西南亚高地,和东南亚大陆部分沿海及近海区。安纳托利亚(现属土耳其)南部、巴勒斯坦和叙利亚、伊拉克北部及伊朗西部,都发现了古代村落的明确证据。这些半干旱地区,冬季有一定雨量,干草原上生长着多种禾草,其中就有小麦和大麦的野生原种。这里还发现了约公元前10000年新石器时代早期的锯齿状石镰刀,上面还能看出割这种带谷穗的草留下的光泽。稍晚年代的小量储藏谷物也被发现。从野外采集禾草或籽粒,到把它们种植在平整过的土地上并照管它们直到收获,这必然是一个漫长的适应过程,一开始大概只是偶尔为之。单独种植所需要的谷类作物的土地显然能提供远远高于野外采集的产量,但这些土地却要求仔细的管理,因而通常需要在有水源的固定地方建立永久性的农业村落。公元前10000年后不久就出现了石臼,说明那时已将谷粒碾碎(磨成粉),这有助于维持当时已经开始增长到超过狩猎和采集所能供养的人口。
到约公元前7000年,出现了许多大的谷物储藏窖,以及用于储存谷物、运水和存水的粘土罐。到这时,栽培的小麦、大麦和豆类肯定已经进化成比其野生原种更高产的品种,这可能是种植者悉心选择的结果。绵羊、山羊和犬已经驯化,不再是猎物或狩猎帮手。一千年以后,牛和猪也进入驯化动物之列。有关这一发展过程可信的明确记录已经在近东很多地方找到,其中包括巴勒斯坦南部的杰里科、安纳托利亚南部的卡幼努和加泰土丘、伊拉克北部的杰尔莫和伊朗西部的哈苏纳和阿里库什等等。
到约公元前4000年或稍早,农业技术已足够发达,人口也足够庞大,使得有可能扩张到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低地的周围地区以及后来再到今巴基斯坦境内的印度河流域,而后者是模仿伊朗东部和阿富汗的古农业居留地建立的。所有这些地区,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大多为沙漠或半沙漠,仅伊朗有少量分散的宜人绿洲。但是,那里的河流洪泛区因有肥沃的冲积土壤和很长的高温生长期,只要能用可控灌溉体系合理供水,则是潜在的高产地。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及印度河,因雨水和山区融雪水的流入而易发季节性泛滥。这种泛滥的破坏作用必须加以控制,持久稳定的农业才有可能。排水问题也必须解决,尤其是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下游地区,因两河在那里会合并通过原本是潮湿三角洲的地方一起注入波斯湾。
大约同时,下埃及也需要解决灌溉技术问题。公元前4000年后不久,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会合处及尼罗河下游的乡村开始扩大成小城市。尼罗河下游的古城遗址已经被淤泥埋没,我们无从得知它们的名字或位置。但在美索不达米亚,可能比埃及略早,这些首批真正的城市包括了吾珥、尼普尔、乌鲁克和埃利都。它们的名字在保存在粘土片上的世界最早书面文字中都有记载。
新石器时代的革命随着金属加工的发达及青铜工具和武器(这是不幸的)的生产而完成。不论是新世界还是旧世界,铜是最早得到加工的金属,因为有时能在地表上找到纯铜,而且不必精炼和熔化,就能敲打成相当固定的形状,尽管它不能形成锐利刀刃而主要用于装饰。约公元前4000年前,在美索不达米亚,将铜与锡和铅按不同比例混合的持续试验,生产了较硬因而可形成并保持刀刃的青铜。但应该记住,是农业剩余产品使得这种劳动分工成为可能,使一些人得以从事非农耕的职业,有更多空闲时间进行试验和完善手工业技艺,包括金属的熔炼和加工。耕作农田,砍伐树木,建设城镇,都要求有更好的工具,这对文明的发展产生了进一步的刺激。
可能是通过贸易媒介,农业和灌溉技术从美索不达米亚和伊朗西部向东传播,最晚到公元前3500年,这两类技术已经在伊朗东部、阿富汗、俾路支及印度河流域边缘的很多地方得到充分发展,尽管新近确定古代原始农业村落的年代约为公元前7500年。到公元前3000年或更早,灌溉农业已在印度河及其主要支流的洪泛区完全确立,那里出现了季风亚洲由新石器时代乡村和小镇发展而成的真正的城市。印度河流域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大概是从西南亚引进的经过栽培的品系而非野生原种。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历史将在第4章叙述,那里将从有记录的历史而非史前故事讲起,也就是从大约公元前3000年到约公元650年的历史。
