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浪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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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虽然不是府城有名的地段,至少这一带的宅主人,都是本城的名流。
楼二爷楼明德,绰号叫剑无情,济南三杰中排名第二,兄弟排行也是老二,所以别人尊
称他为楼二爷。
在江湖道上,剑无情的名号虽然比不上千手韦陀响亮,但为人四海,人缘甚佳,所结交
的朋友品流复杂,潜势力也似乎比千手韦陀要大些。
他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品流复杂的朋友,可以供给他一些旁人不易获得的奇闻秘辛,交
游广也是他成为“杰”的本钱和根基。
本来,他很少回城住宿,住在城外活动比较自由些,走动也方便。可是,他不得不回城
避避风头。
老宅附近的大户,皆聘有保镖护院,街上夜间有民壮与巡捕巡查,有更夫报更看望,比
城外安全得多,连鼠窃也很少在夜晚活动。
朱庄惨案已过了三天,官府缉凶的工作毫无头绪。
楼二爷是很小心的,十余名健仆轮流值更,每三人为一组,每组值班一个更欢。他自己
在三更夜行人活动的时刻内,佩上剑亲自巡视各处,严防意外发生,小心翼翼时时提防。
三更将尽,他从东院的耳房前经过,突然听到黑漆的房内,传出一声低柔的轻笑。
东院没有亲友寄宿,耳房本来作为寄宿亲友的内眷们,游戏消遣的起居间,怎会有人?
他悄然贴近窗下,凝神倾听动静。
笑声已杏,寂然无声。是女人的笑声,他不会听错。
是狐仙,他有点毛骨惊然的感觉。
当然他不相信狐仙妖魅一类鬼话,世间如果真的鬼神明明,哪会有兵灾火劫如许人间惨
事发生?这世间必定比现在更可爱多了。
是婢女在偷欢!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婢女偷欢,在大户人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出在做主人的能否容忍。当
然,任何一家的家规,也不许婢女偷欢。
他剑无情不是一个能容忍婢女愉欢的人,因为他楼二爷不是好色之徒。至少,他不希望
外人误会婢女的肚子通货膨胀,与他剑无情有关。
毛骨惊然的感觉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愤怒。他离开小窗,摄足到达东厅,厅门是虚挠
的,在他手下无声而启。厅中黑沉沉,但并不妨碍他行走。
耳房在东角,必须从厅后的正房绕出,耳房有窗,但没有通向院子的门,门是从正房外
的廊道开启的。
拍一声响,他碰倒了一张交椅。
他站住了,这怎么可能?厅中家俱放置的格局他一清二楚,这里怎会有交椅挡路?
“该死的偷懒奴才,我要抽他一百皮鞭。”他愤怒地自言自语,以为是负责整理的仆人
偷懒马虎,打扫之后没将家俱放回原位。
蓦地,他又听到轻笑声。
他反应超人,身形下挫,快速地贴壁戒备,手按上了剑把。
“什么人?”他沉叱。
那轻笑声他不陌生,正是从耳房宫维内透出的同样笑声,女人的笑声。
他嗅到一丝幽香,一种属于女性专用、品流相当高的脂粉香,或者是熏衣香。
“堂上坐。”黑暗中传来悦耳的女人嗓音:“这是你的家,堂上有你的座位。”
毛骨惊然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为何才搬回城内的,所以首先便想起令朱庄毁灭的红衣女人。
“你们也想用女色来诱在下吗?”他强定心神问,徐徐悄然拔剑。
“你剑无情不好女色,众所周知。”悦耳的语气并无挪揄的成份:“向一个不好女色的
人,用女色去引诱,那会成功吗?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那你……”
火折子乍响,火焰一跳。
这是一幅相当动人的画面,漆黑的空旷厅堂中,火光一闪,一位明艳照人,风华绝代的
穿水湖绿衫裙少女,那么柔和地、雅致地点燃烛台上的大烛,那美丽的面庞绽放着恬静的微
笑,那温柔的目光充满超脱的喜悦神情。
烛光似乎形成一团圣洁的圆光,衬得少女的形象更为突出,更为鲜明可爱。
他呆了一呆,顿时忘却眼前的危机。
不是红衣女人,不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火凤密谍。
此情此景,显得世间那么美好,没有杀机,没有阴谋,没有丑恶“好美,好安祥!”他
不自觉地轻呼:“我第一次发现烛光是多么的可爱,烛光下的无邪少女是这么的动人。”
“谢谢你的赞赏。”少女熄了火折子:“今夕复何夕,对此共烛光。”
“姑娘贵姓芳名?”
