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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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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所立足之处乃是一座巨大的广场,铺以青石,光滑如境。整座广场前细后宽,形如鸟喙,周围护以白玉雕栏,广场尖缘处又立着九根巨柱,柱头燃烧熊熊烈火,终年不熄。广场宽阔那一端是莫干峰,连接着无数白玉长阶,一路攀援向上。而广场尖缘外以及两边,则只能看见氤氤氲氲的雾气,偶有山风吹开云雾,则可看到无底深崖。   
  这若大的广场,竟然悬于山崖上方,也不知是靠何物支撑。不过少年一路行来,已见过太多奇事仙迹,这还不至使他过于失态。   
  面前白玉长阶阔十五丈,高一尺,遥遥望去,每一阶都片尘不染,溢出淡淡光辉,宝气盈盈。若细细看时,又刻有隐约云纹兽图,每一阶各不相同。白玉长阶一路向上,直入到峰顶的茫茫云雾之中。这一路望上去,绵绵延延,怕是有几千上万级玉阶!在那云雾之中,隐隐现出一座宏伟之极的山门楼台,以紫金为顶,以青玉为柱,其高三十丈,屋檐上每角各立八座赤金镇邪兽,形状各不相同。山门正中悬一巨匾,以紫色为底,以精金镶字,上书五个古篆,太上道德宫。   
  少年一眼望去时,忽然觉得那些镇邪异兽仿若活过来一般,齐齐转头望向了他,那无数道性质各异的目光有如利箭,瞬间自他身上刺过。一时间他只觉得胸中空空荡荡的,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喷一口血出来。   
  紫阳真人见了,道:“我倒忘记了你还是肉体俗胎,且过往杀孽太重,这些分云僻邪兽自然不会让你进山门。”   
  说罢,紫阳真人缓缓掐诀,然后大袖一挥,一道白玉雕成的符从袖中飘出,贴在了少年额头。玉符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就此隐没在少年额头中。少年顿觉一阵暖流自额心传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再也不觉得分云辟邪兽目光刺眼。   
  此时太上道德宫内钟鸣十二记,鼓声数阵,随后响起阵阵悠扬的丝竹之音,风中暗香阵阵,两列七十二位黄衣道童手捧各色法器,沿白玉长阶鱼贯而下,恭迎三位真人及诸位道长回山。这等排场直把那少年唬得目瞪口呆,直到一位道长轻轻在他后腰一托,这才醒觉过来,随着一众道人向上行去。   
  自来诸道家典藉描述天上仙境时,向来是赞叹“黄金为屋,青玉为床,玄烟流霭,丹晖缠络”。可是这一路行来,这太上道德宫在少年眼里实实在在的就是仙山宝境。这里琉璃作瓦,紫金为檐,白玉辅地,水榭生烟。有种种不知名的奇树异花,也有诸般珍稀异兽怡然而行。其中不时有修仙道士缓步走过。他们足带清烟,看似闲庭信步一般,实际上一步跨出就是数丈之遥。   
  一行人转眼间进了山门,其余弟子皆各自散去,三位真人则亲自带着这个少年,腾空而起,向莫干峰最高处的道德殿飞去。太上道德宫规矩森严,除了各脉之长以及少数地位尊崇的元老长辈之外,无人可以在宫内飞行。事实上,即使没有这等规矩,若无足够功行,也断断不能在宫内飞行。实因这道德宫大也就罢了,却又借天地之元气布下大阵,禁制重重,所有道法效力均被削至极致,是以修为稍差一些的长老,若想违禁飞行,那也是有心无力。   
  沿途有众多道士见三位真人飞过,都连忙行礼,但他们偷眼间看到那少年竟然需道德宗三位真人护送,心中都暗暗称奇。   
  整个太上道德宫辉煌处不输于天上仙城,但惟有这道德殿颇显寒碜,一如普通道观的主殿一般。   