第1章 史前的亚洲第3节 东南亚农业的发端
水稻几乎肯定原产于东南亚,它原本是孟加拉湾海滨或印度支那半岛几条大河流域的一种湿地植物。可能事出偶然,迄今在东南亚发掘的遗址表明,泰国北部和中部及越南北部是古农业丛集之处,后来的发掘表明农业发端于河谷边缘的高地,而在海滨及近海地区,则除了采集和最初的种植外,还补充以捕鱼和在固定水域捕捞甲壳类动物。有理由认为,这个有着无间断生长期和充足雨量、拥有野生原始水稻和多种热带块根作物及木本作物的地区,应该最早完成了从野外采集文化到田间种植管理文化的过渡。
东南亚古代农业的发展大概以容易种植的块根作物为主体,因为在热带气候条件下只需把切片埋入地下即可。芋头和山药至今仍以这种方式在整个东南亚种植,而且能用最少劳动获得丰厚产量。但迄今未能找到它们古代起源的有力证据,更不用说确定年代了。水稻大概也是在这个地区的某处最早获得人工培植,但证据同样不完整且令人困惑。一切有机物在湿热气候下迅速腐烂,在1000年的长时间里,除了石头、金属、也许还有些骨骼和火烧后偶尔留下的木炭碎屑,其他任何东西无法幸存。
现有的证据表明,大约到公元前8000年,或者可能与近东一样早,一个叫做和平文化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已经在现在的越南北部发展。这一文化留下的石制工具和其他遗存物说明,从野外采集到拥有永久性固定村落的原始农业的过渡已经完成,不过部分村落还要依靠甲壳类动物。对较晚的泰国北部遗址的了解较多,但同样由于潮湿地区有机物的腐败,年代确定仍极困难。目前对定居水稻农业的起始和首批青铜器估计的年代在公元前4500年到公元前2000年之间。少数几样得以认证的食品遗物究竟代表着采集品种抑或栽培品种,对此仍有争论,这其中就有以压痕形态出现在从最古老地层发掘出来的已变硬的粘土罐中的稻米。鸡和猪、青铜工具和武器等的遗存物,还有在一个遗址上发现的大墓地,都肯定是农业支持了数量如此巨大、技术如此先进的人群。
东南亚其他地方的遗址和与其关系密切的中国南部的遗址,有可能提供更坚实的证据。水稻农业在中国南部很多地方可能与东南亚任何地方一样古老。爪哇岛和邻近的苏门答腊岛(两地今均属印度尼西亚)部分地区的极肥沃火山土壤,有力地支撑了古代农业的起步。猪(不是那些分布更广的野猪)和鸡(最初的原鸡)都是东南亚大陆区土生土长的动物,也几乎肯定是在东南亚首先驯养成功。它们与同为原产东南亚并首先在东南亚驯养成功的水牛一道,从东南亚向西传到印度、美索不达米亚和欧洲,向北传到中国、朝鲜和日本。
其他证据显示,小米可能是东南亚第一种实际栽培的谷类作物。稻米可从野外采集,以补充在热带生长较易且产量较高的块根作物。小米不是本地的,而是从中国西北部或中亚引进的,因而只能由人工种植。作为一种旱地作物或类似小麦的干草原禾草作物,小米更适于种在高原或地势较高的地块而非洪泛区。这可能有助于解释迄今发现的东南亚最早的农业遗址何以都在这类地方。显然,一直要到公元前1000年前后,在可控灌溉技术获得发展、洪水受到防范以及水稻上升为最优势作物后,农民才开始越来越多地占据并日益集中在较低的河谷和三角洲。从那以后,这些地方已成为主要农业区。早先,水稻可能曾经侵入块根作物栽培地但被视为杂草,后来认识了它的潜力才加以栽培。而此前,块根作物芋头大概在整个农业中占优势,因为它是一种喜水作物,在那些每个雨季都形成积水浅坑洼的高地最先栽培成功。
有关性别在史前时代的作用的证据非常少。在季风亚洲,同其他地方一样,社会看来也是从母权制开始的,仅当物质福利比较普遍,肉体力量起重要作用的情况下,它才被父权制取代(东南亚除外)。妇女看来是农业劳动的先驱,播种和田间管理都靠她们,男人则出外狩猎和采集。在东南亚,原始母权制模式一直保留到今天。
第1章 史前的亚洲第4节 东南亚的居民和古代君主国
东南亚大多数现代居民最初来自今日中国的地域,主要是中国南部,也许还有西藏,后来又有少数来自印度。这些迁徙开始于可能比新石器时代更早的数千年前。迁徙者可能与更早的东南亚居民或其他种族通婚,其中甚至包括来自更遥远南方的矮黑人种和其他人种。但是,在人种渊源和文化特征上,在菲律宾及新几内亚以西的印度尼西亚与太平洋及澳大拉西亚澳大拉西亚,一个不甚明确的地理名词。狭义指澳大利亚、新西兰及其属岛;广义包括马来群岛、菲律宾、波利尼西亚、美拉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译者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后者包括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由此往东的南太平洋上众多小岛——美拉尼西亚、密克罗尼西亚和波利尼西亚,后者甚至曾经包括了夏威夷群岛(到美国人及其文化深入该地区为止)。因此,作为一个文化地区,东南亚中止于印度尼西亚最东端的摩鹿加群岛,尽管印度尼西亚于1950年代占领新几内亚西部作为其领土之一部。