“贱妾姓秋,小名素华。”
他一怔,心中一跳,不祥的预感,像春雷般震撼着他,毛骨惊然的感觉又回来了。
“德平县有一位武林豪杰,姓秋。”他说:“惊鸿一剑秋茂彦,有一位女儿……”
“那就是我,秋素华。”
“秋茂彦参加了响马……”
“我也是。”
“你……”
纱巾一拂,火凤凰在烛光中飞舞。
“火凤密谍!”他如中电殛,几乎惊跳起来。
“楼二爷,坐下来谈谈。”秋姑娘赫然以主人自居。
“在下和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一面运劝戒备:“在下对打天下成王败寇的玩
意,丝毫不感兴趣,不必枉费心机。”
“楼二爷,你不觉得成王败寇,正是我辈最轰轰烈烈的英雄事业吗?我不必和你说什么
大道理,天下间千千万万穷苦百姓跟我们走,就是最佳的证明。”
“我并不穷,我活得很如意……”
“问题是,一旦乱起,玉石俱焚,你所安享的东西将全化为乌有。更严重的是,你这种
人,正是官府瞩目、怀疑、防范的对象,风声稍一不对,你就是他们急欲拔除的眼中钉肉中
刺。
我告诉你,家父就是在这种恶劣情势下,不明不白被他们杀害的。等到那时候,你想反
抗已经来不及了。为保有你的一切,你必须攘臂而起,与其任人宰割,不如轰轰烈烈创一番
惊天动地的事业。”
“鬼话……”
“你明白这是肺腑之言。”秋姑娘冷笑:“白衣神兵一到,你只不过是一个提刀守城的
民壮小丁勇,你再英雄也无法发挥长才,这就是你唯一可做的事:等死!我们的要求很简
单,平时不会有人来找你,一旦神兵临境,你只要替我们做内应,女子金帛,任你子取予
求。济南各大户的藏珍,以及齐王府内的宝藏,你将是第一个有权有机会先取得的第一个
人。”
“哼!你要我相信你的鬼话吗?”他口中说得语气坚决,其实心中已动。
“是不是鬼话,用不着我多加解释。白衣神兵不一定会来,也不能预先策划从何方何时
来,当然我们不能空口说白话毫无代价地要求你合作。”秋姑娘击掌二下:“所以,本姑娘
带来一些信物,作为聘请阁下的礼品,这就请阁下过目。”
一名侍女打扮的女郎,轻盈地自从堂掀帘而出,手中捧着一具拜匣,微笑着放在案上,
顺手打开匣盖,然后轻盈地消失在原处。
烛光下,宝气珠光耀目。
“你知道我们在大内安置有人。”秋姑娘指指拜匣:“这是来自大内的十色奇珍,每一
件皆世无其匹。楼二爷的嗜好是搜集奇珍异宝,但世人知者屈指可数。十色奇珍价值连城,
交换尊驾无价一诺,请过目。”
投其所好,无往而不利。
千手韦陀的三子花花太岁好色,以色相诱本来是成功的,没料到千手韦陀好色的程度,
没有花花太岁强烈,也怕上法场被抄家灭门,以致功败垂成。
剑无情嗜好搜集奇珍异宝,这里就有十色来自大内宝库的异宝奇珍。
“来看看吧!”秋姑娘嫣然一笑促驾:“生意不成仁义在,就算你我在做一笔生意好
了,不谈英雄事业,不谈割地封王。”
剑无情身不由己,缓步上堂,心中一阵怦然,眼中出现贪婪的光芒,但并未撤除戒心,
剑隐肘后小心翼翼,随时皆可能出剑自保。
十件宝石珠钻饰物,珠光宝气耀目生花。一个嗜好搜集奇珍异宝的人,必定是珍宝鉴赏
的行家,只消略一审视,便知道珍宝的价值了。收藏家不在乎价值,而着重在收藏,只要能
弄到手,任何手段也可以施展出来。
他心中发出一声自己有数的惊叹,几乎欢呼出声。但他是个善于控制表面情绪的人,尽
管内心欣喜欲狂,而脸上的神情却控制得很好,神色平静,举动从容。
“确是珍品。”他平静的说:“在下相信确是出自大内宝库,而不是天下各地劫掠而获
的。”
“你是行家,楼二爷。”
“如果在下拒绝收受呢?”
