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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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便露出一个灿若朝华的笑意。
2、生辰菜谱
沈时日日早膳一毕就携春枝、春絮去吴嬷嬷屋里,悄悄随着她去小厨房,照着菜单子上的菜品,跟吴嬷嬷正经刻苦地学起了煎炒烹炸溜炖蒸诸般武艺。春枝、春絮学打下手。
因想着给信王一个意外之喜,四人做得很是保密,连伺候吴嬷嬷的小柳儿和同住一个院子的蕴藻都不知道她们日日神神秘秘是去做什么。
信王因着小时被生母送给旁人抚养的阴影,一直对生辰的感受十分复杂、矛盾,从不喜庆贺。虽说如今这重阴影已经冲淡了许多,但多年的积习也难改变,何况他原本也不爱热闹,尤其是从宗政家出事以来,他更没了这份心肠,一次也没好生过。他自己没心思,故而也不曾告诉沈时他生辰将至,只当沈时不知。
因沈时总说自己只是妾侍,不好黑天白日都黏在他身边,恐奴才们背后议论、笑话,故他也便顺着她的意思,白日很少过来,只在晚间估摸着她沐浴好了、预备就寝的时候才去。这几日晚间去恬园,总觉得她似乎很乏累,春枝、春絮两个丫头也有些怪怪的,信王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于是这日早间,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存心殿,用过早膳之后,稍磨蹭了片刻,便一个人信步折回了恬园,想看看沈时白日里究竟都在忙些什么。
青漆的院门虚掩着,还循守着沈时做奴婢时的规矩,没有落锁。信王推开门迈进去,小院里静悄悄的。院中两株梧桐树郁郁葱葱,叶子在微风中窸窣作响,似是要向他倾吐什么悄悄话。
正屋和厢房的门都关着。信王轻轻推开正屋的门,房内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唯有如兰芷般浅淡的幽香浮在空气中,令人遐想着主人的美好。
信王拂开垂纱软幕,穿过小隔间的半幅水晶帘,到了内室。室内干净整洁,榻上一双鸳枕并卧,如他二人甜蜜依偎。锦被早已叠放得一丝不苟,唯有褥席间隐隐残留着的暧昧气息,仍能依稀辨识出昨夜的温存。
屋里的空落静寂令他莫名地不安起来。他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觉得他似乎并不曾真正拥有过她,或者是她又将从他身边消逝。
他心慌意乱地回到院子中,朝着厢房门内唤道:“春枝、春絮!”
屋门仍是关着,没有回音。
她会是去了哪儿?连两个丫头都不在,难道是早膳之后到园子里散心了?
他回身替沈时关好屋门,匆匆出了恬园,先往后花园的来思亭那边去了。一路寻来,不见踪影,他又掉头往鉴心水榭寻去,仍是不见。
几乎走遍了整个王府,碰到奴才们便问:“见着密夫人不曾?”奴才们皆是摇头。
满府里转了一圈没找见,他又去了恬园,心里想着恐是走岔了路,没遇上,或许她们已经回来了。结果屋内仍旧空空。
信王心中越发不安,快步回了澄一阁,窦虎和常顺儿正候在那里。
“可有人看见密夫人离府?”
窦虎傻了:“离府?密夫人怎么会擅自离府呢?除了王爷跟王妃,其他人若没有谢总管和王爷的准许、没有府中令牌,也是根本出不去的啊。”
“没出去……没出去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王爷可曾问过春枝跟春絮?”
“她们俩也不在。”
看着信王六神无主的样子,窦虎劝道:“王爷且别急,夫人一定就在府中,只是不知去忙什么了。要不问问吴嬷嬷?”
信王猛醒:“顺儿,快去吴嬷嬷屋子里,问问她见过密夫人不曾!”