  此刻道德殿居中坐着一位中年道人,一双丹凤眼,看上去面色莹润,一身青布道袍倒是平平无奇,既无纹饰,也无缀件,甚至腰间连一块玉佩也无。道人两边各自端坐着四位真人,大殿中央则跪着那个少年。   
  那中年道人张口道:“不要害怕,抬起头来。”   
  少年听得这声音非常悠扬悦耳,当下心中惶恐尽去,抬起头来,悄悄向四周张望了一眼。除了居中而坐的那中年道士外,左右手八人中有五位男真人,二位俗家装束的男子和一名女道士。这当中,紫阳、玉虚和太微三位真人他都是认得的。说来奇怪,分列左右的八位真人身上都隐隐透出宝华,惟独这居中而坐的道士看上去没有一点灵气。   
  居中正坐的道士正是道德宗如今的掌教紫微真人,他仔细端详了那少年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阵茫然,半晌才答道:“小人自幼没了父母,只知道本来姓纪,一直是没有名字的。后来掌柜的收留了我,也没给我取过名字。”   
  紫微真人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你虽然前身渊深如海,如今毕竟是在尘俗轮回。大道苍茫,众生如尘,就给你取名若尘吧。望你日后得道之时,也不忘今生曾下界轮回。”   
  说罢紫微真人挥了挥手,一个小道僮就将纪若尘带了下去,领他去订制铭牌,领取日用之物。   
  纪若尘走后,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八脉之长都不发一言,等待着紫微真人示下。殿中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紫微真人抚须道:“紫阳、玉虚和太微三位师兄此次将纪若尘携了回来,立下大功一件。此刻我也不瞒诸位,在闭关时我勘破天机,知有仙人被打落凡尘,就在这一世劫难已满,将重行修回仙界。所以我才劳动三位真人仙驾,不惜开罪道上诸派将这纪若尘抢了回来。不过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纪若尘应归哪一脉的门墙。诸位不必有所顾忌,尽管畅所欲言。”   
  紫微真人此言一出,诸真人皆有所动容,玉虚真人当即问道:“紫微掌教,您不是要亲自教诲纪若尘吗?”   
  紫微真人这一脉弟子稀少,修为也不突出,主因就是他从无亲传弟子,而且一闭关就是三十年。本来这一次谪仙降世,顺理成章的该入紫微真人门墙。他这一脉虽然凋零,但前后连出两位飞升真仙,不光将稳压道德宗其余八宗,就是修道各派中也是前所未有之盛事。可是紫微真人居然就这样将这大好机会让了出来,实令在座真人意想不到。   
  此时座中一位中年文士咳嗽一声,恭声道:“紫微掌教,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适才我看那少年根骨颇佳,也有些聪慧,身上还似有一缕仙气。可是以我道德宗弟子而论,也就是中上之质而已。这和谪仙之实实在有些不符。何况他年纪也不算小,以此等资质若也能得道飞升,我实在是难以相信。”   
  他此言一出,此前没有见过纪若尘的真人们皆微微点头,显然也有相同疑惑。   
  紫微真人沉吟一下,道:“景宵师弟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天机难测,我等肉眼凡胎,不识真仙也不奇怪。或许这样,诸位能稍解心中疑惑。”说罢,也不见紫微真人有何动作,殿门开处,两个小道僮就将纪若尘带了进来。   
  此时纪若尘已然打扮一新,看上去俊俏洒脱,十分讨人欢喜。   
  紫微真人和颜悦色地道:“若尘,能将你项中青石给我看看吗?”   
  纪若尘忙摘下青石,奉与紫微真人。紫微真人又问道:“这块青石你是从何得来?”   
