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序,九荒引 作者:弱水千流(晋江vip2013-01-18完结)-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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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蟒精成婚。
不过,也幸得这厮平素里的脾气心性是三界中出了名儿的古怪,是以,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也并未引起什么人的猜忌怀疑。
想来,这英招也还算对得住我,如今他不愿让众人认出本仙姑便是多年前嫁与了魔族联姻的轩辕荆和,也是顾全了我轩辕族仅有的一丝尊严。
一直守在房门外望着外先天色的小侍女忽地回头,朝着阿花说道,“阿花姐姐,时辰差不多了。”
“嗯。”阿花颔首,说罢便俯□子,朝我恭恭敬敬地见了个礼,沉声道,“姑娘,出去宴客吧。”
闻言,我最后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缓缓将那方盖头盖在了头上,复又站起了身,阿花连忙上前来扶了我的左臂,搀着我朝那个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不知为何,我的右眼皮却蓦地一跳,心头也随之升起了股子不祥的预感,总觉着,今夜,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从我居住的地方到宴客的大殿,其间隔着一段儿不小的距离。
待走近那所大殿,身上罩着一件比称砣还沉上三分的嫁衣的本仙姑,已然是累得浑身是汗。
“姑娘,”阿花握着我的手,隔着红盖头,她压得极低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入了我的左耳, “我见你手心里尽是汗水,可是很紧张?”
“……”我面皮扯了扯。
然而,隔着一块红布,阿花又并未修得个隔雾看花的术法,自然是望不见我的神情的,是以,她轻笑一阵,续道,“姑娘家头回经历这事,都是有些紧张的。”
听了她的这番话,我心头却是生出了几丝伤楚,只觉世事真真无常,我轩辕荆和此一生,穿过两回嫁衣,嫁过两回人,然而,何其讽刺,不管是哪一回,娶我的人皆是只想利用我,而并非是真心欢喜我,爱我。
思及此,我嘴角不觉地勾起了一丝苦笑,在阿花的指引下,提起左脚,迈过了大殿的门槛,走了进去。
“新嫁娘,入殿——”
随着阿花底气十足的一声高唱,大殿之中原本喧闹的人声在刹那之间沉寂了下去,而本仙姑嘴角挂着的那丝苦笑,因着那方颇有用的盖头,自然也没有让任何人瞧见。
说来真真是讽刺。
想当初,本仙姑还是个上仙时,曾正大光明地嫁入东皇家,却因东皇先君那些个不成文的规矩而未能参宴,终究成了我成婚的一桩憾事。
而今,为我圆满这桩憾事的人,却不是我的夫君。
我低垂着头,整个大殿静得仿若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一般,在一片沉静之中,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
一双月牙色的短靴映入我的眼,随后便有一只温热的手,缓缓地执起了我的右手,我双眸微动,那只手缓缓地收紧,牢牢地握住了我的手。
本仙姑此时,心头竟是对这英招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因他的手心,竟也同我一般,亦是湿的。
见状,我不禁感叹,只觉那新郎的衣饰,想必也是极厚实的,是以这英招少君的手心,才会浸出这般多的汗水,思及此,我不禁又生出了一层感叹,只觉这青丘的九尾狐族,亦委实是忒讲究了些。
“你知道么?”
蓦地,英招的声音平静地在我耳畔响起,极低,低得只有我能听见,“我等今日,等了整整两万年,阿荆。不管你我此后缘法如何,你只答应我,此一生,都不要忘记今夜。”
心头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对头的地方,然而还未待我细想,英招低沉的嗓音便又在耳畔响起了,只是,这一回,他口中所说的话,却并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今夜到场的众宾客。
“今日,是我二人的大喜之日,诸位能赏英招一分薄面,远赴青丘,着实令我青丘浦蓬荜生辉,”他微微一顿,又道,“今夜,还望诸位——不醉不归。”
隔着一方薄薄的红帕,我隐隐望见英招的另一只手中,端着一个盛满了酒水的酒樽,道完这番话后,他将那酒樽凑近了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我定定地望着他,却仍是没法儿隔着一方红盖头望清他面上的表情。
今日的英招,很有那么几分不对头,古怪得厉害,我垂着眼,望向垂在衣摆下的被他握着的右手,只见他的手骨节分明,仿若是使了极大的气力,却并未握痛我的手。
心头涌上了一丝异样,我望着他,纠结了半晌,最终仍是没将右手抽出来,至于理由,却是连我自己也不晓得的。
其实,虽然这人多次冒犯过本仙姑,却并未真正地伤害过我。
英招其人,着实是教人太看不透。
随后,英招便牵着本仙姑,直直地走向了大殿正前方的一方矮几,他迈步从容而缓慢,从大殿门口到那方矮几,不过几十来步的距离,却走了许久。
一路上,道贺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不住地在耳旁响起,此时此刻,被英招牵着手,周遭尽是众人的祝福,竟教本仙姑有些恍然。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英招拉着我在他身旁落了座,阿花亦跟了上来,跪坐在了我身后方。
“少君。”她低低地唤道。
“怎么?”英招的声音不冷不热,教人听不出丝毫的情绪,“帝君同帝后,还是不愿回青丘么?”
