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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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爷:沈良侍乃是沈家养女,并非亲生!”
信王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般,满是惊讶的双目中瞬即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快!说详细些!”
“是。沈良侍的父亲沈维年为人好善,常扶危济困。他与夫人杜氏只有一女,名唤沈娉婷……”
“这些不用说了,本王都知道,只说沈时是何时到的沈家,又是如何被收养的?她原本姓什么?家在何处?”
“是。回王爷,沈良侍是去年秋末才到沈家的,具体是哪一天,给消息的人也记不清。据说是沈维年夫妇去承德探望亲家,回来的路上遇见的。说来也巧,这沈良侍竟是沈维年的远房侄女,因家中遭难,父母双亡才投奔了来的。恰巧在路上就遇见了,沈维年夫妇便将她带回了家,认作女儿。既是沈维年的远方侄女,想必原本就是姓沈吧?至于她原先家在何处,这个没人知道,属下打探不出。”
信王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原本就姓沈……是沈家的侄女?这么说,她并不是……”
“王爷?”陆定非看信王失神自语的样子,疑惑地唤道。
“没事。沈时既是秋末才到他家,怎的才两个多月的工夫,就被他们送进宫了?”
“回王爷,哪是沈家情愿的啊?听景和镇的人说,沈维年对乡邻们和善,对贪官却一向鄙弃。河间知府张安岳一贯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沈维年虽是乡绅,却从不肯趋奉巴结他,更不肯拿银子孝敬,故而那张安岳对他恨之入骨,早想借机整治于他。恰逢圣旨征选良家子,张安岳听说沈维年新认了女儿,便公报私仇,硬将他家女儿定做了奉御良家子,要沈维年再尝一次父女离分之苦。”
“原来如此。”
难怪梦中会那样呼唤亲人,想来哥哥跟那个叫“七郎”的幼弟,也是她先前自己家中的亲人了。可照这样说,她家里的亲人一个都没了?
信王想到这,忙问陆定非:“可有打探她家究竟遭了何难?”
陆定非惭愧地摇头:“属下无能。连沈良侍原籍何处尚打听不出,至于她家遭了何难,更不知了。”
信王默然,眉峰深蹙,半晌问:“沈家如今是何状况?”
“回王爷:属下听说自打沈良侍入宫之后,沈维年夫妇挂念悬心,又不得消息,便一直抑郁寡欢,身子也都不大好,虽说无什么大病,却也时不时请医问药的。”
“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好好歇歇。过些日子本王还有事要你办。”
“是。属下随时敬候王爷差遣。”
“嗯,去吧。”
陆定非去了,信王沉思着坐到桌前,觉得脑子里有些眩晕:究竟是不是她?
看才情、看气韵、看性子,似乎都符合极了他心目中无愆的样子。除却先前那种种可疑之处,如今又加上了去年秋末家中遭难这重要的一条线。可陆定非明明说她乃沈家远房侄女,本就姓沈,这又似乎……
但是又怎会这样巧呢?在路上就恰好遇见了沈氏夫妇?怎么想都觉得大不合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这隐情恐除了沈氏夫妇跟沈时自己,外人再难知晓的,又该如何查证呢?
去直接刺探沈时是绝对不行的。她若果有隐衷,自是不肯实说,过多的打探反会令她更加戒备,只能想法子从侧面试探。看来若想知晓沈时的真实身份,须得要与她斗智了。
这个慧黠的女子处处小心翼翼,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探到蛛丝马迹,又能令她无所觉察呢?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
窦虎应声进屋,随手将门关好。
“韩崇道那里跟马彪那里,你还照旧盯着吗?”
“是。从王爷知道了宗政家灭门的大致根由之后,属下就照王爷的吩咐,叫陆定非从他的要务侍卫队里抽了四个身手好、办事又牢靠的,一直盯死了韩家和马彪。只要两下里有什么动作,他们会立即见机行事,并速来回报。”
“很好。继续盯着。”
“是。王爷是想抓韩崇道跟马彪勾结陷害宗政家的证据,好在皇上面前替宗政家雪冤?”
