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浪子-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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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家属该有个交代,走吧!”
西关的齐鲁客栈,是济南颇有名气的金字招牌老字号。但投宿的旅客品流相当复杂,真
正的达官贵人,宁可多走几步进西门入城投宿,不在这种龙蛇混杂的二流客店冒风险。
舒云与乾坤手本来就不是高尚的旅客,名正言顺地在齐鲁客栈投宿。
一早,乾坤手独自离店,去找我代役的老东家,一方面是知会一声,另一方面是到衙门
销役,换了一张返回南京归籍的路引。兵荒马乱期间,行旅的手续与证件如果不完全,几乎
寸步难行,随时有被官府捉去砍脑袋的危险,一点都不能马虎。
老人家在济南曾经混了一段时日,对府城的蛇神牛鬼有相当的了解,知道找城狐社鼠的
门路,打听消息是第一件该做的要事,了解情势办起事来自然要方便得多。
申牌初,乾坤手匆匆返店。
舒云已经吩咐店伙准备酒案,等候老人家返店一同进膳,酒菜直接送入客房。
“她们比咱们早来多日。”乾坤手喝了一口酒说:“风雨满城。”
“飞龙秘队?”舒云并不感到意外。
“火凤密谍。”乾坤手说:“当然飞龙秘队也有人来。”
“哦!难怪沿途截击的人没有穿红的妇女。”
“火凤密谍只是飞龙秘队的一组人,火凤密谍来了,飞龙秘队自然也有人到来。”
“可知道她们的下落?”
“济南三杰是本地的首脑人物,老大千手韦陀已经遭了毒手,她们决不会轻易放过另两
杰,咱们得在两杰身上打主意。小子,你知道千手韦陀是被什么人所杀的?”
“你不是说火凤密谍吗?”
“是一位姓秋的美丽小姑娘。”
“哎呀!秋……惊鸿一剑的女儿?”舒云心中一震。
“可能是的。今晚,咱们出动布网。”
“可是,齐叔,你的伤……”
“不要紧。济南你没有我熟悉,我必须出动。”
“齐叔准备……”
“到剑无情楼二爷家潜伏,先看看再说。”
控制是逐渐加紧的。一旦上了贼船,唯一保命的办法,是跟着去做贼。
剑无情楼二爷认为秋姑娘的话可以信赖,他有充裕的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实力。因此第二
天便召集自己的几个知交好友和心腹手下,商量接收千手韦陀各处地盘的计划。
千手韦陀的尚义门主脑人物已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徒子徒孙们众多,震惊恐惧
之余,正好乘机收买或收服,越早有人出面收检残局越有利,而且最好在尚义门清散之前进
行。
每个人都有野心,剑无情也不例外。济南三杰他排名第二,老大的地位现在舍我其谁?
所以他要打铁趁热,不遗余力积极进行。
以他的名望和财势来说,他确是取代手手韦陀的最佳人选,也只有他才有这种魄力和可
用的人手,他的根基仅比干手韦陀稍差少许而已。
只花了一上午时间,他与十位朋友和心腹,便决定了进行的步骤和计划,午间在大明湖
畔三大名楼之一的齐中酒楼,叫了一桌上席开怀畅饮,少不了三杯高粱下肚,意气飞扬。
齐中酒楼距他的家永清坊楼宅,只隔了两条街。未牌初,他带了六七分酒意,神态悠闲
地走上返家的路。
街上行人渐稀,因为已进入永清坊住宅区。
他对荣登济南第一号英杰的事相当乐观,至于响马是否进出济南,根本不影响他的身家
性命和声望地位,他用不着暴露身份公然出面造反,贼去贼来皆可以造成他增加威望和财富
的机会,只要小心运用各种手段和策略,一定可以应付裕如,官府根本就查不出地通匪的证
据,响马方面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打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的打算,必然地符合他自己的利益。
他前面十余步,一个青衣人的背影显得特别雄伟,步伐与他的步速几乎全同,大概也是
一个心情愉快的人,背着手神态悠闲。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并未介意,大街上人人可走,谁快谁慢用不着计较。
他的心情确是愉快,想起那十件珍宝,心情更是无比的舒畅,真是运气来了,连泰山都
挡不住。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想不到居然奇迹似的发生在他身上,妙哉!他想不通,千手韦
陀为何竟愚蠢拒绝接受,宁可把老命都送掉?真可怜?
