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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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外圈的一听到那道人说到“如今这世上,能够在青墟宫前撒野的人可还没生出来哪!”这一句时,不禁失笑,自语道:“还真狂妄!谪仙啊谪仙,我本来还想高看你三分,现在看来实是无此必要。”
楚寒一直紧盯着殷殷,见她秀发无风自动,便知是她又要杀人之兆,忙高叫道:“殷殷!先不要动手!”
张殷殷置若罔闻,踏前了一步,旋即又退回原地。这一进一退,宛如清烟,实是快得无法形容!那高大道人眼前一花,才发现张殷殷苍白纤手中忽然多了一颗仍跳动不休的人心!他这时才感觉胸口有阵阵寒意,低头看去,便看见了一个碗大的洞。
张殷殷连眼角也不瞥楚寒一下,她捧着人心,冷冷地扫视青墟群道,道:“叫顾清来见我!”
青墟宫群道皆是又惊又怒,四下退开,与张殷殷拉远了距离,各自擎出法宝兵器。一名道人取出玉哨,鼓动真元吹起,哨音立时响彻了整个青城山巅!
青墟宫中于是钟鼓齐鸣,人声鼎沸,各式道人一群群、一簇簇地冲出青墟宫来。围住张殷殷的众道人则纷纷催动法宝,祭炼咒符,眼看着各式青墟宫秘传道法便要向张殷殷当头砸下!
楚寒再忍不住,纵身便要冲上。他跃起在半空,身体却未得寸进。原来一自后凌空虚抓,便将楚寒定在了半空。
可怜楚寒也是堂堂云中居掌门高徒,在一面前,却是连半点还手的能力都欠奉。
楚寒双目布满了血丝,盯着一,大叫道:“为什么拦我,你就打算这么看着殷殷去送死吗?”他神色有些狰狞,再无半分从容不迫、谦和有礼的神气。
一只望着张殷殷,微笑道:“她本就是来求死的,不然何必用仙剑斩尽了自己的轮回?这才能提升多少道行修为?或能胜得过一两个虚字辈的杂毛,可是胜不了虚玄,更不可能是谪仙的对手。而我呢,很喜欢她这种性情,所以陪着她发发疯。反正我们都是没有来生的,今世何必活得这么窝囊?”
“可是你不同。”一作势把楚寒生生拉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下山去吧,好好活着,该忍的忍着点,就能有大把的好前程。而我和那只小狐狸的性子呢,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刚极易折,所以命中注定要折在这里。”
此时两处火云、数道电光、一缕罡风和大片玄金乌沙已当头向张殷殷压下!张殷殷衣衫鼓动,发出一片黄灿灿的光华,抵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道法。
轰的一声,一道火柱夹杂着无数电光、黑砂冲天而起,所有的道法都被她生生抗住!她外衫虽然也是件宝物,可是经不住这许多道法的轰击,当下片片碎裂,露出里面玄色紧身格斗短装。月色下,她傲然而立,玉藕般的手臂、笔直的双腿白皙得令人眩目。
张殷殷面上忽然泛起异样的潮红,唇角边渗出一缕鲜血。她忽然嘴一张,喷出大团血雾!青墟群道视线为血雾所隔时,张殷殷骤然前冲、后退,又立定在原地。若非道行高的,几乎都看不出她曾经动过。
两名青墟宫道士忽然捂住咽喉,脸上全是不能置信的恐惧,大股的血沫不住自指缝中涌出。他们张嘴想叫,吐出的却是呼呼的风声!
群道这才发现,张殷殷双手食指指尖上,各染着一寸嫣红!
张殷殷青丝飞舞,忽然纵声叫道:“顾清!你有胆杀人,为何不敢来见我!”
