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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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一向切齿痛恨的宗政存远,竟是秉持公心力保他母子安然的恩人!可他是怎么报答的?装作受韩氏父女蛊惑,卑鄙地借韩崇道之手除掉了宗政存远,又屠戮了他的全家!更绝情的是,他还令恩人一家死无葬身之地,至今尸首亦无下落!
赵太后悲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皇帝啊皇帝!难道真心对你的人,你都要这般辜负吗?”
是啊,真心对他的人!宗政存远,还有皇后,他这一生,负他们最深……
赵太后看看跪坐在地上呆滞不语的皇帝,疲惫地说了一句:“这些话憋在哀家心里太久了,今日终于都说出来了。既说开了,哀家也就不再避着你了。功深,去外头把慜祯和沈时给哀家叫进来,哀家要带他们去个地方。是时候都说个明白了。”
韩侍郎府。
“老爷,这回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皇上辍朝七日,不理政事,此时除掉马彪,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做得不露痕迹,再及时把这个缺补上,皇上复朝之后,哪会想得起过问这种事!”
韩庆的声音。
“嗯,确实是天赐良机!告诉韩绍,将他的人准备好,明晚就动手!切记,要做得干净利落、天衣无缝,决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韩庆领命去了,韩崇道阴险地“嘿嘿”笑了两声:“马彪啊马彪,你一向狡诈,被你躲过了这么久。你活得已经够本儿了!明晚便是你的死期,你就带着你全家,下阴曹地府去向你的老主子宗政存远谢罪吧!”
“彪儿,你跟谁结下了什么怨?为什么这两年老是这样提心吊胆的?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娘?”
马彪的老娘看着儿子一会儿跑去门边瞅瞅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又催着媳妇赶快收拾东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连声追问。
“嗐!娘!您就别问了,只管等明天夜里随儿子走就是了!”马彪心烦意乱。
“将军,为何非要夜里走?咱们家到底遇上什么事了?这些年妾身一直不敢开口问,一问你就发火。可夜里动不动听你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妾身也一直跟着悬心。如今咱们的孩儿还没满周岁,你就突然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带着我们娘儿们大夜里的搬家,总得有个缘故啊!”
马彪的媳妇孙氏听见婆婆先开了口,有了撑腰的,便也停下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手,大着胆子问起来,边问边哭。
“你跟着瞎起什么哄?叫你收拾你就收拾,问那么多干吗?这几天再不走,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可能没命!”马彪咬着牙跌脚。
“啊……”
马老太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孙氏伸手去搀婆婆,自己也跟着脚一软,蹾坐在了地上。
☆、智圆德方
作者有话要说:
1、思量
元寿宫内殿小佛堂。
揭开杏黄帘走进去,一眼便看到神龛佛像下的供桌上摆放着的四座灵牌,皇帝、信王、沈时齐齐愣在了当地。
沈时的脸顿时失了颜色,身子剧烈地摇晃了几下,站立不稳。信王满眼疼痛地看了看她,不动声色地用手在她身后紧紧扶住她的腰。温暖而宽厚的手掌带着抚慰与安定的力量,牢牢地支撑着她、给她输递着勇气。
太后与皇帝各怀着自己的复杂心绪,并不曾留意沈时的变化。
“你们都跪下。”太后缓缓吐出一句。
于是皇帝在前面的蒲团上跪了,信王扶着沈时,双双跪在了皇帝身后。太后走到供桌前燃了香,便也走到皇帝一旁跪了。
“宗政将军、夫人,无弊、无愆,哀家今日带着皇帝,来给你们一家谢罪了。也带着他们兄弟俩和慜祯的侧妃来祭拜你们。没有宗政将军当年秉持公心的忠谏,就没有我们母子三人的今天;没有无弊出手相救,慜祯恐早有性命之忧;无愆,若没有你的聪慧和柔情,慜祯更不知何时才肯破开心底的坚冰!你宗政家对我们母子的恩德,我皇家非但不曾报答,反害你们含冤枉死!宗政将军,哀家带这你一手扶上皇位的不仁之君来给您请罪了!”
