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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青山不复问(宫廷 微虐 键盘系网游 校园)作者:柳沙-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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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筠把少明挡在怀里,策马扬鞭那一刻却突然想,少明不懂得真正的天都,是因为他没有机会去。不懂得,就不会明白为何要逃避,这样是否太过霸道,又或者这并不是真的对少明好。

  他的心思其实跟大多数家长一样,自己尝不到的,就希望孩子能够尝一尝,自己试过不好的,就拼命不让孩子碰。但熊掌与砒霜只是因人而异,这样说来,何处不是孩子可以成长的地方。在巢湖边,少明往芦苇蒿草中奔跑打滚,在市井间,少明就在小巷子里钻来钻去,他在哪里都很开心,就潘筠观察看来,不受任何影响。

  这心思的转变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暗暗的,潘筠在心里帮着孟知年说话。在以往,他会第一个想到皇甫主君,第二个想到家人,第三个想到朋友,最后才是自己。孟知年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好和自己同在。

  旧居已经拆除,新居仅仅去过一次,那地方有些偏,不知道孟知年是怎么想的。

  踏进天都城的时候,潘筠觉得很兴奋。他纠结既久的一些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开始烟消云散,仿佛又回到二十来岁的时候,往哪里奔忙出去,最后总还要回来。彼时有母亲和妻子,现在都不在了,天都对他来说,也还是一个亲切的地方。

  安顿下来的当天,潘筠去找了几个旧时的朋友,叙旧起来各自感慨,兴致高处就要去喝酒,去爽一爽,潘筠说不。他要去城外私邸给孟知年留信,他想要快点见到孟知年,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他们便再没有联络过。

  人和人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东边日出西边雨,大概就是这样一回事。

  潘筠用了十天的时间等待,最后毫无回音。他发现自己已经被孟知年惯坏了,他知道那人一定会很想他,用那些强大的情报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踪迹。以往每一次的相会,他几乎不需要花力气。

  市井间传闻,主君为云痕夫人哀思过度,久不升殿理事之外,几乎将所有的事项都交给了三才馆处理。朝纲还勉强有序,但不免倾落入一人之手。还有各式各样的八卦,譬如主君闭关修炼神功,主君钟情于长生不老之术,主君被一异域狐女迷住夜夜缠绵,等等。

  积毁销骨,这种种的流言使得内禁宫里的真实情况成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秘密,孟氏主君的确切行踪也已经成迷。

  潘筠听过这些,都有些惊异于天都百姓的想象力,但这些之外,孟知年拒不理睬他也是真的。这种情况很少发生,那人对他一向心软。若不是气还没有消,就是出了什么变故。潘筠略感心慌,又勉强按捺下去,他觉得不能够一直等待,他身在散漫江湖尚且麻烦缠身,孟知年坐在玄武宝座之中,又怎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十六 错身

  乔北辰给他老婆买凉糕,顺道去军策府探望府主。

  自从云痕夫人下葬那天的意外之后,仲府主心情一直郁郁。求见主君数次均被挡在门外,人际关系上也糟糕得很。军策府权力分散是迟早的事,他知道,但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他眼中的孟知年总是很温雅的,手段该狠则狠,该柔则柔,他从没想到这狠劲会这么快转向自己。

  仲府主叹气,喝茶,嗑瓜子,说,你们这帮狗崽子,翅膀硬了就都野了,追都追不回来。

  乔北辰笑着,所以说我不是狗崽子,给您老提酒来了。他把凉糕往背后藏了一藏,最近又新出了一个品种,用的外域材料,上面浇了红糖水,装在瓦罐里用木勺子挖着吃。他老婆吃上瘾了,一天不吃就浑身不舒服。

  仲府主看看他,捋须,笑眯眯地开口:“你可知道,主君近日的情况?”

  乔北辰一怔,不知道这话为何独独问自己,但随后也就明白了,脸皮略抽了一下,道:“我哪知道,我上回见他还是跟府主一起进宫的时候。”

  仲府主点头,道:“你现在可以见到他吧?”