叫声在群山间不住回荡着,她却有些支持不住,猛然又喷出一大团血雾。
吱呀一声,青墟宫中门大开,虚玄高冠玄服,缓缓自青墟宫行出。他身前有八名道僮前导,身后有八名道僮捧器,这等排场,就算与道德宗紫微未入关时相比,也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虚玄站定,环顾四周,已把门下弟子的惨状收入眼底,以他的修为也不禁怒形于色,嗔目断喝道:“妖孽,放着大道正法不修,却与妖物为伍,残杀我宗弟子,实是罪无可赦!自古人妖不两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你这模样成何体统!你随妖孽修法,难道只学得了让圣人掩面、六亲蒙羞的狐媚之法吗?我这青墟上下,尽是有道之士,你能勾引得了谁?”。
虚玄主掌青墟宫多年,名声地位还在张景宵之上,张殷殷自然是认得。听虚玄如此道貌岸然、兼大义凛然的一番指责,张殷殷只是冷笑。张殷殷长裙下的短装的确是露臂赤足,然而那是为了将天狐不灭法威力发挥到极致的装束,可与勾引男人无关。无论是上一代的天狐苏姀,还是这一代的张殷殷,皆不把天下男子放在眼内,心中眼中,惟有一人。就是天下万千男子伏在裙下,她们又怎会正眼看上一眼?
她当然不会去解释。对于虚玄的质问,张殷殷的回应简单直接,她足下发力,瞬间前冲数十丈,右手提起,两指直插虚玄双眼!
一微微一笑,拍拍楚寒的肩膀,身形徐徐在原地消失。从一原本站立处至虚玄处足有百丈,只见每隔十丈,便会出现一个素衣散发的一,一路延伸至虚玄与并肩!
楚寒知道,这是一以无上法力施展缩地成寸的腾挪术,方会在沿途留下个个残像。而且以他的修为都看不破这些残像,那一的速度,该快到了什么程度?
虚玄似乎完全没有发觉一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只是向张殷殷怒斥一声“妖孽无礼!”,反手从道僮手中抽过一柄拂尘,随手向身前一挥,立时挥出十余颗太乙青木雷,青雷互相撞击,刹那间已布成一张雷光之网,拦在了张殷殷身前。
张殷殷以臂护头,蜷起身子,不退反进,速度竟再增三分,径直撞上了太乙青木雷网!
但见漫天雷光闪耀,劈啪声响中,阵阵焦糊气味四溢!张殷殷衣衫零乱,一头青丝焦了大半,变成寸许短发,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可见大片焦痕。只是刹那,张殷殷几乎被青木雷光烤焦,可是她已冲过了雷网!
张殷殷一声清啸,五指纤纤,已抓向虚玄咽喉!
虚玄道行何等深厚,自吟风降临青墟后,他研修吟风改进过的道典,道行更是再上一层楼。虽然张殷殷已近乎自杀的方式硬冲过太乙青雷网,迫近虚玄身旁,可是若论近身斗法,虚玄又怎会怕了她?
当下虚玄上身后仰,左手在咽喉前一竖,张殷殷五片泛着灿烂黄芒的指甲结结实实地抓在他手掌上。虚玄虽是老人相貌,可是手上肌肤晶莹剔透,如同用上好的羊脂玉雕成的一般,看上去吹弹得破,可是张殷殷凌厉无伦的一抓竟然只破开他一点皮肉,就再也无法深进!
此时一向虚玄笑了笑,提臂,握拳,就这样简简单单一拳向虚玄太阳穴击去。这一拳去势即不疾,也不重,甚至在场道行最差的青墟宫道士也能看清这拳,自忖若是换做自己,必可轻易避开。
飞来石畔,吟风忽然转身,怒喝道:“大胆妖孽,竟敢在此撒野!真当我没有除妖手段吗?”
也不见他做何动作,周围骤然风云变幻,不仅飞来石消隐不见,就连绵绵青城山也陡然变做一片荒漠,茫茫无际。只可隐约见天地相接处,似有一条大水,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杳杳然不见两岸。
吟风独立荒野中央,足下三朵莲花,托着他缓缓升起,一身仙袍前方云起,背后风生,于是方圆百里,处处雾蔼升起,仙云盘绕。
云雾深处,一正挥拳击出,只是拳落处,哪还有虚玄的影子?