  纪若尘心中微微一凛,道:“我也不知道它的来处,只知道自我懂事时起,就挂着了。”   
  紫微真人微笑点头,挥了挥手,两个小道僮又将纪若尘带了下去。待得纪若尘出那殿门之后,紫微真人将青石交到坐在右手边的紫阳真人手中,道:“各位真人仔细瞧瞧,看看这块青石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紫阳、玉虚和太微早已研究过纪若尘所佩之青石,当下只是略略一观即交付身边的真人。其余五位真人都凝神细观,想要一窥青石所蕴之堂奥。按说他们眼光是何等犀利,若这块青石真藏有奥秘,决计难逃他们的法眼。但五位真人看来看去,都觉得这不过是一块随处可拾,再普通不过的石头而已。   
  此时,青石已传入那女真人手中。她将青石翻来转去,细瞧多时,忽然三指用力一捏,青石竟然纹丝不动。诸真人见了,神情俱是一动。那女真人道号玉玄,功行深厚,她一捏之力,重若千钧,足可断金碎石。受此大力,这青石居然全然无恙,自然非是凡品。   
  紫微真人微微一笑,示意道:“玉玄,你不妨斩它两剑试试。”   
  玉玄闻言,伸出右手,虚空一抓,一柄三尺莹色古剑赫然现于指间。她一声清叱,对着青石挥剑斩落。剑身与青石相撞,激起一声金石交击的清音,煞是悦耳动听。但青石依然完好无损,无垢无瑕。诸真人当场齐齐色变,震惊不已。玉玄适才一剑不光用上了真力,那声清喝中也动上了咒法,倍增斩击之威,其力足可斩山断水,可依然奈何不得这枚小小青石!单从这一点来说,这枚青石就不是凡间应有之物。   
  紫微真人见了,微笑道:“列位真人应该知道,这等仙物皆有灵性,自会认主,所以纪若尘应是谪仙,这点无须置疑。现在该是定他入哪一脉的时候了。”   
  既然纪若尘已验明了乃是谪仙之身,诸真人都是求道之士,如此一块千古难求的瑰宝,哪里肯轻易放过?况且一旦纪若尘入了哪一脉,那么这一脉就注定要出一位飞升仙人,这又岂是一桩能求来的好事?   
  然则诸真人俱是有涵养风度之人。虽然极想将纪若尘纳入自家一脉,却又不好若市井小民,自卖自夸,失了身份。是以诸真人皆默不作声,只是你看我,我看你。   
  大殿气氛日渐凝重。   
  最后还是玉虚道人最沉不住气,朗声道:“我玉虚一脉功行最深,自当是我来指点纪若尘。”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位真人立刻道:“玉虚真人道德剑法自然是厉害的,可是金丹大道、三清正法才是飞升之途,这一点上还属我紫云一脉居首。”   
  本来诸真人都是谦和之人,但此事委实关联太大,这一开了头,诸位真人立刻吵闹起来,连那俗家的张景霄、顾守真也卷入进来,一时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玉玄真人好不容易才自诸真人中抢得说话机会,立刻道:“我脉向于《太玄三辅经》最有心得,适于年轻弟子打根基,是以纪若尘入我玉玄一脉最是合适……”   
  玉玄真人话音未落,张景霄就插道:“玉玄真人此话不妥,你那一脉中女弟子众多,我看纪若尘此子眼有桃花,长大了恐怕有些不妥……”   
  玉玄真人闻言大怒,冷冷道:“敢问景霄先生,如此说来,你那一脉中共有二十六位女弟子,岂不是已经不妥得很了?”   
  原本诸真人只是拼命地自吹自擂,但景霄和玉玄两位真人一问一答,却为互相抨击开了先河。于是道德殿中刹那间轰雷阵阵、电光隐隐,诸真人口中论道,手里显示,拼尽全力也要证明其它宗脉法门偏颇,惟有自己一脉才最是适合教导谪仙。形势转眼间直转急下,眼见诸真人就要山门斗法、以定高低之际,紫微真人终于忍无可忍,重重地敲了敲紫檀木几,殿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八位真人中,有七位面有怒容,互相瞪视,惟有紫阳真人面露微笑,根本没有介入到诸真人的争吵中去。只是他这笑容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紫微真人环顾一周,忽然叹了口气,道:“列位道友说得皆有道理,这纪若尘放在哪一脉都既妥当,也不妥。然则辅佐仙人羽化飞升,重登仙界乃是我道德宗头一等大事,实在轻忽不得。这样吧,这纪若尘就暂归紫阳真人一脉,其余各脉每月有两天教导他的时间。待五年后宗内大考之时,再由他自行定夺入哪一脉门墙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七位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相互目光相触时每每有暗雷劫火生出,倒都不反对纪若尘入那紫阳真人门墙。   
  章三道途下     
  既然大事已定,七脉真人遂施礼告退,各自回峰去了。只有紫阳真人留了下来。   
  众人一走,紫微真人即双目紧阖,面露疲态。紫阳真人也是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两位真人就这样端坐大殿之中,静默不语。   
  一时,大殿之内,静若太古。   
  方此时,想是已考量成熟,紫阳真人开了口:“紫微掌教,纪若尘入我门墙,怕是不大妥当吧!”   