  乔北辰不情不愿,推脱了几句,仲府主恼了,一拍桌子斥他胸无大志,眼下时局如此紧张,尚且安乐在家中不思报国,云云。乔北辰吓了一跳,他是真的没有太关心过朝政,是听说了前阵子宗正寺在人指使下向主君发难的事,但他觉得那不过就是演戏一场,孟知年厉害得很,哪会有搞不定的事。

  闻诺喜说:主君不方便见客,乔将军请回吧。

  乔北辰就走了,走到暗处,转身沿蹊径进了紫微阁。远看阁中是点了烛火的,侍卫看守得也很严,但阁里只有一些侍从女官在无所事事,不但紫微阁如此,九星台亦然。闻诺喜只是说:主君卧病,休养在别处。其余一句也没有透露。

  在宫灯渐次亮起的禁城中,要这样只身找到一个人何其不易。又何况这禁城中气氛非常奇怪,所有的宫人都仿佛收敛着形容,神情也压抑着。

  乔北辰闷闷的,在第二天回军策府禀告府主的时候,和潘筠打了个照面。

  仲府主说:小乔啊,你不是很崇拜潘大人吗?来见一见,来啊。

  乔北辰一窘,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他很大方地和潘筠打招呼。这个人曾经是天一殿的南北军统帅,战功无数,威信也很高,只不过为人比较淡定低调,功成就身退了而已。乔北辰记得以前仲府主给他们讲战例的时候,就有提到过潘筠好几次,初听到他还很稀奇地回去跟孟知年说,结果孟知年冷笑着,随后又不理他了。

  由是,乔北辰对潘筠的印象总有一点特别。

  潘筠道,无甚可提,那些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通常会说这话的人已经享受过成功的喜悦和满足感,饱汉不知饿汉饥,乔北辰也很希望自己能说:唉,无所谓了,富贵不过是粪土。又或者,往事随风去矣,登临绝顶之境,朕心甚是寂寞。

  起先他觉得顺风顺水,自从成家,老婆听话,事业稳定,每天下班去烟花地里喝酒还有一帮固定的兄弟班底,但在见到潘筠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是个挺窝囊的人。

  潘筠来找仲府主了解情况,了解完后,眉间甚是忧虑。这么说来,府主已经数月没有见过他了?

  仲府主点头,如今内禁宫限行,每每进入都需严格盘查,若没有特别传唤,要一见实难矣。

  潘筠略皱眉,他不是不能潜行而入,但一来不知确切所在,二来,这样或许会给孟知年招来更大的麻烦,实为不愿。

  乔北辰在旁边陪听了几句,两人似有些避讳他,没有深谈。只仲府主说到“特别传唤”时,不免溜了他一眼。乔北辰觉得气愤,觉得仲府主这老头心眼里还是挺八卦的,以前还私下跟他叨叨过太傅大人的那些怪毛病。像涂指甲,画眼睛,喷香水,什么的。

  鬼使神差般,乔北辰脱口而出要请潘筠去喝酒,讨教讨教。

  值宿官房摆设比较简朴,最近仲府主心情不好,军策府人浮于事,这里的桌面都落了薄灰了。潘筠不想去烟花地,就跟乔北辰过来,心里还是记挂着孟知年的事,但不忍推拒。

  潘筠穿着深色长衫,浅白外衣,温和内敛的形貌其实还是挺有人缘的。乔北辰跟他客气几句,心内略有别扭地恭维几句,酒喝得不免有点没味道。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会儿突然失常了,连句像样话都说不出来。

  潘筠道,我久未来,没想到军策府出了这般变故,仲府主看上去苍老许多。

  乔北辰道,是啊,是啊。

  潘筠道,这回总感觉天都有些不一样了,也许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乔北辰道,天都一年四季不都是这样,爱操心的去操心,爱过日子的过好日子。