虽然学者们尚未弄清准确的来龙去脉,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与大陆相连的马来半岛,可能曾经有持续接踵而来的移民定居,它们被称为马来人,属于共同的文化及语言体系。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的马来人的大多数操同一种但带有地方差异的语言,而菲律宾的多种语言也全都属于同一语系。从人种渊源及肉体特征来看,所有这些马来人总的说来都相似。马来人也可能曾经是整个东南亚大陆区古代占优势的居民,但在后来从中国南部及西南部迁入并成为缅甸、泰国、越南、老挝和柬埔寨主要居民的各类人群排挤下向南迁移。我们无法确定马来人的迁徙以及其后其他人群迁徙的年代,我们只知道两者都开始于书面历史记录前很久,也在中华帝国形成之前。
东南亚大陆区在很长时期内接受了来自北方的多批迁徙者,他们几乎成了缅甸、泰国、越南、老挝和柬埔寨的惟一居民,他们的语言都与汉语和西藏语有关,却与马来语或印度各语种无涉,尽管缅甸语和泰语使用引自印度的书写符号。这些人的迁徙可能在公元前2500年之前就开始了,并以分批突发式的多民族移民群的形式持续到公元13世纪。
然而,也可能有些人在更早时期从东南亚大陆区向北移居到了中国。从文化和环境上讲,直到第一位中国皇帝在公元前221年把中国目前疆土的大部分统一为一个单一国家之前,中国南部与相邻东南亚的联系要比它与环境条件大不相同的中国北部的联系紧密得多。越南北部实际上曾经是一个包括中国东南部很大一片土地,而且在文化及语言上极不同于中国北部的古代君主国(见第5章)的一部分。鸡、猪、水稻和水牛,从它们的东南亚大陆区发源地向北进入新石器时代的中国南部,这一切,直到相当晚的时期,都发生在一个单一文化区的内部。总之,缺少来自南方的这些基本要素中的任何一个,中国的传统农业是难以想像的;有些人和其他文化要素可能已经迁移到了北方。
越南北部与中国东南部的相互接触,通过河流和越过不高的山脉而容易实现。直到约公元3世纪时,这两个地区在居民、语言和文化上没有或很少区别。
缅甸和泰国逐步由来自多山的中国南部稍微不同的人群定居,但跨越目前行政边界的相互交往一直延续到不久前。前文已经指出,农业和青铜技术很早就在东南亚大陆区和毗邻的中国南部得到发展,这一技术传播到了整个目前成为印度尼西亚的地方,但我们没有这一时期是否修建过真正城市的证据。书写,这个我们所指文明的另一要素,也从约公元前2世纪开始,由印度传播到除越南北部外的整个东南亚,这是更大规模佛教和印度教及印度文化其他要素向外传播的一个组成部分,当然也借助了贸易媒介(见第4章)。越南北部与中国的密切关系,保证了中国书写方式和中国文化的很多方面在那里占优势。到了真正有据可考的东南亚最早国家或王权时代,这些国家或王权已经彻底印度化,而越南北部则中国化了。但在基本社会文化方面,与文学、治国方略、上层阶级艺术及天启宗教天启宗教,以神的启示为信仰基础的宗教(区别于以理性为基础的自然宗教)。——译者的较高水平相比,东南亚却保留了远为古老而独特的地区特质,包括妇女的较高地位、村庄组织模式、财产继承方式、价值观念、大众艺术形式、民间宗教等等。
最早有记载的东南亚王国看来主要以贸易而非农业立国。东南亚实际上是位于印度和中国之间、横跨亚洲内部主要海上贸易通道的一系列半岛和一串串岛屿(多岛海)。我们所知的本地区最古老国家大约于公元2世纪出现在今马来半岛狭窄腰部,即今泰国南部和马来西亚北部一带,正是东西方海上贸易需要通过地峡搬运货物的地方。(考古证据表明,一些更小的国家可能早在公元前1世纪就已经形成。)但是,经过一段时间后,大河流域、平原和三角洲更富庶的农业资源托出了更强大的国家,其中包括在河内附近入海的红河流域及三角洲建立的越南王国,及其他族群在今越南中部和南部的安南沿海平原及湄公河三角洲建立的扶南王国和占婆王国(中国称林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