一拳意稍顿,忽然舌绽九天霹雳,大喝一声:“开!”这拳便击在前方虚空处!
刹那间,万里荒野似也战栗了一下。
刚刚生起的祥云薄雾,如被狂风卷过,竟散得干干净净!
一缓缓收拳,根本看不都看吟风,仰天长笑道:“我还道你真个不食人间烟火,现在还是忍不住了吧?!你这颗高高在上的仙心,可一点也不清净啊!”
吟风负手而立,淡然道:“千百世前,吾于无定天河之畔斩杀的天魔巨妖,何止成百上千?这颗仙心,从没清净过。”
一向前一步,这一步间奥妙无穷,落步处竟是吟风面前。他又抬臂,简简单单一肘向吟风胸膛击去。
挥肘进击时,一长笑不绝:“我不过是下界一个无名小妖,且看你如何斩我!”
一肘尖处,隐隐有黑芒四溢,玄异的是,这些黑芒挡住了荒野天河的风光,却隐隐现出青城山峰来。
吟风面色凝重了些,抬手一指,袍角处缀着的玲珑宝塔双双飞起,架住了一的肘击。然后淡道:“所谓眼不见为净。你既然身为妖孽,又入了我的眼,今日当然不容你活着离开。后世轮回,你也不必想了。”
一笑道:“我无前缘亦无后世,想也无用。”
在手肘触上玲珑宝塔时,一猛然大喝一声“开!”,瞬息之间,无边妖气自一身上冲天而起,在这茫茫荒野上带起两道径粗数十里的庞大龙卷风,扶摇直上千万丈!
喀嚓一声轻响,一座玲珑塔承受不住如山崩海啸般涌来的妖力,竟现出数道裂纹!两座玲珑塔上附着的仙法御星诀,就此消散。
吟风面色终于变了,他未曾想到人间一介小妖,竟能破得他天书七卷中的御星诀。他即惊且怒,一声长啸,足下莲花光芒四射,托着他直上千丈青冥!吟风居高临下,指定一,喝了声:“破!”
一冷笑,安步向前,每出一步,必直升百丈。听到吟风的“破”字时,他又是一拳击在面前虚空处,但听得一阵喀喀嚓嚓的崩裂之声响过,一身前百丈之内的景物,忽然出现数道裂痕,裂痕中再不是天河荒原,而是人间青山隐隐。
见破法诀也被一挡下,吟风反而神色恢复平静,即无惊惧,也不恼怒,低头垂目,恬淡如常,抬手一指,额上束发的七彩琉璃盘龙珠忽然散落飞出,于空中化成九朵斗大的紫火仙莲,接连向一头顶压下!
问明姬冰仙此行乃是奉了紫阳真人之命随军相助后,纪若尘便分派了一间营帐给她休息,自已则回中军大帐静息。
待到万籁俱寂时,已是中夜时分。纪若尘于帐中端坐,一边徐徐吸纳着山河鼎中吐出的缕缕灵气,一边将神识散向四面八方,渐入神游之境。三千魂丝已散出大半,每根魂丝上都附有少许灵力真元,于是随着纪若尘渐渐深入神游秘境,他身上的真元气息也随之逐渐减弱,由上清落至太清上圣,再落至太清高圣境而止。
就在心神与天地完全融为一体时,纪若尘眼前忽然浮现一柄古剑,那柄如今仍插在他前世身躯心口的古剑!
纪若尘猛然张开双眼,一口鲜血喷出!这一瞬间,他全身力气似乎都被抽得一干二净,从椅中翻落在地,不住地咳嗽着,每咳一次,便会喷出一小团血雾。
好不容易咳嗽稍止,他伏在地上,身体内新生成的骨骼每一根都在抽动着,剧痛此起彼伏,层层叠叠而来。
他紧抓自己胸口,大口喘息。新生成的肉身仍很脆弱,远远未到凝练如玉的地步,痛楚格外的清晰。不过身上再痛,也压不住心底那沉于识海之下的古剑,以及那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难道一剑穿心仍是不够,非要斩尽轮回、方肯罢休?!”