常顺儿箭一般去了,没多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着回来。
“回……回王爷,吴奶奶也不在屋子里。不过小柳儿说,这些天夫人日日都是很早便带了春枝、春絮去寻吴奶奶,四个人神神秘秘,不知去了哪儿。不叫人跟着,也不让问。一直到薄暮才回来。”
听说沈时是跟吴嬷嬷在一处,信王总算放了心。至于她们究竟在忙些什么,虽然也很是好奇,但他并不想干预和追问。他喜欢她自自在在的,也愿意给她尽可能多的时间和空间保留她自己想要保留的秘密。就像那夜她藏起的杏笺,既然她不想他看见,他便不看,纵使他有的是机会私阅,譬如方才在她屋中。可是他没有。他也可以在薄暮之前等在她屋里,等着她回来,当面问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可是他也不想。
只要她在他身边、她爱着他,只要她高兴,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他仍然装着若无其事,在晚间如往常一样的时辰去恬园与她共衾枕。只是看她神色间的疲倦,便不忍再向她求索,只安然拥她入眠。
四月初十。晨。
信王在恬园由沈时伺候着梳洗毕,便回了存心殿更衣。待他换好衣裳出来,吴嬷嬷已经捧着热气腾腾的寿面进来了。
谢功沛、窦虎、常顺儿一起进屋,同着吴嬷嬷,四个人齐齐跪下:“恭贺王爷千秋。愿王爷如日永升、如月长恒。”
信王微笑着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自他入府以来,每年的今日,都是吴嬷嬷亲手为他煮了寿面捧来;每年的今日,都是他们四人同他说这句话。面的味道不曾改、人不曾改、连这句贺寿词也不曾改。但他丝毫不觉得厌倦,这份熟悉的亲切总能令他心中生出暖意。
吴嬷嬷拜过寿便匆匆告退了。信王知道她是又为自己忙着预备午膳的菜肴了。年年如此。他甚至都能猜到吴嬷嬷会做哪几个菜。勾了勾嘴角,他恬适地用起了寿面。
夹起一筷子面,刚要往嘴边送,却微微怔了怔:这面,其实很想与沈时同吃。可他说不出口——不光是不打算跟她提起生辰,而是又想起了去年沈时的生辰,想起了恬园外屋桌子上的食盒里那三碗干硬成砣的寿面。
他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咽下去那两口面,也似堵在了喉中下不去一般,令他难受无比。
他搁了筷子,朝常顺儿摆摆手:“收了吧。”
常顺儿有点儿傻,看看谢功沛和窦虎。
谢功沛问:“王爷怎么用这么少?”
“本王吃不下。拿下去吧。”
信王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王爷且留步!”谢功沛想起来,忙喊住。
“谢翁何事?”
“王爷这是要出府么?过不了多一会儿,宫里皇太后跟皇上都会打发人来送赏赐。王爷若是不在,恐怕不大好……”
“谢翁替本王领了谢恩就是。”
信王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窦虎慌忙跟出去。谢功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又别扭起来了。
常顺儿自言自语地走向那碗寿面:“原先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就吃不下了?难道吴奶奶今年这面煮砸了?”
端起碗来闻了闻:“挺好呀!”
拿筷子夹了一口递到谢功沛嘴边:“谢爷爷,您试试?”
谢功沛也是半带疑惑,就着常顺儿的手吃了,不解道:“吴嬷嬷的面一向都是这个味儿,没错儿啊!”