太后泣告着拜了下去。沈时在身后早已肝肠寸断、泪如泉涌,却只能拼命掩住口,不敢哭出声来。信王也不能开口,只能心如刀绞地紧紧搂了她的肩揉抚着。
皇帝注视着供桌上的四座灵牌,一个一个看过去:辅国大将军宗政存远之位、正二品诰命夫人丁蕙之位、宗政无弊之位、宗政无愆之位。
两行泪从眼底无声滚落。他站起身走过去,默默地燃了香插好,又走回蒲团上跪下,重重地叩下头去,静伏不动,许久才缓缓直身。
沈时在他身后看着,说不出心中的感受,泪水愈发汹涌。
太后见皇帝一言不发,也不再对他说什么,而是叫信王:“祯儿,你也该拜一拜。虽然宗政将军没有扶持你做储君,但他对你的恩德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只差一点,他就成了你的岳父。去吧,给将军和夫人上柱香,也给无弊、无愆好好上柱香。”
“是,母后。”
信王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轻轻拍了拍沈时的腰,站起身走到供桌前。
“无愆啊,哀家今儿把慜祯的侧妃也带来了,就是想给你瞧瞧。哀家没见过你,不知道你的模样,可哀家总觉得这孩子像你。你和慜祯的缘分不够,就让她替你们续未了的情意吧。”
太后转朝伏在蒲团上掩面流涕的沈时:“沈时,无愆的事,想必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
沈时哭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只掩着口点头。
太后见她无端哭成这样,以为她是为自己被当做替身心里不好受,于是说道:“无愆与祯儿的情分在先,又极为深厚,慜祯也是因觉你韵致与无愆相类,才纳了你。说起来,是有些委屈了你,可这也是无法的事。你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孩子,莫要在这上头钻了牛角尖。”
沈时哭着点头。太后便说:“你也过去,跟着你王爷给无愆上个香吧。说到底,她才是祯儿心目中的王妃,纵然没能迎娶,也无人可替代。也算是你的主母了,你该拜一拜。”
沈时撑着哭软了的身子,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正在一一燃香的信王身旁。
信王无限疼惜地深望了她一眼,低低说了声:“难为你了。”
沈时流着泪摇头,从他手中接过香插好,随他一同走回蒲团上跪下叩头。
礼毕,太后站起身:“该拜的都拜过了,该说的也说了。皇帝,你还有没有话了?”
片刻的沉默。
正当太后面上现出失望之色时,皇帝缓缓开口了:“母后放心。朕自有处置。届时定会给宗政将军一家、也给您一个交代。”
转向信王:“九弟,朕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过,要先容朕把皇后的丧事办妥。”
皇帝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却含了温情。见信王仍是垂首沉默,便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也不回地出了小佛堂。
回府的马车上,哭得浑身瘫软、心衰力竭的沈时还未等到家,便在信王温暖的怀中沉沉昏睡过去。
马车到了府前,窦虎看看车内,远远朝门口几个就要跑上来迎驾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回去。
驾车的小太监极其轻缓小心地将车停稳,轻手轻脚地放下踏凳,伸手要搀信王下车。
信王却不动,一手仍旧搂着沈时,一手揭起马车侧壁的小帘子,低声唤窦虎道:“你先进去将本王的斗篷拿来。”
窦虎会意,拱手下马,飞跑进府,不多时便返回。
信王接过斗篷替沈时裹了,轻缓而小心地将她抱起,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这才弯着腰离了座,一点点挪到车外。窦虎跟小太监忙在底下迎着,一边一个,牢牢搀住他的胳膊,将他颤颤乎乎地扶下车。
