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九辑)-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随着手里发出 的一阵阵笛声,而看见了这个梦境的中心地带。在竹林边缘,分布着
几条鹅卵石小道,以青 砖砌着菱形的边,两边植着茉莉和黄花菜,小道的尽头,有
一座木构的小凉亭,这亭子有三 面围栏,中间置一张木桌和四张竹椅,但空无一人。
而亭两侧凿有相连呈猪腰形的小水池, 金鱼在水草和睡莲中忽隐忽显;池畔树丛掩
映着的一座暗绿色假山古苔斑斑,一株株植于地 上、盆中的玫瑰、牡丹、菊花之属
急妍头丽,偶尔孤鹤一声唳啼使夜人心惊,也使此境一派 寂寥。
渐渐的,于此寂寥中化生出一层薄雾,如同黄昏降临;已看不见日头的影子,
也不见星月浮 于天际,而旅人所睹视的诸物,如木亭,花树,全都有一种朦胧的印
象,似乎它们的边缘正 在高温之中溶化。这时,他听见一种伶人歌唱的声音,似由
远处传来,渐渐清晰,旋律悠然 ,而后来他发觉这些声音竟然是从众植物,如木兰、
桂花、牡丹等等之中溢出,在他洗耳恭 听的时候,这发声的诸物已完成变形,或者
说似乎是从它们的内部溢出一个个身穿霓裳羽衣 蛾眉粉黛的各色女子,忽而聚集忽
而散逸,她们的手中都携着一种乐器,数目多至不可胜数 ;这时,突然有一云鬓之
影飞到他的耳边,悄声说,“琉特琴!”他侧头看了看,见她已飞 过亭子的绿色围
栏,手上举着一件形似孔雀的乐器,另一纤纤玉手在弦上拨弄了一下,发出 一串使
流水停顿的乐音。然后四五名女子将他团团围住,有的向他唱歌嘘气,有的向他献
上 果酒,或者把一簇花扬于他的鼻翼;而他觉得自己双脚已经离地,随着她们向远
处的一座楼 阁飘去。
原来那是更大的一间木构楼台,上下二层,楼上一位美艳异常的红衣女子站在
阳台扶手前向 他颔首微笑着。一进入屋子里面,他就被四壁的山水花鸟画和紫檀案
架上的各色古铜器、瓷 器迷住了,那时一只镂花紫铜炉里正焚得一炉上等好香;正
忘形观赏,不想自己一身肮脏旅 衣已被那几名女子剥个精光,来不及挣扎,又被她
们迅速按入一只漂满各色香花、草药的大 木盆里,盆里的热水正散发出熏鼻的浓香;
那几名女子随即四散而去,对面门上一张缀满菊 花图案的帘子便透出那更婀娜多姿
的红衣女子的身影;先见她的手轻抚门帘,微露半边脸颊 ,灿若云霞,目如秋水,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有音乐声相伴随,仿佛是她的手和脚;嬉戏的 踩着了布满四周
的琴弦或键子;这时,他感到自己的一身污秽已荡涤尽净,只是奇怪的是感 到身健
力壮,血流沸腾,双腿间的阳物竟不知不觉的怒举起来,在她的那只玉手接触着这
尘 根的时候,他感到时间停止了,或猛烈的回溯,回溯至一个单纯的月夜,三所木
屋之间,一 个狭长的过道里的木壁凹槽,一只娇嫩的手对他同一器具的抚摸;他仰
起头,看这女子变得 朦胧的面庞,颈脖;她全身的羽裙已霎时褪于地上,他可以看
见她的裸身,那上面似乎布满 尘世数以亿计的渴望、贪婪的眼睛;只见她轻迈玉腿
走入盆中,以手圈着他的颈脖,而他腿 间的器物此时已进入她那柔软异常、张弛有
致的肉体之中;水波翻滚着,诸色香花洒满一地 ,这时,他觉得时间又再次停顿,
进入同一个单纯的月夜之中,他觉得她并没有在他说“想 尿”之后就大笑着跑出巷