“既然鬼手张一早就被灭了口,韩崇道也必不会留着马彪。让他活到现在,定是顾忌着马彪在兵部任职,不得合适的机会下手。本王要保住马彪这个活口,留待日后可用。”
“其实王爷若要替宗政小姐一家报仇,何需如此费事。王爷对百官皆有先斩后奏之权,就算碍着韩崇道是庶国丈,不好轻动,便将那马彪暗中抓来讯问取证,再向皇上告发韩崇道,还不是一样?”
“哪能如你想那般容易。本王早同你说过,宗政家谋逆一案,韩崇道不过是个棋子。本王此刻若打定了主意要取证揭发,也并非做不到,可若是这样做了,岂不是同皇兄作对?到那时,非但不能为宗政家洗冤,反而会连马彪这个唯一的人证都丢掉,令宗政家永无昭雪之日。本王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待时机成熟。”
窦虎了悟地点头,随之感叹:“王爷从不插手政事纷争、不置身是非中,此次为了宗政家如此深谋远虑,王爷待宗政小姐实在情深意重。”
“也并非只为了无愆,还有无弊,有宗政家满门的冤魂。忠良枉死,本王能为他们做的,却只有如此。不为报仇,只为讨回天理公道。”
2、攻守之间
沈时的腿虽说每日用信王寻来的那些药材浸泡,已稍稍恢复些知觉,但仍不能下地行走,每日只能在床上闷坐。信王便借口与她闲话,时常来小坐。尽管沈时百般不愿,但她无力、也不敢阻止信王动不动出入恬园,来她房中。
沈时行动不便,不能全礼,但心中戒备不减,每句话都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大意。
“你都读过些什么书?”信王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回王爷:奴婢只念过几本教导女子们德行的书,认得几个字,实不敢说‘读书’二字。”
信王微挑嘴角:“你便这样谦虚么?你书架上的书,可不是认得几个字的人能读的。”
沈时红了脸,低声道:“王爷取笑了。奴婢本也只是附庸风雅,哪里真懂!不过是鹦鹉学舌般记两句前人的佳句,当作闲时的消遣罢了。”
信王未置可否,接着问道:“既看重德行,前番又听你提及思亲情切,想必《孝经》是读过了的?”
沈时略一迟疑,细想想觉得这一问似乎也入情入理、并不突兀,于是点点头。
“对其中哪一则最有感触?”
沈时不解王爷为何有此一问,思忖着答道:“回王爷,奴婢浅薄,岂敢妄论先贤故事。想来《孝》中所讲,则则皆为后人垂范,并无有轻重厚薄之分。”
好个沈时,滴水不漏。
信王不动声色,依旧微笑着问:“上回本王来要与你对弈,你说不会。本王教你可好?”
沈时难住了:她深恶棋道,自小便不肯学,可如今王爷纡尊降贵地说要亲自教她,她若不肯,呛了王爷的面子,岂非不识抬举、叫人说给脸不要脸?也罢,与人为奴,怎可不低头,莫如谢恩应了,敷衍一番了事:我自愚笨,学不会,你也便不能将我怎样吧?
打定了主意,沈时在榻上欠身谢恩:“奴婢何幸,蒙王爷恩睐,亲授棋艺,自是求之不得、感激莫名。只是奴婢天资愚钝,恐令王爷头痛难耐。”
沈时适才神色间的细微变化,早已被信王尽收眼中。信王却佯作不察,微微含笑盯着她:“无妨。本王有的是耐心,必要将你教会,否则岂不自拆招牌?”
沈时听了暗暗叫苦,却也只得勉强一笑。
信王命人将棋盘、棋箧取来,摆上棋局为沈时授艺。沈时故作愚态,乱走一气,直欲将信王耐性磨尽,逼他放弃;简直就恨不能让他砸了棋盘,再也不来才好。谁料信王一改素日里的冰冷派头,脾气好得不得了,无论沈时怎样装傻乱走,他都不急不恼,耐心纠正、反复讲解,讲到沈时自己都觉无法再装不会,乖乖将子落对为止。
这真是酷刑般的恩典。
眼瞧着沈时装得力拙技穷,信王暗中发笑:看你还敢如此敷衍本王!