“楼二爷,你不会拒绝的,你是豪杰,豪杰都是聪明的人。”秋姑娘亲切地说,像在和
老朋友聊天:“千手韦陀虽然也是豪杰,而且是济南三杰之首,可惜不太聪明,结果误了
人,害了自己。真的,他一点也不聪明,甚至愚蠢。”
“秋姑娘,令尊在飞龙秘队是何地位?”剑无情另起话题。
“楼二爷如果对名位权势有兴趣,大元帅一定会给予楼二爷统率方面的大权。”
“不!在下对名位权势没有胃口。”
“很难说哦!当你掌握到充足的实力,就会明白权势也是相当迷人的。要是不信,你只
要用些心机,把千手韦陀的基业接收过来,人一多,一呼百喏唯我独尊,那时,我相信二爷
搜集奇珍异宝的嗜好,会有所改变的,因为奇珍异宝自会有人奉送,你会对权势着迷的。”
“改变嗜好是不容易的。姑娘。”
“楼二爷是笑纳了?”秋姑娘不想多缠夹,指指十色奇珍重话正题。
“在下答应了。”他肯定地回答。
“谨代表飞龙秘队全体兄弟姐妹,致上衷忱谢意。”
“还有其他条件吗?”
“没有余带条件,只希望楼二爷暗中培植实力,严防走漏风声。神兵距城百里,自会有
人前来与二爷联络,策划工作事宜,平时二爷想找我们,恐怕也难如愿。祝二爷工作顺利,
告辞了。”
“且慢!”
“二爷还有事?”
“你不怕我食言,甚至出卖你们?”
“啃!楼二爷,你以为火凤密谋是善男信女吗?”秋姑娘轻笑:“曾经有人试过,结果
谁也不会成功,报复之惨,楼二爷,这是可想而知的。”
“你们有报复的实力吗?”
“有,而且极为强大。”
“在下不相信传闻,只相信事实。秋姑娘,令尊惊鸿一剑是武林风云人物,剑术通玄,
字内罕逢敌手。”
“二爷夸奖。”
“姑娘家传绝学,剑术想必青出于蓝。”
“小有所成,不敢自夸。”
“在下的匪号是剑无情。”
“剑出不留情,尊号在江湖极具震撼力。”
“区区不才,自不量力,想领教姑娘几招天下闻名的惊鸿剑术以长见识,姑娘可肯赐
教?”
赐教肯是不肯?他已退下堂,冷然亮剑相候,不由姑娘不肯。
秋姑娘击掌三下,徐徐起立离座。
堂后出来了另一名待女,奉上她的承影剑默默退去。
剑无情暗暗心惊,他心中雪亮,今晚,他已经不是这里的主人,对方已占领了这处地方
反客为主。到底来了多少人,他无法估计,反正不会少,事先他竟毫无所知,他算是栽定
了,对方如果志在杀他而不需要利用他,恐怕这里已经成了屠场啦!