道,而是继续用馨香的口息吹拂他,使他昏迷,然后他们携手穿过 月光,走入另一
个时间,在木盆内完成月夜下的媾合,圆满的月亮是这一系列纯洁无瑕的行 为的见
证,而日后他所知悉的诸佛菩萨,诸饿鬼,诸天人阿修罗,六道众生,均被排斥于
外 ,甚至不能睹悉其中的秘密。
于是,那旷野中疲劳的旅人收拾行囊起身,继续向前走去,走入浓重的夜色中,
没有人再看 见他的身影;他微微知悉他是走向过去,那条道路和大千娑婆世界一切
众生走向未来是相反 的,所以他愈走愈稀薄,孤单,四肢形骸悉散逸于地,最后凝
聚成一粒火烬之后的舍利子。
“老和尚圆寂了,老和尚圆寂了!”他们在寺里一人向一人地悄声传递着这个消
息,或者说 喜讯;小僧房的门仍关闭着,他们可以从打开的小窗户里看见他,仍作
稳固的跏趺坐姿,手 结定印,面目安详;桌上燃着一盏如豆的青灯,灯旁的陶钵里
仍有半钵水,水中浮一朵静静 的火光。
至夜前,他们遵他的遗嘱,在舍利塔林前面的青石地坪架上干柴;四个壮实的
小和尚以木椅 抬着仍作坐姿的遗体来到这里,置于干柴堆的小平台上,柴上浇了油,
住持以火引点燃了木 柴;在火未燃至他的遗体前,他的整个身子呈现暗红色,如同
一只巨大的火鸟,然后他们觉 察是他的身体先向外喷溅出烈火,比木柴上的火焰更
强烈,耀眼千倍,令他们的眼睛刺痛, 于是他们双手合十,齐声念颂“南无阿弥陀
佛”,至千声万声,直至火熄灭,那时曙色初露 ,山林众鸟乱啼,可以熄掉手上那
些疲累的火把了。
众僧们在灰烬之中以小木棍撩拨着,寻找他的舍利子;直到太阳普照,他们才
找到他的惟一 的一粒舍利子,坚硬如石,呈银灰的色泽,似乎是冷月历尽千年艰苦
锻炼而成;他们将舍利 子置于木盒中,恭敬送还寺殿。
后来,他的舍利塔建成,舍利子便置于塔中。塔高二米余,经历许多岁月之后
已斑驳异常, 生着根根杂草,鸟随意的在上面拉下它们的粪便或歌唱。塔靠近村道,
时而走过一位荷锄农 人,一群孩童,一辆牛车;或者一位艳装小妇人,坐在一辆毛
驴车内,嘤嘤的唱着她的小情 歌。月夜中时而还有村中男女藏于塔后,的做着
他们的乐事。塔上原刻有他的法名,后 来字迹被雨水反复浇洗,渐渐模糊,只是仍
偶有一只宿于塔上的孤鸟,于残月西斜之际,喃 喃读出他的破损的名字。
1998年6月于白沙纪念馆
婚事
枫林唱晚
明天,我要结婚了。
妈妈打了三次电话催我回去,可是她们说这是我自由之身的最后一晚,一定要
尽兴。还是飞的一句话惊醒她们这群疯丫头:“明天要早起化装呢,你们希望新娘
子变熊猫眼啊?”我们朝着家里走,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几个满脑子奇思妙想
的女孩做着美丽的梦,畅谈着未来!“妮妮,你幸福吗?婚礼前夜的感觉是什么样
的?”元元煽动着她的大眼睛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完满的答案。“幸福呗,还用问吗?”
飞象个专家一样取笑着元元。“还有激动、紧张、迫不及待吧!”彤补充着。“就
你懂!”那三人打做一团,笑声洋溢在这凉凉的初秋的夜晚。可是她们说的这些感
觉我都没有,平静,心里除了平静一无所有。手机响了,那端传来了他的声音:
“还没回家啊,这么晚了,我去接你们几个吧!”飞夺过电话:“你不要借题发挥
呕,婚礼前夜你们是不能见面的!想见新娘子,明天准备着吧!”