自从宗政家被灭门,信王便避开了与皇帝的一切接触,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谢功沛说的没错,年年他生辰,皇太后和皇帝都会打发最体面的奴才来送赏赐。可是他不想再领哥哥这份情。纵然知道无愆还活着,纵然她闭口不提,他也无比清楚灭门之痛在她心上留下的伤痕。当年他没能保护,如今能做的,只有与她同爱憎。故而他便躲出府去,不想见余得水,更不想违心地让余得水带话谢恩。
其实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在外头毫无目的地转悠了半天,还是不由自主地到了东郊竹溪边。
自从知道沈时便是无愆之后,他就很少来这了。今日一见,风物如故。溪畔的两块大石仍旧静静对坐,如同当日的他跟无弊。
他走到石边,手掌抚摸着光滑平整的石面,缓缓坐了下去,直直地对着溪水出神。
一直到了近午时分,估摸着宫里的使者都走了,两人才从竹溪边打马回府。
果然,一回来谢功沛便向他禀报余得水跟谢功深来送了什么,信王不等说完便摆摆手:“谢翁叫人登记入库便是,不必告诉本王,也不必拿来过目。”说完便回存心殿更衣去了。
“王爷,吴奶奶打发小柳儿来请王爷的示下:是这会儿就传膳呢,还是再等等?”小淳子在外屋回话。
常顺儿一面伺候信王更衣,一面劝道:“王爷早间就用得少,又出去跑了这大半日,这会儿还是早些传吧。用多用少的,您好歹挨样儿都尝尝,也不枉吴奶奶这份心呐。”
信王听他这么说,便道:“那便传吧。吴嬷嬷必是从早忙活到现在,本王再没胃口,也得领她三分人情、赏她三分面子。”
“诶!”常顺儿乐得脆声儿答应了,吩咐小淳子快传。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捧着盘儿碟儿碗儿,鱼贯而入。
摆上了桌,常顺儿一一揭开盖儿报菜名:白扒猴头、兰花熊掌、翡翠蟹黄狮子头、荷叶蒸鲈鱼、飞龙汤、什锦参舟。
信王勾起了唇角:果然不出所料。吴嬷嬷的拿手菜他都烂熟于心了。再点点数,果然是六个。
才要说话,便见吴嬷嬷走了进来。
信王笑道:“嬷嬷的菜,本王已经猜着了。没了吧?”
吴嬷嬷颇得意地笑说:“这回王爷没猜对——后头还有呢!”拍了拍手,小柳儿捧着盘子进来。吴嬷嬷接了,小柳儿便屈膝退了出去。
吴嬷嬷将盘儿摆上桌,常顺儿揭去盖儿,信王眼前一亮——
一对烤汁大虾从腹下剖开,一上一下地相对着摆放在盘中,切成薄长条的胡萝卜片修成凤羽的形状拖在虾尾处,上面的是三尾,下面的是两尾。
耳边听见吴嬷嬷报说:“第七道:凤凰于飞。”
“新鲜。嬷嬷何时学了这么雅致的新菜了?”
吴嬷嬷黠然一笑:“年年做那几个菜,王爷都背熟了,老奴还敢不换换花样儿?”
信王浅笑:“嬷嬷有心,辛苦你了。这些已经够了,莫再忙活了。”
“不忙活不忙活,只要王爷喜欢,老奴就高兴!后头还有五个菜呢!今儿要给您布一桌十二圆满。”
“哦?还有五个?嬷嬷学了这么多新鲜花样?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吴嬷嬷得意道:“王爷且先慢慢用着,老奴这就去做。得一道,上一道。”说完乐颠颠地走了。
信王拈筷尝了一口“凤凰于飞”,顿了顿,又将另外六道菜分别尝了一口,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细嚼慢咽之时,第八道菜已经上来了。
揭开盖碗,听吴嬷嬷报是“东篱采菊”。
这道菜是以云南贡来的墨江紫米铺底,用煎成金黄的蛋饼切成细丝,层叠垒摆成两朵菊花的形状,花下辅以芹叶点缀。
若说适才那道“凤凰于飞”算得新鲜,那么这道“东篱采菊”便更胜一筹了。
信王讶异而玩味地看了吴嬷嬷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安然地举起了筷子。
见信王频频点头,吴嬷嬷便一脸满足地退了下去。
此刻信王的心思已经不在品菜上了,而是期待着下一道会是什么名色。
“第九道,珠联璧合。”
这道菜是中央两个红烧紫鲍,周围间错配以蒸烧的鹊蛋和鱼丸环绕,最外围以青豆点缀,浇了鲍汁。
品一口,回味无穷。
从菜名到菜相再到口味,无一不妙。
抬头时已不见了吴嬷嬷。信王心中的疑团愈深。
这回来上菜的是小柳儿。
“吴嬷嬷呢?”
“回王爷的话,吴奶奶正在给王爷赶着做第十一道,腾不出手来上菜,打发奴婢过来。”
“小厨房就她一个人在忙吗?”
