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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尘缘-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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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若尘正胡思乱想,突然脑中一个记忆的片断闪过,想起那块记载着无尽海秘法的翠玉简还在自己手里,既然静不下心来修炼,不若看看这块玉简上都载着些什么。人妖殊途,无尽海秘法乃是妖族修行之用,纪若尘可不敢去炼。只是他山之石育以攻玉,开阔些眼界总没有坏处。何况日后与青衣重逢青衣,自己还要督着她修炼呢。   
  想到青衣,纪若尘胸中又是一紧,实是不知该不该,以及如何告诉她自己订亲之事。   
  那么,殷殷呢?   
  他刹住脱缰野马般的念头。有些慌张地取出了翠玉简,似是生怕再多想一刻就会触摸到内心深处不该触动的地方般。   
  纪若尘定了定神、颂起洪荒卫所授口诀,玉简上慢慢浮现出一篇篇文字,随着他的心动意转往复循环闪现。   
  那玉简开篇乃是一篇总诀,纵论天地玄荒大道,其后方为修炼心诀,再后则是诸般道元运用、克敌法门。纪若尘先览了个大略结构,知道那诸多修炼。心诀法门自己是一个也用不上的,即便用得上也不可能去学。三清真诀暗合天地神通,深奥莫测,他就是穷一生之力也无法尽通,哪还有余力修习别家法门?是以纪若尘又跳回起始处,细细读起那篇总诀来。洪荒卫说他可以自己领悟之处,指的应也是这篇论道总诀。   
  “道者,万物之始,物从道生,故曰始……”看到这里,纪若尘暗点了点头,看来紫阳真人所言不差,大道惟一,殊途而同归。这无尽海秘法起始论道,主旨其实与三清真诀如出一辙。   
  总论过大道后,接下来说的就是天地万物之始,这开篇结构也与三清真诀一样。可是两部人妖分别奉为至宝的经文至此分道扬镳。   
  据三清真诀所载,在未有天地之前,万物为空,无天无地,无阴无阳,无月,无晶无光。谁有太上道君独处玄虚之中。其后太上道君自虚空而下,《开天经》一部,共四十八万卷,每卷四十八万字,每字辟空百里,如此,清浊始分,四方形象方立。   
  可是这篇《论道》中却道,万物未成之时,谓之混沌玄黄。其后混沌之中一气始生,历亿万岁而成玄,元,始三气,三气又历亿万岁而成九气。三气为天地之尊,九气为万物之始。自此始有天地万物。   
  天地之始,万物之源,这两部典籍可谓背道而驰。   
  三清真经认为天地是为太上道君所辟,其后分天地,生万物,开人智,皆为太上道君所授。而无尽海论道则是说天地万物乃自混沌中来,自然而生,非是有超然于混沌之上的某位至仙所创。   
  既然开篇既有本质不同,接下来这两部经文自然是越行越远,修气炼身已是迥然有异。但法宝丹药等支流学问却又相近许多。   
  人妖殊途,修成的道果也各有不同,这纪若尘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两族典藉时于天地之始解释会有如此不同。   
  两部经文当中,必定有一部错了。   
  章三十一庙堂下     
  甫一登上太璇峰,张殷殷即丢下了面色阴郁的明云,若风一般向景霄真人所居的别院奔去。明云急跟了几步,又颓然停下。这一路上张殷殷与他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   
  明云性格内敛,处事四平八稳,从无任何突出之处。尽管景霄真人一直夸赞他天资过人,他也确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弟子,可是性情飞扬脱跳的张殷殷从来都不喜欢和这个师兄多相处,闷也闷死掉了。经平昌一战,张殷殷对明云缩手缩脚的表现更是不满,若非还有本宗别脉的师兄在侧,以张殷殷的性子怕早冲明云大发雷霆,然后一走了之,哪还会对他假以颜色?   