凌晨三点,我在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妈妈催促着我。今天,就是今天,我所
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要嫁给他。梦想似乎实现了,我的梦想就是要嫁给他——那个给
我无数伤痕却依然有办法让我放弃全部跟随他直至海角天涯的人!我们的爱是建立
在我的牺牲之上的,我们的爱是不对等的,这些他都承认,他心知肚明!“可是是
你自己愿意的”他妈妈曾这样半真半假,若有似无的嘲笑我。是,是我心甘情愿的,
因为我有信心,总有一天,他会和我爱他一样的爱我。
凌晨,冷风阵阵。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我:“新娘子,怎么不说话,兴奋还
是紧张?”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要一遍又一遍的问我的心情感受,而且就那么几
种,为什么没人问一问我是否悲伤、是否难过、是否凄凉呢?是啊,哪个新娘会有
这样的感觉呢?我对着车窗上自己苍白的投影冷冷的一笑。
影楼里已经来了些人,神色各异,但都可以归类于欢喜,只有我,木纳纳的,
没有表情。在化装师的手下,我的脸上渐渐的出现了些喜气,望着镜中的自己,粉
饰一新的脸庞,似曾相识。两年前,我曾在这家影楼拍过个人写真,真怀念那时的
感觉啊!我那么自信、那么坚强,相信他的爱时刻包围着我,天真的幻想着结婚时
的美丽景象,可是……
他对我是宠溺的,就象你宠溺着你的小猫,再疼,再爱也不会以宠物的意识办
事。我不敢和他理论,怕他烦了就一脚踢开我,再去寻新的。读什么书要他规定、
做什么工作要他规定、甚至什么时间结婚也要他规定。婚礼是女孩子一生中最风光
的时刻,我好希望能和他商量着做到最好,可是他一句:“你就凑合了吧!”便打
碎了我那做了好多年的梦。我只有默默忍受,默默的流泪。这就是我,从头至尾都
没有自我生活在爱的束缚中难以自拔的我!镜子中的人好象不是我了,异常的美丽,
异常的动人,可是再美丽又有什么用?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接下来便是忙碌,没有人注意到我,因为我理应是这场婚礼中最幸福快乐的人。
我告诉自己这是我盼望了二十多年的时刻,一定要用心去体会,把自己想象成这个
世界上最得意的人,我在笑,望着他的笑脸。我得到了,我得到了我最爱的人,我
得到了我愿意用一切换回的爱情,我得到了我朝思暮想的这一天。
婚礼开始了,我感觉得到他的手心的汗水,可是他感觉得到我的手乃至全身的
冰凉了吗?记得我们爱情进行到最尴尬的那段日子,他决心结束,是我“执拗任性”
的在挽回。那种孤军奋战的感觉呦,就如同今天一般无二的冰凉。我下定决心,一
定不能失去他,因为我离不开他。即使是做兄妹,让他去娶别的姑娘,我也不能没
有他。那时我终于理解了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曾经是情侣的人最终成了手足。也
许是我的真情与那份至死不渝的执着感动了上苍才让我有了今天的机会,我应该是
满足的吧?