聪明人装笨装傻,本就是这世上最难、最累、最劳神的事。用棋艺折磨了沈时近一个时辰,信王见她面现虚怯,额上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知她是劳心斗智久了,心力不逮、精神短竭,便不忍再难为她,收了棋子道:“罢了,今儿就先到这吧。你长进很快,本王甚是欣慰。你且歇着,明日本王接着教你。”
沈时知道此刻她本该笑脸相谢,她也很想这样做,但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王爷事务繁忙,奴婢怎敢劳动王爷……”
不等她说完,信王打断道:“欸,天下谁不知本王乃第一闲人,何来的‘事务繁忙’!放心,本王有的是工夫,你只管安心学你的便是。”
沈时语噎,只得谢恩。她有苦难言的表情被信王尽皆看在眼中,暗自好笑。
信王一出门,沈时便如散了架一般躺下。她的脑子里又昏又胀,闭上眼都是无数黑白棋子在她眼前滴溜溜转个不停,令她欲哭无泪。
王爷古怪的心思跟心血来潮的热情,使她除了不解就是不安。可她已经想不动了,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好应付明日的折磨。还有,她必须加大药材的用量、增加每日浸泡的次数,让自己尽早可以下床走动,快快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其实不光是学棋的煎熬,信王每日来她房中与她咫尺相闻,也令她觉得危险。
沈时在一片乱纷纷的思绪中沉沉睡去。
澄一阁。
信王伫立在楼上的轩窗前,远远凝望着园中的红梅沉思:问《孝经》并不曾试探出什么端倪,以棋相试时,其中倒是颇有耐人寻味之处。照常理,就算是对棋无甚兴趣,有王爷亲授,也该是殊荣难求、甘之如饴的,至少不是一件苦差。可沈时分明不想学。她嘴上谢恩,脸上也强作欢颜,却一直在故意装蠢,一心想把自己气走了事。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本心深恶棋道,又无由拒恩,便只好勉为其难、虚与委蛇;二便是她不欲与自己过近、过多接触。当然,还有可能是二者兼而有之。无论是何缘故,皆与无愆的心性相契合。
信王想着,又添希望。
窦虎在旁见信王想得出神,唇间似有朦胧笑意,轻声问:“王爷,可仍旧疑心沈良侍便是宗政小姐?”
“嗯。无愆一直不见尸首,才令本王尚敢怀着一丝希望做如此奢想。试探到如今,一切皆在亦真亦幻之间,本王也迟迟不能确定。一面越来越强烈地觉得沈时就是无愆,一面却也越来越担心这只是本王的错觉。本王日日在这思绪里徘徊纠缠,忽喜忽忧,却不能直接问她。本王很想证实,却又怕万一不是,重归绝望。”
窦虎静静听着,深思了半晌,突然问了一句:“王爷先前那般厌恶沈良侍,怎么自她伤病后,就突然疑心她是宗政小姐了?难道仅是因为王爷所说的那些疑点么?”