  张殷殷穿堂过室,去势疾若流星,才过后殿,就大叫道:“爹,娘,我回来了!”太璇宫弟子门人闻声纷纷退避三舍。   
  眨眼间她已冲入后花园中,叫道:“爹!娘!我这次下山可是见识到了无尽海的妖怪呢!”   
  后花园中,景霄真人正自一边品茶,一边与黄星蓝奕棋。听到张殷殷的叫声,他面露喜色,起身笑道:“殷殷,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啊!”张殷殷猛然停步,惊叫一声,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鬂发如雪的老人。看他相貌衣着,应该就是父亲了。可是原本气度飘逸如仙的景霄真人怎会是如此一副龙钟老态?   
  张殷殷呆呆立了一刻,猛然扑入景霄真人怀中,大哭道:“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黄星蓝在一旁叹道:“你父亲在洛阳受了奸人暗算,现在伤势仍未痊愈。过段时候……道行就会恢复了。”   
  张殷殷并未注意到黄星蓝话语中的那一个停顿,闻言后终于去了大半心事。但当她抬起头来,与景霄真人的双目对个正着时,却是越来越心惊,越来越心凉:“不……不对!爹,你的真元呢?元神呢?怎么都看不到了!爹……你……你的道行……”   
  景霄真人伸着双臂把爱女揽在怀里,爱怜地抚着她的秀发,微笑道:“傻孩子,你可是我张景霄之女,怎么也跟那些尘世儿女一般想不开呢?我既然今世飞升无望,那么轮回就是迟早的事情。早点晚点,又有何区别呢?早一日轮回,就能早一天修成大道。殷殷,你天资过人,连这点也堪不破么?爹放心不下的只是你呀,你从小太过顺风顺水,爹只怕你将来受不得挫折,吃不得苦楚。”   
  张殷殷凝望着景霄真人洞悉世事、却已神光不再的双瞳,咬着下唇道:“爹,你放心,我什么苦都能吃的。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景霄真人微笑道:“究竟是谁下的手,就连我现在都说不清楚。不过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那人既然害得了我,总有一天会露出形迹来的。你想为我报仇,那也可以,什么时候你道行入了上清境界,什么时候就可以考虑这件事了。”   
  “上清吗……”张殷殷默念了几遍,用力点了点头。   
  她本已收住了悲声,咬牙切齿想着报仇大计,忽然又低头靠入景霄怀里,哇的一声,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翌日清晨,张殷殷从所居的别院中走出,双眼微现红肿。以她的道行和对容貌的爱惜,仍压不下面上哭痕,显是昨晚足足哭了整整一夜。   
  她一出院落,就朝着太上道德宫方向的大道行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殷殷,你去哪里?”   
  张殷殷转过头来,见明云立在路旁,青布道袍有些湿意,似乎已在这颇见风寒露重的清晨候了许久。明云眼圈有些发青,显见昨晚也是一夜无眠。   
  自以纪若尘为敌、开始刻苦修道之时起,张殷殷平素就是在太璇峰也很少与明云等同宗师兄弟见面,而起手修习天狐秘术后,更是一月也未必碰得上一回。且她不喜明云木讷呆板,也就越来越少与他搭言。此时见明云相询,她不耐地道:“我要去找紫阳真人,你有什么事吗?”   
  明云面色变幻不定,挣扎片刻,方道:“殷殷,你不是要去找紫阳真人,而是去找纪若尘的吧?”   
  张殷殷两道柳眉慢慢竖起,脸上已是阴云笼罩,冷然道:“明云师兄,我去找紫阳真人,如果再顺便问问若尘师兄回山了没有,这有什么不妥吗?” 