  潘筠略略一叹,他觉得乔北辰其实不想和他探讨什么,也不想交心。他有些想走,至少要再去努力一试,在采取最后的办法之前,看看能不能通过正常的渠道进入内禁宫。

  乔北辰心里不是滋味,天色将晚,他想尽努力挽回一下,于是建议去校场过招切磋。

  走出去的时候,遇见几个同僚晃荡着路过,乔北辰叫住他们,说别乱跑了,今晚要封城,上面下了命令,一个时辰后集合。

  潘筠匆匆离去,他认为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在天都城不可能找不到影子。那些人不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但在过往和孟知年相处的日子里,他们对他应该已经很熟悉。潘筠回到新家安抚少明睡下,命新雇来的仆役看好门院,随后出门。

  这是一次极为怪异的行动,声势浩大但并未听说有什么实际作为。宵禁之后,原隶属于军策府的大批官兵列队走出兵营,在大街小巷以搜查乱党的名义制造出了极大的动静。天都城的安定与动荡素来直接笼罩在政治阴影之下,不由得人不猜想。潘筠施展轻功四处探了探,大概在中夜的时候,找到了要找的人。

  潘筠道,不要跟着我。

  乔北辰道,你已经不是天一殿的人,为什么窥探我们的行动?

  潘筠道,我不想解释,请你就当没有看见吧。我不会做不利于天一殿的事。

  乔北辰道,你销声匿迹那么多年,总是事实吧。

  潘筠想,这人真是个麻烦。

  他终于不想惹出什么事端,在乔北辰的监视下进入了内禁宫。因为需要跟随影子行动,他不得不要求乔北辰闭嘴。

  乔北辰挺亢奋的,道,还好今天装病没去,否则让你做出什么事情,我也脱不了干系。

  潘筠看也不看他,专心追随着前方不远处的人。

  乔北辰道,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装腔作势而已,他们老玩这一套了,你没来天都那么久,还大惊小怪起来了。

  乔北辰轻声嗤笑,谁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快活,反正快活完了叫人滚蛋,谁知道。

  潘筠明白他在说谁之后,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忍耐不住,出手极快地将他擒住封穴,就近扔到了一处便殿之中。

  乔北辰僵着不能动的时候,曾经非常气愤。他想去见孟知年,但连自己都不愿承认,不过是为着事业,为着大局,为着天一殿去看看而已。实际上,他想孟知年,但孟知年并没表露过一点要见的意思。乔北辰以前,也是等到传召洗白过去滚床单的,要说他也是有老婆的人了,真没脸。

  事件的真相需要时间来揭示,身在什么位置注定了能够看到多深。乔北辰在闲聊八卦中打听到一些事的始末之后,不免有点怅然。他想自己真的不是干大事的料,有了老婆惦记情人,当了将军就满足得此生无憾,向往着名垂青史,真的经历到那种级别的事情,居然浑无所觉。

  然而,四平八稳的幸福人生其实不需要真相,只需要珍惜和享受。乔北辰回家看见老婆又胖一圈的俏脸,深受刺激,审视过往,不免长吁短叹,令人不识。

  在这一夜,潘筠一直跟随那个影子穿过廊桥御道,穿过一片白梅林,来到禁城内一处幽僻的所在。那里的馆所很久没有人住过,原本是为后妃所留,但连续两位主君都不好女色,已经差不多被人遗忘了。

  他看到有侍卫守在馆所前后,馆内灯火通明,外面则依稀有不少人在等候。

  气氛很紧张,不时有人进出,低声商议。潘筠隐在暗处等待了很久,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人终于从馆内鱼贯而出,沿着宫道散开,恢复平静。

  潘筠看到珠璃从馆内出来,低声向侍官吩咐什么,随后侍官离去。

  他心头忽然一热,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姑娘一直都在。比他守信多了。

  潘筠摸出一枚铜钱,指尖弹处轻轻打在珠璃的肩头。

  十七 隔世

  人虽走了,还未散尽的紧张气息仍在。侍从女官内外洒扫,向殿中布幕上喷洒清水,以驱浊气。

  潘筠走过前厅,由珠璃轻轻拉开槅门,将他引入到中庭。没有刻意种植花木,惟有自然生长的一些闲花野草,石桥下水流细细,本意曲水流觞,但那窄窄的石渠上都铺了木板,上面又盖着毯子,将水声也略遮掩去了。

  潘筠眼观这荒疏的景象,体会那人的心境,有些不祥的感觉。

  潘筠道,你家主人还好吗?