新郎致辞结束了,该我了。他递给我一份他事先替我写好的发言稿,只要我按
照上面写的一句一句念出来给大家听就好了。我伸手去接,我发觉我的手在抖,不
停的抖,只有一页,可当它落在我手中时却有如千斤,于是它飘落了。我的泪再也
忍不住,任意流淌着。全场的宾朋都被我的表现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眼
里全是困惑与难堪。我向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向他,鼓起这二十六年来最大
的勇气说:“滨,我爱你。但是,我们离婚吧!”……
禁欲时代——江南的隐秘故事
朱文颖
1
我看到景虎来的时候,倒是个好日子。那天真是个好日子,有太阳。后来丫头
小红告诉我说 ,这个礼拜景虎已经是第三次来了。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到景虎
的那天是个好日子,是 出太阳的。这个礼拜里只有这一天是出太阳的,前几天,不
是下雨,就是有雾。但这天是个 好日子。
我正在木格花窗的后面整理壁龛里的插花。我一向是喜欢在壁龛里只插一朵花
的,含着苞, 刚开了一点,上面还带着些露水。但那天丫头小红忘了
我的规矩。她在里面插了一大把的花 ,足足有七朵。我有些生气。花开得很好,
已经不是含苞的了,这或许也是由于天气的缘故 。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外面的
园子。园子里的花也都开了,都是些明亮的色彩。阳光照 在上面,照出一些粉色,
嫩白。明晃晃的,也是明亮的光的感觉。
我一直都记得那天的阳光。很薄,透明,还有些香气。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其
实也就是记得 第一次见到景虎的意思。我清楚这个。因为当时那样的对比实在是太
强烈了:景虎和阳光。 我一下子就怔住了,直到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法忘记。我没有
想到,这其实就是个谶语。景虎那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或许是深灰,褐色,后来
小红还说是紫蓝,但我都不相信。我 固执地认为景虎那天穿的是黑色衣服。当时我
正在木格花窗的后面整理壁龛里的插花,我在 窗口站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从园子外
面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景虎。但当时我还不认识他。这个从园子外面走进来
的人长得很高,也不单薄, 不太像南方人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
衣服。我并不是说那件黑衣服的本身 ,而是他穿着它,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我一
下子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幻觉:这个人与那天 薄而透明的阳光是没有关系的,与满
园子的花香也是没有关系的。他身上的黑色抵挡了它们 。但我没有说。我回头叫了
一声小红。
丫头小红探头看了一下。小红尖声说那是景虎爷呀!隔了两条街,仓米巷里的景
虎爷。他是 来园子里买花的。这个礼拜,他已经是第三次来买花了。我从窗口走回
来。把桌子上的东西稍稍整理了一下,又走到壁龛前面,把里面开足了的六朵 花取
出来。我说小红你怎么忘了规矩,一下子就插了七朵花。七朵花是不可以的。只能
插一 朵。我说小红你记住了吗,你怎么现在老是要忘事,你可一定要记住才好。小
红没说什么。小红那天穿的是一件水绿色的衣服。她在我面前闪了一下,就又出去
了。我 记得那是种很好看的水绿色,水灵灵的。有些透明。
2
几天以后,我收到景虎请饭的邀请。景虎是个很好的主顾。赴宴、茶酒,与主
顾保持亲密而 小心的距离,是我们行内的规矩。所以我去了。
景虎很沉默。他把我们安排在一个小亭子里面。还是早春,有点冷。小红穿着
很单薄的衣服 ,站在我的身后,很明显地能够感到她在发抖。我对景虎说,很感谢
他买了那么多花。虽然 我们的花品种很多,大家都愿意买,但没有人像他买得那样
多的。然而景虎仍然很沉默。他 微微笑了笑。因为是晚上,月亮不是太好,所以我
没有看清。但他那种轻描淡写的做法,还 是让我觉得刚才说的话相当愚蠢。
我一直在检视自己的坐姿。我穿了单衫,还有件厚些的外套,仍然感到冷。我
听到身后小红 牙齿与牙齿打架的声音。很细碎的,像月夜里过街的小动物。我怕自
己终于忍不住也会发出 这样的声音,所以尽量地使脸上露出微笑,并且不断地夸奖
起景虎家的园子来。
菜终于上来了。由人从曲曲弯弯的地方端着过来。我一尝,惊人的鲜美。我注
意到小红吃得 有点不太像样了。我知道她饿了,而且冷,但是也不应该吃得这样不
像样的。她甚至还从嘴 里发出了声音。
我问景虎这是什么菜。
是鸽子肉。景虎说。
我又吃了一口。我说这肉好香。不是鸽肉的香,甚至不是一般的香,我说我从
来都没有从菜 里面吃出过这样的香。
景虎还是没有说话。在月光的影子里面,景虎显得高大而阴暗。我几乎看不清
他穿着的衣服 的颜色。或许也是由于职业上的习惯,对于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