嗤的一声响,营帐中心铺放的羊皮厚毡在他指下片片破裂。
前世之身剔骨剜心,已将所有能还的都还了出去,自此深深沉眠,再不愿触及这个问题。而重生的他更不想去理会这件事,只当作一切与已无关,把记忆中种种因果赶至天涯海角外,埋至幽冥无尽中。却未想到今时今刻,不旦尽数想起,且是如此来势汹汹、如此激烈不甘!
怎可忘,怎能忘?
咕的一声,纪若尘生生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吞了下去,近乎狂乱地在内心咆哮:“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又有何关系?!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强行压伏着体内狂乱奔涌的血气,缓慢但坚定地撑起了身体。甫一抬头,纪若尘眼帘中便映出一双雪白软靴。纪若尘方才体内天翻地覆,她何时进入营帐,竟然全无所察。
纪若尘立定,望着触手可及的姬冰仙,奇异地笑了笑,道:“这个时候,你来干什么?”营帐中,有浓湿冰寒的杀气开始漫延。
姬冰仙隐隐透着冰蓝的双眸波澜不惊,答非所问:“以前你活得很累,看得出来,现在你也不轻松。”
纪若尘双瞳中光芒跳动了一下,隐约可见冥炎闪动,他将姬冰仙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目光肆无忌惮,冷笑道:“同修两种法相,你难道就比我活得容易?”
姬冰仙瞳心中五色光芒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如玄冰般的深蓝,道:“是不容易,而且自从遇到你之后,就格外的不容易了。在与你一战之前,若以修为进境而论,除了本师紫微真人之外,宗内诸位真人当年的进境也是远不如我。我经年独处陋室,自问一颗道心已是片尘不染,修至玉清大道之前,自可一路勇往直前。本宗前代虽有沈伯阳惊才绝艳,然他道心不若我坚定,所以修到后来终于步入歧途。本来一切都可以很宁静的,直到遇到了你,直到输给了你。”
纪若尘仍然微笑,但他唇角边依旧有未干的鲜血,因此语气虽然平淡,笑容却显得有些狰狞:“道心不等于修为,斗法也不是只看道行高低。”
姬冰仙眉宇如古井不波,道:“这些道理,寻常修士都是知道的。可是在你我这类注定高居一切修道者之上的人而言,控法、修为、道心本是一体,何来区别?我输给了你,不管以什么方式,不论有什么借口,便就是输了。所以自你下山之后,我读遍道典,想要知道输在哪里。后来我终于知道了,我没有你那一往无前、甘舍一切的道心。于是我不再顾忌,勇猛精进,你下山后一年内,我修入上清,并放弃自生法相,转而兼修五色石瞳与明月冰心。我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求道,既然天未亡我,便是要我得道。果然,此次下山,我又遇到了你。从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回来了,虽然我并不明白你曾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回来的。不过你回来了就好。”
她娓娓道来,便似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与已无关的小事,可是内中凶险重重、九死一生,如何形容?
纪若尘已然明白,皱眉道:“你还想与我较量?”
“正是。”
纪若尘双眉一竖!他今夜心境大变,本就是心烦意乱,这姬冰仙又纠缠不休,耐心已至此为止,当下冷笑道:“你说较量就较量?”
姬冰仙瞳中升起一层湛蓝水雾,淡淡地道:“你比也得比,不比也得比。我一日未能胜过你,就一日不会放弃。”
纪若尘面罩寒霜,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我已死去归来过,便该明白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以前我可以手下留情,这次可不会留你一条生路。”
姬冰仙淡淡一笑,道:“我若怕死,便不会同修两门法相了。你想杀我,便不能不尽全力,如此最好。”
纪若尘面色登时一寒,眼光中便透出狠厉杀机来。若是初回人间时,他仍秉承苍野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做法,肯定是想不也想立刻下杀手,让姬冰仙求仁得仁,求道得道。既然同修两种法相都死不了,他不介意用山河鼎送她一程。
与济天下相处近一年时光,现如今他的思量多了许多,不再会总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