想起来他就不寒而栗,朱庄的毁灭,就是血淋淋的教训,他真庆幸自己能当机立断,接
受条件保全了自己。
秋姑娘将剑插在腰带上,裙袂飘飘中,到达堂下俏立在下首。
“贱妾献丑。”秋姑娘含笑行礼:“如果见笑大家,二爷请不吝指正。”
“好说好说,姑娘请不必客气。”他回了礼,话说客气,眼中却杀气怒涌。
情势非常的暖昧,既不是印证较技以武会友,也不是生死相拚,真刀真剑相见,你死我
活的危险性,与生死相拚并无多少分别,谁死谁倒相。
“放肆了!”姑娘拔剑亮剑。
看到朦胧的剑光,剑无情心中一懔。
“好剑!”他脱口叫,锐气消失了一半。
“还好,相当锋利。”姑娘笑笑:“除非二爷的内功御剑比贱妾强一倍以上,请不要硬
接锋刃,以免损伤二爷的剑。”
“承告了。”他亮剑拉开马步。
姑娘先前占下首,就是表示尊敬对方,论年岁,姑娘该以晚辈自居。既然自认是晚辈,
就有先攻的优先权。假使是较技印证,长辈是不可以在攻势未止之前反击的,只能封架防
守,直至主客易势方能回敬。
而长辈进攻时,晚辈却可从防守中找机会反击,做长辈的人当然吃亏,长辈可不是好当
的。
现在不是印证较技,姑娘占了下首就取得了主攻权,而剑无情可以不讲究风度,姑娘一
出手他就可以反击,所以情势与决斗是一样的。
姑娘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声威已具。剑无情也是名家,双方皆保持风度,中规中矩
亮剑、行礼、退步、就位、发虚招……
一声低叱,姑娘发起猛烈的攻击,三虚招之后,她的剑势骤变,一招银河飞虹无畏地走
中宫强行楔入,倏忽隐现的剑虹连续吞吐,势如排山倒海。
剑无情沉着地封架,避免锋刃接触,失去全力发挥的机会。起初他还不在意,认为姑娘
即使仗宝剑助威,也占不了便宜,他对自己的剑术相当自负。
可是,三招之后,姑娘的剑招又变,变得更快速更狂野也更为奇奥,每一剑皆排空切
入,剑剑指向他的胸胁要害,怎么闪避也摆脱不了连续紧楔不舍的电虹,也封不住无孔不久
的剑芒,被逼得八方闪退,陷入完全挨打的困境,毫无还手的机会,开始手忙脚乱啦!
显然,秋姑娘并不想要他的命。
一阵猛烈的强攻紧压,把他通入了厅角的死境。
“挣挣挣……”他疯狂地封架,最后发觉身后已无退路,也无法突破急射而来的重重剑
山从左右移位,急出一身冷汗。
“锋!”在千钧一发中,他封开指向右肋的一剑,正想向左移位。
电虹再现,彻骨奇寒的剑气及体。被封偏的电虹不知是如何重新取得中宫位置的?那是
不可能的事,但确是发生了,电虹排空直入,一发即至。
“我接不下你十招!”他惊恐地说,剑无力地下垂,额上冷汗直流。
承影剑锋利的剑尖,点在他的右胸上。
“仗宝剑之威而已。承让了,楼二爷。”秋姑娘神定气困,撤剑后退。
“与宝剑无关。”他收剑沮丧地说:“我封不住你快速绝伦的剑势。姑娘,你用的不是
惊鸿剑术。”
“前三招是的。”秋姑娘收剑入鞘:“先父也知道,惊鸿剑术还不能登大雅之堂,快速
有余而强劲不足,难与当代剑术名家分庭抗礼。”
“姑娘的师承是……”
“恕难奉告。二爷珍重,告辞了。”
“秋姑娘……”
但见淡绿色的身影一闪即逝,翩若惊鸿消失在黑暗的厅外。
他骇然一震,倒抽一口凉气。
“老天,她如果存心杀我,我……”他惊骇地向厅外自语:“我……我好险!”
他完全失去反抗的意识,唯一的念头是死心塌地听任对方的驱策。
案上,十色珍宝在烛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华,说明今晚他的遭遇是真实的。
珍宝是他渴望的,性命也是他珍惜的。现在,他两样都拥有了,至少目前他确是真实的
拥有了。
午后不久,灵泉庵西面不远的一座大宅中。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