  明云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这……当然没什么不妥。你先随我来吧,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张殷殷耐心素来不好,见他说话有前段没后句,眼看着就要发作。只是历经了这许多事后,她的脾气倒也收敛了许多,又素来知道明云性格沉稳,从来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下只是一动不动地冷睨着明云,等他进一步解释。   
  明云把张殷殷的神态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叹了口气,道:“和你要去的地方正是顺路,不会耽误的。”说罢领先走去。   
  见明云就是不愿明说要带她去看什么,张殷殷用力蹙了下黛眉。见他果然走的是去太上道德宫的大道,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当下压下性子,跟了过去。转眼间两人即越过索桥,步入太上道德宫,又绕过主殿,停在了巍峨壮观、依山临崖的邀月殿前。   
  邀月殿殿高五层,本就十分瑰丽宏伟,乃是道德宗用来举办庆典,宴请宾朋之所。此时数十名道士正在邀月殿周围内外忙个不停,栽树移花,置石引泉,重贴金箔,再设玉栏。   
  张殷殷心中疑云大起,再想到一路行来,处处可见有道士们在清理杂草碎叶,洗刷奇珍异兽,一副要举行庆典的模样。可是这当口非年非节的,又举行哪门子的庆典?   
  她看看身边仍是不发一言的明云,撇了撇小嘴,就想顺手拉名道士来询问。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悄悄袭上心头,不知是明云那古怪的神色,还是始终盘踞深心的隐忧,她却忽然有些怕了,不敢去揭开这个谜底。   
  她不开口,明云也是一言不发。两人就这样矗立在道旁,和身边的两只石猊吼一起呆呆看着邀月殿。   
  终于有一名道长注意到了他们,走过来含笑问道:“殷殷小姐,可有什么事吗?”   
  如此一来,张殷殷再也回避不得,强自笑了笑,道:“敢问道长,好端端的为何要重修邀月殿呢?”   
  那道长笑道:“原来殷殷小姐还不知道?再过两月余,即是我宗纪若尘与云中居顾清订亲的大好日子。紫阳真人将亲往云中居下聘礼,而后据说云中居掌教清闲真人也会开关一月,亲送顾清上得西玄山,共完大礼。这可是正道罕见的盛事!所以我们才要整洁园林,重修殿堂,免得来观礼的宾朋们笑话……”   
  张殷殷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眼前全是缭绕散乱的光带光块,又似有无数声音一齐拥至,就如千百个人同时拼命向她说着什么。可是这许多声音汇在一起,究竟传达什么含义,却是完全无法分辨清楚。   
  那道长后面又说了些话,她全都没听见。   
  她也不想听见。   
  似有一个人想来拉她,她用力一甩手,那讨厌的障碍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殷殷!”明云色变,大叫一声,想再去拉住她,可是刚一动,体内真元忽然腾的燃烧起来,如煮沸汤!   
  他满面血红,哼了一声,向后便倒。   
  那道长在一旁亦受影响,陡然觉得胸口发闷,面色刷白。但他一看明云的情形,立知大事不妙,强忍已身不适,一掌拍在明云顶心处,一边镇住他沸腾真元,一边大叫道:“来人哪!他道心将破,快取天王护心丹来!”   
  张殷殷若一朵彩云冉冉离地升起,停伫在丈许空中,五彩迷离的光芒从她身上发散出来,在肌肤表面缭绕流转,方寸空间,登时异香发散,异相丛生。她身姿一动,似缓实迅,向远处飘去。   
  在左近忙碌的道士们已被惊动,有数名道行较高的发觉情势不对,欲行拦阻,刚进到她身周一丈之地,就纷纷倒地不起。那道长见了,忙运起真元叫道:“不要接近殷殷小姐,小心道心被破!快去通知真人!”   