“……回王爷,奴婢也帮着打下手来着。”小柳儿答得气怯。
信王便不再问,望向盘中。
五只煎得刚刚好的大虾、五根芦笋尖芽,间错攒心摆开,拱成梅花状,中间以一朵香菇为心。色泽鲜艳、红翠分明。
这道菜用料并没什么稀罕,难得的是大虾俱是剪掉了头须和虾枪的,剖开背部和腹部,去除了虾线,又将虾的尾部从腹部穿上去,跟头部形成了一个正角。每一个伸展的虾尾穿上来,似一朵朵绽放的花,煞是美观。
“这第十道,叫个什么名色?”
“回王爷,叫‘梅竹同心’。”小柳儿怯怯地答道。
信王心下一动,摆摆手示意小柳儿退下。
拈筷尝了尝,同前面三道一样,浓淡得宜,清适爽口。可是他却有些吃不下了,心中的猜测令他颇不安宁。
正瞅着一桌美味佳肴心不在焉时,吴嬷嬷端着盘子又来了。
揭开盖儿,此菜是将海发菜修成松针排列状,一层一层堆垒成塔状。上面铺了蒜泥,浇了麻油。
信王望着吴嬷嬷,等着她报菜名。
“王爷,这第十一道,叫……叫……”
“怎么?嬷嬷连自个儿做的菜都忘了名字?”
吴嬷嬷尴尬地笑着:“老奴老了,记性不中用了。跟师傅学的时候还记得真真儿的,这转头就忘了……”
“不急,慢慢儿想。这菜要是不知道名儿,吃起来可就大缺了滋味了。”
信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嬷嬷,也不提筷。
吴嬷嬷正发急,突然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列松如翠。”
信王倏然色变,站起了身。
吴嬷嬷吓了一跳:“王爷,您怎么了?”
信王不答话,抬脚便往外走。
3、好事成双
“王爷,您要去哪儿?”吴嬷嬷跟在后头撵上来,已经慌了神儿。
“小厨房。”
吴嬷嬷一愣,一把拖住:“王爷不能去啊!”
“为何?”
“这……那个,小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忙乱得一团糟,王爷哪儿能受得住啊!快回去用您的膳吧,还差最后一个菜就齐了!”
信王不理,只甩了一句:“带路小厨房。”
吴嬷嬷不敢再说,只得跑到前面领路。
“嬷嬷不必跑那么快,就在本王身旁手指口说就够了。”
小厨房门口。
“絮儿,替我把那一对切好的大红椒用滚水焯烫好了,再捞出来拿凉的净水过一下。记得要焯得脆熟、不欠不过啊!”
熟悉无比的天籁之声从烟雾缭绕、锅铲刀板碰撞齐鸣的小厨房中传出。信王站在了门外,望着那背朝着他,正一下麻利地切着各色丁儿,一下又撂下刀,掂起铲儿动动一旁锅中酱料的女子。
“春枝,看看那锅里的蛋蒸好了没?若好了,替我剥了壳儿在净水里搁着。仔细手烫!”
沈时一面熄了锅底的火,将烧好的酱料盛出来,一面吩咐着。
“王爷?!”
才答应着转身去看那边锅里蒸蛋的春枝被点了穴、定了身似的愣在当地。
沈时与春絮闻听这一声,倏地转回头,也呆住了。
信王走进去,神情与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东西,以至于沈时辨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直到信王快要走到她身边,她才如梦方醒地跪了下去:“贱妾无状,叩见王爷。”春枝、春絮这才解除定身般跟着跪了下去。
沈时双膝还没有着地,已被紧紧扶住。
“王爷快放手,贱妾身上都是油气,仔细熏了您、蹭脏了您的衣裳!”
沈时擎着两只湿漉漉、油乎乎的手,扭着胳膊一个劲儿往外挣,生怕将自己身上的油污沾到信王衣衫上。
“你们都出去。”
信王不撒手,紧紧握着沈时的肩膀,虽未回头,但春枝、春絮已经垂首躬身,飞快地退到了门外。
正在犹豫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