他替千手韦陀难过,朱老大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局面无人能及,到头来仍然不上道,
因而送掉老命,哀哉!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朱老大上道,哪有他的机会?也许,这就是所谓命该如此吧!怨不
了谁。
身右多了一个人,原来后面的人跟上来了。
他有点冒火,谁有那么大胆,敢在大街上与他接二爷并肩走得这样近?简直是严重的无
礼和冒犯。
扭头一看,虎目一翻。
是个粗壮威猛的青袍中年人,可能也是有身份的人。
“楼二爷,幸会幸会。”中年人和气地笑笑主动措讪:“你那几位朋友,酒量都不错
呢。”
“你阁下是……”他一愣,火冒不起来了。
“在下姓孙,孙玉。”
“少见,你认识我?”
“这不就认识了吗?”
“在下却不想认识你。”他悻悻地说,举步便走。
“你最好是想想。”孙玉亦步亦趋:“因为咱们将有一段日子一起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要明白的意思。楼二爷,秋姑娘托在下致意,说你进行的工作非常积极,方向正
确,好自为之。”
“秋姑娘?”他的酒意醒了一半:“你……”
“秋素华姑娘,惊鸿一剑的爱女,记得吧?”
“你……你是……”
“在下孙玉。做任何事,非钱不行,楼二爷一定需要金银打点,因此秋姑娘要在下先送
一千两黄金以应急需,以后视需要再酌情拨发。
“哦!你们准备得真周到。”他心中狂喜。
“我们的办事效率是第一等的。另一件事是,在下与四位弟兄,请二爷设法,以亲友名
义暂时在尊府安顿,衙门里二爷请费心打点。”
他心中一跳,有点悚然。这不是他所希望发生的情势,有人住在他家中潜伏,对他的活
动大有妨碍,也等于是监视他的行动。情势不妙。
“这……”他脸色变了。
“二爷有困难?”孙玉语气也变:“困难不是不可克服的,是吗?”
“三五个人不会有困难。”他硬着头皮说,不敢不答应:“舍下经常有亲朋前来小住盘
桓。”
“即使有问题,二爷也会顺利解决的。半个时辰之后,在下再带人趋府晋见,告辞。”
他发觉孙玉是与前面那位青衣人一起走的,感到有点毛骨悚然,假使他拒绝,这两个家
伙很可能当街折辱他,说不定不死也得脱层皮。
剑无情开始感到情势有失去控制的可能,对方正一步步向他施加压力,马行狭道船抵江
心,他想回头也不是易事了。
孙玉四男一女,带来了箱笼行囊,住进了楼家的东院。
箱宠里果然有一千两黄金,而且是宝泉局的十足金锭。以市价兑换,一比六,六千两银
子的确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作为活动经费可以派不少用场。
安顿停当,主客双方在东院的小厅会晤,将伺候的婢仆打发走。
另外四人,除了那位自称张宇的青衣人之外,分别是李宙、王洪、吴七姑。至于是不是
他们的其姓名,恐怕是靠不住。
吴七姑年约二十二三,青春少妇魅力十足,美丽的面庞经常流露着和蔼的笑容,怎么看
也不像一个练了武功的女人,一团和气颇获楼家那些婢仆们的好感。
刀剑都藏在行囊内,孙玉的刀就放在枕下,那是一把锋利的狭锋刀,这种刀有时可以当
剑使用。
“楼二爷与诸葛长虹交情不错吧?”孙玉一面喝茶一面问。
诸葛长虹,绰号称白衣秀士,济南三杰的第三杰。这人确是一位读书人,在历县学舍读
了几年书,考中了秀才之后便放弃学业,书剑游学居然成为武林名士,算是读书有成,学剑
也有成的俊彦。
这岂不是废话吗?济南三杰之间怎能没有交情?