“……”阿花没有答话,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无妨,意料中的事,不用再派人去请了。”
“诺。”
阿花恭恭敬敬地跪着叩了一回头,接着便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我身旁,替我斟满了一杯酒水。
“哈哈哈……老夫在此举酒一杯,愿少君同夫人,白首偕老。”
蓦地,一道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朗笑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我心头却登时惊了一惊,眼眶在瞬时之间便湿了起来。
纵是沉睡在女娲族禁地中的三百年时光,使我的记性大不如从前,我仍是在刹那之间便听出了这道声儿的出处——空桓仙君。
未曾想,英招竟是这般有心,我强压下那股流泪的冲动,深吸了几口气,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英招打断——
“多谢空桓仙君。”
道完这番话,他便端起了我案上的酒樽,递给了我,语气冷漠淡然,“夫人,你今日嗓子不大好,道谢的话,为夫来说便是了。”
“……”闻言,我面上的容色一分分地冷了下去,只默不作声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樽,掀起了那方盖头的一角,将酒饮下。
早便听闻,青丘醴泽的水酿出的酒,是世间最浓最醇最烈的,如今看来,倒真是名不虚传,一杯酒水咽下,喉咙便已是火辣辣的疼痛,脑子也有了一丝晕眩。
随后又不断地有仙家妖怪来向我同英招敬酒,我也只是默默地饮着,直到第八杯酒下肚,我已然是很有几分晕晕乎乎,却仍是举着酒樽,一杯一杯地朝着口里灌着。
蓦地,一只手摁住了我的酒樽,我迷迷糊糊地抬眼,说道,“放开。”
“……”他摁住我酒樽的手丝毫不动,只压低了嗓子凑近我的耳畔,说道,“他没有来,你便想醉死在这儿?”
“呵呵……”我闻言,竟是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一般,“我早便告诉过你,他不会来,你很失望吧……少君。”
“……”看不清英招面上的神情,我只听到他压着嗓子朝阿花说了一句话,语气中隐隐地含着几分怒意,“夫人醉了,扶她回屋。”
“诺。”阿花应声,接着便搀着我的左臂,将我从坐榻上扶了起来,一步步地朝大殿门口走去。
“哟,这喜宴才刚开始,新娘子怎么就走了……”
耳畔隐隐地传来了一道风流妩媚的嗓音,我蹙了蹙眉,定了定步子,却被阿花半扶半拖地带出了殿门口。
奇怪——方才那阵声儿,竟是很像一个人——青耕。
脑子沉得厉害,是以本仙姑并没有多大的功夫去细想,只得由着阿花将我扶了出去。
走在花苑的小道上,我只觉青丘浦的夜风,还真真是冷得紧,经那冷风一吹,我的脑子也比方才清醒了几分,只觉头上的红帕闷得我心头发慌,便伸手将那盖头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风中。
“夫人……”阿花一惊,连忙拾起了地上的红布。
“莫要这般叫我——”我睁着迷蒙的醉眼望着她,只觉脚上像踩着棉花一般,软得厉害,口里几乎是吼着说道,“本上仙,才不是你家夫人……”
“夫人,你醉了,随奴婢回房休息吧……”
“醉了?”我身形有些不稳,遂伸手扶上了一旁石柱,蹙着眉头朝她摇了摇食指,笑道, “怎么会呢?本上仙的酒量,那是顶好的,知道什么叫千杯不醉么?千杯不醉……说的就是本上仙这起子……”
“夫人,夜里风凉,莫要着凉了——”说罢,阿花便上前来扶了我的手臂,使了力气要将我捉着石柱的手掰开。
“放手——”我紧拧着眉头一把将她挥开,身子缓缓地顺着石柱子滑了下去,“连本上仙的丈夫都不管我,你管我作甚!”
“怎么会呢?”阿花又上前来扶了我的手臂,朝我恳切道,“夫人,少君很关心你,奴婢从未见他待任何女子这样好过……”
“不,”我捂着隐隐疼着的心口,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觉有许多许多的水珠子在接连不断地从眼睛里漫了出来,口里轻声地呢喃道,“他没有来,他没有来……”
“夫人……”
心中那份儿隐隐的疼痛仿佛是绝了堤一般,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我只觉痛得像是要立时死去一般。
“为什么!”我大声地嘶吼,水珠子更似断了线一般地不住滚落,再顺着面颊流淌下来,“苍玄帝君!你竟真的这般绝情么!”
“夫人,你怎么了……”
想来,我这副如癫似狂的模样定是将阿花吓了个不轻,她面上浮着一丝惊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告诉我——”我猛地捉住她的双肩,双目赤红地望着她,问道,“他为什么没有来?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来?”