  紫微真人摆摆手,说:“紫阳师兄,不要再推让了!八脉真人中您年纪最长,人德最厚,也惟有让他入你门墙,才能让七位真人暂停争执。”语毕,他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唉,没想到我道德宗内门户之争竟依然如此激烈,三十年前如是,三十年后我出关,仍是这样。长此下去,又怎么得了?”   
  闻听此语,紫阳真人面有愧色,道:“自掌教闭关时起就是我受命代理门户。三十年都未能令我宗稍有起色,说来都怨我督管不周,有负掌教重托。”   
  紫微真人嘿然道:“这怎能怪你呢?其余七脉哪个想的不是光大门户,打压别支?他们为的还不是我功行圆满后留下来的东西,你又怎可能压伏得住他们?倘若他们不是醉心于此,凭他们的资质,修为又何止如此?”   
  大殿之中又是一片寂静,气氛也较之先前压抑了许多。道德宗内的门户之争,始自于千年之前,可谓多年沉疴,早已深入骨髓。单凭数人几十年之功就想扭转局面,又怎么可能。   
  紫阳真人沉吟片刻,开口道:“掌教此次出关乃我整个正道大事,有您主持大局,又收得谪仙在手,我道德宗领袖正道,傲视群伦,那是指日可待。”   
  “领袖正道,傲视群伦?”紫微真人嘿了一声,道:“这于我道德宗有何意义?难道如此即可化解七位真人的争斗?所幸七位真人虽已斗了几十年,他们所作所为也还有个限度,尚不至逾越门规,坏了我道德宗的名声。”接着,紫微真人语气一沉,又道:“紫阳师兄,此次我勘破天机,抢得谪仙回宗,已经误我修为不少,再过数日我就要重行闭关,宗内的事务又得师兄费心打理了。”   
  紫阳真人原以为掌教出关,总得待上一段时日,打理一下宗内事务。以紫微真人的威望,七脉一些积存已久的恩怨或许可以得到化解。只是他万万没料到,掌教居然几日后就要重行闭关。短短几日,他哪能将宗内三十年的事务说个清楚?是以紫阳真人吃了一惊,急急说道:“可是……”   
  紫微真人略一抬手,没让紫阳继续说下去,他在殿中来回踱了数圈,眉梢紧皱,面透疑惑之色,似是有什么难决之事。片刻之后,紫微真人停下脚步,立于紫阳真人面前,缓缓地道:“我适才起卦暗算,却怎都算不清纪若尘未来运数。虽说他是谪仙转世,却已成凡俗之人,我断无看不透他命数之理。除此之外,这一次竟然有许多门派勘破天机,前来抢人,这事也是蹊跷得紧。按理说以漱石先生、七圣山这些门派的微末道行,怎有可能预晓天机?”   
  紫阳真人听了倒不以为意,只是道:“掌教真人多虑了!若不是你早了半日勘破天机,我们又哪能抢得先机,得以准备万全,一举压制住了别派诸人?这神通上的差距非小!”   
  紫微真人摇了摇头,脸色一凛,郑重叮嘱道:“无论如何,师兄你今后可要小心从事,护好纪若尘。如今纪若尘身份已破,无论正道邪门,既然知道了他乃是谪仙降世,必会不择手段的来抢人,说不定有些百年不出世的老怪物也会插上一手,今后我道德宗山门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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