“不算深厚。”剑无情弄不清孙玉的用意:“不过倒还谈得来,他的剑术很不错,千手
韦陀的沉重降魔杵,印证时获胜的机会不会超过五成。”
“今晚能不能请他来谈谈?”孙玉含笑问。
剑无情这才明白孙玉的用意,这才知道压力又增加了。
“谈我们的事?”剑无情苦笑。
“得见机而作。”
“孙兄,最好不要和他谈。”
“为何?”
“这人满脑子圣贤书,满脑子忠君爱国……”
“你错了,楼二爷。”孙玉打断他的话:“当上他中了秀才之后,所以未能参加乡试,
是因为府学的权贵子弟硬把他挤出送考名册,即使名额不满,也没有他的份,所以他才含恨
放弃学业的。以他的才华,中举人中进士,可以说易如反掌,至今他仍然对昔年册中除名的
事愤愤不平,耿耿于心。这种人,才是我辈最易争取的对象。他的底细,我们调查得一清二
楚,放心吧!二爷。”
“这……好吗,我试试看。”
“派人去请,越快越好。”
“可是,孙兄,你考虑过后果吗?”
“你怕他告密?”
“不错。”
“千手韦陀的下场,他一定心里有数。”孙玉泰然地说,但其中含义却不泰然,足以让
心中有鬼的人发抖,让心怀异志的人打消异念。
“他的消息是很灵通的,他有不少朋友。”剑无情讪讪地说:“希望他还不至于灵通得
知道我设鸿门宴。”
“不会的,二爷。”孙玉安抚他:“他不会料想到我们进行得这么快这么大胆。有些人
喜欢用常情来衡量事物,他就是这种人。”
“好,我这就派人去请。”
傍晚时分,乾坤手偕同舒云在永靖坊走了一圈,先看看楼家的四周形势。如果用黑道的
切口来说,那就是所谓踩盘子,或者称深道。
利用傍晚走动,可以避免暴露行藏。这一带的人家虽然大多数设有门灯,但光度有限,
谁也懒得注意匆匆而过的人。
楼家的大院门关得紧紧地,两盏门灯发出朦胧的幽光,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两人从一条横街穿出,往回走。
“看清了吗?”乾坤手低声问:“宅后是一条小巷,是防火巷,夜间不会有人行走。”
“我打算从前面进去。”舒云说:“南房是仆人的居所,地方杂,进出反而容易,从宅
后进出容易被暗哨发现,走不得。”
“呵呵!你做过贼?”
“齐叔,大概你做过。”舒云大笑:“至少,我是个富家子弟,不是做贼的材料。哈!
似乎楼家没有任何动静,楼二爷刚从城外搬回来,至少也该有人忙碌呀!”
“怪就怪在这里。”乾坤手说:“表面平静,内部一定蕴藏着某些古怪,所以等会儿进
去时不能大意,可不要偷鸡不着蚀把米……唔!不要转头。”
“有所发现?”
“街东首来了三个人。”
“对,前面那人穿一身白。”
“白衣秀士诸葛长虹。”
“三杰的老三?”
“对,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晤!好像是往楼家走的。”
“他们是朋友。”
“如果他们聚会,我们恐怕看不到什么异动了。”乾坤手泄气地说。
“要打赌吗?”
“赌什么?”