门前的侍卫们眼看着王爷如此小心、捧璧怀珠般将侧妃从车内抱下来,又一路抱着进府,便也不敢出声迎候,只齐齐垂首跪下。
存心殿。
信王将睡得昏沉的沈时轻轻放在了榻上,替她盖好被子,疼惜地打量着她泪痕阑干的花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想要轻轻抚平她紧蹙的眉峰。
还未等指尖落上她眉间,忽听得屏风外陆定非的低唤。
信王看了沈时一眼,抬起身快步走到了外殿。
蹙着眉听完陆定非的禀报,信王只说了一句:“你亲自带人办,务要干净利落、不着痕迹。”
陆定非领命去了,信王回到屏风后,看着床上仍旧昏睡的沈时,心上一阵一阵地揪痛。
宫中。次日深夜。安泰殿。
皇后的灵堂就设在这里。
铺天盖地的素白,重重的孝帏、孝幛,无声隔断了阴阳生死。
神案上的牌位写着:孝穆顺懿慈仁恭和庄静敦天启圣纯皇后杨氏讳祺之灵位。
这是皇帝亲拟的谥号,没有叫礼部办。杨祺活着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曾给过她,如今她去了,他能给的,就只有这为时过晚的追悔与哀思,还有这一堆繁冗堆砌、极尽溢美之词却毫无意义的字号。
一身素服的皇帝无神地凝望着灵前跳跃的烛火,仿佛又看见了刚进宫那时梳着丫髻、呆呆笨笨的皇后,平素里空洞死板、僵硬木讷的皇后,桃花树下绿衣窈窕、仙袂飘举的皇后,屏风后眉目安然、笑颜温煦的皇后,吟诵《长门赋》时神情幽怨、语调哀婉的皇后……还有薨逝时形容枯槁、声息已绝的皇后。
花朝节那日,坤和宫外的惊鸿一瞥,却原来只是刹那芳华、仙踪一现。
袖底还藏着她绝笔的遗稿。那页纸他不忍再看,而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那阙不经润饰的《莺啼序》却已深深烙印在脑海。一颗冷酷的帝王心,此刻已卸去了坚甲,只剩下隔世梦醒的惘然与悲怆。心上的滋味,已不是“痛”与“悔”二字能够形容得尽的。
“万岁爷,夜已深沉,回乾安殿吧。这儿奴才们守着就行了。”
余得水听了听外面秋虫的鸣叫,低声劝道。
皇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半撑着头,一只手抬起来无力地微摆了摆,没有作声。
余得水犹豫了几分,终还是说道:“万岁爷,今儿都第二夜了,您眼窝子都有些陷下去了。龙体可经不起这么熬着啊!孝穆纯皇后在天之灵,定然也不巴望您这样。”
说着索性跪了下去:“万岁爷,请保重龙体啊!”
余得水这一跪,殿上值夜守灵的奴才们也都跟着跪了。
皇帝疲惫而无奈地抬起头,哑着嗓子道:“你们都下去。朕想独自在孝穆纯皇后灵前静静。”
余得水抬起脸担忧地看了皇帝一眼,略顿了顿,终是低下头去应了声“是”,带着灵堂中的奴才们悄然退到殿外长廊下侍立。
皇帝站起身,缓步走到灵前,抬起手轻轻抚上皇后的灵牌。
“祺妹,朕错了。”大颗的泪珠滚落在神案上。
“花朝节那日,朕若是弃了固执、弃了那份虚无的君主面子,走到屏风后,牵起你的手,你是不是就舍不得走了?永泰殿那日,朕真的不是有心羞辱你,朕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你搭话……朕心里……好悔……”
一生不曾对人诉过衷肠、落过泪的永徽皇帝谢慜祚,此刻抚着孝穆纯皇后杨祺的灵牌,泪如决堤之水,数度哽咽,泣不成声。
“祺妹,你无欲无求地痴恋了朕一生,朕负了你,让你含恨凄凉而去。宗政将军于朕母子兄弟有再造之恩,朕却有意以莫须有之罪将他灭门,更生生毁了九弟的姻缘!祺妹,你说,朕是不是个昏君?恩将仇报,禽兽不齿。朕伤遍了最亲的人,朕还配再做这个皇帝吗……”
冰冷的牌位没有回应,一如杨祺一生的静默。深夜的秋风潜入大殿,卷拂着重重白帏、白幛飘扬鼓动,似起舞的妖灵,嘲弄着人间的愚浊与谬暗。
信王府。存心殿。
信王知今夜有大事,故没有留沈时在此,而是早早将她送回了恬园。沈时心中虽然纳罕,却也没有多问——昨日元寿宫佛堂内的一场哀恸,令她仍未缓过心神,无力去想太多。
信王负手立于殿中,注视着殿角案几上的沙漏,静静等候。窦虎颇心焦地时不时望向门口。
殿门呼地大开,带进了一股秋夜的凉风,一身夜行衣的陆定非大步跑进来:“王爷!”