  珠璃不言,只引着他进入后殿,随后就把门闭上。又在后殿的深暗处,潘筠听到低微模糊的一声琴音。

  屏风挡在窗前,挡住光线和微风,室内有淡淡的香气,像是种不知名的花,意蕴格外闲淡。

  孟知年就在屏风后面,身前摆着一架琴。他的手扶着弦,看起来像在侧耳倾听,脸几乎都在黑暗中。深褐色的常服很宽大,一双手半拢在里面,长久也不动一下。

  珠璃道:“主君,有客求见。”

  孟知年淡淡应道:“还没有闹够吗。”声音那样轻而虚,若不是殿中安静,也许就会听不见。

  潘筠开始觉得手有点发冷,他觉得那个坐在暗中的人真的像一个鬼魂,没有一点生气。

  珠璃道:“不是他们。”她看了看潘筠,又转头,道,“是个哑巴呢。”

  孟知年也许微微蹙了一下眉,随即就不理睬了,顾自地坐在暗中,很久,略略拨动一下琴弦,在一个音上,反复地听着。

  潘筠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那人的脸就更清晰一点。那张脸始终半对着他,目光好像落在屏风上,那木雕屏风一块小小的缝隙中落进一点光线,恰好就落在他的眼里。

  潘筠如堕冰窟。他没出声,尽量小心地移开屏风,让清晨的阳光落在那人身上,一刹那间,那张消瘦得几乎要不认得的脸就这样曝露出来。

  孟知年仍然坐着,他听到些微的动静,但没有作出回应。潘筠就停在他的眼前,直视着他的双眼。那双琥珀色的,曾经会凝聚光华的眼睛。

  孟知年嘴唇动了一下,道:“天亮了吗?”

  珠璃在旁边,强忍着心酸,道:“是啊。”

  珠璃说,主君患的是心疾,名为藏心症,这一两年殿上事忙,竟不曾在意。太医令叫上殿大人们弹劾了一回,所幸主君也不责怪,只不太着他们来看视而已。有时他离开禁城,过几天再回来,情况会略好一些。数月前云痕夫人过世那一阵,这病突然发作得特别厉害,险些要毁掉他的性命。

  许多人都在等候,孟知年却最终活了下来,但双眼就在重病中盲去。从那以后他几乎不能处理政务,多是让侍官在屏风隔帘外将奏呈读给他听,但这其中的文章就很大了,这病不宜劳心,可劳心之处,反比从前更甚。珠璃听说这些事后偷偷过来探望,见他身边侍从女官多不得力,不由哀哀跪求让自己留下服侍。孟知年答应了她,并像从前那样让她贴身照应。

  双眼看不见之后,他曾经非常消沉地过了一阵,然后逐渐把心神捡回来,也不再出城,有时自己在黑暗中摸索着做一些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心情不好,也就像现在这样,伴着一架琴,或者什么都不干,这样坐着度过一整天。

  主君说,他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如今看透彻了,便知道这天下万物周而复始,争与不争,原本是要殊途同归的。只是有一些事,终归是他想错了而已。

  潘筠想,是什么样的病症,竟从未听过名目。他不由想起当年皇甫九渊薨逝后,禁宫中的种种传言,忽然之间,竟觉得胆寒。

  “这病如何医治?”

  珠璃苦笑,这些做下人的怎样知晓,如今深陷在这禁宫里面,能退到这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咱们也不懂医道,又离不得禁宫,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

  潘筠道,那为什么不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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