“倒也不是。先前那般待她,实在是因见她额角斜贴花钿,便生出了成见,及至知是误解,自然不会再觉得她可厌。如今平心静气地观瞧,她实是个心思干净又极其聪慧的女子。”
“这便是说,王爷疑心沈良侍是宗政小姐,不光是因着那些可疑之处,还是因沈良侍本身便有与宗政小姐相似之处。”
“嗯。相貌不提,只说气韵、才情、言语举动,皆与本王心中无愆的样子颇为相合。”
“既如此,恕属下多一句嘴:沈良侍若真是无愆小姐,她人就在府中、王爷眼前,终有一日会身份大白;如若不是,属下敢问王爷,是独爱宗政小姐其人,还是只钟情如那般性情、神韵的女子?依属下愚见,当日王爷与宗政小姐未识其面、未闻其声,更不曾有过多少交集,情自何出?王爷所恋者,无非朦胧间那股韵致,与其人本身能有几多关联?若如此,沈良侍是否宗政小姐,又有何要紧呢?是自然更好;若不是,便只看王爷对沈良侍的心思跟恩典了。”
信王没想到窦虎竟会憋出这样一番见解来,惊诧地看了他半晌,缓缓说:“本王知道你煞费苦心想出这番道理来,是为了开解、宽慰本王。你的心意,本王领了。或许你说的对,本王对无愆所知并不多,似不该情衷如是。但你又怎会明白,就凭那折红梅答辛夷的默契跟果慧,世间唯无愆一人。便是再有韵致相似、才情相当的女子,也终不能替代这份情意。”
窦虎默然,一脸怅惘。原来王爷的执念在此。形神或都有相似,唯那段辛夷红梅的款曲相通,才是他所最不能忘情。沈良侍,你究竟是耶非耶?莫要再如此折磨王爷了……
接连几日,信王都如期而至,一本正经地教授沈时棋艺,暗中观察沈时的神色举止,一忽儿觉得像,一忽儿又似不像,直至他自己心中也没了主意。
沈时被这桩自己由衷反感的雅事折磨得苦不堪言,想想如此不是办法,既不能把王爷气得拂袖而去,莫不如自己服服帖帖。于是便改了策略,做忽然开悟状,用了心思认认真真地布局落子,期望能快快学成,结束这尴尬的课业。
信王对她这种态度的变化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只装作不知,心内莞尔。在他如此这般的耐心与执著下,沈时带着万千的不情愿,仍是掌握了棋技。
自沈时伤病以来,信王吩咐张太医仔细拟了几品调养气血的药膳,特意交待膳房每日做了送到恬园,命春枝、春絮二人盯着沈时服用,也算颇有成效。沈时的气色渐渐好了许多,唇颊间也慢慢见了一点鲜润的光彩,虽不比当日的明丽,却也已不似初醒来时那般苍白倦弱。
信王利用授艺之便,每趁她凝神观棋、无暇旁顾之时,便细细端详着她,总想能从中探究出些什么秘密。然而看来看去,却只看见了沈时眉目间舒展着的水样清澈、月般安恬;看见了那双惯于垂敛的羽睫上,闪动着温柔的慧黠。看着她,会令人心思宁静平和、忘却尘俗污垢。
玉净花明,说的该就是这样的女子吧?母后看得其实没错,沈时正是自己心目中所悦意的那种女子。倘或没有之前跟无愆辛夷红梅的相知相许,那么无论沈时是谁,自己应该都会心动的吧?
沈时为了长久的解脱,倒是暂且勉力专注于棋艺了,信王自己的心思却乱了。一直以来在心中描画勾勒的无愆,时时与眼前这个叫沈时的女子交叠往复,令他在现实与幻觉之中迷失,苦不堪言。
3、情惘
沈时本就极聪明颖悟,又有信王的耐心教导,棋技进益很快。加上她每日反复拿药材烫洗、浸泡双腿、双足,渐渐地已能下得了床了。虽走动得还不甚利落,但总算是不必闷坐在床、事事仰仗他人援手了。此时已是腊月。
于是沈时委婉地对信王说,自己已入了门路,也能活动了,请王爷不必再挂念。况且新岁将至,想要为自己跟春枝、春絮缝制新衣,也要帮吴嬷嬷忙些活计,实在不便再终日闲坐弄子了。
信王会意,便随了她的心愿,不再时常出入恬园。
沈时的日子终于暂时恢复了平静。这近一个月来的连番变故令她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只觉身心俱疲。
沈时借口静养,将信王派到她院子里听唤的小丫头跟太监都打发走了,春枝、春絮也嘱咐了不必总来,自己一个人关在恬园,要好生梳理、判断这段时日的情形。可想来想去都是扑朔迷离,摸不着头绪。
这日正在屋内想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