信王转回头,陆定非满面愧色,垂头跪了下去。信王与窦虎心一凉、一沉。
“怎么?”
“属下无能,只抓住了马彪。韩绍……跑了!”
“陆定非,你!……”窦虎气得指着他,猛地一跺脚。
信王抬抬手:“罢了,他也尽力了。马彪的家人呢?”
陆定非头垂得更低,声音小得快听不见:“回王爷……属下……属下们只顾着盯防马彪与韩绍,不妨着还有一路人,直扑那马车里的人去了。等属下们回过神赶过去,马彪的老娘跟妻儿,已经都……都被杀了……”
“陆定非!你平常办事机灵可靠,这回是怎么了?这么大的事,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能出差错?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窦虎怒不可遏。
“算了。这会儿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韩绍丢了马彪,是决计不敢再回韩崇道府里了。陆定非,本王命你将功折罪,去暗中护好韩绍的家人,同时全力追捕韩绍。另,将马彪秘密囚于府中,严加看管,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侧妃。”
“是,属下此次必不敢再辱使命!”陆定非满面惭色,领命而退。
“王爷,下一步该如何?”
“没有韩府的人出面指证,马彪这样一个曾经卖主求荣的人,怎么说都是空口无凭。当年做假密函的鬼手张早已被灭了口,死无对证,只要韩崇道死不认账,谁也无法将他定罪,自然也难还宗政家清白。眼下只有继续盯紧韩崇道那里,想法子从韩府找出人证。”
窦虎默然点头,又问:“王爷为何不肯让侧妃知道此事?毕竟这与她……”
“她并没有承认她是无愆,尘埃落定之前,何必将她扯进来?更何况这灭门之痛,每触及一点,对她来说都是摧心蚀骨。本王不打算让她在这经过里反复煎熬,只打算给她一个能有所安慰的结果。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本王不忍看她一再伤怀。”
永徽七年七月初六,孝穆纯皇后薨逝第三日。
宫中。晨。谨身殿。
“得水,你去一趟信王府,告诉九王弟,就说朕请他入宫,有要事相商。”
皇帝用了“请”,而非“召”。余得水颇觉诧异,但并未表露,只躬身应了声是,匆匆去了。
2、赎罪
信王府。澄一阁外。
“末将见过侧妃娘娘。”
“窦将军免礼。王爷在么?”
“回娘娘,王爷在。只是此刻不便见娘娘。”
“哦?”
“宫里余大总管来了,正在里面与王爷议事。”
“哦……”
沈时轻轻地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澄一阁的门开了。
余得水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看见沈时在外面,略略一怔,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沈侧妃,给侧妃娘娘请安。”
沈时慌得赶紧回礼:“余大总管,沈时万万不敢当。”
“娘娘怎么站在外头?敢是奴才耽搁了娘娘见王爷?奴才这便告退了。”余得水勉强一笑,躬身行了个礼便匆匆走了。
沈时觉得余得水的神情颇反常,心中隐约有丝不安,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快进来,外头有风。”
沈时回过神,转头瞧见门内的信王正含笑望着她,眉目和煦地向她伸出手。于是她收了怔忡,抬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