“夫人,你在说什么……”阿花挣扎着,“奴婢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我疯了一般摇晃着她的双肩,几乎是声嘶力竭。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夫人你放手……”阿花亦是死命地挣扎了起来,她一个使力,将我挣了开。
因着阿花那使尽全力的拉拽,我脚下一个不稳便扑到了花苑中的水池旁,清可见底的池水,将好便映出了我的模样。
满面的泪痕,混着脂粉妆容,说不出的滑稽同可笑。
“我恨你——”我泣不成声,不住地用双手拍打着池水,将水中的倒影打散,无数的水花溅起,亦将我一身的嫁衣尽数打湿,高绾的发髻也松散开来,满头的青丝披散下来,“东皇苍玄——我恨你……”
“我有时在想,你究竟能把自己搞得多狼狈。”
双眸蓦地圆睁,我听见身后,远远地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决定了
你们再霸王我。
就是BE了。。
77
77、苦尽 。。。
“我有时在想,你究竟能把自己搞得多狼狈。”
……
几乎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有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自己当真是醉得厉害了,竟是连幻听都出现了么?。
“……”我仍是愣愣地垂着头;趴在水池子旁,望着池中的自己,那般的狼狈不堪,滑稽可笑。
蓦地,两滴水珠顺着两旁的面颊滑下;在下颔处,汇成了一滴;接着便落入了池水中;溅开了一圈圈涟漪。
也正是此时,身后隐隐传来了一声叹息,我身体一僵,又听见了一阵沉缓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自身后方传来。
我侧着耳屏着息,静静地听着,生怕一个呼吸便会教自己发现,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
脚步声消失了,鼻间隐隐地嗅见了一丝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我浑身僵硬,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缓缓地,一寸寸地,转过了头,望向了身后方。
他便那样静静地立在我眼前,一身华贵的紫气缭绕,着了一件及地的玄色袍子,长发高高竖起,同许多年前,我初次见他时的模样,没有丝毫区别。
那张容颜,仍是那张容颜。
微微起菱的薄唇,高挺端直的鼻骨……我的目光一一滑过他的面容,最终,望进那双清寒沉寂的双眼,望见里面映出一个披头散发满面狼藉的我。
“你……”我抬手,揉了揉眼,这才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着唤了一声,“苍玄帝君?”
“……”他的眸子仍是冷冽的,此时正定定地注视着我,将我从头到脚地望了一遍,双眸中隐隐地透着几丝我瞧不明白的情绪,最终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手,朝着我的左颊伸了过来。
“……”泪不住地朝外流着,我仰着头,亦是定定地望着他,一时间竟不晓得应当说些什么。
然,就在他的指尖距我的左颊只有一寸距离时,却生生地停住了,随后便放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眸子也自我身上移开,淡淡地注视着远处的池水。
也正是他的这个举动,将本仙姑的理智尽数地拉了回来。
三百年前,青丘桃花林的种种又一次在脑中重演了一遍,我望着他的眼神亦随之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最终,那教我痛彻心扉地“从未”二字,终是将我心头剩下的一簇火苗也熄灭,我别过头,抬起嫁衣的袖子,揩了一把脸。
脚下动了动,我别过头,朝着一旁迈了几步,意欲同他拉开些距离,这才望见阿花正倒在一旁的花泥上,不禁一惊。
“你把她怎么了?”我冷眼瞧着他,冷声问道。
“你以为呢?”苍玄垂着眼帘,淡淡地望着远处,青丘的夜风缓缓地吹拂着,将他额前散落的几丝发吹得略微凌乱,薄唇微启,风轻云淡地说道,“轩辕荆和,你不是一向,唔,都很清楚我东皇苍玄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我闻言大惊,连忙上前几步,在阿花身前蹲下了身子,伸出右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接着便是苍玄帝君分外淡然的声音,“你竟还真的觉着,我将她杀了?”
“还望帝君,莫要责怪荆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直起身子,望向他,唇畔微微一扬,复又笑道,“实在是因为,帝君之狠戾,着实是令荆和,领教怕了。”
“……”苍玄的双眸微动,却仍是面上含着一丝浅笑,定定地望着我的双眸,朝我说道, “既是如此,那孤就问问你,你为何会答应英招的这门婚事?”
“……”乍一望见他那双仿若能看透人心的眼,我心头便生起了一丝慌乱,连忙别过了头,不去望他,口中答道,“为了救人。”
“救人?”苍玄一声冷笑,复又朝我走近了几步,“殊不知,不过三百年时光,竟教你轩辕荆和,成了个胸怀苍生大爱的神仙了?”
“为仙者,”我深吸一口气,朝后退了几步,这才端着嗓子,尽量平静地回他道,“怜悯苍生万物,本就是应该。”
“……”他垂着一双清寒彻骨的眸子望着我良久,忽地却又笑了,仿若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笑震了震心神,只觉不安,似乎有什么心事已被看透了一般。
半晌,苍玄帝君方才止住了笑,他仍是垂着那双教我觉着无比可怖的眸子望着我,缓缓开口,说道,“你究竟为的是什么,你自己心头,可比孤清楚。”
“……”甫一听见他自称为“孤”,我心头便蓦地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