  他叫声未落,张殷殷已突破重重拦阻,早去得远了。   
  张殷殷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了太上道德宫,越过索桥,重回太璇峰的。她只隐约感觉到,周围似乎有很多很多的人,向她问了许多许多的事,她头痛,痛得快要裂开。好不容易她才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关死了门,将所有吵死人的喧闹都关在了外面。   
  有那么一些时候,她感觉清晰了一些,看着周围,发着呆。看陈设布置,这似乎是她的房间,可是那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又是哪里来的?她不记得有在房中藏酒啊?仅这几个简单的念头,就已让张殷殷累得不行,她的头又痛了起来,眼前的景物再一次模糊。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游离不定的意识再次回归。   
  这一次,是因为心头传来的一阵烈过一阵的痛。   
  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向前走着,可是前方是何处,她也茫然不知。直到一滴冰凉的水珠落上她的额头,那浸骨的凉意才让她眼前跳动不已的色斑彩带褪去。她双眼的焦距慢慢凝聚,眼前是一条阴湿潮湿、似永远也看不尽头的甬道,好半天才认出这里是镇心殿地下的通道。   
  张殷殷摇摇晃晃地向前飘行着,时不时会撞上两边的洞壁。终于她走到甬道尽头,看到了那几百年来,一直那么立着的白衣女子。   
  “师父……”   
  张殷殷只叫了一声,心头忽然又是一阵剧痛涌上,不由弯下腰去。剧痛甫歇,她就提起酒瓶痛饮几大口,这才稍稍好过一些。几口酒喝完,她才看着手中半空的酒瓶发怔,浑然不知这瓶酒是何时到自己手上的。   
  苏姀抬起手来,轻轻在她脸上拭过。张殷殷这才发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她本也不是那扭捏作态的女孩儿,但此刻十分的想哭,却只有泪在静静流淌,无论如何也无法哭出声来。她又想拿酒来喝,才发现酒瓶不知何时已跑到苏姀手中,早被喝个干净。苏姀意犹未尽,纤巧樱红的舌头一卷,又将唇上的几滴酒都扫了下来。那一刹那间的风情,几乎连张殷殷也看得呆了。   
  几口酒下肚,苏姀的眼睛亮了起来,盯着张殷殷笑道:“果然好酒,已经五百年没有喝过了呢!收了你这一点良心都没有的徒弟,真是该我倒霉。这几年的辰光都不记得给我孝敬些好酒来。”   
  张殷殷望着苏姀如水双瞳,只觉深不见底,却十分和煦温暖。一时间她只想躲到两湾潭水中,什么都不再想起。不知不觉间,她面上一阵温热,泪水又在无声涌出。   
  她道:“我输了……”   
  苏姀道:“我知道。”   
  “他说自己不是什么谪仙。他把这个告诉了我,就是知道在宗内呆不下去了。可是我怎会向人去说?后来他遇到了一个一定要杀他的人,那个人很厉害,又是青墟宫的。他若离了道德宗,孤身一人,怎么逃得过那人追杀?后来我遇到了那人,就向那个人挑战。我想,若是那人将我杀了,父亲可不会管他是何门何派,一定会杀了他为我报仇的。这样一来,他日后行走江湖也就安全了。可是,我还是输了。”   
  张殷殷语气木然,声调亦无平仄,就似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全无干系的事一样。   
  痛到了极处,也就不痛了。   
  苏姀的纤手从张殷殷额上略过,为她理了理纷乱的秀发,微笑问道:“那你后悔吗?”   
  张殷殷木然片刻,才道:“不后悔。”   
  苏姀轻叹道:“你一心想赢时,其实已然输了。但你既不后悔,那么也可以说是赢了。你心已死,本心自然不动,地基稳了,才能立起千丈之峰。你知道什么是痛到极处,也就知道了该如何将别人带入这等境界。”   
  苏姀顿了一顿,道:“所以只有输过,痛过,心也死过,你所用的,才是真正的天狐镇心术!”她的声音悠悠在囚室中回荡,仍是那么柔媚空灵,却与素日勾魂摄魄不同,多了一点令心魂震颤的东西。   
  张殷殷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气,回望向苏姀,道:“那师父你的镇心术……”   
  苏姀笑道:“小妮子,竟敢怀疑你师父的本事!当年你师父以一颗至冰之心,使得天下多少英雄人物如痴如狂?只是我那时不大出山走动,是以名声才不若妲已姐姐罢了。家姐虽因纣王而亡,却也得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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