“赌我们不会白来。”
“你的意思是……”
“我们会在他们酒酣耳热中,知道一些飞龙秘队的风声。他们人多,地头蛇的消息来源
通常相当可靠,比我们灵通百倍。”
“有道理,小子,赶快回去准备。”
酒席设在东院的客厅。
主人当然是剑无情楼二爷,主陪是楼二爷的堂弟楼济阳。两位陪客分坐左右,是孙玉和
吴七姑。
主客只有一个人:白秀秀士诸葛长虹。所带来的两位长随,留在别间由楼家的两位仆人
招待。
厅中灯火辉煌,五盏灯笼之外,还有壁灯和台灯,其实用不着这许多灯。
事前已经引见过了,白秀秀士对孙玉的印象相当不错,对明眸皓齿不住甜笑的吴大姑印
象尤佳,觉得剑无情有这种朋友真是不错,比平手韦陀那些三教九流朋友强上百倍。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
“楼兄帖上说,邀兄弟前来研究朱老哥出事的内情。”‘白衣秀士的口吻毫无读书人文
诌诌的酸味:“但不知楼兄到底知道多少消息?”
“这件血案的内情,兄弟所获的消息与诸位所知道的有些出入。”孙玉抢着说:“朱大
爷死在响马密谍手中,已无疑问,只是原因并不如传闻那么简单。”
“孙兄的消息可靠吗?”白衣秀士正色问。
“绝对可靠。”孙玉说得十分肯定。
“内情到底如何?”
“朱大爷早就与密谍们订有密约,问题出在他的三儿花花大岁身上。花花太岁接受了密
谍如约送来的三位美女,人收到了,朱大爷却不顾利害反脸毁约,因而招致必然会发生的灭
门大祸,确是咎由自取。”孙玉说得简单扼要:“响马横行七省,密谍遍天下,意图背叛他
们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孙兄请不要侮辱死去的人。”白衣秀士脸色一变。
“在下并无侮辱朱大爷的意思,诸葛兄……”
“朱老哥决不会与响马订密约。”白衣秀士的语气郑重严肃:“他很透了那些匪徒。响
马闹了两年,他所经营的那些江湖行业,受到严重的打击,有许多行业被拖垮,有些行业只
赔不赚,难以为继,平时提起响马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孙兄说这种话,有欠公平。”
“诸葛兄,有些人的表面言行是靠不住的。”孙玉毫不激动:“朱大爷所经营的各种江
湖行业,固然有些因受到官府的严厉管制而瓦解,但其他一些行业却欣向荣财源滚滚,大发
国难财日进斗金。他手下那些三教九流伙伴,哪一个不是雄心万丈的江湖好汉?他更是一个
雄才大略的英雄。你以为他满足于济南三杰之首的地位,便大错特错了,他有名震天下的野
心,有领袖天下群雄的欲望”孙兄,你是越说越离谱了。“白衣秀士拂袖而起:”我承认朱
老哥并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英雄,但我敢保证他是一个明时势的好汉,响马那群杀人放火毫
无远见的乌合之众,只是一群盲目的暴民,气数有限。朱老哥决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任何
一个家大业大的人,也不会愚蠢得与一群暴民茶毒天下。“
“诸葛兄请勿激动,在下说的是事实。”
“你是血口喷人。”白衣秀士怒不可遏,对孙玉的好感一扫而空:“你知道什么叫事
实?你有什么证据侮蔑朱老哥通匪?哼!”
“当然有证据。”孙玉也脸色一沉。
“你说。”
孙玉从怀中取出一块刻了一条飞龙的三寸长、寸半宽的银牌,拍的一声放在桌上。
“因为在下是飞龙秘队的人。”孙玉站起来沉声道:“山东南路提调孙玉孙一刀,朱大
爷得了本队的好处,转而背叛我们,那是他应得的下场。”
白衣秀士吃了一惊,死盯了飞龙银牌一眼。
“楼明德!”白衣秀士转而死瞪着剑无情:“这是说,你真的投匪了?”
“诸葛兄,请听我说明利害……”
“混帐东西!”白衣秀士手一挥,杯盘酒菜向剑无情飞扫而去:“你这狠心狗肺的践
种,陷友于不义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